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恶狠狠地瞪着他,不发一言,眼中陷入黑暗,我渴望晕厥,然而许久我依旧保留着一切意识。
知道鸭鸭正奄奄一息,知道此刻的我无论怎样用力亦动弹不了分毫,知道张君瑞明日可能便再也不会出现在我的眼前……
“老子今日便让你瞧瞧老子怎么把它碎尸万段,真是晦气……”那人怒了努下巴,另一个侍卫便举剑再次朝那片血光中刺去。
“嗷嗷嗷……”
它的身子不断地抽搐,嘴巴张开,火红的舌微微伸出,许久后,它似是无力再喊叫般,□□声愈来愈小,到最后几近消失不见,只余那双圆润的眼睛此刻正睁得大大地望向我……
我的心一阵抽痛,双眼闭紧,眼泪犹如决堤的河水般奔涌而出。
不知何时,那人已将窗外的画捡了回来,抓住我的头发迫使我抬起头。
那幅画出现在了我的眼前,画中女子笑得一脸灿烂,她的身旁有无数栀子盈盈环绕……
“你不是一定要这画么,老子今日便成全你。”说着,他伸出带血的手恶狠狠地一把将画撕扯起来,不多时,那幅美好的画卷便如此散落成无数块碎片自我的头顶落下。
女子灿烂的笑意再也不见了。
我面无表情地望着,却毫无所动。
“住手,你们大胆,皇上只下旨抄家,谁允许你们打人杀狗的?”
我没有抬眼,却知晓说这话之人是杜君实。
“将军,这……”那人急忙讪讪地上前,“是这个贱婢,是她将我打伤……”
还未等他说完,杜君实已经一把将他推于地上,“你是将军还是我是将军?”
“您是,您……”
他一脚踩在他的腹部,眼神朝我这边望过来,那个将我按于桌上之人当即吓得松了手。
“红娘,来发泄发泄吧,这个人随你处置,你是想我帮你教训这个兔崽子,还是你自己要……”
还未等他说完,我已经缓缓站起身,一步一步地朝他走去,我觉得我此刻双眼的恨意是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住的,以致那人见着我的眼神竟有些生畏。
“汪汪汪……”
我的心瞬间一紧,急忙转头过去。
举止一向优雅的雪儿,现下竟然如此横冲直撞地朝柜子奔去,它的叫声竟有几分嘶哑,哀嚎声顿时成为屋子里唯一的声响。
“呜呜呜……”
鸭鸭圆睁的双眼此刻好似于我的眼前放大,原本痉挛着的身子已经略略有些发僵。
呜咽声时断时续,雪儿站于它身前,伸出舌头开始一遍又一遍地舔着它身上被血染得通红的毛发,不止不休……
我转过头瞪向地上之人,双拳多次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
“哎,姑娘,姑娘,不过是只狗罢了,您别生气,是我不对,您放心我明日定然买一只比这只更加乖顺,更加好看的哈巴狗给您……”
还未等他的话说完,我已经狠狠地踢在了他的身上,双拳握得发疼,泪水洒落了一地,我疯狂地踢着,脑袋里却全是与鸭鸭第一次相见的情形。
它于风雨中野蛮地抢了我一早便盯上的鸭腿,却于啃完鸭腿后安稳自在地躺于我的脚边呼呼大睡。路途之中,无论我怎样赶,依旧不依不挠地自博临陪我到长安城。饿得前胸贴后背时,依旧会先舔舔我的手背,再舔自己的……
我已经哭得泣不成声,听着那人求饶声,心中的怨气却仿似以无法控制的速度加剧起来。忽然我的身体以我大脑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速度便转身抢过了旁边之人的剑,转身用尽全身力气举起剑。
“喂……”杜君实一把将我的手抓住,“你疯了,我只是说让你发泄发泄,这样发泄也太过火了……”
我知晓自己不会当真下手,然而现下的我却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我使劲甩开杜君实的手,然而下一秒却又被他紧紧抓住,顺便将我拖至一边,朝那人道:“还不快消失。”
“是是是。”那人吓得哆嗦着连滚带爬地自地上起来,歪歪斜斜地朝外面跑去。
我望着那人快速消失的身影,顿时双眼再次发黑,身子淬不及防地朝后倒了下去。
梦中,时而是鸭鸭欢快地围着我的脚边蹦跶的情形,时而是张君瑞带着浅笑丰神如玉的身影。
“无论发生何事,你只管好好活下去便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泪水不知不觉中已湿了枕头……
待我再次醒过来时,天色早已大亮。
午时三刻!
我的脑袋里瞬间一激灵,慌忙扯开被子下床朝外面奔去。
“红姑娘……”
薛管家的叫喊声立时传来,我仿若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死死地抓住他的衣袖,“薛管家,皇上有没有收回成命?”
