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河河面上,木屑翻飞、火光熊熊、浓烟滚滚。船体的碎裂声、水的惊叫声、落水者凄厉的呼救声,连绵不绝。
在敌人危急的时刻,闪北郡舰队恰好迎头以撞击速度赶到,实施全面猛攻。
旺热和孔狄对战的把握确实毒辣。
当游牧联军舰队如同精神病人,在左右互搏、癫狂错乱的时候,他们再适时出现,狠狠地给予对以致命的外部打击。
本已经是体内大出血的游牧联军舰队,此刻从体外又朝着心脏处捅进来一把钢刀!
与对相比,闪北郡舰队的武器装备、水战技能和配合熟练度都高出不止一筹。
艘艘战舰,如同只只飞鸟;一排排在水面上同时起落的桨柄,就像振动的鸟翼,推动舰身灵活而快速地前进。溅起的闪光浪花,在泪河上勾勒出道道彩虹。
游牧联军的舰队主要是运兵船,没有装备撞角,而闪特水师的正规战舰却拥有坚固的舰首撞角,这令他们在撞击战中处于极其有利的地位。
闪特战舰的撞角如野猪的獠牙,从各个方位切入舰体、撞翻敌船,掀沉一切挡道者!
战舰的甲板上,盾牌用面面巨盾竖起排排防护墙,极力减轻箭矢的伤害。
弓弩、投石不停地将火箭、火把、燃石往敌船上抛射投掷。
长杆用长达十余米的铁制拍杆,将敌船上的水捅落水中、将水面上的敌人拍得脑浆迸裂。
登船甲士持刀盾,立在桨、弓弩、投石等部队的身前身侧,护卫友军、砍杀敌兵、扑攻敌船。
战士们水性娴熟,各兵种配合得宜,游牧联军舰队根本无法抵挡,泪河水战变成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希莱茨基的舰队,有几乎半数船只在自相冲撞中沉入河底,四成左右被对方撞翻、击沉、焚毁,剩下可堪一战的,除了自己的旗舰外,仅剩十余艘运兵船。
闪北郡水军向着这些残存的敌船发起了最后的扫荡。
闪特正规军的肉搏武器,是一色的短剑加小盾,以便适应晃动的船面,进行灵活的水上搏斗。
这次跟随旺热和孔狄出征的闪北民军,绝大部分是熟悉水性的渔夫。他们里的武器和作战方式五花八门,有人拿着鱼叉,不停捅挑,有人拎着渔网,撒网兜人。
摇荡晃悠的水面上,闪北郡水军脚步轻盈,如履平地,战斗丝毫不受影响。他们挥动武器,在敌军中左冲右突,砍瓜切菜。
沃萨的旱鸭们本来已经被噩梦般的旅程搞得疲惫不堪,在船上能站稳都不容易,遑论与敌人血战厮杀了。
此刻,他们又失去了人数优势,根本抵挡不住敌军如此凶狠的攻势。
闪特降卒绝大多数在船上充当桨,只能扔下舵桨,仓惶应战。很多人见势不妙,举跪地,用闪特语大声求饶。到得此时,他们终于记起了自己的所属民族,自己的闪特人身分。
天色渐渐变黑,水上仍在挑灯夜战,凄惨的屠杀进入了收尾阶段。
游牧联军舰队的旗舰上,旺热和孔狄分开指挥后,又重新汇合,并肩作战。更多的闪北郡战舰,还在向这座敌人的最后水上堡垒驶来。
上沾满猛虎军团战士鲜血的无耻叛将希莱茨基,终于遭到了应有的报应,被旺热一剑劈在腰间,上半段飞落河心,下半段栽倒在自己亲修造的战船甲板上。
号称沃萨第一勇士的季尔登,虬髯须张,拒不投降,像头暴怒狮困兽犹斗。
尽管并不适应水面的颠簸,但凭借其雄厚的内力,季尔登以千斤坠心法稳住身形,双脚牢牢贴在甲板上,避免被荡出船外。
与此同时,他上的马刀疯狂地挥动,扫开四面八方刺来的武器,饱饮围攻者的鲜血。每一刀下去,都是一片金铁交鸣的脆响,加上一片飞溅而来的血浪。
死在这位蛮族勇将上的闪北郡水军战士超过三十人,可身前身后的围攻者却前仆后继,越来越多。
仗打到这个份上,可供屠戮的敌人已经所剩无几,斩杀敌军主将又是一件首功,故而季尔登所立之处如同一块磁石,吸引越来越多的战士争先恐后地赶来抢功。
“铛!”
