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欢!”她大声吼叫,仿佛想说服的不是他,而是自己。
“你声音越大,就越说明你心意相反!”他的冷静,与她的急燥形成对比。
“你放开我!”她咬牙,拼命想让自己镇定下来。他的温柔体贴让她失控,害怕,无法面对!她不断告诫自己,面前这个人,不是一个普通人,她不能失去冷静!
“阿蘅……”他低头在她耳边轻语,“遵从你自己的心意做事,别总是为难自己,不好吗?”
她有些控制不住地轻颤,却努力地集中思想,硬声道:“我没为难自己,我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你放开我!”
他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放开了手。这个时候,不能急进。已经到了这一步,他深知,一步错,就步步皆错。
杜蘅大步往前走了,她走得很急,惟怒他又追了上来。刚刚冲出梵音阁,就看见青花苑出来一个身影,她来不及收脚,差点就撞了上去。好在那身影已经看见了她,连忙往一旁侧侧身,两人总算没有撞翻。
“小姐!”那人看清了她,惊喜地叫出声来。
“阑姨?!”杜蘅认出了锦阑,连忙定了定神,淡淡笑道:“原来是你!我听说青儿姐姐病了,可巧一直没见着。正想问问你呢。”
锦阑连连道:“有劳您还挂记着,她没有大得,只是小小风寒。服了药已经好多了。对了,你怎么来这儿了?”
杜蘅不自然地笑道:“我,我只是路过。你呢?要去梵音阁吗?”
“嗯,我过来取点东西,这就回去。”她满面笑容,眼光中却在示意她什么,杜蘅微微一怔,却听她笑道:“我走了,哪天小姐想吃点什么,就唤我去。天凉了,小心身子!”说着,她突然拉了拉她的手,杜蘅只觉得似乎有样东西塞进了自己的衣袖中,她不及反应,锦阑就消失在了门内。杜蘅只觉得心砰砰直跳,快步回了衣姿楼房中,闭了门,才小心翼翼地从衣袖里摸出那样东西来,竟然是个小小的纸卷!打开一瞧,上书有:“三更青花苑。”
什么意思?!杜蘅呆了一呆,难道锦阑约她三更时去青花苑相见?为何要这般神秘?!锦阑……是什么身份?杜蘅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激灵!天色尚早,杜蘅一直没有出门。她在房中反复踱步,思虑再三,要不要去赴约。锦阑是母亲温微微的贴身丫环,跟了母亲十几年,当年父母遇害时,她虽然不在梵音阁中,未必清楚事实真相。可是她却是衣姿楼里唯一留下来的人!这三年来,她留在这里,难道查到了什么蛛丝马迹,不便公开要悄悄告诉她?!想到此,杜蘅终于下了决心前去。
入夜后,开始淅淅沥沥地下雨。空中飘飞的细雨,让整个衣轩陷入了朦胧的雾气中。靳天择没有回来,杜蘅略略心安了些,否则她只身出门,很难瞒得过他。三更时,所有的人都熟睡了,杜蘅悄悄披上斗篷,东侧门出去,绕道梅花林到了青花苑。她仍有疑虑,因此不敢在门前停留,只是装作路过一般,放慢脚步走过去。谁知刚走出三步,就被一人拉住了手臂。她转头一看,只见那人披了件庞大的斗篷,看不清她的脸,只听她低声道:“快跟我来。”
杜蘅听出来是锦阑的声音,于是没再多问,跟着她进了一道门内,七拐八弯地不知走了多少路,才又进了一间厢房,这时锦阑才掀开斗篷,低身拜道:“奴婢锦阑,见过小姐。”
杜蘅慌忙去扶,“阑姨这是怎么了?”
锦阑仰起脸,眼中已有泪,只是哽咽道:“我总算盼到这一天,盼到你回来了!老爷夫人终于能安心了!”
杜蘅心头一颤,也忍不住湿了眼眶,连忙扶起她在一旁坐了,这才说道:“阑姨快别这么说,当年要不是你,我怎么可能死里逃生?!”
锦阑抹了抹眼泪,唏嘘笑道:“那夜我见你疯了一般地从梵音阁里跑出来,就直觉得出了大事。当时你只是又哭又笑,却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我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跟你说了那句话!夫人在时,曾不止一次跟我说过,若是到了绝境无路可走的时候,就想想后山陵园,有路通天!我一直以为夫人说笑呢,哪知道真有这一天!”
杜蘅哑了口,三年前她骤然见到靳天择与断了气的父母在密室中,如何能承受看到的这一切?!她不顾一切地跑了出去,锦阑说的那一句话,将她引到了后山陵园中。原来那不是锦阑相助,是母亲早防备着会有这样一天!她的心,终于又开始疼痛起来。
“小姐,现在你终于想起以前的事了,是不是?快跟我说说,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锦阑抓住她的手,急切问道。
杜蘅黯了脸色,“当时我看到爹娘倒在血泊中,已经死了。靳天择还抓着父亲,一只手按在他的天灵穴上。我一看就差点晕过去。”
“真的是他杀了庄主和夫人?!”锦阑的声音开始发抖。
杜蘅沉重地吸气,只觉得胸口闷得快室息过去,咬牙道:“他不肯承认,我也的确没看到他动手。但是当时只有他能进那个密室,梵音阁里的轻扬也死了,福禄寿一个人守在外面,除了他,我想不出还能有谁!”
