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壮丫头话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
“讲!”唐蝶嫣感觉不妙,那乞丐定是说了什么让人心中不爽的话来。
“他说……”壮丫头大着胆子,讲道:“他说,钱是好钱,人是好人,为何,这钱由那主人送出,总是让人心生鄙夷。伝徕也是堂堂七尺男儿,怎会收这卖老婆的银子呢?岂不笑话!”
唐蝶嫣听后,玉手拍桌,击得一声脆响,她心中气结不已。
他这是嫌少!
本来以为拿她这几年的积蓄可以填上这贪财之人的胃口,不曾想他的胃是无底洞,也未免太大了,怕是要定了比这盒子中的财富大上无数倍的唐家家产了吧!
也是,一个乞丐,如他所说无依无靠,如果这次与唐家结亲,也算一脚踏上了云端。
想到这层,唐蝶嫣一急,腾得站起身来。
别人平步清云她管不着,但踏脚石是她唐蝶嫣,她可不干!
心中越想越是不忿,唐蝶嫣丢下宝盒,拎起床头那把泛着红光的红梅宝剑就向外走去。壮丫头紧随其后。
内宅的园子在黑夜中显得异常寂静,唐老爷晚上有应酬尚未回来。这正是唐蝶嫣人不知鬼不觉的悄悄赶走那个乞丐的好时候!
敢不走,哼,要小心她手中的剑。
想得正好,唐蝶嫣不觉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走出内宅,到达前院,眼看前方就是柴房,突然一个黑影跃然头顶房沿之上。
“谁!”呵间,唐蝶嫣已银剑出鞘,借月光耍出一手漂亮的剑花,便要飞身追去,而屋顶那人更胜一筹,一甩手,银光乍闪,暗器脱手便向唐蝶嫣袭来!
躲避不及,眼看那抹银光不偏不倚飞向唐蝶嫣!
她只觉腰间一紧,瞬间天旋地转,身子轻飘飘的,被带着在地上滚了几圈,不知一路跌跌撞撞碰了什么东西,还是那暗器飞来与何物对接,发出刺耳响声。
那声音不大,却在静谧的园中显得尖锐无比。
唐蝶嫣一时晕头转向,当眼睛可视时,那腰间的力道不知何时已消失不见了,极力克制眩晕感,尽力直起身来,慌乱间她目光四扫。
月光被淡薄的雾气遮盖,当夜风吹散雾云泅游而过后,只觉不远处的假山旁似有若无的传来细碎响声。
唐蝶嫣闻声而动,持剑一路快行至那假山处,正想一剑刺下,突然园中灯火通明……
人声,脚步声,齐声嘈杂,小小园中,一时热闹起来。
“声音就是从这边传来的,快快!!”
光闪人现,管事、小厮、看家护院的家丁围了一圈,正前面站的却是个细瘦的男人。这男人细眼细眉,一脸奸相,小蝶认得,他正是三姨娘胞弟李志。接着,一个酸掉牙的声音响起:“谁呀?谁呀?大半夜的,也不让人耳边清静清静。”连人都不用看,便知说话的是那狐媚的三姨娘。
唐蝶嫣一愣,心想她怎么出来了?想到刚才那暗器发出的声响,兴许是被引来的吧。
“哟哟哟,这不是唐家大小姐么,半夜不休息,在园中练剑呀?”三姨娘望着唐蝶嫣,一双媚眼笑开了花。
这一说,唐蝶嫣才发现觉自己现在的处境不妙呀!
她正手持利剑,指向地上之人,而那人……那人正是……
伝徕!
“你……你怎么在这里?”唐蝶嫣一头雾水。
三姨娘不由她想明白了,便信口开河起来:“小蝶呀,再怎么不想嫁人,也不能伤了姑爷,这是你未来的夫君,夫君是天,你这是不守妇规,是大逆不道呀!”
“我哪里要伤他?”真是触眉头。
“还说没有,那你拿剑做什么?”
“刚刚有人闯入宅子,我才拔剑的!”唐蝶嫣看向伝徕,问道:“你可否见到那人向何方逃去?”
