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只是一声意味不明的单字,伝徕的心才稍稍平静下来。
天色末明,哪看得清桃花之色呢?
虽然小蝶只是回一些简单的词汇,但知道她还在听,伝徕心中便有一线生机。
伝徕感觉双腿越来越沉重,而他的脸色惨白如纸,身体也逐渐失去力气。
走在硌脚难行泥石路上,他向上推了推小蝶逐渐失去知觉的身体,避免她下滑受伤。伝徕身子很累,累得如赘磐石,步履蹒跚,他咬紧牙关,硬生生坚持下去,背着唐蝶嫣一路前行。
而他的嘴角也挂上一抹淡紫。
作者有话要说:
、(16)一身三毒
繁华集市之中,一绝美公子爷穿梭其中,不时与身边手下交谈。即使是游人众多之地,肌如凝脂、似雪如玉的人儿一样能够鹤立鸡群,大有独美于天下的感觉。
其实这公子此时正心急如焚。
“还没找到吗?”
“公子,并无他二人行踪。”
“废物!再找!”
“是。”手下抱拳领命。
两天了,怎么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说起这个,林傲玉还真是悔呀!那天夜里,见小蝶手拎小包裹溜下小楼,挎上马扬长出了客站。这刁蛮女子想走,她也没有必要硬留,谁知,转天才发现伝公子也不在客房中,他话都没来得急说上一句就离开,定是追小蝶而去……
还有一个重点便是,鹰眼一天前离开,至今未回。
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在身,林傲玉顺着小镇唯一的道路追了过去,路遇一片麦子地,到达时,田地连同村落一齐淹没在熊熊烈火之中……
全村无一幸免,情形相当惨烈。
返回城镇之中,林傲玉寝食难安,这火烧得太不寻常了。
她不曾放弃,经过两天的搜索,这镇上大大小小犄角旮旯也都找得差不多了,怎么会一点消息都没有呢?还是他们已经平安出城?林傲玉很是不解。
突感身后有一双眼睛注视自己,她轻扬嘴角,绕道于角落,余光扫视着那躲闪之人,刚要出手,只见一人影闪过,那人稍一抬手,对方当场毙命,出手之人正是失踪了两日的鹰眼。
鹰眼眼底青紫,平时妖娆却精壮的身子尽显疲惫之态。
一夜未归,不知事情出了何差错?林傲玉问道:“那麦子地的火可与你有关。”
鹰眼先是一愣,随即摇头否认:“无关。”
“最好无关。”林傲玉目空前方:“为何晚归?”
鹰眼垂首,抱拳请罪:“属下办事不利,请公子责罚。”
见鹰眼面色不好,林傲玉没再多加为难,只道:“回去再说。”
林傲玉命手下人查验偷袭之人,只搜出一把短刀。小刀刀口锋利,阳光下泛着银光,见刀柄处刻有一指度大小的繁体“九”字,她眉头微锁,“想不到,还是追来了。”将此兵器收入怀中。
走到街角,正看到下踏的客栈门前,无力的伝徕背着昏昏欲睡的唐蝶嫣。
“伝兄!”林傲玉飞奔上前,一把接住滑下的唐蝶嫣,那一刻伝徕随之倒下。
昼夜往复。
唐蝶嫣逐渐清醒。
从她口中得知,伝徕是为了救她性命而用嘴吸出毒液最终中毒的,林傲玉勃然大怒。
“什么?伝兄为了找你竟中蟒毒?”她猛摇几个折扇,似是这屋子密不透风,一时燥热得很,“你可真是不祥!”
“我……那是我与他之间的事,不劳你费心!林公子!”见林傲玉如此愤怒,床上呆坐的唐蝶嫣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可这场祸端确实是由她私自离开造成的。
“如此害人,就与我有关!伤及伝兄性命,就与我有关!”冰冷地林傲玉也会为别人如此沸腾?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可是心头的怒意难消,眼前这个含泪的女子就是不认。
“他才不会死呢!”泪水已夸出眼眶,唐蝶嫣已然成了泪人,口中喃喃道:“我要去看他……”
“站住!”
