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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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之上-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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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公公也客气,对她道:“这么晚了还来打扰真是不好意思,不知琬玥姑姑歇下了没有?”
明月回头看了一眼屋内,正要回歇下了,却听见那公公说:“皇上要见她。”
明月这回做不了主了,让那公公在门口等,她好进去回话。
到屋内时,琬玥却也醒了,隐隐听见了动静,问明月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
明月上来说清了话,琬玥思忖一阵,起来穿衣梳头,出来见了那太监,跟他去了乾清宫。
夜里风凉,琬玥跟着走了许久,到乾清宫时,人也彻底清醒了。
寅祯正在内殿看折子,灯火去了一半,静谧得很。她在门外看见他形孤影只地坐在那里,脚下的步子不禁顿了一顿。马公公回头请她,她才又跟着进去。
见她来,寅祯立刻收了折子,要她坐下,再叫马公公上了滚热的茶水,吩咐他下去。
琬玥谢恩饮了茶,身子也暖和了,问寅祯这么晚召见她来所为何事。她心中想着的是,必是敏杭有什么消息了,皇上要避开众人告知自己。
谁知却不是这件事。
寅祯沉默了很久才开口:“漠北的战事……想必你也听说了?”
琬玥点点头。
“敏杭在那里,也算是拼了命了……可是那群蛮夷,都是不要命的,又煽动了当地百姓对抗朝廷,确实棘手……朕近来颁了令,拨了援军给敏杭,可……”他似乎为难,皱着眉头,转着自己大拇指上的玉扳指,“……这场仗,朕势在必得,否则漠北堪忧,北方门户一旦被打开,各城镇必守无可守……”
琬玥静静听,她不明白,为何皇上深夜召见,竟是同她商论这等军事机密。
寅祯扶额沉思了一阵,略带沉痛的眼神望住琬玥:“我知你这些年守了许多苦,自己的命运从来都不受自己把控……今次……”
琬玥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白日里婉宁同她说的话又浮上心头。可她还是镇定地将那疑虑按下,说到底,她嫁不嫁察格,应该同这战事毫无关系啊。
谁知寅祯长叹一口气,道:“康宁……是蒙古卓济的郡主你应该知道……她阿玛只得了她这么一个女儿,是放在手心里疼的……可她自从嫁了敏杭,便不快乐,日日哭啼吵闹,闹得皇太后也不得安宁……今次……今次援兵之事,朕……朕原本是下了圣旨要她阿玛带兵去援的,毕竟京城与其他地方的兵力过去,战机就贻误了。谁知那老——那卓敏竟敢抗旨要挟于朕!”寅祯一面说,一面脸色就阴沉了起来。他紧攥着拳头,咬牙切齿,气得不一般。
而琬玥,却也听明白了他所要表达的意思。康宁要自己嫁察格,若不嫁,她阿玛就不发兵,不发兵,敏杭就会兵败,兵败,他可能会被杀死,也可能会自杀而死。什么江山,她小女子一个根本顾不上,可敏杭的一条命,她却是不能不顾的。这果然,还是掐到了她的狠处。她又记起来康宁那时找自己说话的情形,深情并茂,眼神清澈,谁能知道,这样阴毒的狠招,竟是她想出来的。她抬头望向寅祯:“康宁难道就不担心,她一味的任性,是会害了敏杭的吗?这就是她的爱?”