只见,利刃之下,伝徕半卧在地上,似笑非笑地凝视着唐蝶嫣,回答:“并未看到。”
“你没看到?”
“在下在院中赏月,谁知唐小姐突然冲过来……在下并未见什么人闯入呀?”伝徕无辜地摇摇头。
咦?唐蝶嫣不信只是自己一时错觉,是她眼花了不成?
可那人形神具在,若不是天色昏暗,相貌也是难逃她的眼睛,她一定没有看错。唐蝶嫣看着地上笑容可拘的男子,心中揣测,贼人现身,紧跟着这乞丐也出现了,难不成,是与那贼人一伙的!
这一设想,可不了得……
“你当真没看见?”唐蝶嫣笑中带刺,似有那千万把无情利刀从眼中射出。
“不曾。”伝徕说得坚定,从容一笑后,对小蝶道:“唐小姐可否将剑移开,让我起来说话。”
“起来?我怕是让你起来,唐家从此家贼外贼蛇鼠一窝了吧?”唐蝶嫣认定了伝徕与此事有关,这回让她抓了小辫子,绝没这么容易收场!
“小蝶,休要胡闹!”
这一声吓,声音浑厚,原来是那唐老爷不知何时已向园子中心款款走来。
众人亮出一条道路,让唐老爷走近。
“老爷,你可算来了!我们若是晚赶来半步,姑爷怕是有性命之忧了。”三姨娘嫌事不乱,还在煽风点火。
眼前唐更年眉头皱起,喘气愈发沉重了起来,三姨娘又说:“现在啊,这个家我是管不了。老太太已然没了,老爷您又时常不在家,若是小蝶要是今日伤了姑爷,外面人要怎么说唐家?怎么说老爷您呀?”
“谁要伤他……”唐蝶嫣心中不快,“他若不是做了亏心事,又怎会跑到我的剑下?”
“哟~”三姨娘笑了笑,“您唐家大小姐想用剑指谁,还由得了别人自己选吗?”
“你……”
“行了!快扶准姑爷起来!”唐老爷发话,自是无人敢抗命的。这一声“准姑爷”叫得小蝶头皮发麻,也似是在这宅中立可规矩,日后缝人便如此称呼了。
在唐老爷的眼神攻势下,小蝶收剑,乖乖撤身躲到远处。
“小蝶啊,不是我说你,姑娘家家的天天武刀弄剑像个什么样子。”唐老爷毫不护女,“我怎么养出你这么个刁蛮任性的逆女出来!”
“爹爹……”
也难怪唐老爷发怒,他一晚上都在外面和知府喝酒应酬,说尽了恭维话,才保得唐仁酒楼不被查封。他刚一到家,椅子还未坐热,就听园中出事了。到场一看,爱女正剑指准姑爷,先前《嫁书》中承诺不遵不说,还要以武力威胁人家,仗势欺人不成?传出去,唐家颜面何存?
“唐老爷,无妨,小姐和我闹着玩的。”伝徕起身后,拍拍身前的乞丐服,一脸笑容,笑得小蝶越看越是厌烦,心说还在装高风亮节,着实可笑。
“是我教女无方,伝公子见谅。”唐庚年心感愧对了这年青人。
“爹爹,这人不是什么好人,他一出现,家中便现贼人……”
见唐蝶嫣还不住口,唐老爷大怒:“还敢多言!不知悔改,哼,回你房中反省,姑爷这边我会加派人手,不准你再去惊扰。”
明明是去找这乞丐理论的,这样一来,以后连他的大门都靠近不得。这是什么事呀?唐蝶嫣被爹爹指责,心里冤屈。
伝徕说得好听,看似一切与他无关,可是那蝴蝶坠子怎么埋了后院,就不翼而飞了?没也就没了,偏落到他一个乞丐的手中?这一联想,就有了眉目,今天这贼人一出,他便现身,未免太巧合了些吧。
看来是她唐蝶嫣百密一疏啊!
