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离重重叹一口气,她和同室一干女奴都已被带至拍卖场,而她还是苦无脱逃机会,简直欲哭无泪……她双手双脚被捆绑,两足之间的绳索仅留一小步伐的长度,看来想跑都跑不了了。
「我想我们应该准备说再见了。」站在莫离前方的诺玛转过身对她说,好像即将永别的模样。
一干「奴犯」成一字型排开,一个个准备上台被叫价,诺玛排在莫离前面,而莫离又是排在队伍末端,可能会是最后一个被叫价,言下之意也就表示诺玛会比她先拍卖。
「别担心,我就快想出办法了。」莫离安慰道,其实脑中仍一片空白。
如果她的随身布袋还在的话,也许还能利用「金蝉脱壳」那招,先来阵烟雾,然后脱身……就在莫离神游之际,从身后传来刻意压低声音的话语……
「不要转身,我有话对你说。」声音小得只容莫离听见。她咽下口水,瞪大的双眼露出紧张。她记得在她身后全是专门看管、监视预防她们脱逃的喽罗,怎会有人如此神秘地同她说话……而且是用……汉语?强压住回头的冲动,因为那人紧接出口的话让她明白,她死都不能回头。
「你是从中国来的?」
莫离轻轻点头,不敢有太明显的动作,她紧张的一颗心都快从嘴里跳出来只要她开口的话。
「长安吗?」
莫离又微微颔首。
「听好!你脚下的绳子我已动了手脚,待会儿我会制造一些小骚动,你只要将脚用力一扯,绳子便会松脱,记得把握机会逃走。」说完一只手由身后往前塞了一张纸条在她手中。
莫离握拳,以手掌紧紧包握住纸条,大气不敢吭一声,也不敢低下头看字条,只能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在拍卖场上,也许……真如那人所言,绳子好像真的比较松了,莫离心中大喜,脱逃有望了。她微微倾身附耳告知诺玛她的脱逃计划,只见诺玛惨白著一张脸,摆明不相信有这种天赐的好运。
随著一个接一个拍卖完毕,骚动依旧没有发生,反倒是台下竞购民众情绪越来越高涨,莫离才体悟到她和诺玛被放在最后的原因了这些人根本就是对来自异国的「货色」有明显偏好。看著台上诺玛无助但又坚强挺直背脊的身影,莫离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被骗了?
台下为抢购诺玛已叫价到五千个迪尔汗了,眼见诺玛该落谁家已大势已定,莫离著急的左显右盼,拜托!谁来拖一下时间呀!
天赐的好运似乎有一就有二!一句铿锵有力的低沈声音出价一万迪尔汗,众人一片倒抽气。莫离也忍不住好奇循声望夫,只见一个比人群明显高大俊伟的英俊男子,双手交握胸前,眼光直盯著台上的诺玛。原先即将喊到手的那名富商脸上肥油微颤,恶气的狠瞪英俊男子一眼,立即叫价一万五千个迪尔汗。
「三万!」男子眉头皱都不皱一下。
肥油富商和他卯上了,其他人只能噤声看两人厮杀,没一个插嘴的份。
一阵惊心动魄、高潮迭起的海拚,英俊男子以五万迪尔汗标得,群众一阵惋惜,纷纷将目标放在最后一个听说是来自遥远中国的唐人女子身上。
果然!莫离一上台立刻引起台下一片赞叹与议价之声。
在阿拉伯的奴隶市场,曾经出现不少唐军战俘,但拍卖大唐女子倒还是头一回。况且莫离还被强迫换上只有阿拉伯舞者才会穿的衣裳,轻纱薄翼,几乎衣不蔽体,完全遮盖不住莫离姣好、玲珑有致的身材、玉脂凝肤尽收众人眼底,难怪一开价就是高出其他女奴数倍的三万迪尔汗。
一双双贪婪打量的目光像箭般扫射过来,让莫离不禁打个寒颤,一股怪异的直觉感让她相信有一双灼热目光正盯著她。当她与台下英俊男子目光交会时,只见他以一种饶富兴味的眸子紧打量她。
「五万!」英俊男子不疾不徐出价,众人又是一片惊呼。
「五万五千!」上回败北的富商叫得有点勉强,但里子不行面子还是要顾到。
「七万!」英俊男子出价三级跳,手笔之大令莫离倒吸一口气,他还想一箭双 不成?