唐蝶嫣穿鞋的脚一定,她无措地望向林傲玉。
“记得当日,伝兄救我一命,乃是我的救命恩人。”林傲玉转过身,略带些伤感地回忆初次与伝徕相遇时刻,“唐蝶嫣,如果伝兄因你而丧命,我不会马上杀了你。我也会保你去京都,但事成之后,我会亲手取你性命!”
说罢,林傲玉摔门而出。
此话说得不免意气用事,可如今她亲手宰了小蝶的心都有。
伝徕卧室之中,大夫坐在床头的木橙上,一手捋着花白胡须,一手为躺在床上不醒人世的伝徕诊脉问病。
闭目沉量许久,他终于开口。
“这病,是中毒而发……”
“大夫,这个众人皆知!可否说些有用之言?”立在门边的唐蝶嫣上前打断。
“大夫是镇中有名的神医,让大夫把话说完!”林傲玉吓道。
“伝徕本就是中毒蟒之毒,谁人不知?”唐蝶嫣望着林傲玉,两人怒视相对。
见两人剑拔弩张,大夫不禁摇摇头,“没这么简单。”
“您何出此言?”林傲玉急切问道。
“别听这老头的!就是!就是!我是看着他中毒的,这还能有错?”小蝶又语。
“你给我安静些!”林傲玉眼看就快发作!
听唐蝶嫣出此狂言,大夫既不怒,也不躁,他扭过头去,对她问道:“这位小姐,是否也中了此毒?”
“当然,他是为了救……”蝶嫣欲言又止,想到伝徕以嘴对颈,也算肌肤之亲,她从头顶一下红到了脚趾,“你怎么知道?”
“看你脸色便知。”大夫又言:“此毒应该也是从你身上渡过去的。但他却比这位小姐中毒更深。他为你吸去毒液后,不仅没有及时进行防毒,又……”
一旁的林傲玉接道:“又急于奔走,背你就医,才会毒火攻心。”
“这样做……也会中毒?他没有对我如实相告。他会不会自己也不知道,才……”唐蝶嫣不敢相信,床上的这个人为了自己,及有可能丧命!她脖子上的疮口还在隐隐作痛,但身上的某个部位似乎比伤口还要疼痛。
“能做出这样舍己救人之事,其中的厉害关系伝兄又怎会不知?”望着床上静止不动的伝徕,林傲玉一字一句,话说得格外沉重,如同她现在的心情。她突然挥手抽出腰间佩剑,直指唐蝶嫣眉心,“唐蝶嫣,事到如今你还在怀疑他,伝徕怎么会救你这么个无心肝的刁女?”
“为了我……”
是呀,伝徕不仅认得那蛇,叫得出名字,单从那时他分析自己中毒的情况来看,他怎会不知这蛇有多毒?
从他以口过血时,他就知道……会死的。
小蝶愧疚地望了望躺在床上的伝徕。
床榻上,青衣下,消瘦的人,平静的表情,苍白近乎无血色的脸,就是这个单薄的男子不知多少次为她以身犯险,救她于危难。
唐宅灭门,亲人生死面前,小蝶是知道伝徕有多现实,有多残忍的,也知道人性在面对生死时有多凉薄。即使日后他百般照顾,相扶相救,小蝶依然不信他。她不是不信伝徕,或许不信的是这世道……
林傲玉的话像一根根针刺透唐蝶嫣的心脏。小蝶如听到了宣判一般,闭上眼睛,任凭林傲玉的处置。
“先别妄自下评断!你不是说过,我是神医!”大夫搂胡须,突然开口,“算这小子命大,还有救,其实,他之前有吃过解药。”
举剑对峙的两人一同回头,问道:“当真?”
