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达一回来就听说莫离被炸伤的事情,心急如焚。
出门前还特地叮咛哈伦要时时跟在莫离身边,哈伦年纪虽小,格斗武术技巧一流,绝对有能力保护莫离免于类似之前的刺杀事件,但绝对没想到对方会以火药攻击莫离,火药是他亲手埋的,莫离不会违背他的命令私自挖出,而且据哈伦的说法,火药是被人丢到他们面前的,可见对方一定曾经见过莫离使用火药,若由此推敲,他更加确定真正的主使者是谁,且对她们竟在他地盘上动手伤人感到不可原谅的愤怒。
推门而入,只见房内柔和的烛光映著静静躺在床上的莫离,苍白的颊上仍残存轻微的擦伤,莫离原本紧闭的眼彷佛知道他的到来似地缓缓张开。
「回来啦?」莫离对丈夫慵懒一笑。
库达没 腔,只是转身向西拉询问莫离的状况,一张脸铁青得难看。
「库达?」她拉拉他的手,怕他是在生她的气:「我没有玩火药。」
她的触碰让他浑身一颤转过身,楚楚可怜的模样更叫他怜惜,他柔声问:「疼不疼?」
「不疼,你没生我的气就不疼。」
库达叹了口气。「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
「对不起,我又惹麻烦……可是我真的没有玩火药。」她低声强调,坐起身来偎过去。
「我知道,别放在心上。」他的脸色依旧难看。
「可是……」
「别乱想,好好待在房内养伤,用餐时我会叫西拉送食物过来。」
库达轻轻地拉开她环抱住他颈项的手,沈著一张脸走出房外,莫离则呆坐在床上。
就这样?
没多一点关心、多一点安慰?就这样沈著脸进来,又板著一张脸出去?什么还不要她碰他的手?
恍若有千万只蚂蚁钻心似的刺痛直袭而来。库达虽然暴躁易怒,但他对她一向是温柔有耐心的,他这次一定是真的真的生气了,莫离只能这么想。
宫苑一角。
「你把事情搞砸了。」巴纳兰冷冷道。「这样反而会让库达起疑。」站在巴纳兰面前的是那位老被莫离称有晚娘面孔的女侍。
晚娘女侍冷笑一声,讥讽道:「我知道过去你为了库达,有很多事情都没有据实秉报,希望你这次能好好表现,否则……你知道后果的。」
巴纳兰不知该如何反应,当初她被万中选一派来卧底,的确也得到不少好处,可是久而久之,她发现她在乎库达,虽然他始终是那么无情,对身边女人不屑一顾,尽管从没娶妻的打算,她仍为他著迷,只要他不娶妻的一天,他就专属于她一天,由她专门伺候著,没人能取得像她这般的地位。
但方莫离的突然出现,搅乱了一切,更令人无法忍受的是,她得到了库达从不给人的宠爱眼神,库达的眼中只有他的妻子。
她为库达付出这么多,方莫离凭什么可以平白获得这些?凭什么?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晚娘女侍拍拍巴纳兰的肩劝道:「你想要荣华富贵、社会地位,这些阿卜杜拉都可以赐给你,你又何必为了库达而毁掉这一切呢?」
「他已经在怀疑我们了,否则不会特地将西拉从波斯调来。
「采取这样激烈的手段也是为你,要不是你对库达动了心,我也不必这么大费周章替你除去阻碍。你可别忘了我们当初进来的目的,不要让感情蒙蔽。」
巴纳兰和晚娘女侍原本都是库达的叔公阿卜杜拉财产中所属的女奴。「由于当年阿拔斯王朝建立时,开国哈里发重蹈旧王朝的覆辙,生前同时设弟弟曼苏尔和侄子尔撒两个王储,而忽略了开国功劳卓著、早已觊觎大位的叔父,以致引起家族内讧,各分派系拥护,尽管曼苏尔已登基为王,但阿卜杜拉和其后辈在朝中势力非常大,一直有谋夺王位的野心。
库达是国王身边的重臣,也是有心份子觊觎王位最大的阻力所在。他对国王的忠心众所皆知,他的一举一动,阿卜杜拉更须了若指掌,故选中巴纳兰卧底,专门回报有关库达的一切动向。
晚娘女侍继续开口:「有最新命令下来,我们必须赶快有所行动,国王已将矛头指向阿卜杜拉一族人,所以必要时,必须拖库达下水。」
「库达?这……」巴纳兰绝美艳丽的脸庞闪过一丝恐惧。※ ※ ※
莫离沮丧地坐在床上,身体的疼比不上心灵的痛。
库达为何那么冷淡待她?这次的爆炸事件肯定和她没有关系,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埋下土的火药又会被人挖出来引爆?但……火药确实是她的,她难脱其咎。
只要想起库达冷峻的眼神,莫离就心如刀绞,库达真的生气了?她会不会从此被打入冷宫?
