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托……咳……『快步』!乖……让我上去……咳……」莫离轻拍「快步」的脖子安抚它,并试图重新骑上马背……虽然她已经试好几次了。
迎著强烈日光的反衬,她惊瞥黄沙滚滚中奔驰在最前方一位骑著黑马、全身黑劲装束的英挺男子。
老天!这人必定是他们的首领了。
情急之下,方莫离「证实」了人在危急时的潜能是可观的她如练了轻功般地以最快速度「飞」上马背,并朝阿罕远离的方向奔驰而去。
其实她也不是那么确定方向,毕竟在沙漠里看起来都差不多,而且先前又被「快步」摔得七荤八素,根本完全搞不清楚方向,只能全凭直觉了。
「『快步』!拜托你『名副其实』,再跑快一点嘛!你可是万中选一才有这种荣幸和我一起去巴格达的。」
逃命固然要紧,方莫离他不忘激励一下「快步」的士气。谁晓得它搞不好宁愿待在长安享清福,也不愿出来饱受这般的惊吓和劳动。
「搞什么鬼!快逃呀!」这是一句阿拉伯语。
莫离认为自己听错了!他应该是叫我别逃吧!开玩笑!怎么可能?我又不是头壳坏去。
感觉马蹄声的逐渐逼近,她终究禁不住好奇心的驱使又回头瞧了一眼。
「快闪开!别卷进来!」
这回莫离可听得一清二楚了,确实是一句阿拉伯语,而且是那位已追上来的黑衣人说的。怎么回事?难道那人不是突厥人的头子?管他的!逃命要紧!
刀器碰撞的厮杀声在她身后响起,顿时人声、马嘶声早已混著扬起的尘土被远抛在后。
没追来?
方莫离纳闷的勒紧缰绳停下来,回头观看那团停滞不前的烟尘,到底是怎么回事?起内哄了吗?
她仔细地厘清一些因素,最后,直觉告诉她这个黑衣人肯定与突厥人不是一夥的。
不能见死不救呀!他一个人怎么敌得过十几个人呢?但是,理智却又不断提醒她方莫离!你自身都难保了!还是先追上阿罕吧!
但是……哎哟!怎么办?
虽然只有短短数秒钟,方莫离却觉得似乎下了攸关命运的一项赌注莫离!莫离!你的名字不正告诉你切莫离去吗?还是救人要紧!
从随身的黄布袋中拿出一样东西后,方莫离立刻策马回去那团混乱的厮杀当中,看准了黑衣人的正确位置后,毫不犹豫地直冲向他身旁并顺势拉住他的马缰。
「不要硬战,逃命要紧!」说完莫离将手中的「东西」朝突厥人丢了过去,顿时一阵刺眼呛鼻的浓烟四散开来,而厮杀声也被咳嗽声和咒骂声所取代。
至于方莫离和黑衣人呢?
早就破阵而出,逃之夭夭!
他们沈默并驰一段距离,确定没有追兵后,方莫离终于忍不住喘出一口气大笑出声。「竟……竟然成功了……我真不敢相信……」她用汉语兴奋的又叫又笑。
听到莫离的「话」后,黑衣人第一次正眼看她,用阿拉伯话道:「你不是阿拉伯人。」
「我从未说过我是。」莫离用流利的阿拉伯语回答。
「为什么?」这句问话听起来像命令句,声音冷得足以使沙漠结冰,坚毅冷漠的下巴紧绷著。
这个人一定不常笑,莫离想著。
「你是问我为什么不是阿拉伯人吗?我生来就是这样,没有为什么……」
「为什么回头?」他依旧面无表情,一双没有感情的金眸直视前方天!他的眼睛是金色的,她第一次看到金色眼睛的人,感觉好奇怪。
「为什么?嗯……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她淡淡地说,其实紧张的情绪根本还未平复下来,况且她也没把握刚才的「试验」会成功。
「不知天高地厚!」这个黑衣家伙似乎不领情。「我一个人对付得来,不必你来救我。」看来他有顽固的自尊心。
「哈!你用了『救』这个字,表示你承认我救了你而且有恩于你,而你,竟然不知感激!」莫离气愤叫道。
好个尖牙利嘴又狂傲的冲小子!令他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反应。
「你的马好像快不行了。」他突然转移话题。
砰!
「快步」应声倒地,莫离的一条腿随即被压在它身下。
「啊」她被吓到,忍不住扯开嗓门尖叫。
「会用这么老的马做长途旅行的人,还真不多见。」他的口气冷淡至极。
「你!」这个人真是天下最冷血无情的动物。「哎哟……」方莫离突然意识到由腿上传来的阵阵疼痛,她努力要抽出腿,无奈「快步」实在太重了,使她动弹不得。
黑衣人缓缓下马,一手抬高「快步」,一手将莫离的脚拉出来妈呀!他的力气真大!