从之前那满脸麻子的老道,到这手拿坠子的乞丐,三姨娘没少下功夫吧,哼,为了铲除她这个唐家谪女,竟然想得出种种精妙的花招来。
可惜爹爹不信她,自是无须多言了。
想通了前因后果,才发现,自己的处境竟如此艰难。
虽然如此,她心中还有一丝侥幸,总感觉事有万一,万一此事与那乞丐无关,园子中,夜幕下,闯宅人是谁?救她的又是谁呢?唐家岂不危险了……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从今夜一事看来,这个叫伝徕的乞丐无论是否与三姨娘有关,一定是不简单的,他也定是不会轻易从唐家离开。
唐蝶嫣整夜辗转反侧。
一夜过后,心中终于有了结果。
“既然他不走,我走!”唐蝶嫣对着镜中自己面若玉娇桃花的小样,笑得越发灿烂。
作者有话要说:
、(7)月下逃婚
唐蝶嫣早早起来,推开房门,一束寒风掠过,拂在她娇嫩的皮肤上。春日清风的微寒,让她更加清醒,下一步要做什么。
晨曦微露,壮丫随唐蝶嫣信步庭院之中。
壮丫一路小心伺候着,一到路口便心惊胆战,以为小姐会去找准姑爷的晦气,而两人却是半步没往柴房靠近过。
寻花问柳般惬意,兜兜转转,先来到前门。
门房共有四人,小厮而已,不足为惧,可是门房后的有一排矮屋子,那里是唐老爷专门为镖师准备的。因为常有重要货物运去他地,这些名为镖师的人平日养在家中,也起到看护唐家的作用。
唐蝶嫣刚一靠前,就有小厮迎上来,“小姐,您要外出?”
“怎么?”唐蝶嫣婉然一笑:“不准?”
“小的不敢,只是老爷下令,大婚前,请小姐留在宅内,小的不敢不从。”
“我哪里说要出门,只是让壮丫帮我买点东西。”唐蝶嫣笑着看向壮丫,正要吩咐,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不由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这等粗活哪能让唐府小姐的贴身丫头来办,交给我好了!”声音轻浮,毫无奴才恭敬之心,唐蝶嫣看到来人果然是与三姨娘一样惹人讨厌的,是她胞弟李志。见唐蝶嫣未发话,他又谄媚地说上一遍:“小姐,有什么事,差在下去办就好。”
前面提到过几次,知道小蝶身边有壮丫护驾,在和唐蝶嫣交锋之中多次不占上锋,三姨娘吃一堑,长一智,这几日都不忘把这李志带在身边。当然,这自是有道理的,此人自幼与胞妹,也就是三姨娘,同在母亲娘家为奴,打小学习拳脚功夫。
李志自幼倾慕唐蝶嫣的娘,因有不轨之心,被赶出主家。这种犯了大错的奴才自是不可再用的,但有了三姨娘这层关系,不知情的唐老爷竟然经不起枕边风,让他到唐家当差。
也正因有了这层关系,他对唐蝶嫣面上是顺从的,只是每当看到他虎视眈眈的双眼,总感觉他在窥视自己,如同当年窥视娘亲一样。
唐蝶嫣心下一沉,低声回了句:“不用了。”便转身离开。
果然厉害,三姨娘八成是教唆了爹爹,开始控制她的外出和生活了。光天化日的,她到是没傻到要硬闯。
前门如此,后门也不用去了。
日上枝头,园子中温暖宜人。
几只鹊鸟在空中盘旋几周,落在花树之间,轻声浅唱。
唐蝶嫣驻足在树下看了一会,心中有了主意。
唐家与皇亲国戚沾边,守卫算是严密的。前门自不用说,那里何时都是重点守卫的出口,后门嘛,爹爹做事谨慎,怕是连个苍蝇也飞不出去,那就只剩下一条路了:翻墙。
哪里的墙最好翻呢?