寅祯敛眉:“她说,一个心里面装着别的女人的敏杭,她宁可不要。她就和你比,比谁心更狠。”
“呵……”琬玥轻笑起来,“我比不了她……我从来就比不了她……”
寅祯看着琬玥,眼神里透着心疼:“朕知道,不应该逼你。可国家大事不是拿来给你们这些小儿女争情斗气的!——也是朕无能,根基尚浅,又遇上大战,才令得一个小小首领都敢掣朕的肘!……琬玥……”
“奴婢明白,皇上不用再说。”琬玥深吸一口气,“奴婢不想让皇上为难,更加不想敏……鄂亲王命丧敌军之手。皇上想怎么样,便怎么样吧。只要能让康宁郡主满意,奴婢没有怨言。”说完,起身,怔了一阵,跪安行礼,摇摇晃晃地出了门。
寅祯坐在原处,看她失魂落魄地走,却也依旧只是坐在原处。末了,招来马公公,要他跟着送她回阿哥所。
等静下来,他挥手就将小桌上的物件一应扫落在地,深夜里,哐啷惊响。
他紧握的拳上青筋突起,一口气憋闷在胸口,无处可撒。
他就知道,就知道总会有这么一天。做了皇帝,就总会有这么一天。即使他登基之前就明白,要笼络培养自己的势力,先皇和皇太后的势力都不可过多仰仗,可他还是输给了那些既存势力!他不是不无奈的,大格格,虽不与皇额娘一个阵线,却也从不肯站在自己这一方;敏杭呢,知耻而后勇又有何用?!多早晚前他就告诫他,要养熟自己的人,笼络别人的人,要让朝堂上的人为你马首是瞻。可他呢!?扶不起的阿斗,心思过于耿直,笼络人?他不得罪人就是最好的了!
……是他错……是他自己活该……早知敏杭不堪大任,就不该因兄弟情分而迟迟将他留在身边……而今次,他堂堂一国之君竟沦落得被欺压上了头!
最屈辱,是连累琬玥要……
他恨之不及!
一腔仇怨无从解,他传人上酒,只求一饮而醉。
一瓶又一瓶,宫人见他越饮越凶,不禁惧怕起来,马公公又不在宫中,于是立刻着人去同济宫报信,请淳妃娘娘过来劝劝。
淳雯本已睡下,听来人禀明了情况,便立刻往乾清宫赶,到了宫里时,寅祯早已喝得东倒西歪,一众人正伺候他更衣睡觉。淳雯见了,立刻叫过来马公公问:“皇上一向自制,今儿是怎么了,怎么喝这么多酒?”
马公公却也疑惑,只说之前阿哥所的琬玥姑姑来过,他送完姑姑回来,皇上就这样了。
淳雯于是心里有了底,皇上召琬玥来,必是要谈让她嫁察格的事。皇上这是被皇太后逼迫,受委屈了。于是遣退了宫人,自己亲自伺候。
虽不合规矩,马公公却也不多言,毕竟这淳妃娘娘比不得旁人,是皇上的心尖儿肉。
等人退尽了,淳雯便伺候寅祯睡觉。他真是太醉,一点人事都不知道了任由她摆弄。她一面轻声安慰他,一面替他宽衣脱靴,满头是汗。
好不容易将他放定了盖上被子,以为他已睡熟了,却忽然听见他迷迷糊糊地说话。
因是醉话,也听不太清,淳雯并未放在心上。
起身去熄了灯火,转身再回来时,却明明白白地听见他嘴里吐出两个字:琬玥。
作者有话要说:

☆、淳雯

淳雯竟从寅祯口中听见琬玥的名字,不禁气愣,又以为自己听错,再站定了听,可果然没有错,真真切切喊的是琬玥的名字。她思前想后,出了寅祯寝殿,到外头来叫马公公马甄明。他正交代完守夜的小太监琐事,要回太监房去睡觉。瞅见淳雯出来,立马迎上来,问娘娘怎么还没歇下。
淳雯唤他到一旁来,问他:“方才琬玥来,皇上都跟她说什么了?两人坐了很久么?”马甄明回道:“奴才给琬玥姑姑上了茶水也就出去了,皇上没让在跟前伺候,所以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不过倒也没坐多久,琬玥姑姑就出来了。”
“是么……”淳雯沉思,挥手叫马甄明依旧退下。