「我救你一次,扯平。」
「你!」算了!不跟这人斤斤计较。
她略带犹豫的「跛」到「快步」跟前蹲下,轻轻拍了拍它,并用汉语喃喃说:「『快步』,我可是为了让你有表现的机会才选你的……」一滴泪水滑落莫离的脸颊。「你是不是很累、跑不动了?我们还没到巴格达呢!」
一阵哽咽止住了莫离的话。
黑衣人解下方莫离的行李并拉起她道:「年轻人别这么婆婆妈妈的。」
说完猛然将她往身后一拉,抽出月牙形的弯刀迅速划下马头,飞溅出的血立刻将周围的黄土染红。方莫离发出结结实实震天动地的尖叫,一群隐居沙漠中的各式爬虫动物纷纷逃离现场作鸟兽散。
「你你你……杀了我的马……」她不敢相信眼睛所见,他竟杀了她的马?「你这个嗜血的杀马魔,你把我的『快步』还来……」莫离尖叫道,一个箭步扑上前去,也不管两人身高的巨大差距,直捶打他的胸膛。
「我是让它早点解脱。」黑衣人平静地说。
「可是……它只是太累了,休息一下就好了。」
「它已老得跑不动了,长痛不如短痛,拖个几天它还是会死。」黑衣人迳自跨上高大的黑色骏马,道:「走吧!小子!」
方莫离倔强地不理会伸向她的手,只一味死盯著「快步」的尸体,她绝对不会向杀马凶手屈服的。
黑衣人耸耸肩,准备策马离去。
才走几步路,就如预期般听到气急败坏的叫喊:「喂!你别想逃避责任,你杀了我的马,又拿走我的行李,你必须负责把我送到巴格达。」
黑衣人感觉嘴角不由地微微翘了起来,回到她身边重新伸手向她。
莫离依依不舍看了「快步」一眼,再看看黑衣人不可一世的模样,心中虽有万般不愿,但也别无选择。
莫离借著黑衣人的协助,努力「爬」上黑驹,奔驰而去。※ ※ ※
「我不敢相信你到现在还在哭。」
方莫离抹了抹脸,抬眼望向坐在身前的黑衣人。
「你又没看见,怎么知道我在哭?」
「我不需要看!」他的声音低沈而沙哑。
「有没有人说过你是自大、狂傲又无情的冷血动物。」而且没有爱心,莫离在心中又追加了一句。「你甚至连让我跟『快步』道别的机会都没有……喂!」
二话不说,黑衣人猛然加快速度,莫离险些跌下马背,还好她及时抓住他的衣服才防止自己摔落。「你实在很没风度,人家才不过说几句实话,你就试图将我摔下马背以示报复……」
「闭嘴!」他的声音比先前严肃许多。看来这家伙的风度果然是不怎么样。
一阵熟悉的马蹄声在他们身后轰轰大响,完了!那十来骑的突厥人又追了上来!他们真是不屈不挠,穷追不舍呀!
「喂!我们身上应该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了吧?为什么那些突厥人还死缠活赖的?」莫离对黑衣人大声说道,双手紧紧环抱住他的腰。
他没回答,只从腰间抽出月牙弯刀备战。
咻!
莫离感觉一阵耳鸣,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耳旁飞过。
咻!咻!
可恶!突厥人开始对他们射箭了!
黑衣人以持刀的手控制缰绳,另一只手突然往后伸向莫离,像搬一袋 粮般将她从他身后硬是「提」到前面,并将她整个人紧压在他大腿上趴著。方莫离又被这突来的举动吓到,再次发出骇人的尖叫。
咻!咻!咻!连著几箭从身旁飞过。
「闭嘴!」他喝道。
整个人趴著的姿态极不舒服,加上剧烈颠簸震动,她的尖叫逐渐转为呻吟。
「我想吐……」
「不许吐!」
这个人真凶!
过了一晌,她忍不住又开口:「不行了!我真的要吐出来了……呕!」
「吞回去!」他大叫。
来不及了!莫离已吐在他腿上。
「舒……服多了。」她气喘吁吁。
他真是招谁惹谁了?黑衣人低声咒骂,一个麻烦未解决,又无端惹上另一个麻烦。
他们拉距奔驰一段路,眼见始终无法摆脱突厥人,莫离觉得自己又要吐了。不行!再吐下去可能连五脏六腑都给吐了出来。
非想个法子摆脱他们不可。
俯趴在黑衣人腿上虽然很不方便有所动作,但她还是很努力地将手伸到腰间的布袋内。
「看来之前的警告不太够看,这次必须下猛药才行。」她念念有辞。
见莫离有所动作,黑衣人开口问:「你在做什么?」
「点火!」她全部精神都专心于手上的工作。在马背上点火著实困难,更别提是在一个男人的腿上。
「都什么节骨眼了,你还在我腿上玩火?」他的口气充满了不可置信,这小子的脑袋有问题呀?
「我也不想呀!是那些该死的突厥人逼人太甚!」她似乎已完成手上的工作,朝追来的突厥人大叫:「不要怪我没警告你们!」并将手中的一包东西丢出。
轰!这次真的惊天动地了!
「哈!」方莫离发出非常不淑女的叫声。这下可炸得你们片甲不留、回家找妈妈了吧!