恶劣的想像配合胃部强烈的抗议,她的心情更是跌落谷底,古今以来,上至皇室宫妃,下至一般市民的三妻四妾,哪个女人不是极力在讨丈夫欢喜?即使失宠被打入冷宫,丈夫也起码给吃给住。哪像她?意外受伤再加上一整天没进食,也不见有人拿食物进来嘘寒问暖一番,思及,莫离忍不住怀念起初识库达,因生病在波斯落脚时,库达对她的细心关怀,那时库达甚至还不是她的丈夫。
人在生病受伤时总是特别脆弱,以方莫离的个性,绝非自怨自怜之辈。但,她现在已无较亲近的亲人,尤其在巴格达,她更是孤单无依一个人,除了库达外,她已没有寄托,如果当时;连库达都不理她,她该怎么办?
方莫离又在床上愁苦了半天,决定采取自救手段,即使库达想罚她不准吃饭,她也决定要自己出去吃。
掀开棉被,走到门口差点和正推门而入的西拉撞个满怀。
「夫人,你要上那儿去?有事拉个铃叫我就好了,何必亲自下床呢?」西拉将拖盘放在小桌上。「怎么了?是不是伤口又疼了?」
「不是,我……」西拉关怀的眼神让她想起死去的娘,莫离抽抽鼻子,强忍夺眶的泪水,转头看向桌上的食物。「这是给我吃的吗?」
「当然喽,不给你吃要给谁吃呀?」西拉觉得莫离的问题傻得可笑。
莫离也笑了笑,对自己先前的善感觉得有点蠢。「我还以为库达生我的气,要处罚我不准吃饭。」她自己先向西拉招供。
西拉拉她走向软榻坐下,慈善地拨开她脸旁的发丝,观察莫离仓惶的神色,终于有一点明白了。
「你一脸愁眉不展就为这个?」
「嗯。」莫离抿嘴点头。
西拉眼角的笑意迅速蔓延到嘴角,她笑不可抑,夫人担心这个未免太善感、太富幻想力了,如果库达知道才真要生气了。
「夫人,你误会了,主人绝不是要处罚你才不给你饭吃,而是这整个月是我们的拉马丹月,所有的人都要斋戒,白天必须不吃不饮,等到太阳下山后才能吃东西,主人不是存心要让你饿肚子的,只是白天没人开伙,我相信今天一早太阳还没出来前,主人一定有先让你吃东西吧?是不是?」
莫离慢慢点头,难怪库达一早就将她从床上硬挖起来吃饭。原来在伊斯兰纪元九月,成年男女都必须要斋戒一个月,自黎明破晓前到日落,除了不食不饮,夫妻也不能亲热。库达也真是的,早说不就得了,害她一个人在这里胡乱联想。
「主人比任何人都心疼你,你瞧,他脸色都吓得发青了,这么多年来,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他被吓得变了神色。」
是吗?这么说库达还是爱她的喽!原本跌落谷底的心情豁然开朗。
想开了,胃口自然也来了。莫离幸福地看向托盘内的食物,库达特地为她从埃及进口稻米,以她爱吃的口味交代烹调,此番柔情宠溺,她怎能怀疑他对她的心意呢?
「库达一定也是一整天没吃东西了吧?我等他一起吃。」莫离正襟危坐,双手交叠在膝上。
「夫人,你先吃吧!主人和巴纳兰在谈事情,可能要等到很晚,饿坏了可就不好了。」西拉将托盘往莫离面前移。
原本的好胃口因听到西拉的话而破坏殆尽。
「他们谈什么需要这么久?」她又将托盘推了回去。
「这……我也不清楚。夫人,你还是先吃饭吧!否则主人生气可能连我一起走路。」西拉开玩笑地哄她道。
「他敢!我第一个反对,我要你留在我身边。」莫离挽住西拉的手臂,完全没夫人样,纯粹像是个撒娇的孩子。
西拉微笑以对,她大半辈子在被人脱手转卖中换过不少主人,一路走来,她虽然没有一儿半女,但有幸能遇见库达这样好的主人,以及如莫离善解人意的女主人,她已无所求,他们虽是她的主人,同时也像她的儿女,她愿意穷尽一生为他们效力。
「那么看在我亲自为夫人下厨的份上,希望夫人能吃点东西填填肚子。」
拗不过西拉的坚持哄诱,莫离勉强吃了一点,直到结束用膳、换了药,库达还是没有出现。
「我累了,想先休息。」莫离爬上那张专属于她和库达的大床,不知是因为心情的关系还是怎么的,今天这张床看起来大得可怕,益发显得孤独空虚,她已经习惯库达拥著她入睡的日子,失去库达温暖坚实的身躯作倚靠,她根本无法在这么软的床上入眠。
辗转许久,夜已深,库达仍未回房,他到底和巴纳兰谈些什么?