锦阑愤然道:“那一定是他!当初他来流云山庄的时候,我就总觉得这个人居心叵测,别有用心!夫人一开始也不喜欢他,可是后来庄主选了他,夫人可能不好反对,所以才让他做了流云山庄的女婿!”
杜蘅沉了眼,爹娘当时的态度,也的确奇怪。如果说爹对他生了爱惜之心,但是娘,中意的人是白无及,为何会突然改变态度?她一直想不通,而这个疑问,也随着云峰夫妇的离世,而永远埋入了地下。
锦阑气愤又道:“庄主和夫人突然死了,你又失了踪,我一直心中不安。但不敢跟任何人说,只有明哲保身,希望有一天,能有重见天日的机会!对了,小姐,你后来怎么死里逃生的?”
杜蘅叹了一口气,“当时我失足摔下悬崖时,一心想求死,闭了眼晴,只有漆黑一片。身子一沉就晕了,醒来的时候就在马车上!”
“谁救了你?!”锦阑惊了,连声问道:“那后山陵园真的有路可以逃生?”
杜蘅皱眉道:“我只记得自己摔下悬崖,谁救了我,我真的没有印象。马车拉着我到了一个完全陌生地方。我也一直昏昏噩噩,人事不省。后来终于有意识的时候,就已经完全忘了从前的事。”她沉默着住了口,没有再往下说。是“他”告诉她,她叫杜蘅,家住大封山脚下。所有的身世遭遇,都是“他”给她的!自从她清醒之后,身边只有“他”,于是慢慢接受了自己新的身份。她很清楚是“他”有意为之,虽然不明白“他”究竟是何用意,但是“他”这么做,必然有“他”道理!
“你不知道是谁救了你?”锦阑更吃惊了,连声又道:“那你怎么回来这儿的?”
杜蘅低下头,沉思道:“有人送我来的,只是现在我不方便说他是谁。阑姨,你留下来三年,可有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锦阑皱眉思索,摇头道:“没有。这里自从庄管家接了手,越来越严谨,庄主整日不见人,什么都是庄管家说了算。”
“那……西窗和七儿呢?”杜蘅突然有丝紧张,这两个丫头没一点消息,不知是死是活?
“西窗在出事后第三天就走了,说是回老家。没过一个月,七儿也嫁了人,就出庄了。”锦阑想了想,叹气道:“这庄里的人,走的走,嫁的嫁,三年来换了七七八八,剩下的没几个了。”
杜蘅心头感慨,忍不住拉了拉她的手道:“阑姨,你为何还要留下来?!”
锦阑激动道:“因为,我总觉得,事情不是旁人说的那样简单。当时只有我看到你跑出来的样子,虽然你什么都没说,可是我觉得肯定出事了。所以我要守在这儿,我不能让夫人无缘无故死了,我相信你一定会回来的!”
杜蘅哽住了喉咙,“阑姨……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让爹娘无故枉死!我一定会为他们讨回公道!”
锦阑连连点头,忽然又象想起什么似的,忽然压低了声音道:“小姐!我觉得,有个人,应该可以帮你。”
杜蘅愣了愣,犹豫道:“你说谁?”
“白无及。”锦阑目光明亮,直直地看着她,似乎在试探她的反应。杜蘅内心忽地一沉,却没有说话。
“白公子武功医术都很高,江湖上威望也好,如果他肯帮你,一定能查办当年杀害你父母的凶手!”锦阑定定道,“虽然现在他被关起来了,可是小姐,你一定要相信他,他肯定不是坏人!”
“你如何知道?”杜蘅惊疑地看了她一眼!
锦阑叹息,“当初那假小姐在我身上下毒来威胁青儿替她传递消息,并不是传给白公子!还有,我的毒,也是白公子解的!你说,白公子怎么会是坏人呢?!他如果是坏人,又何必救我们?”
“你说什么?那……当时青儿作证时,为何不肯说?”杜蘅惊得站了起来。
锦阑低头道:“当时我的毒虽然解了,但是还没有完全恢复,青儿怕那假小姐的同党再来暗算,所以不敢说。”
杜蘅气得跺脚,“糊涂!这是人命关天的事,怎么能这样草率?!”
锦阑嗫嚅道:“我也问了那死丫头几次,她只是哭,说不知道那人是谁!我气得没办法,可是……又觉得对不住白公子,所以才来求小姐……”
原来她今天冒险要她来此相见,是为了白无及!杜蘅深吸一口气,盯着她又道:“你要我去救白无及?”