「你对他们做了什么?」黑衣人问,没有因此放慢速度。
「一点小教训而已。」她挣扎著试图从他腿上爬起来坐好。
「教训?你几乎要了他们的命!」虽然好奇,他还是很快控制住自己惊讶的口气。「你是怎么制造出这样巨大的杀伤力?只是点火吗?我记得你先前使用的那一次只有烟雾,没有这么大声。」
嗄!第一次听他讲这么长的句子。
「那次只是警告顺便方便我们脱身而已,是我的脱身之计第二计『金蝉脱壳』。」方莫离洋洋得意,她才不会告诉黑衣人「使用」方法,那可是她的秘密武器。
「哈!我又救了你一次!」
黑衣人没有搭腔,沈默迅速在他们之间蔓延开来。
方莫离整了整头上的头巾,心想这个男人天生有乖僻的性格。
他们又继续赶了一段路。
「就在这过夜吧!」他拉缰即停,迳自下马。
「这里?」莫离环顾四周。「可是没有什么遮蔽的地方呀?」
「这里有水源,而我们已经到达波斯的势力范围,突厥人不会追来的。」
他等著莫离下马,但她摇摇头表示马太高了,黑衣人低咒一声,只好上前帮助,顺便从马背上的鞍袋中取出一包乾粮丢给莫离。「吃吧!我看你也吐得差不多了。」
接过乾粮,莫离低头嗫嚅:「我……很抱歉,吐了你一身,我从来没有『晕马』的经验,真的!」她一再强调。
不知是因为愧疚,抑或是突然认知到自己从未像今天这般趴在一个陌生男子的腿上,顿时,莫离的脸迅速嫣红了起来。还好黑衣人正蹲在水边清理衣物,没看见她羞红的双颊。
「黑衣人,我们……」
「艾布 卜尔法 库达 穆罕默德 阿拔斯。」
「什么?」莫离一时会意不过来,他念一大串什么玩意见,听都听不懂。「我的名字。」
「该叫你艾布 卜尔法?还是……」天!哪个是名哪个是姓呀?
「库达。只要不叫黑衣人就行了。」
「哦……库……库达。」虽然对阿拉伯人的名字没什么概念,但莫离觉得这个名字挺好听的。
「你呢?」
「什么?」
「你的名字。」
「哦!我叫方莫离。对了!我问你,我们现在走的是往巴格达的方向吗?」
「嗯!」他轻应一声。
「我和我的夥伴失散了。」她补充道。「我只是想,我们已经走了这么久,为什么还没追上他呢?」
「到了巴格达再找人就容易多了。」库达将身上的长袍褪下了一半。「帮我从袋中拿出一罐青色的小瓶。」方莫离早就紧张的转过身子,利用找瓶子的动作企图掩饰自己的失态。她压根儿就没想到库达话说到一半会突然脱衣服,她从来没见过裸体的男人,虽然只露出一半的臂膀,但也够令人震惊的了。他的体格挺拔,呈现黝黑的古铜色,是个全然男性化、充满阳刚的身躯。
「找到了吗?」
莫离吓了一跳,赶紧抓回飘远的思绪。「找……找到了。」她拿出青色小瓶走到他身旁。
「你受伤了?」莫离惊呼,讶异自己迟钝于显著而易见的事实,他腰际正淌著血。
接过青色小瓶,库达试图将里头的药粉倒在伤口上。
「我帮你。」莫离抢过瓶子,认真仔细地帮他上药并随口问:「那些突厥人为什么追你呢?我看你身上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嘛!」
「……」库达面无表情。
「难道你本身就很值钱?」莫离开玩笑的说,必须随便找个话题聊聊,她受不了「冷场」,尤其是面对这么闷的一个男人。
「可以这么说。」
莫离抬头望他,心中开始评估他话中的真实性。她注意到库达的黑袍上绣有一头金色狮子,马鞍上也有,那应该是贵族的徽饰吧!
莫离起身走回马边又翻了翻库达的鞍袋,她记得刚才好像有看见亚麻布。
「莫离!」库达叫她。
没反应!她正忙著找亚麻布。
「莫离!」他又叫了一次。
她手弹了一下,亚麻布整个掉到地上。奇怪!跟他在一起她似乎常被吓到。
而且他叫她名字时的发音好怪!
「什么?你叫我吗?」莫离捡起亚麻布回他身边,继续刚才未完成的工作,顺便用阿拉伯话纠正道:「我的名字叫『莫离』,不是『摸梨』。」
对她的「指正」,库达没作任何表示,两人各自静默一会儿后,他才又突然开口:「阿离!」
「什么?」她又吓了一跳,刚缠上的亚麻布整个掉了下来。从没人这样叫过她,太亲密了,她不习惯。
「你的口头禅吗?」
「什么?」
「『什么』,你老爱讲这句。」库达低头打量正和一堆亚麻布奋战的莫离。「虽然你的阿拉伯话说得很好,但你是第一次到巴格达吧?」
莫离一惊,好不容易固定在伤口上的亚麻布又掉了下来。
「为什么这样问?」
「因为……常去巴格达的人,或多或少都听过我的名字。」他用懒洋洋的口气说道。
「哦?」莫离的兴致来了,她停下手边的工作抬头。
她发现库达金色的眼眸闪耀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