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这个平日一直跟自己拧着干的蛮将现今尴尬而恼怒的模样,鲁道夫心里充满了报复的快意。
置气咻咻的赤拉维不管,鲁道夫继续倚栏观战。
随着岸边箭塔、掩体工事等防禦设施一个接一个地土崩瓦解,水上舰队在对射中的优势越来越明显。
蛮族守军在如此不利的条件下,依然没有什么反击之策,仍只能徒劳地使用弓弩进行着无效的回射,招致的结果却是本军伤亡惨重,水上舰队一方的损失却相当轻微。
遭受着来自水上的猛烈远程打击,正面的防禦工事和纵深的补给线都伤痕纍纍,体无完肤,岸边前线的射伤亡过半。
两千多具沃萨蛮兵的屍体横躺竖卧,还有不下此数的伤员倒地呻吟,后方担架队却不上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战友们沐浴在恐怖的箭雨中,成为舰上敌军的活靶。
每倒下一人,发自岸边的箭雨威力就减轻一分,而水上的矢石攻击却不见丝毫减弱。
经过约莫四五十分钟的远程对射后,舰基石弹群和火箭群成功实现了火力压制和战场遮断,河岸守军摇摇欲坠的防禦体系终于崩溃。
岸边前线和滩涂阵地上的沃萨射们,尽管异常蛮勇,但在几近无休止的石雨和箭雨的覆盖下,顽抗如此之久,到此时也终于支持不住。
残存的沃萨守军,沿着河岸丢下厚厚一圈屍体和大批丧失移动能力的受伤同袍,一群接一群地向后溃退,逃往更为安全的后方阵地。
北征舰队一名勇敢的水以盾遮身,爬上“星辰号”尾桅,用长长的火把打出第二轮进攻的信号。
“星辰号”舰尾,十几支军号同时奏响攻击冲锋令,刺耳淒厉的声音传遍河面。
登陆的时终于成熟!
孔狄和旺热两人都是剽悍凶猛的骑将出身。孔狄不用再说,旺热当年是闪特六大诸侯之一——图卡史麾下的首席大将,就是在以骑兵称雄的闪特,亦是排得上号的人物。
孔狄早年跟随丹西南北奔波,经历丰富;旺热曾全面主持一处领地的军事工作,两人对水战都不陌生。
不过,老本行对一个指挥官的影响是那么的根深蒂固,即便是水战,两人也崇尚进攻,不改其快冲猛打的指挥风格。
本次进攻叠瓦渡口,两人一上来就凭借武器优势,进行排山倒海般的舰对陆远程压制,摧毁岸边滩头的防禦体系后,马上进行登陆强攻。
登陆艇被各艘战舰一艘接一艘地放下水面!
每艘战舰的周身都搭下几百长长的缆索,全副武装的登陆甲士顺着船舷的缆索,接连不断跃入艇中!
远远望去,艘艘战舰恍如个个巨型葡萄架,上面爬满了果实纍纍的葡萄籐
为了抓住战,加快速度,一些水性好、不愿排队等候的登陆甲士甚至直接从船上飞身跃入水中,然后再爬上登陆艇。
将士们早已演练纯熟登陆程序,技术动作协调合理、战术运用快捷高速,不一刻,满载登陆甲士的数百条登陆艇就在舰队外缘聚集完毕。
登陆作战,除了舰队的远程武器压制和支持能力外,登陆兵力的投放量也是攸关成败的决定性因素。对此,北征舰队亦是有备而来。
每艘登陆艇可容纳十数人,四百多条登陆艇同时向岸边进发。如此算来,北征舰队在进攻叠瓦渡口时,一次登陆兵力的投放量就超过了六千人。
至此,旺热和孔狄的策略一览无遗,无需再作赘言。那就是先通过远程压制,摧毁河岸滩涂的守军阵地,紧接着一次性投入巨量登陆兵力,突破第二道守军防线,在涨潮期的短时间内彻底破坏叠瓦渡口。
这种战法,既满足丹西确定的外科术式战役的要求,也与两位舰队指挥官的个性契合。
四百余艘登陆艇,如同炸了窝的蜂群,朝着屍横遍野、血流满地的河岸滩头汹涌而进!