马刀掀起的恐怖风暴被人中途截断,孔狄的重剑与季尔登的马刀相交,在黑夜中淬起一团闪亮的火花!
七把短剑和两柄鱼叉,已经抵及身后!
好个季尔登,平地凌空而起,避开背后刺来的武器,随后一扭腰,变转身形,中马刀以泰山压顶之势劈向孔狄!
因内力不及对,孔狄刚才与季尔登硬碰硬毫无花假的交锋,已经吃了暗亏,此刻对方以玉碎之势劈来,他也只好咬牙举剑相迎。
“铛!”
又是一声巨响。
孔狄嘴角挂血,“噌噌噌”连退五步,在甲板上连踩几个裂洞。
季尔登虽然在打斗中占优,但也遭到孔狄强劲内力的反弹,控制不住空中运动方向,落入水中。
不识水性的季尔登,双乱舞、双脚乱蹬。
上百枝箭矢和五枝拍杆,追身而来!
水面上汩汩地浮起一片细密的血泡……
一声惨叫后,一切又归于平寂……
这场泪河水上遭遇战,自黄昏开始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凌晨,闪北郡水军才完成打扫战场的工作,结束屠杀。
在半天多的时间里,游牧联军舰队全军覆没、船只全毁。
刀矢投石仅造成了少部分伤亡,绝大多数人是被河水淹死的,除两千俘虏外,其余的约四万八千人悉数喂了鱼虾。
泪河本就水流湍急,沃萨人又基本上不会游泳。即便有极少数幸运儿能逃离水面,河的两边却是恐怖的阴风沼泽,逃生率几乎为零。
反观闪北郡水军方面,仅损失两艘战舰,伤亡只有千人左右。
当这支巡航舰队胜利返回码头时,更惊喜地发现,纽卡尔已经命人在那里敲锣打鼓地迎接了。
是河面上沃萨蛮兵们的漂尸,提前将胜利的消息泄漏给了闪北郡总督大人。
这一场水上大战,共有数万具浮尸被急流冲往泪河下游。
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尸体漂在窄窄的泪河水面上,尸身被河水浸得肿胀如白猪,脸也都被泡得变了形,惨不忍睹。
这种噩梦般的恐怖景象,在泪河下游居民的心目中留下了长时间挥之不去的深刻印象,以至好几年后,人们还觉得河水中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泪河水战,沃萨人损兵折将,戈勃特苦心制定的奇袭计划彻底破产。
目睹浮尸遍河、水流淤塞的场景,看着几年前曾无情蹂躏闪特的异族野蛮人如今的惨状,闪特人无不为水战大胜而欢呼雀跃,领地内军民士气大振,更加坚定了抗击侵略、保卫家乡的决心。
陆上是骑马民族驰骋的天地,水上则是农耕民族,特别是商业民族表演的舞台。违背了这一规律,跑进了错误的战场,无论是谁,都难以避免惨败的命运。
当然,如果我们就事论事,依具体战例具体分析,戈勃特沿水道进击闪特的战略,总体上不失为一条出其不意,化短为长的奇计。
然而奇计的缺点就在于此,收益大,风险也大,不是大胜,就是惨败,如若被人识破,更会血本无归。
按理说,戈勃特设计的进军路线极为狠辣,游牧民族竟然从水路杀进闪特腹地,可以说出乎任何人的意料。