不行!一旦自己被买走,到时插翅也难飞了,看来骚动只好自己制造了。
「聪明绝子绝孙」「嘎嘎」飞进拍卖场盘旋,转移众人的注意力。
「『嘎嘎』?」莫离高兴的大叫,几天不见,「嘎嘎」依旧颇有元气,她还以为「嘎嘎」死了。
「杀人呀」就在「嘎嘎」的尖叫下,一群羊群从街角疯狂冲入会场,搅动喊价的人潮,哀嚎惨叫不断,现场陷入一片混乱。
不把握此时更待何时?莫离迅速扯动双脚,绳索果然如预期脱落,环顾四周,没有看见诺玛,她不晓得被带到哪里去了?也已不见那高大男子的踪迹,不管了,先落跑要紧。莫离当机立断跳下高台,企图混入四处奔窜的群众之中,不料,奴隶贩子全都针对尚未被竞价完毕的莫离进行围捕行动,煮熟的鸭子岂容任意飞去!
没商量的余地,她朝第一个扑上来的倒楣鬼踹上「致命」的一脚,撞倒路旁的木箱杂物阻碍追捕,顿时只听惨嚎连连,她则以最快速度朝街角跑去。
「嘿!给咱们逮到了吧!」不晓得打哪儿又冒出一批人将莫离团团围住。
「该死的绝子绝孙呀」
「嘎嘎」在他们正上方窜飞,似乎很喜欢复习学过的单字。「杀人呀」但它特别偏好这句。
一阵抵死挣扎,莫离还是被追捕的壮汉扛上肩头,任她发出再骇人的尖叫也于事无补,只可怜了壮汉的耳朵。
就在莫离眼见大势已去之时,忽觉身子一轻,硬是被人抄上马背,而原来扛著她的壮汉早已被踢出视线之外,凄惨退场。其他人见势蜂拥齐上,骑马者抱她旋身一踢,弯刀一挥,其他人三两下便纷纷倒地呻吟不止。一切来得太过突然,莫离根本来不及有任何反应,唯一的念头是除了逃还是逃。
「放开我!」她抵死不从,无奈那人臂膀强而有力,她连跳马的机会都没有,也不晓得自己会被带到哪儿去?情急之下,莫离想都没想就朝那人手腕狠狠咬了下去,使劲所有力量。
「该死!」
那人怒吼一声,差点让她直接弹离马背。
她倏地转头,迎上一对她记忆中闪耀的金眸,只是此刻,这双金瞳正有如熊熊烈火,愤怒得似乎想吞噬她。
他霸气的拉过披风盖住她几近裸露的身子,使她完全被他的气息所包围。
莫离窝进他宽阔温暖的怀中,双颊和耳根快速燥热起来,心跳加快,她不太明白自己的心情反应,只清楚意识到再次见到库达的喜悦几乎让她难以自持。
谁都没再开口说话,直到马已不再奔驰,莫离才发现他们已出了巴格达城。
停下马,库达勾起她低垂的脸,竟发现她晶亮明眸中蕴涵盈盈珠泪,从他认识她以来,何曾见过她含泪的模样?原本因为怒气而冷峻的脸部线条,全在这一刻间化为温柔缠绵的怜惜。在莫离未能有所反应之前,他便已拉下蒙面的布巾,吻住那两片玫瑰花似柔软红润的唇瓣。莫离倒吸一口气,显得不知所措,直觉地向后撤退,他的双臂缩紧,不容许她退却。他的吻霸道独占,却也充满缱恋柔情。
当从哈伦口中得知莫离已先行离去时,他愤怒至极,没有女人敢甩掉他,从来没有!况且她根本没忧患意识可言,天知道这些日子以来,他苦寻她的下落,原本的盛怒早已逐渐转为焦急。没错!她是个麻烦!百分之百的麻烦!而在这一吻间,他更加发现他早就放不下这个麻烦了,而且也舍不得放下。
终于,他移开唇,依依不舍地结束这一吻。
「为什么哭?不高兴见到我?」他的气息在她发梢吹拂,温柔多情之外,霸气依旧。
莫离拚命摇头,被捆绑的双手向上套勾住库达的颈项,整个人偎进他怀中。
他爱煞她脸红娇羞的模样,和她插腰怒目挑衅他意见时同样吸引人,他并不是没有过女人,他也从不在乎她们的感受,但从没有任何一个女人曾这般吸引他;他迫切想知道莫离的小脑袋瓜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他想知道她的一切,该死!他在乎她!