她细琢磨,若皇上对琬玥有情,应也不是这一晚上的事。可她确实也想不起来,到底从何时开始,皇上动了这份心思的。毕竟琬玥进宫来也不到一年时间,与皇上见面的次数就更是少之又少,若说是自己小产那段时间……可瞧着却也不太像,皇上看她的眼神中若有了情愫,自己是绝对能看出来的。
不过……好在自己棋高一着,先防着了琬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她劝自己,他是君王,是皇帝,佳丽三千,爱上哪一个都不是自己能掌控的。一夜间,劝了几百遍,却还是放不下。辗转了一夜,难过了一夜。只因她爱他。只因他从未在睡梦中喊过任何一个人的名字,只因他的眼中,向来冷若玄铁,什么都印不进。如今,却柔声阵阵,喊着一个与他相差甚远的人的名字,而自己就在他面前,就在他身旁,他却视若无睹。这样的委屈,自他登基来,她早已教自己要咽下,可这一回,却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堵在心口,上不得下不得,犹如一团热血。而这样的委屈,也与从前不同,她不是怕失宠,是怕自此以后,他连她身旁都不愿亲近了。
那多悲哀。
许是她一直叹气,寅祯早早地就醒了。醒来头痛,却还是先问她,怎么在这里?怎么睡不踏实。
她避着他把眼角的泪擦一擦,扬声喊外面的宫人进来伺候,自己也起了身,一面服侍寅祯穿衣,一面回话:“昨日皇上喝多了久,宫人们怕出事,所以叫臣妾来看看。”她环过他的腰身,替他把玉带系好。又转身吩咐人:“把醒酒汤端来。”
寅祯喝了醒酒汤,人才舒服一些,又喝了茶,吃了早饭,便预备上朝。
淳雯一直在他跟前伺候着,可他却也没看出来任何不妥。
马甄明领来了王顶,他一面戴,一面又交代淳雯:“额娘的忌辰就快到了,今年依旧劳你费心,该备的都妥妥地备了,规制何如,讲究何如,你都是知道的。不能太寒酸,可也不要失礼了皇太后。”
淳雯应,知道了,皇上放心。
寅祯点头,出了殿门。
淳雯看着他走,身心俱累地叹了一口气。她也不愿吃早饭了,喊了步辇来送她回宫。
之后几天,她心情也不是很开朗,哪怕迎格在身旁,她也不觉得开心,反而觉得闹得慌,索性把迎格送回了阿哥所,她好安心静两天。
同济宫里头伺候的人也知道主子这几日心情不大好,一个个都小心伺候,半点差错都不敢出。办起已故皇太妃的事情来,也是手脚麻利,能不问的,则通通避开不问,下头就处置了。可马甄明却不知道这一层,因故皇太妃的事情他也是有责任在身的,若办出了差池,他大太监的位子不保不说,恐怕连脑袋也保不住,于是见天儿了往同济宫跑,敦促进程。
因他是寅祯跟前贴身伺候的人,淳雯才给他几分薄面,每每他来,也总好茶好水地伺候着,应付着说一两句,可他总来,又一副比任何人都了解寅祯的模样,淳雯便不受用了,脸面冷起来,有时甚至托病不见。
马甄明吃了几次闭门羹,略微察觉到了些什么,也不敢再多加叨扰了,可总也不放心,于是这日还是来啰嗦交代一阵,做最后的总结。
淳雯因在院子里晒太阳,没躲得过,只得招呼了他。
马甄明堆着笑,不敢直说要交代的话,于是绕了弯儿道:“娘娘正晒太阳呢?”
淳雯点头,笑着让他近身来,又吩咐人赐坐看茶。
马甄明推辞了,见淳雯今日心情似乎尚好,便道:“先皇太妃从前也爱在院子里晒太阳的。这后春初夏或深秋暖冬的啊,有时阳光好,太妃就爱叫了宫娥摆上藤椅,椅上铺一层薄被,就这样躺在树下,摇摇晃晃地就是一下午。太妃好惬意,从来也不与人起争端,绝世高人一样。生了皇上之后,就更是性格喜静,有时先皇来,她也是一副懒散的样子。诶……才至于之后失了宠……”
淳雯本没心思听他说,可听他娓娓道来,又细忖一下这太监的年纪,便上了心,问道:“公公原先……也伺候过皇太妃的?”