莫离管不住自己的思绪,她到底是怎么了?最近变得爱哭,情绪也比较容易起伏,她是不是哪里病了?想著想著眼泪又不争气的垂落。
坐起身,卷起棉被,她决定睡在较坚硬的地板上,赶快入睡才是停止胡思乱想的最佳方法,她一直这么告诉自己。※ ※ ※
「那个叫阿罕的商人已经找到了。」伊恩坐在软榻一端。
「很好!」库达深思道。
「你真的准备释出全部的奴隶?」
「没错!」
今天,他出门处理掉他在巴格达的任何不动产,清算他所有的财产,并以千头羊畜和苏福谈判交换耿叔的事,决定将他的产业渐次移到中国。如今阿罕也已找到,他计划给莫离一次超大惊喜。
「我知道你一直想带莫离回中国一趟,但有必要将全部产业重心外移吗?」
「我本无意仕途,若非父亲遗托,我根本不可能在朝中接下一官半职。」
库达态度坚决。
阿拉伯是个封闭的社会,人们思想保守严谨,为了和他共同生活,莫离一直以她的方式努力适应著,希望得到所有人的认同,但并不是每个阿拉伯人都会愿意接受她,莫离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库达知道她过得并不全然快乐,他也明白尽管倾注他一生的宠惜与怜爱,莫离仍会像关在笼内的小鸟,迟早有一天,会失去所有的生气与活力,她需要的是一个能够供她尽情挥洒、自由自在的生存空间。
「这么说你真的要为了莫离放弃这里的一切?」
「如果是你,你会为诺玛这么做吗?」库达反问。
伊恩嘴角挂笑,知道自己会为诺玛做任何事情,而且态度绝对会和库达一样坚定,唉!没办法,谁都料想不到当年得意战场、对感情理都不理的最佳二人组,会纷纷被爱情这玩意儿给套牢。他点头道:「既已决定,你势必要作一些预防措施,以免招致误解,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你应该也知道自从你娶了莫离后,「巴里德」盯你盯得紧。」
巴里德在阿拔斯时代实为「情报部」,为国王的耳目,情报长通常也是国王派在地方上的暗探,专门监视地方长官,刺探人民群众的活动。
国王虽然器重库达,但库达仍和其他一般王公大臣一样,遭到情报部的监视,如果他有任何异于平常的行为出现,情报长会立刻秉报国王,所以像库达现在这样突然变动名下财富,加上今天莫离遭袭、临时决定大量释奴的种种举动,一定早就秉报国王知道了。
「他们也只是克尽职责罢了,并不是只有我一人遭到监视。」
伊恩双手交叉枕在脑后。「你倒是挺轻松自在的。」
「你放心!我会亲自向国王请辞。」库达认真对伊恩道。「你一向不爱待在巴格达,为了我的事,你帮了我很多忙,明天一早,希望你能即刻动身带著诺玛回波斯。」
「我们这么多年的兄弟情谊,这么急著赶我走呀?连送都不让我送你一程,未免也太不够意思了吧!」伊恩虽是调侃的调调,但眼神却是难得的一本正经。「说!你和国王到底在玩什么把戏?你一向不爱进宫的,最近怎么跑这么勤?」
库达沈默。他今天当面向国王表明了辞官之意,殊料国王却以「条件」交换。这件事他原本不想让伊恩知道的,毕竟巴尔马克家族在朝中也是权重一方,但国王信得过他,而他则信得过伊恩。
「不管发生什么事,我是一定会等到事情完全搞定才会走的,别忘了,我这个人平常闲著没事,就是爱插手管事,尤其是管你的闲事。」伊恩脸上露著邪气调皮的笑容,不把握机会,以后恐怕要管库达的事都难了。
「也好!」库达拍拍衣服,笑了。「这件事正好也需要你的帮忙与配合。」
「哦?」伊恩的兴趣全来了,耳朵早已自动附上。朝中之事,他本无兴趣,但若由库达开口相求则另当别论。
库达据实告诉伊恩他的计划。
「你准备告诉莫离吗?」伊恩摸著下巴问。
「我不想让她知道,怕她担心。」
「不让她知道,只怕到时她会更担心。万一她知道你连这件事都要瞒她,恐怕会气得跟你算总帐。」伊恩笑说。
库达也笑道:「你倒是挺了解她的,不过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我说的那些事就麻烦你了。」
「没问题!」
库达遣退门外的两名侍卫,无声地打开房门,静静站在门口,房内静得吓人,偌大的床上空无一人,一时之间他有莫离已离开的错觉。
往房内跨进一步,就著微弱的月光,他看见莫离娇小的身体正蜷曲著睡在地板上,脸色被月光照得更加惨白,她就是睡不惯软绵绵的床铺。
库达深深看著莫离,她的脸上犹有泪痕,眉头深锁,彷佛睡梦中仍担心著什么似的,他悄声走进她身侧,拉平她身上的被子轻轻从她身下将她整个娇躯包裹在其中,并温柔的抱她上床。
「库达?」她语意不清,眼睛仍然闭著。「是你吗?」
「嗯!」他应一声,把她平放在床上,自己则在床边脱丢罩袍。
「库达?」她又唤了一声,眼睛缓缓张开。
「快睡觉!」
「你还爱我吗?」她突然问。库达静默半晌,才慢慢转过头望她。「如果你乖乖睡觉,不到地板上虐待你的伤口的话。」
「你没来我睡不著,这么软的床很难入睡,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她窝进他怀里,双手环上他的脖子。
「听说你今天晚上没吃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