每一艘登陆艇上,两侧的浮板恍如飞鸟的羽翼,在波动鼓荡的水面上轻快地翱翔,无论潜流沖刷还是水浪扑击,都保持着轻盈的平衡,无虞倾侧。
划桨奋力地摇动棹橹,甲士们持剑举盾挡住岸边射来稀稀拉拉的箭枝,避免流矢的伤害。
反观岸边守军,依然是一副无计可施的被动挨打状态。
战舰上的射和投石调整射程,撇开滩涂阵地,开始打击水寨第二道防禦线。
从一线败退回来的溃兵连同二线阵地的守军一起,成为箭矢钉刺、石块轰击的重点目标。
布鲁斯长弓和投石的射程优势此时得以展现,船上的武器能打到他们,他们却不能还,只好各自缩身躲避,几乎无法抬头。
如若登陆部队顺利上岸,未遭到有力的箭弩阻击,以轻微的损失冲入二线阵地,对于沃萨守军而言将是一场可怕的灾难——以射为主力的守军,与武器精良的猛虎军团登陆甲士进行近身肉搏,后果可想而知。
惨烈的形势,几乎一边倒的败局,令赤拉维咬牙切齿,血脉喷张!
“舍不得香饵,就钓不到大鱼。没有这么多鲜美的沃萨肉饵,旺热和孔狄这两只凶残的狗鱼,还真难钓上钩哩!”鲁道夫依然双抱胸,事不关己般地冷眼观战。
“收桿的时间到了!”又扫望一眼战场形势,鲁道夫脸上露出恶毒的笑容,亲射出第二枝响箭!
第十八集第七章
又一枝响箭从水寨瞭望哨塔上尖啸着升空!
贯注鲁道夫浑厚内力的响箭发出的凄厉鸣响声,即便在分贝数高得吓人的战场上,也清晰可闻。
不过,岸边战场上的形势,并没有因这枝响箭的命令而发生多大的变化。
沃萨族的游牧骑兵队开始在舰队射程以外的远处集结,但也就此打住,没有进一步的行动。穿越可怕的矢石覆盖带去支持岸头滩涂,将令他们遭到难以承受的沉重损失。
岸边的沃萨射们,仍在遭受舰基远程武器毫无休止的压制攻击,呼啸而来的矢石,打得他们趴在工事后无法抬头。
为减轻登陆部队的伤亡,顺利完成战役任务,旺热和孔狄可不会下留情。
守军唯一变得有些积极的地方,在于蛮兵们从掩体后推出来二十多辆幔车。
这些幔车以挡板卫护,覆上生牛皮,在一些勇敢战士的簇拥下,飞速向河边冲去。箭雨不断地将推车扫倒在地,但这些沃萨敢死队员们前仆后继,绝不停止前冲的步伐。
幔车很快被推至河边,就地倾倒。装满松脂油罐从车上倾泻到河水里,水面上泛起一层厚厚的油脂。
一些沃萨神射的火箭激射而来,点燃了河面上的浮油。熊熊火焰照得近岸的水面血红一片,有若地狱!
十几艘冲在最前的登陆艇一下从水世界陷身于火海,百余人全身着火,在烧得劈啪作响的水面上惨叫痛嚎!
这条近岸火油带所造成的损失还在其次,最关键是在于阻挡了登陆部队的前进方向。
狂冲而来的登陆艇集群不得不调转方向,暂时撤退,一面舀起河水浇向火区,一面向岸边的敌军发箭。
战舰上的部分弓也只能再次调整射程,加大对近岸滩涂的打击力度,两百多名推车前进的沃萨蛮兵绝大部分卧尸河岸,没有几个人能够跑回逃生。
二十几车松脂油并不能燃烧多久,加上登陆艇不断击水浇灌,火油隔离带阻止登陆部队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后,就开始熄灭,留下一股难闻的焦味在河面岸边弥散。
登陆艇一艘接一艘地冲上河滩,登陆甲士们纷纷跃上河滩。多日的漂泊后,双脚终于踏上了坚实的土地。
不过,现在还不是庆功的时候。
集合号在岸边各处吹响,指挥官挥舞着战旗,登陆部队蜂拥着朝水寨杀去!