薛管家欲言又止,眼中亦蓄满了泪水,然而最终依旧仅仅只是扶住我摇摇晃晃的身子,叹了一口气,“红姑娘,人各有命,你是主子最亲近之人了,你要保重身体……”
我放下手,双眼有一瞬间的失神,然而下一秒我已发了疯般地朝刑场跑去。
兴许是此刻的我当真是不管不顾,故而即便眼前是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我依旧硬生生地挤到了前面。
只一抬眼便见着刑场上伤痕累累跪于地上的六人。他们无力地低垂着头,头发散乱几乎将整张脸遮了大半,身上血迹斑斑看上去狼狈异常。
我的视线一瞟而过,终得定格在了右手边的第二个。
作者有话要说:
、part47
只一抬眼便见着刑场上伤痕累累跪于地上的六人。他们无力地低垂着头,头发散乱几乎将整张脸遮了大半,身上血迹斑斑看上去狼狈异常。
我的视线一瞟而过,终得定格在了右手边的第二个。
“张君瑞……”
“打他们,这些该死的狗官……”
“报应啊,这些贪赃枉法之人早该得到报应了……”
“杀得好,若不是他们,我怎会寒窗苦读却连个会试也过不了,杀得好啊……”
周遭提着篮子的老妈子,孩童均将自己身上的东西往邢台上扔,口中亦尽是些粗言粗语。连着一向读进诗书礼义的书生于一旁拍手称快,不一会儿便加入了大妈一流,开始扔起东西来。
书生们于扔鸡蛋这种技术活显然是没有大妈一流来的精湛的,扔了好一会儿竟也未能中几个。
虽说如此,张君瑞的身上亦被扔了好一些,一时之间竟更加狼狈起来。
我的心好似更加痛了起来,他们分明什么都不知道,他的才能,他的品行,甚至在这些人群里兴许就有人是接受过他的恩惠的。
我一遍又一遍地大声喊着他的名字,似是用尽了全身力气,然而我急切的声音终究还是淹没于周遭嘈杂的人声中,他的头至始至终都未曾抬起看过我一眼。
“张君瑞……”
“张君瑞……”
我想要去到他的身边,然而六尺有余的邢台于我的瘦小的身材却着实困难得紧,偶然的一瞥竟瞧见了左边的一处阶梯。
我不知我究竟是要做什么,然而现下我最想要做的莫过于是真真切切地看着他,抱着他,感受到他还活着。
我奋力地挤过的身旁的人群,来到那处阶梯,深吸一口气,继而快速地朝上面奔。
然而才行了两个阶梯,已被人扯了回来。
“你疯了,此等行为分明就是在找死……”杜君实愤然地抓住我的手腕,语气恶劣异常。
我用力甩开他的手,然而下一秒他已再次将我右手腕握紧,丝毫没有要放手的意思,“你再往上面跑,我就直接将你捆了带回去……”
我转过头恶狠狠地瞪着他,伸出左手对他又掐又打,“你不是说他是你最好的兄弟么,却为何……”
他好似知晓我要说些什么,故而急急将我打断,“哎,我杜君实其他品格没有,重义气却是远近闻名的,你要再冤枉我,我就把你的嘴给封上,让你一辈子也说不了话……”
“反正张君瑞马上就要死了,他死了我也不想要再说话了,你要封就封好了……”
他抓着我的手腕急得团团转,终得只能咬牙切齿道,“给我闭嘴,女孩子家还能不能矜持些了……”话毕,他已气急败坏地随手点了身后两位手下的名字,“将她绑起来,好生看管着,若是再溜走,你们就以死谢罪。”
两位侍卫立即照办,拿出老早准备好的绳子将我五花大绑起来。
一时之间我竟丝毫动弹不得,心里焦急异常,眼见着时辰就快要到了,然而现下我却什么也做不成,眼眶似是又开始湿润起来,终得只能对着他大叫,“杜君实你是个阴险狡诈的小人……”
“什么?”他立即转身狠瞪着我,一把扯下自己的汗巾粗鲁地塞进我的嘴里,愤然道:“女人就是麻烦,老子管不了,老子不管了。”
“唔唔唔……”
我又试着挣扎了一番,然而依旧动弹不得,不仅如此我每动一下,手腕便被勒得生疼,许久过后我已不知究竟是腕疼还是心疼。
我望着刑场上跪于地上身上斑斑血迹之人,眼泪已在不知不觉中湿了眼眶。
“无论发生何事,你只管好好活着便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好好活着,应该怎样好好活着呢?