库达是个相当自持的男人,理智冷静往往驾驭一切,生活一向井然有序,凡事都有自订原则,可是她让一切全都失控了。以他一介「维齐尔」的身份(注:即宰相、大臣),实在是不应该随便叨扰基层部门的人,容易引起不必要的揣测:但为了她,他动用了警察署完备缜密的消息网线,以最快速度找到了叫赛卡的商人,探听出莫离的去向。
当然赛卡的下场是可想而知的,库达没在盛怒之下砍了他项上人头已是奇迹中的奇迹了,而赛卡在知道自己得罪了巴格达重量级人物之后,早已负伤连夜离开,逃之夭夭!
「真巧……在这里遇到你。」
莫离尚未从库达吻她的震惊中回复过来,她知道这句话有点怪,可是一时之间她也不知道该讲些什么作为再度见面的开场白。她脸依然深埋他的胸膛,不敢抬头看他,她想他一定正在生气……
「对……对不起,咬了你。」她嗫嚅说,轻抚过库达手腕上两排明显的齿痕。
巧?警察署长又兼任国王的警卫长,他惊动了警察署的事情恐怕早已传到当今圣上的耳朵了,而她竟会以为他只是碰巧路过那里!
库达的沈默让莫离突然想通了一件事。「我知道了!一切都是你策划安排的,对不对?」她抬起头,明白库达是有计划的来营救她,先前替她松绑的那个人和骚动一定都是他故意安排的,但是,为什么?他怎么知道她被抓走了?
从小到大,她和娘相依为命,她一直是娘的精神支柱,除了娘外,没有人会为她做任何事,而今,因缘际会来到巴格达,遇上眼前这位英挺卓绝、出色非凡的男人,她想探触他冷漠外表下真正的自我,想去了解他的一切,她想倚靠他?
莫离浑身一颤,被这个想法所震惊,自己不是曾经发誓,此生此世绝不能受男人牵绊,她讨厌生离更恨死别,娘穷尽一生日日夜夜盼望爹的归来,虚度青春,终日以泪洗面,这样的日子她已看尽不想再来过,所以她不愿嫁人,更不愿倚靠男人,诚如娘临终前所言,如果嫁给真心至情之人,当面对人生无可避免的生离死别时,情何以堪?如果不幸所嫁非人,又何苦让薄情寡义之人来糟蹋自己呢?
但是……现在她不确定了,库达的存在让她心慌,同时又令她心安,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只是亲了她,怎么就让她信奉的原则动摇了呢?
库达疼惜的捧起她的脸,见她脆弱不安的眼神,他心悸了!没见过莫离如此令他直觉认为是她对差点被卖掉的事还心有余悸,如果现在要求倾他所有的财富唤她展眉而笑,他会做到!