水军亦须陆战,这是丹西与蛟龙军团的查理、赫辛、阿尔古等人经深入探讨后达成的共识。
尽管水军在河网密布地区具有战略优势,但大陆争霸,最终的决胜力量仍非陆军莫属。不具备一定陆战能力的水师,永远只能囿于水面,无法将动优势做更大的发挥。
丹西再进一步,首度提出两栖作战思想,开古代海军陆战队之先河。除桨舵帆等需要较强专业技能的水外,其他的水兵,都必须同时习练水战与步战技巧。
※※※
拥有这样的水军,不仅在登陆战中可以获得直接好处,而且在上岸后更可以深入敌人后方腹地,大大扩展水师的威慑范围,动灵活的大范围包抄等战略战术也有了实施的可能。
闪特水军在接受猛虎军团的改编整顿后,也开始按这一作战要求进行训练,虽然技巧仍有待提高,但比之传统水师,陆战能力已是颇为出众。
受船舱和舸艇的空间限制,一般而言,登陆甲士只有十分之一的人配备刺矛戟枪等长兵刃,其余战士一律是按刀盾的标准进行装备,以近身劈砍为主要进攻方式。
登陆甲士们冒着越来越密集的箭雨全线挺进,前锋部已经与沃萨守军正面冲撞在一起。两军的接触面上,士兵们的鲜血在迸溅涂抹,武器撞击所产生的火花在四散飞射,战斗的吼叫发出最强悍的轰鸣。
由于本军已经与敌人开始了正面交锋,再往敌后纵深投射矢石又超出了舰船远程武器的射程,旺热命令舰队继续航行,靠岸二十米左右距离,也就是战舰近岸的极限处,再停止前进。
“蛮们技止如此。”
战舰缓缓激活,遥望岸边的烽火闪动、耳听河风送来的阵阵呐喊,老将军一直绷着的脸上也开始绽现笑容。
就在胜利仿佛触可及的时候,旺热却听到身后传来了急促而尖锐的警报号声,令人不寒而栗!
警报军号由孔狄运起内力,亲自吹响。
当包括旺热在内的所有水的目光都被眼前的战场厮杀所吸引的时候,孔狄却依然保持着警惕地瞭望四周与身后情况的好习惯。
在舰队的身后,也就是叠瓦河湾的上游,浮现出无数晃动的火光,比夜空的星星还要繁密。
放眼望去,泪河仿佛变成了天上的银河一般,景象端的是美妙无比。
面对如此美景,旺热和孔狄不仅无暇欣赏,反而心头紧缩、脸部抽搐,久经战阵的两人也无法掩饰自己内心的紧张情绪!
在湍急的泪河水流冲击下,星星的体积急剧膨大,从草莓大小渐渐化成红苹果,并正往大西瓜转变。
终于看清楚了,那是成百上千的木筏排!木排上堆着木柴干草,蛮兵们在上面浇上火油,点起熊熊怒焰,让其顺着水流冲下来。
此外,河面上还漂浮着无数小点,那是遍身尖锥的木檑刺,同样在随波而下。
现在,旺热和孔狄方才明白过来,蛮军绝非技止如此,与其对阵的指挥官也绝非不通水性的旱鸭——他肯定是一位深悉水战诀窍,且极其残忍而狡诈的凶狠角色!