他的各项保密工作也做得非常出色,除了本族核心层外,无人知晓此事,保证了军事行动的极度突然性。一旦成功,丹西定然措不及,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的腹地被对捅成马蜂窝,搅个稀烂。
可惜,奇迹战胜了奇计。
在草原上痛苦的逃亡经历并非白费,除了磨炼意志、砥砺武功外,上天更送给丹西一份惊喜的贺礼。
石棺中一番无心偷听,启发了丹西的思路,识破了戈勃特的阴招。
猛虎自治领这个新兴的政权,亦符合“其兴也勃焉”的历史特征。
若没有纽卡尔领导的行政构的严密组织、高效运作,旺热和孔狄也难以做到以少击多并全歼敌军,取得远远超出丹西预期的出色战绩。
当闪北郡人民为取得的胜利激动如狂,并火速向破蛮冈总部报喜的时候,累斯顿河沿岸,自由军团各个民兵基地正呈现一派繁忙的大练兵景象。
由于巴维尔正式发布了“自由召唤令”,中央郡各地的义军分散成一个个小分队,三五成群,十几个一伙,悄悄穿越走廊联军的封锁线,源源不断地赶往累斯顿河东西两岸。
几个月的时间里,几乎天天都有义军战士赶往两岸各处民兵基地报到。
不论是谁、不论来自何方,进入基地之后,就是盛大的接风庆宴。
从五湖四海汇聚在一起的人们,无论认识还是不认识,无论故交还是新友,都紧紧相拥,举杯同庆。
对于从中央郡各处赶来的义军战士来说,这片自由的热土与被战争破坏得瓦砾遍地的悲惨家乡相比,真恍若天堂一般。
河岸各处基地除了向所有军民提供充裕的粮食外,还有美酒、河鲜等奢侈品供应。豪爽好客的基地民众,也乐于与任何义军将士分享自己的美味与欢乐。
不过,最令这些新入伍义军将士们欣喜的,莫过于分发武器了。
自巨木堡运来的优良武器和盔甲,被分发到每一个义军战士的里,一些有幸入选骑兵的义军战士,更发现自己有了一匹健骏的战马为伴。
以前大家都是破衣烂衫,现在却能披挂上闪闪烁亮的盔甲;过去里拿的是粪叉木耙,能有把像样的钢刀,心里就会乐开了花,如今却是枪矛剑戟、弓弩刀盾,样样俱全。
战士们都抢着披坚执锐、挂弓跃马,人人挺胸而立,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狂欢庆宴和分发武器后,自进入基地的第二天开始,这些义军战士们就要开始接受近乎严苛的正规作战训练。
参加过正规军训练的自由军团将士、从巨木堡派来支持友军的各级军官,都分别带领一队人马,在河岸基地各处的空地上进行操练。
训练的内容包括军纪军规、武器使用办法、作战格斗技巧、基本阵形、进退步法、兵种间作战配合等,由浅入深,循序渐进。
假如坐船沿累斯顿河南巡,两岸热火朝天的练兵场景,会一幕接着一幕地映入你的眼帘。步兵方阵舞矛举盾,蹈步进退;骑兵队跃马扬鞭,纵横驰骋;弓弩队张弓踏弩,万箭齐发。哨声、口令声、鼓点、呐喊声,汇集成一首激昂的交响曲。
全民皆兵,共御外侮的壮观场景,真令人生出这样的错觉——整个中央郡就是一座无比巨大的演兵场,万里江山仿佛都变成了无边无际的巍巍军营!