“千真万确。”小蝶如抓到救命稻草,穷追不舍还要再问,被神医老头一摆手给压了下去,“你们不要高兴得太早,我说他还有救,是因为在这之前他已中毒,恰好这毒素之间相生相克,互相压制,才保他一命,不然,他小命早已归西!”
林傲玉心中纳闷:“伝徕早已中毒?”此时,小蝶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
“不错,他身上先后中了三种毒,且次次毒辣,皆要人命!”老神医起身,身前踱了几步,道:“第一种毒,阻人经脉,似是慢性,应该是长期服用,如果我推算得不错,这毒是近日才加大剂量,引至毒发。”
“这是何毒,会如此阴毒?”林傲玉握拳,因用力过猛挤得关节发白。
“不知道。”神医对不清楚之事丝毫无心遮掩,“第二种毒嘛,是武林消失以久的一种暗器之毒,淬在刀刃之上,见血封喉,想不到在老朽有生之年还有缘再见,甚是欢心!”
看那老头心中欢喜,脸上雀跃,唐蝶嫣抽剑的心都有了……
“这又是何毒?”林傲玉又问。
老头又回了三个字:“不可说。”
唐蝶嫣彻底被说急了,伶牙俐齿得理不饶人,不仅对老头的医术嗤之以鼻,还对其人格进行抨击:“真是笑话,第一个不知道,第二个不可说,你是什么狗屁神医!和门口流浪打混的郎中神棍有什么分别,还好我告诉了你是蛇毒,不然,第三个怕是也说不得吧?”
“姑娘莫急,老朽能说能医的也只有第三个了。”
“我就知道……”小蝶还欲再说,被林傲玉一个眼神打了回来,到了喉咙的话也咽下了一半。
林傲玉问道:“这第三种毒,您可有办法解。”
“有是有,只是……”大夫不由得叹了口气道:“只是他身上非一种毒素,既使相互之间相生相克,也是大损身体的。如今,老朽可以暂时压制这白头蛇毒,其它两种毒嘛,恕老朽无能为力了。”
“白头蛇!”
林傲玉听罢神情一顿,心中一时翻江倒海。
当日,她可是亲口问过鹰眼是否与这事有关,鹰眼当场否认,红口白牙说得是真切可信。
如今,看他如何抵赖!
林傲玉以雷霆之势推门而出,大步流星走到院中,此时每日跟在他身后的兄弟们正等在门外。林傲玉重咳一声,众人归队似的快速聚在她身后,敬等吩咐。
“鹰眼呢?”林傲玉话中隐隐带怒。
“在他房中。”兄弟回道,见林傲玉怒气冲冲,怕是大事不妙,应是惹怒了公子,他忙上前,在林傲玉耳旁补上一句:“公子,他受了伤。”
林傲玉微侧过头,冷笑道:“刚好,我去帮他治伤!”
声音冷入云霄。
作者有话要说:
、(17)两颗真心
脚步声响,一双力足生风,踩得老旧的木质地板“咯吱”乱响。林傲玉如要拆了这房子,几乎是破门而入。
此时鹰眼正在厢房之中,听到声响,在来人进入前,他已整装坐在桌边,手握茶壶,面色淡定。
“不错,你还有闲情品茶!”一进门,林傲玉便从座上揪起鹰眼衣领,威胁地问道:“昨日你去了哪里,你有种再说一遍!”她双眼含怒,不容狡辩。
平日鹰眼那双目有慑人之势,此时却不敢看林傲玉一眼,他只是垂头,抿唇不答。
“不说?”林傲玉冷笑一声,暴风雨随之而来。
一拳闪过,鹰眼身子已飞出老远,硬落在床上,痛苦得连连咳嗽,身体止不住得颤抖。
新伤旧伤一时惹得他身子五脏俱焚……
林傲玉满眼寒冰,对床上瘫倒的人不屑一顾,依旧冷言相加:“再做吃里爬外的事,休怪我不容你!”说罢,她转身欲离,却听身后的声音如泣如厉。
“公子……是为了伝徕讨回公道?”