紧搂她入怀,灼热的唇再度覆上她的,他发现他喜欢她的慌乱,那代表在他之前没人吻过她,他努力采撷她的甜蜜,而莫离在他唇的挑逗中几乎忘了要呼吸……
「小心小心」
「嘎嘎」气急败坏地从远方飞来,显然在跟他们出城后一度失去了方向。
「它有时候会啄人……会啄人。」
库达在巴格达的住所和波斯的宫苑比起来,简直就像个金碧辉煌的宫殿。
门上装饰著各式各样的雕刻,壁上悬著绣有各种飞禽走兽和奇花异草的艳丽挂毯,金饰的天花板上,垂吊各种争奇斗艳的挂灯,地上铺的是五光十色的波斯地毯,室内陈设极尽华丽,妈呀!连窗户都是彩色玻璃。
不过方莫离没太多心思细细观赏,大部份时间都将脸埋在库达怀中,因为她早已羞得无地自容了。都怪「嘎嘎」!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挑在两人正浓情密意时尖声怪叫,害她就著库达的嘴大笑出声,也费了好大的劲才阻止了库达对「嘎嘎」的狙杀,他有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亲她了。
正当莫离冥想出神,一位身著华美服饰、身材高姚、曲线喷火的艳丽女子从长廊的彼端翩翩而来,俨然女主人的架势。
「主人,您回来啦!」她娇嗔地喊,尾音刻意拉长,直酥入骨子里。
「主人您回来啦闭嘴我宰了你闭嘴」
她真的闭嘴了,眼睛张得老大直瞪著站在主人肩上的黑色怪鸟。
「阿离,这位是巴纳兰,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是她在掌理,如果你有任何需要尽管跟她说。」库达柔声说,以手轻拭莫离仍微微浮肿的苍白脸蛋,眼中满是温柔情意,瞧她现在一定又累又痛又余悸犹存,他比较习惯她原来精力充沛的样子。
巴纳兰一双精明勾人的媚眼扫向始终偎在库达怀中的东方女子。库达以披风包裹她的方式显出十足的占有欲,任谁都看得出莫离对库达的重要性。她不清楚主人是打哪儿「捡」回这么一位瘦弱的唐人女子,但她不得不承认她有股异教徒才有的神秘美感,足以蛊惑任何正常男人。
「巴纳兰,你带阿离去沐浴更衣,准备用餐。」库达交代道,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莫离。
现在绝不是惹恼主人的时候,讨他欢心才是明智抉择,强捺住心中的不满与怨怼,巴纳兰展露出莫离见过最完美的笑容。
「累了吧?来!我带你去沐浴更衣。」
巴纳兰拉住莫离的手,尽量想表现友好和善的态度。
「哎哟!」莫离忽然惊叫一声,豆大的冷汗直冒。
「放开她!」库达大吼。
「哎哟放开她」「嘎嘎」叫。
巴纳兰吓得赶紧放开莫离的手,心中颇不是滋味,敢情她娇贵的碰不得?
莫离晶莹雪白的手腕因被捆绑而多处擦破皮正渗著血。
库达执起莫离红肿不堪的手腕审视著,嘴里忍不住咒骂:「该死!」
巴纳兰闻言刷白了脸,不住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真主阿拉明鉴,我只是轻轻的握著……怎么会……」
「不是你的错。」库达摆手,虽无责备但摆明了不悦。「你先下去张罗吧!」巴纳兰急急退去。
「疼吗?」
「还好……」莫离实在不习惯库达对她展现出这般的温柔关怀,以往他都是对她大吼大叫的。
「这是什么?」他瞥见她手中的草纸条。
莫离这才省悟到从拍卖会场逃出后直到现在,她始终紧握这张草纸条,库达不是会居功的人,明明就是他安排人来救她,还故意装出不知道的样子。
「我也不清楚!」莫离据实以答,同时瞧见草纸上写著一行中国字。
聚礼日南郊见
什么意思?不懂!
她全部注意力皆用在研究那张纸条,忽然被库达一把横抱起,她连忙搂住他脖子。
「你你你……你做什么?」她慌乱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