马甄明见淳雯起了兴致,颇自豪地道:“奴才刚进宫来,就是分在皇太妃宫里伺候的。蒙皇太妃恩宠,后来做了掌宫太监。皇太妃去时,临终托孤,便是将皇上托付给老奴照看……”
“原来如此……”没想到这马甄明竟是这样的过往,这样的分量。淳雯再不敢怠慢了,急叫他下座。又问他,“皇太妃去时,公公在身旁?”
马甄明落了座,点点头:“是,所以皇上才吩咐奴才要用心在皇太妃的祭祀拜礼上,只因这宫里头最了解皇太妃的人,如今只剩奴才一个了……说来也是巧,皇太妃一生最爱西府海棠,生皇上,也是生在西府海棠花期,她走时,亦是在西府海棠花期……那时皇上不过七八来岁,因聪敏乖巧,十分受先皇喜爱,可先皇怕太妃僻静的性子影响了皇上,并不允许皇上多与太妃会面……所以太妃走时,皇上是未能见到最后一面的……当时太妃也就是半躺在那海棠花树下,摇摇晃晃的,人就没了,跟睡着了一样……皇上从西猎场赶回来时,太妃已然绝了气。一句话也没给皇上留下,只得了手中那一根陈年旧色的海棠簪子……”
“海棠簪?”淳雯正听得入神,猛然听见海棠簪,不禁心头一颤,心里头油然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来。这海棠簪……她为什么会觉得这么奇怪,好像在哪里听过谁提过一样……
却又听见马甄明道:“是,一个旧簪子。多年前太妃刚入宫时,先皇赏的。太妃一直宝贝,哪怕后来又多了许多赏赐,得了许多金银玉饰,这海棠簪都是一直戴在头上的……”
一直戴在头上!这一句话忽然点醒了淳雯,她恍然大悟!琬玥不是有个海棠簪?!色衰老旧的、却一直当宝贝一样戴在头上?!难道那个竟然是——?!不……不可能……那簪子琬玥已戴了多年,而多年前,皇上与琬玥根本是不相识的啊!她思绪混乱起来,想要否定,可——可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她又问马甄明:“那根簪子可还在皇上手上?!”
马甄明不明白她为何纠结在一根簪子上,却还是答:“太妃过后皇上一直贴身带着的,可……可也奇怪,不知几时起也就不见皇上带着了。奴才也奇怪过,若是丢失了,以皇上对太妃的感情,哪怕是把个皇宫翻过来也要找到的,若是没丢,没道理忽然就不带在身上了……却也不敢问,毕竟是皇上自己的事,做奴才的,不敢多嘴的……”
不见了……淳雯的心一点一点地冰冷起来,她周身颤抖着,脑子像忽然多出了一根线,将整件事情串联了起来——琬玥不是问过自己,这簪子,可是当年中秋时,大格格或自己给她捎去鄂亲王府的吗?她未上心,心想既不是自己与大格格送的,那日又只有敏杭碰了那些玩意,那大抵就是敏杭送了,却不好意思认……她哪里想过,她竟忽略了另外一个从头到尾都知情的人!是他……是寅祯……是他趁敏杭不注意,把东西塞进敏杭手里的……原来那么多年前,他就已经钟情于琬玥!
淳雯内心里冷笑起来,她竟眼盲心盲至此!寅祯啊寅祯,你埋得好深啊!你教人一星半点的都看不出来、你骗过了我、骗过了敏杭、甚至连琬玥都骗过了!她欲哭无泪,恍然又记起那年中秋宴上,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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