“时辰到,开始行刑……”
刑场之上,不知是谁大吼一声,随着四下好似更加沸腾起来,一时间激愤之声响遍了我的耳彻。
“唔唔唔……”
我于心中喊叫了无数次他的名字,然而却什么声音也没有。
瞬间双眼中所见之景仿若皆变为黑白二色,所有的动作均似是渐渐离我远去。
六位手握大刀之人开始做好准备工作。
我闭紧双眼,脑袋再次出现他丰神如玉的微笑。
下一秒,我已张开了双眼。
我始终还是无法做到闭上眼看着他离开我。
我害怕错失一秒注视他的时间,故而即便忍得生疼还是忍住不让泪水将眼眶打湿,不想让他的身影变为一个白点。
手起刀落间,我的双眼却猝不及防地被一只宽大的手掌遮住,“行刑很惨烈,你还是不要看了……”
不要看了。
我做不到。
如若不是亲眼所见,我不相信他从今以后就要这样消失于我的生活。
故而,下一秒我以连自己都无法反应过来的速度迅速将头偏至一边,双眼定定地朝刑场看过去。
“我说你这女人……”
杜君实亦似是打定主意不让我见他行刑的场景,转身移至我的身前,一把抓过我的肩膀,将我的头按在他的胸前,“别那么固执……他不希望你这样做。”
我却似发了疯般,用力地想要挣开他,然而他却死死地抓住我。
“好,杀得好……”
周遭忽然传来了拍手称快的呐喊声,
这样的呐喊声,欢呼声预示着什么,是什么呢?
眼泪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掉下来。
连见他最后一面亦不可以了么?
你大可不必感伤,因为你注定将来是要嫁于我的。至于那些什么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狗屁容貌,我都不在乎,你在乎个什么劲。
虽然我喜欢你的吃苦耐劳,然而以后还是不要那么辛苦了。
以后要再勇敢自信一些,因为于我的眼中你不比世间任何女子差,还有最后一个。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只管好好活下去便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我会陪你……一生一世。
第一个对我说不在乎我的长相的人,第一个说要娶我的人,第一个对我说不要这样辛苦的人,第一个对我说于他的心中我一直是最好的人……
然而没了你,我该怎样好好活着?
还有你的一生一世呢?
骗子,骗子,骗子……
如若你不遵守承诺,我又为何要傻傻地遵守一个对骗子的诺言。
我用尽全身力气地哭着,周遭全是呐喊声与欢呼声,我连想找一个与自己一起哭得人都没有。
我的身子渐渐往下滑,杜君实却依旧死死地抓住我的肩膀,然而我早已哭得没了一丝力气。
他赶紧将我口中的东西取下,呼了一口气,继续教诲,“事已至此,人死不可复生,做人要往前看。”
四下飘荡着浓烈的血腥味,前一秒还鲜活的生命,下一秒已没了一丝生气。
转头朝刑场看去,眼见着刑场之上除大滩大滩的血迹外,什么也没留下,我依旧未说话,只任由大颗大颗的泪水滴打在地上。
最后杜君实还是放开了我。
我倒于肮脏的地上,哭得撕心裂肺,所有的声音终于消失不见,路旁不时有人朝这面看,却被杜君实恶狠狠的双眼吓得立即跑开。
作者有话要说:
、part48
最后杜君实还是放开了我。
我倒于肮脏的地上,哭得撕心裂肺,所有的声音终于消失不见,路旁不时有人朝这面看,却被杜君实恶狠狠的双眼吓得立即跑开。
“杜将军,红姑娘这样哭下去定然是会出问题的,主子现下走了,若是红姑娘哭坏了身子,估摸着主子走得亦不安心……”薛管家不知于何时来到此处,带着哭腔担忧地道。
“这些话你对我说干嘛,你对她说啊……”杜君实火大地朝薛管家说道,“反正我是没折了,等她哭够了,直接驮回去。”
说罢,他果然将剑支于地上,席地而坐,开始注视着我哭。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于我半昏半醒间,有人背起我,开始一步一步地走着。
四下安静异常,只余萧萧的风声似有似无地传进我的耳朵。梦中似乎除了风声还有谁在说话。
“还没见过一个人这么能哭,你的体内究竟装着多少眼泪……早知道你这么倔强,这么难缠,我就不答应他照顾你了……对了,我之前是不是于哪处见过你呢……恍然忆起普救寺中有一个女子身上便有栀子花的味道,你的身上亦有栀子花的味道……我是不是于那时便见过你呢?我记性不好,若不是如此兴许我老早就能记住你了……”
过了不知多久,我冰冷的身子被厚重的被子层层围住。屋内原本随意的脚步声忽然变得轻缓起来,轻得快到无声,然而却于快到门口时,停了下来。
“喂,我可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不堪,下回千万别再骂我是阴险狡诈的小人了,否则……罢了,我这一生被人这样骂还是第一次,可能也是最后一次了罢……”
门被轻轻阖上,顺便将月下的清辉一并锁在了门外。
我瑟缩在被子中,意识完全被剥离,不一会儿,那双幽深的黑眸,好似再次出现在了我的眼前,我忍不住朝他走过去,然而无论我走得多么快,他依旧离我离得那么远。
“张君瑞,你不要当状元了吧,我们一起回博临,虽然没有这么大的豪宅,没有这么多的家仆,也吃不到这么好吃的饭菜,可是你的那个竹林小院也不错……你不是也说干将莫邪最后能够一辈子在一起便是最令人感动的幸福么?”
“好,我答应你,等到栀子再次开花,我便不再当状元,与你一同回那个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