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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一片乱局中,有两只蛰伏的狼却不为所动,静静地等待着会的降临。
黑岩城东门外,奈丝丽组织了一支三千人的胡玛轻骑部队,在幽暗的阴影中默默等待,整装待发。丈夫别亚指挥西门进攻,其余两千胡玛骑兵牵制东、北两门,只有她这支部队修整多时,准备进行雷霆一击。
在东门城头下一座宅院里,布契诺也带着两百多敢死队员也躲在阴影中窥望。
看着最后一队回头扑灭内乱的塞尔士兵顺着大街前进,消失在夜色中,拉舍尔黑帮头方才直起身,从腰带里抽出双铲:“弟兄们,咱们勃起的时候到了!目标只有一个,城门绞盘!”
突然从黑暗中扑出来的这彪敢死队,不打火把,也不喊叫,像一队幽灵一样冲上东门城头!
在后方警戒的几个哨兵,尚未来得及反应过来,头颅就被布契诺的铁铲削得飞了出去!
拉舍尔黑帮头就像一个敬业的厨师,他蹙着眉头、抿紧嘴巴,一声不出,就像在炒菜一样,挥动着里的两把大铁铲,炒着脑浆、血汁、排骨、椎骨、身体各个部位的肉团和肉片……除了素菜,这位拉舍尔厨什么东西都炒。
在布契诺这位大师傅身旁身后,有两百多名助,护住他的两侧和后背,有人碎颅、有人剁骨、有人切肉、有人削皮、有人挑筋……
这群全身黑色劲装的恐怖幽灵厨师,配合默契、法毒辣,目标简单而明确。塞尔士兵们虽然训练有素,也有些猝不及防,纷纷躲闪。
大厨布契诺,挥动着铁铲,沐浴着“汤汁肉片”,硬生生劈开一条血路,直冲着绞盘而去。
“快阻止他们!”
防守东门的塞尔人到此时也发现不对,尽力过来阻拦。
“砰!砰!”
双铲飞掷而出,将两个看护绞盘的塞尔人砸下城头。
布契诺和几个精壮的义军将士跑过来开始卷动硕大的轴辊,沉重的城门开始缓缓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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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告,我们攻占了全部阵地,尽歼敌军!”血人般的切萨皮克,拎一串刚割下来的耳朵,兴冲冲地向指挥官报喜。
“清点了敌军人数了吗?”
“正在清点,约莫有三千具敌尸。”
“三千?!”兹波林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难看。
“哦,我们还生擒了包括敌酋阿施塔在内的二十余人,请问大将军,如何处置?”看到首领面色不善,切萨皮克连忙补充道。
不远处,一些士兵押着奄奄一息,满身血污的阿施塔和二十几个失去反抗能力而无奈被俘的战士,朝这里开来。
“我听说丹西对我军下了格杀令,包括我在内,凡生擒者,一律钉死在耻辱柱上!”兹波林咬碎一颗钢牙:“既然如此,我们也不要客气什么,给他们同样的待遇!”
身旁的密尔顿,闻言浑身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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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尔人汹涌地往东门绞盘扑来,敢死队员拚死抵御,用血肉之躯抵挡着武器与箭矢,令这里成为厮杀最激烈的漩涡。
城门还在缓缓上升。
城下,奈丝丽一马当先,率领三千精锐的胡玛轻骑飞奔而来。
城头上,塞尔人不惜代价地疯狂反扑。
这是一场与时间的竞赛。
轴辊在飞速地转动,城下骑队在飞速奔冲,时间在一秒一秒地过去,城门在一寸一寸地上升,身后的战友在一排排倒在箭雨和刀剑下,敌人的兵刃在一寸一寸地接近布契诺的后背!
两百敢死队员只剩下二十几人,外圈只剩一层保护者!
就在塞尔人的长枪都可以刺到布契诺虬结的背肌时,城门的高度终于超过了马头!