已走到门口的林傲玉脚下一顿,头也不回,冷冷道:“公子何意,何时轮得到下人轻易揣测?”
“下人……”鹰眼不知是心头震撼,还是心有不甘,只是听得这两字开始,头脑中便嗡嗡作响。
“我是主子,你自然是下人!”
下人……他一遍遍在心中重复着,心头一击不够,而后再次听到寒冷彻骨的话。
“我说过,不准动伝徕他们,这是命令,也是警告。”林傲玉出门前不忘提醒这记性不好的“下人”:“鹰眼,下次出手,记得藏好你的白头蛇!”
原就是那白头蛇暴露了他。
伝徕遇袭,鹰眼确实有份,但从头至尾,也只是螳螂在后罢了,却由他揽了大头,着实怨了些。
抓出黑色八宝锦袋中的那条白头蛇,宠爱地看爱物蜿蜒盘旋在他手中,鹰眼狂笑,笑到双眼被水气填满,笑罢,他手中力道倏增,那蛇只是一刹已咽气归天。
下人,他原来只是个下人而已……
这么多年,他跟随左右,违抗相爷命令,甚至不惜背叛大少爷,他以为林傲玉懂得,而如今竟为了半路杀出的伝徕翻脸不认人!
多年委曲求全,他反成了那白玉般的人儿心头上的一根刺!
一双鹰眼寒光闪现,心有不甘。
离开厢房,林傲玉靠在二楼窗前,双目凝视前方。
若不是老神医诊治出伝徕所中之毒出自白头蛇,林傲玉确实难抓鹰眼把柄。而那屠村烧房的做法,倒是与唐家灭门之举如出一辙,哪是鹰眼一人做得出来的?
窗外,日头隐在层层云朵之后,难见光明。
让她寝食难安的家伙来了。
林九重,来了。
而此时,伝徕房中,老神医开好方子,打发了小童前去抓药。他从随身携带的木箱中取出一袖珍的白色布包,亮出布包中点点银光。
“丫头,下面我要用针,你可愿做我的助手?”老神医笑咪咪地看向立在门口不敢上前的唐蝶嫣。
“唔,你是大夫,我能帮你什么?”小蝶从一开始就怀疑,这老头就是个老骗子吧?眼光斜睨了他一眼,不想参与。
“看你人儿似冰雪聪明,一点就透,原来只是个绣花枕头!”老神医激道。
“你!”刚才夸他神医,没过半个时辰便开始出口不训!小蝶一气,快步走上前来,怒指老者:“你才是个绣花枕头,你家连邻居都是绣花枕头!”
老头一搂胡子,笑道:“丫头,若要救他,需付出代价,你可愿意?你可敢做?”
“我有什么……不敢的。”说到后面几个字,几乎小到蚊子音。
话题不对,怎么有种隐约的邪恶味道滋生出来?
小蝶见这屋中除了昏迷不醒的伝徕,只剩自己与那老头,那老头竟然开始胡言乱语起来,真是为老不尊!
见形势不对,可她再想后退已经来不及了……
“那老朽来了!哈哈~”
“你你……老头,你别乱来,快放开的我手!”
“丫头,你现在才想跑?晚了!”
“救命啊,不要……”
“别乱动,你这皮肤油光水滑的,我快握不住了……”
“啊!”
随着刺耳的尖叫声,床上人儿眉头微蹙,胸口一阵剧烈起伏,一口气喘不顺,两脚一蹬,伝徕突然直直地坐立在床!
他身子微微颤抖,双眼盲目荒乱地在屋子四周寻找着什么,急不可耐,刻不容缓……
“小蝶……”努力片刻,才从气若游丝地口中逸出两字。
趁他尚不清楚一切,一根银针已插入头顶!
伝徕侧身一倒,一口污血脱口喷出……
“伝徕!”小蝶惊呼。
自称神医的老头先一步上前为伝徕把脉,片刻之后,他脸上尽显欣慰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