这场大练兵对于各路义军首领也不例外。
当战士们汗流浃背地进行军事训练的同时,他们也被集中起来,学习各项军事指挥技术。
军官们的培训,由巴维尔和别亚两人负责。
除了传授使用地图、侦察、进军、撤退、扎营等一些基本指挥技能外,义军首领和巨木堡外派军官们聚在一起进行得最多的,还是讨论下一场大会战面临的相关战略、战术问题。
“布契诺?”正在主持战前会议的巴维尔,朝举得老高的拉舍尔黑帮头一点头,示意他可以发言。
“我们为什么要跟兹波林的大部队进行这场会战呢?过去的战争显示,敌人的大军如果结成拳头,将是非常难以对付的,即使能够获胜,付出的牺牲也会极其巨大,甚至得不偿失。如今塞尔人的军队分散在各个据点,我军集中兵力一个个地吃掉他们,岂不更好?”
布契诺的话,也道出了许多义军首领心中的疑问。要大家抛弃过去的拿好戏,去从事不熟悉的正规会战,以短对长,确实让人心中有些迷惑。
“你问的很好,这涉及到一些关于战争的深层次问题。”巴维尔笑道:“大家过去熟悉的是游击袭扰,灵活动、飘忽不定,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作战时讲求神出鬼没、相袭敌、速战速决,通过偷袭、伏击、骚扰等作战方式,于短时间内消灭敌军,结束战斗,然后立刻撤退,赶在敌军大部队过来报复之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从攻击的目标看,我们过去基本上都是以小股敌军为目标,讲求集中大力,打击小部,力图凭借压倒性的人数优势,在有利的地形下,于极短的时间内消灭他们。大家所遇到的都是敌军人数在几十人、几百人规模的小型战斗,从战争开始到现在,人数在千人以上的成建制的敌军,我们几乎不敢去碰。这是为什么呢?”
“那还用问,打不赢呗!”屠夫奥兹瓮声道。
“答的好!不敢打就是因为我们打不赢。那为什么会打不赢呢?这就在于敌强我弱,实力悬殊。”巴维尔答道:“以前我们的战争方式,是在敌强我弱的形势下采取的一种无奈之举,倘若我强敌弱或者实力相当,谁会愿意让自己的家园惨遭蹂躏?”
“我们过去采取游击袭扰作战方式,目的就在于通过不断消灭敌军小股部队,改变这种实力对比。今天干掉你十个八个,明天消灭你五个六个,这里宰灭几个,那里杀掉几个,如果把整个中央郡这段时间所消灭的敌军累加起来,那就成了一个相当巨大的数字。这就是所谓的积小胜为大胜,通过不断的游击骚扰,最终将敌强我弱的形势扭转过来。”
“既然这么打,我们不吃亏,为什么不一直这么打下去,最终把不可一世的联军一小口一小口地全部吃掉呢?”老盗贼庞克出声道。
“这是战争的自然进程。当敌人实力不断衰减,我军的实力不断壮大,敌我差距越来越小,随着力量的消长,最终实力的对比会被扭转过来。一旦这种力量的对比扭转到某个临界点时,就轮到我们发威,大举消灭敌人了。”
“事实上,在所有正常的战争形态中,游击骚扰都是处于从属和辅助地位的战争方式,正规战则居于主要和决定性地位,最终的胜利还是必须靠正规战来夺取。从性质上讲,游击骚扰实际上是一种防御式带有投性浓厚的战争方式,是敌强我弱战争态势下的产物,而当我们的力量壮大到一定程度时,就要开始进行主动的有计划的大规模进攻,这样才能最快、最有效率地消灭敌人,赢得胜利。”
“庞克刚才的比喻很好,我们过去确实是一小口一小口地吃掉敌人,但这种情况不可能无限持续下去。当敌人的力量削弱时,他们必然会逐步收缩,露在外头的肉越来越少,剩下一根根难啃的硬骨头。同样,当我们的力量逐步膨胀时,嘴巴也会越来越大,不能是小口小口,而只能大口大口地把敌人吞下去。”
巴维尔生动的比喻,令大家都笑了起来。
“可是,军团长阁下,你还是没有回答刚才布契诺提出的问题。”头脑灵活的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