奈丝丽领着骑术高超的胡玛骑兵,俯趴在马背上,几乎是门沿擦着头皮,如一股飓风刮进城内!
越来越多的骑兵,风驰掣般向城门冲去!
城下,牵制部队放弃牵制、佯攻部队不再佯攻,全都转移方向,向东门缺口处涌去!
当五把钢刀同时插进布契诺宽阔的后背,这位拉舍尔匪帮头依然死死抱着轴辊不放……
临死前的最后一眼,他看到奈丝丽带着大批胡玛战士涌上了城头,塞尔守军血肉横飞、惨叫连天……
“复仇……”布契诺头一歪,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有仇必报的拉舍尔汉知道,战友们会替他报仇雪恨的!
他没有扭曲变形的痛苦神色,反而带着欣慰的微笑。
这笑容,如石雕一般永远地凝固在他饱经风霜的脸上……
第十九集第五章
黑岩城真称得上是让攻城将领扬名立万的宝地。
虽然此城的城防相当牢固,但兹波林却以同等兵力在一天之内攻下,这已经创造了看似不可逾越的奇迹,然而后来的挑战者总是不信邪,仅数月之后,瘸别亚就以同等兵力一夜陷城的战绩,刷新了前者保持的记录。
在两场大战中,都是普通民众而不是军人,对战局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看似懦弱的老百姓,一旦被发动起来宣泄其不满与愤怒,将是勇猛的死士和可怕的力量,然而他们天生的自由散漫习性,又令其难以遵守纪律,无法形成一个团结而有秩序的整体——使用得当,令军队如虎添翼;使用不当,反而会自乱阵脚。
兹波林巧妙地利用了后者固有的弱点,而别亚则充分地倚靠了前者所迸发出来的威力。
昼夜轮值,又到拂晓。
各处战场也仿佛在进行着一场接力赛,黑岩城和鸡鸣镇刚刚偃旗息鼓,又一处战场——青衣镇,接过了死亡与荣耀的接力棒,成为舞台上令人注目的焦点。
经过四天的穿插行军,巴维尔终于抵达了目的地——青衣镇,而他新选定的战场,就是青衣镇南边的开阔地。
前文有过介绍,青衣镇是位于白杨大道上一座大型集镇,曾是庞克等人的秘密基地,乌丁的黑虎军团残军也在这逃脱追剿。
中央郡主要是平原地区,适于农业经济的发展,但缺乏防御天险和有利的伏击地形。像鸡鸣镇那种两山夹峙、河湖流贯的地方,在中央郡极其罕见。
从地势上看,青衣镇比鸡鸣镇就差得太远了,东西南北都是一览无遗的平原地区,非常适合骑兵纵横驰骋,也是大兵团展开作战的理想区域。
唯一有些起伏的地方,就在青衣镇南面,虽然总体而言这里也属坦途,但仔细观察,从东南往西北,还是有一道非常非常平缓的斜坡。
这道斜坡从顶至底只有不到二十米的海拔差距,且长达半里。它的起伏是如此的轻微、坡度是如此的平缓,以至于一般行人都不会在意,仍将这里视作平原。
不过,在资深的战略家眼里,这却是一个对守方有利的会战场所。
守军居高临下,攻方需要向上仰攻,盘踞其上的自由军团占有地利。虽然地利只有那么一点点,跟险要的鸡鸣镇根本没法比,但有时候胜负的分水岭,就只有那么一点点。
守方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优势,指挥官立于坡顶上,对于坡下敌军的布置和调度情况一览无遗。
相反,前坡下的攻方指挥官往上仰视,只能看到坡顶的敌军,受视角的限制,无法看到后坡上的敌军是如何排兵布阵、如何调动部众。
不过,无论怎么说,除了水源和补给条件要好于鸡鸣镇外,从地势条件上说,这个新战场远不如鸡鸣镇,即便能占得一些便宜,优势也十分微弱。