细数唐家大小庭院,也就后院尚有可行性了。眼见那日贼人也是翻墙而过的,她自身功夫不佳,可有这枝头做垫脚,怕是也没多难。
天色渐暗,月上柳梢头。
一窈窕身影一手挎着包裹,一手持那红梅宝剑,悄无声息地遛出房门。
她不觉,身后早有一双眼睛紧锁住她的身影。
后院不知从何年何月开始被唐家人视为禁忌之地,锁了大门。整个园子荒废久了,也少有人再提起。
走到后院门前,看到那沉锈斑斑的铜锁,阴森之感油然而起。
还好,她并不打算开门而入。
内宅的院墙总是矮上许多,唐蝶嫣未感多难,飞身而起,如片轻盈的羽毛飞上了院墙,再轻轻一跃跳进后院中。
对面那堵高墙外便是自由之地,逃出唐宅或许是她唐蝶嫣最后一条活路。
这一出走,唐家小姐的未来将和过去划上一条长河,如楚汉各分两界了。她不知,要告别的远比她所想得更多。但这一刻,她顾不上那些撕心裂肺和生离死别,面对不可推脱的终身大事,走为上策。
脚上使力,身体腾空跃起,踏上院中那棵高大的香樟树枝。
香樟树,四季常青,树干高大雄伟,唐蝶嫣粉裙淡雅,衬得身体娇小灵动,如那灵巧的树仙,立于葱郁的枝干之上。
下一步,便是借力跃上那瓦块遍布的高墙。
谁知,脚刚落在瓦片之上,一个声响也随之落在她的身后,回头便看到那不速之客向她说道:“小姐,您还是回房去吧!”
“李志!”
看到李志的同时,后院的大门锁开,举着灯笼的一众人等鱼贯进入院中。
“小蝶啊,你可真不消停,昨夜练剑,今日上房,让人好不放心呀!”说话的是走在前面的三姨娘,身旁的不是她爹还能是谁。
“……爹爹。”
“哼,你还有脸唤我爹爹!”
“老爷,您也别气了,不过是小蝶一时想不开,逃婚而已,这不是没得逞吗?”三姨娘一手抚顺着老爷的背,一边阴阳怪气地说着。
唐蝶嫣看事情败露,也不想再遮掩,长吸一口气,像注足了这夜色精元为自己打气,坚定地说道:“没错,我就是要逃婚,逃离这个家!”
“你再说一遍!”
“有什么不可说的,一遍?哪怕是十遍,二十遍我也说得。”唐蝶嫣望着屋下略显苍老的父亲,问道:“敢问爹爹,此次婚事,是为何而起?”
“说这做甚,你快给我下来!”唐老爷气得一阵咳嗽。
唐蝶嫣心疼老父亲,可还是没有从屋墙而下,只是叹了口气继续说道:“爹爹啊,那叫碧眼蝴蝶的坠子为何突然来到唐家,唐家便发生变故?为何我不嫁,那灾物便闹得唐家不太平?这件事,你不感觉太过蹊跷了吗?这里面是谁从中作梗,包括那妖道,你还……”
见唐蝶嫣说得义正言辞,有理有据,三姨娘突然心慌起来,忙打断道:“小蝶,何苦要气你爹爹,你这逃了婚,让他日后如何面对家乡父老?”
“三姨娘,你少在这里危言耸听,我今天是无论如何都要走,你拦得住我吗?”
一上一下,对视的片刻,唐蝶嫣已如那傲视而立的天女,俯视而下,无所畏惧。
如她这般一跃翻墙离开了唐家,怕是再强悍的家丁也无人能拦下她吧?
不是不能拦,而是谁敢动这性情刁蛮又有着些功夫的唐家小姐?侥幸拦下了她,伤到她娇弱的身体又该如何?
一时,是无人敢下手。
“快把她弄下来!”唐老爷又被气得一阵咳嗽。
见爹爹这样,小蝶是心痛的,可是现在她不能心软,不然,真是没有再逃的可能了。
“老爷别急,且让我和她说上几句话来。”三姨娘惺惺作态一番,对在场的众人故弄玄虚道:“谁不知道,你这唐家大小姐要逃向何方?”
“你这是何意?”唐蝶嫣突然听不懂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