锦阑连连点头,“是啊,现在只有你能帮他了。关键是找出那个真正害人换药的人,就可以替白公子洗清罪名了。我们母女,一直觉得有愧于他。”
杜蘅沉思半晌,方道:“我也想帮他,可是不知道怎么帮。青儿是你的女儿,她连你都不说,哪里去找线索?!”
锦阑想了想道:“当初那假小姐只要青儿传过一次消息,就是将一个图样,放在依云亭外十步处的草丛里。青儿送去的时候,没见到任何人走过。她胆子小,更不敢留在那儿看。所以到底是谁去了,她应该确不知情!”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卷来,小心翼翼地展开,“你看看,就这个样子。我让青儿画出来,好留个线索。”
杜蘅定睛一看,直觉得那图样似乎很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忽然心中一沉,这是引魂招杀手令牌上的图案!当初顾潇然被害时,她曾在依云亭外捡到一块令牌,上面就有这个图案!应准他们抓住江石时,从他身上搜出来的令牌也有!想来那假小姐果然是引魂招的杀手不假!当下皱眉道:“这个收好,别弄丢了。以后肯定有用。”
锦阑连连应了,赶紧将那图样收了,又道:“事不宜迟,我送你去见白公子!”
杜蘅略略一惊,疑道:“你送我去?”
锦阑连连点头,“嗯,这几天我打听好了,白公子关在云居北苑的暗房中。你去见他一见,说不定能找出救他的法子!”
杜蘅有一丝疑虑,沉默不语。锦阑又道:“小姐!现在咱们帮白公子,就等于是帮自己啊!三大家主是德高望重,但谁不为自己的家族利益着想?如今白公子落难,他们是指望不上的。靳天择自己武功高强,又有三个厉害的管家,想扳倒他没那么容易。我们只能依靠白公子……小姐,别再想了,赶紧去吧。”
杜蘅这才起身,披上斗篷,沉默地出了门。雨似乎停了,地上的积水还是很滑,杜蘅沉声道:“现在不能去。”
“为何?”锦阑似乎有点急了,生怕她改了主意。
“下了雨,很容易留下痕迹。这时候去,就等于告诉别人,有人去看白无及。”杜蘅冷静道,“这件事急不得,我会想到办法,正大光明去看他。”
锦阑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小姐果然与以前不同了。若是从前,她定然想都不想,就直接去了。但是现在,她已经学会了分析,学会了深思熟虑。看来人生变故的确是让人成长的最好办法。
杜蘅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淡淡笑道:“已经太晚了,你去歇着吧。”
锦阑点了点头,正想回转,忽然听到背后传来冷冷的声音:“是很晚了,却不知你们深夜还有这么多话可说?!”
杜蘅与锦阑都略略一惊,连忙回头一望,竟看到庄颜与红尘站在门后,正冷冷地打量她们。自从小让死后,庄颜就调回了衣轩。一切都回到了从前的轨道上。杜蘅一直在衣姿楼中,恢复记忆后,还是第一次看到庄颜。她平静道:“我和阑姨随便聊聊,不妨得庄管家吧?”
庄严冷冷笑道:“你说呢?深更半夜,在我青花苑中聊天?当我不存在?”
杜蘅轻轻笑道:“那真是对不住,打扰了,既然这样,不如就让阑姨调去我衣姿楼,跟着我好了。省得我们以后想说说话,都不方便。”她顺水推舟,反客为主。
庄颜脸色微沉,“你这么晚来说话?究竟有什么要紧事?”不管别人说什么,她从不舍糊重点。杜蘅轻声叹息,“我只是睡不着。这些日子以来,想的事情太多,常常睡不着。身边没有几个可以说话的人。所以就只有来打扰阑姨了。”她声音黯淡,有些伤感。
庄颜皱了皱眉,“你要是睡不着,我开些药给你。”
杜蘅淡淡笑道:“那谢谢你了。我还是习惯和阑姨在一块,就让她随我去衣姿楼如何?”她不卑不亢的态度看似平和,却不象从前那样唯唯诺诺。这种态度的细微变化,从她淡然的眼瞳中表露无遗。庄颜直盯着她,说道:“你当真想她去陪你?”
杜蘅点头,“是啊。阑姨……算是我的亲人了吧。”她轻轻慨叹,又看着庄颜笑,“你是不是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庄颜沉默了一下,说道:“我的确没想到。不过这件事,现在断言还为时过早。锦阑……可以随你去。不过她要把自己手上的事,交待妥了才行。我调素心过来,你们明天交接。”
锦阑眼中一喜,连连拜道:“多谢庄管家。”
庄颜冷淡道:“不必谢我,我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以后别再深夜出来吓人。我无所谓,可是别的人都要休息。”
杜蘅心头一沉,当然听得出她话里的意思,想起她曾经说过,衣轩里所有人的一举一动,她都了如指掌,看来并非虚言。若要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做事,的确不是那么容易。当前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于是她不再多话,举步往衣姿楼去。只听庄颜又道:“庄主刚才在找你。你不用回衣姿楼去了。庄主说了,找到你,就直接去梵音阁。”
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