当然,在以平原地区为主的中央郡东岸、在敌人进军必经的白杨大道上,其他地方的战场条件也好不到哪里去,甚至只会更差。
巴维尔选择青衣镇前的缓坡作为战场,或许真正能解释得通的,就在于这里是白杨大道的中点,也是中央郡东岸地区的中心点,有点类似于围棋盘上的天元位置。
正常情况下,从青衣镇往黑岩城,约莫要三天路程;往东南的边陲要塞鸡鸣镇,也是三四天左右路程。东西南北的国境线到这里,行程也都差不多。
今天并非赶集的日,本该一片静谧的青衣镇,此刻变成了一锅沸水般热闹。
自由军团骨干部队的十四万七千多人以及几万随军后勤人员,向青衣镇周围汇聚,铺设营地,修整备战。
一列列的行军队伍从南面各处开来。到了青衣镇附近,他们停下脚步,条条纵线化作一个个不规整的圆圈。
画有和平鸽标志的战旗,开始在坡上坡下、镇内镇外、教堂的尖顶上、民房的屋檐下、翠绿的田野里飞扬。
情歌、山歌、渔歌、樵歌,各种方言、各个地区的民歌,在每一处营地的每一个角落里飘荡。
战士和后勤人员,揉着走累了的腿,挖沟竖栅、搭篷挂帐、升烟起火、建造营地。
一些工兵、后勤人员和自愿参加的青衣镇民众,在米勒牧师的带领下,开始在坡顶上修建野战工事,搭造指挥所。
没有几个人像巴维尔、乌丁等职业军人那样习惯性地身披戎装,大部分士兵穿着五颜六色的宽松便衣穿梭忙碌。除了那根系于额头上的蓝色缎带外,根本没有什么其他办法区分战士和老百姓。当然,对于这些军容风纪问题,军官们不愿去管,也管不过来。
补锅匠墨菲带着侦察骑兵,散乱地在广袤的战场外圈转悠,搜索田野、村落,在遥遥的远方驱驰。另有一部分侦察兵在白杨大道上巡逻穿梭,追捕可疑的塞尔探马,截断敌军通讯联络。
白杨大道的确名副其实,两旁皆是高大挺立的杨树。自由军团的警戒系统也非常有创意,他们充分利用这些树木,每隔一段距离,就在高高的树冠上用木板搭成一个简易的瞭望台,上面坐着一个持有警戒号和各色彩旗的战士。
即便在二十公里外发现敌方部队,也能通过这种作用类似烽火台的讯号传递系统,迅速将警报传递给后方的指挥中心。
自由军团和各路盟军战将,巴维尔、乌丁、瑞奇、奥兹、卡文、也迅、梅萨等人,站在缓坡的坡顶上,就着眼前的战场商量对策。
“若想抵挡住敌军骑兵的冲击,不仅要注意正面,更要保护好我军的侧翼。”老骑将也迅伸指点道:“青衣镇周围,没有很好的天然防御地形,只能利用人工建筑。东南面的那个庄园,我们可以改造成一个微型要塞。西边的情况比较麻烦,只有一座磨坊与一口水井,我们必须筑造护墙、挖掘壕沟,建立一个防护阵地。”
“不错,两翼强大,方能钳制敌骑,令其无法展开。”另一位老骑将梅萨点头:“只要迫使敌人把主力投向前坡的中央战场,骑兵的动优势就无法体现出来。”
“铁卫纵队的攻击力可不能小视啊!”乌丁提醒道:“我们必须建立柔韧而有弹性的防御体系,还要组织一支强大的预备队,一旦被对方冲出缺口,就必须及时填补,否则我军将陷于一处突破,全线崩溃的可怕局面。”
“可我军的骑兵数量比较少,别亚将军离开后,有战斗力的老兵们前去进攻黑岩城,骑兵部队仅有两万人,训练度也不高。”瑞奇介面道:“步兵的调度速度慢,必须事先在两翼与中军的结合部配置较多的部队才行。”
“但既然选定了中部作为主战场,中军部队必须留下重兵作为主力,这里的防御如若太单薄,也很容易遭到打击呀!”卡文回应道。