对于鲁道夫而言,首要任务是守住叠瓦渡口水寨,打赢此仗,保住颈上头颅,其次是击杀孔狄,报当日一箭之仇。除此之外,死多少沃萨蛮兵,受多大的损失,他都不会在乎。
因而,他在近岸一线防区布置了大批弓箭与优势敌军对射,不惜以数千沃萨战士的生命,引诱舰队派军登陆。
如此高昂代价的作战方式,也只有像鲁道夫这种视人命如草芥,为了胜利不计损失,不需要考虑整个战局的兵力配置,更不需要为遭到部下唾骂而担忧的疯,方才做得出来。
不过,也不得不说,鲁道夫这一虽然毒辣,但确实有效。
登陆战中,母舰队和登陆分部是整场战役中完成作战目标的不可分割的有整体,没有水面舰只的协同支持,除却少数极端个案,登陆部队一般都无法避免最终覆亡的命运。
鲁道夫选在此时命令上游兵士们斩断木排与檑刺群的系索而露出杀招,北征舰队面临着极其痛苦的抉择。
与普通的火箭不同,有火油助燃、堆满柴草的木筏,其破坏力不可同日而语。成百上千的这种木筏顺水冲来,就是高楼战舰也不敢置之不理。
满河浮荡的木檑刺也是不可小视的水战利器,借助河水的冲力,有相当的率戳破船身。
即便不能,因为北征舰队使用木制战舰,只要被它们附上,船只的灵活度也会大打折扣。
弃岸上六千余弟兄的生死于不顾,自行夺路逃生?!旺热和孔狄不是鲁道夫,也忍不下心来干这么懦弱无耻,被将士们指着脊梁骨骂的龌龊事。
决断是困难的,但决断又是必须的,紧迫的战场形势没有留给两位指挥官多少思考的时间。
凭借火把打出的旗号,经短时间商议,北征舰队作出了抉择——孔狄率二十艘战舰返身扫除水面上的威胁,旺热带领剩余的舰只坚守阵地,支持登陆部队。
火排、檑刺等漂浮攻击物,在水战攻防中并不罕见,偌大一支舰队,并非没有应对之策。
唯有不同的是,鲁道夫的攻击时间卡得十分精准,令舰队前后受敌,首尾难顾。顾得了这头,顾不了那头,而如现今般两头兼顾,则扫除浮物的舰只数量稍嫌不足,需要很高的水战技巧来弥补这一缺陷。
北征舰队一分为二,“亮月号”带着二十余艘战舰调转航向,在河湾上一字排开,形成尽量广阔的控水面。
宽达十数米的铁栅用粗索绑系,自船头放下。鲁道夫的火排与檑刺,类似于原始的水雷攻势,而孔狄辖下分舰队使用的铁栅,则是一种原始的扫雷武器。
“扫雷舰队”齐头并进,迎着冲荡过来的燃火木排和木檑刺缓缓前行。各艘战舰运行齐整,协调一致,相互间保持适当的间距,不给漂浮物留下多少空隙。
燃火木排和檑刺撞上铁栅,只能就此回头,受水流影响,它们不甘心地返身,却又一头撞在了铁栅上。
如此循环往复,这些水上的漂浮物被一波一波地推开去。火木排悉数被挡住,只有少数檑刺得以穿过扫雷舰只间的缝隙,漂向战区。不过其数量不多,已经构不成多大的威胁。
舵小心地控制着航向、桨努力划动长桨,各艘“扫雷舰”如同推土一般,推动着越来越多的漂浮物缓缓驶离战区。
只需将它们推离战区,扫往下游,这些本性随波逐流的玩意,将变成真正的垃圾,再不能损伤舰队半根寒毛。
就在孔狄以为控制了形势,正为此欣喜的当口,战局再度变生肘腋!
行驶得好好的扫雷舰队,就像撞上了一张无形的网,突然止住了前进的步伐。
脚下巨力传来,船体左摇右晃,水纷纷落水,更有八艘战舰控制不住突如其来的摆势,倾覆于河面!
扫雷舰队遇上了一条巨型拦河铁索!
※※※
鲁道夫的用心极其阴毒!
他不是在渡口前,而是在距离水寨相当远处布设可伸缩的拦河铁索。
开战之前,他预先将其沉入河底,更在岸边的绞盘上覆盖草木加以遮掩。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