众人七嘴八舌,纷纷说出自己的看法,巴维尔静静地倾听,沉默无言,并不发表见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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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业都市联盟的圣杰西是与海港同盟接壤的大城,也是玉器与牲畜的集散地,惊雷佣兵团卫护着这座商业重镇。平日熙熙攘攘的城市,今天同样是人满为患。不过,与平时不同的是,此刻城内的布防极其严格,比起战时亦不遑多让。
惊雷佣兵团的城防部队几乎全体出动,不仅在各城门口严密把守,仔细盘查进出的行人和车队,城内也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一队队巡逻兵在繁华闹市、居民住宅区游弋。
晚上十一点后,全城宵禁,所有的酒肆茶楼、歌舞娱乐场所,一律关门歇业。城内的各个黑帮、盗贼团伙、有名气的江湖独行侠,事先都接到了伍尔奇团长一封客气的信件,要求他们给惊雷佣兵团一个面,在今后的几天里暂停营业,不生事端,否则定然会遭到灭顶之灾。
市民们自然觉察得到城内的紧张气氛,但就连消息最灵通的商人也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家只能躲在酒馆的角落里,各自小声交流听到的小道消息和自己的猜想。
不过大家都没有注意,有时候城门口会出现用黑帘裹得严严实实的马车通过。这些马车无须盘查,直接由精干的佣兵支队护卫和引领,奔向戒备森严的市政大厅后院。
“这已经是两天来的第十七辆马车了。”罗嘉斯看看上的记录本:“商业都市联盟大议会大概什么时候开始?”
市政厅对面有一座三层楼高的旅馆,最高楼层的一个房间里,乔装成商人的猛虎军团副外长罗嘉斯,正和当地大商人摩那狄,隔着窗帘的隙缝往外张望。
“各城议会代表以及五大佣兵团团长将在未来三天内到齐,四天后正式开会表决。”
“能想办法跟代表们联系上吗?”
“联盟大议会的老规矩,全体会议参加者一律下榻市政后院的贵宾楼,会议之前那里由佣兵团重兵守卫,实行完全隔离,禁止任何人出入。”摩那狄摇头表示毫无办法。
“反战的城市有多少个?佣兵团团长们的态度怎样?”
“目前形势很微妙。反战的城市有三成,主战的城市也大约是三成,其余的四成摇摆不定。在佣兵团方面,擒龙团团长撒龙先生强烈反对,惊雷、血剑团力挺齐瓦的建议,雄鹰和连捷团的态度则是模棱两可。不过,很多中小佣兵团希望借战争之浑水摸鱼,劫掠钱财、打响招牌,他们也在努力游说,跟我们唱对台戏。”
所有的人都是从自己的利益出发,对同一件事情,可能存在截然不同的态度。战争是某些人的灾难,但对另一些人而言,未免不是一个天赐良。
“这群短视的家伙!”罗嘉斯狠狠哼一下鼻:“唯恐天下不乱!”
门口传来了轻轻的有节奏的敲击声,摩那狄起身过去。
从门上的窥孔朝外望了望,摩那狄连忙打开房门,将同样是商人打扮的流亡的呼兰帝国摄政王亚尔提迎进屋内。
岁月在无情地流逝,数代先辈留下来的沉重精神枷锁、日益渺茫的复国大业对心灵的折磨,令这位老人愈发苍老了。
世代侍奉的主人到来了,平素呼风唤雨的巨商摩那狄,此时变得极为恭谨,他安排亚尔提入座,自己却垂肃立一旁。
“亲爱的罗嘉斯先生。”
“尊贵的摄政王殿下。”
“犬库巴情况如何?他没有给丹西领主添什么乱吧?”
“哪里,库巴皇现在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