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已经伸出自己的鸡爪子架着我出去了,我惊叹林老娘子的力气在一夜之间的突飞猛增。
东阁乃老夫人所居之地,我心下疑惑究竟是什么喜事让她欢喜成这样,然而她却因欢喜得过了头以致于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一面咧嘴嘻嘻地笑着,一面对着我口沫横飞,完全忘记了她此刻的举止实在是有损妇德的很。
一路上,我几次欲插话,却基本上还未张口已被打断。
而她所说也无非是些平日里重复几千几万遍的话,诸如:当年若不是我一眼瞧见你,还指不定你现在能否活过来呢?我可谓是你的再造恩人将来飞黄腾达了,可千万别忘记了我的恩情。再如:我竟不知小姐如此深明大义,你将来定然不要忘记了小姐对你的恩德。最后:女子还是应该好好注意自己的德行的,将来你也定是要跟随小姐遵从妇德的。
到最后我已经不再指望还能从她口中问出些什么,只能一面继续困惑着,一面做仰天状。
平日里步步莲花估摸着要走上半个时辰的路,今日在林老娘子的带领下竟只用了一盏茶的功夫。
到达东阁时,我见着夫人一如既往地端庄肃然坐于正中,小姐则坐于夫人的左下角。
小姐在见着我的瞬间脸上露出微微笑意,我却受宠若惊般呆看着不知该作何反应。
还是林老娘子将我拉了一把,我方才反应过来,施施然上前去给夫人与小姐行了个礼。
夫人见着我,竟开始自上而下地将我打量一番,最终极为认真地下了一个定论,“果真是女大十八变的,红娘如今长得越发水灵了。”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晚上锄田一不小心就懒了一下,今天无意间看到了评论,原本惰惰的心理,瞬间满血复活了,同时也觉得对不起大家啊,所以决定今天一定要加更了。
谢谢大家的支持!锄田万分感激!
、part19
我虽不知夫人是何用意,然而听到这么一句赞扬的话,尤其此话还是出自几百年不撒谎的老夫人口中,心下顿时喜滋滋。
我难得谦虚地推辞一番,说难得并不是因为我过去不谦虚,而是过去着实是没有谦虚的机会。
然而夫人随即的一句话却将我震翻了。
“如此一来,十月初九那一日你便与小姐一同嫁于郑家罢。”
林老娘子急忙将我扶住,一面继续大喜,一面暗暗用眼神鄙视我太不矜持。
我吞了口唾沫,有些艰难地吐出一句话,“夫人,小姐乃千金之躯,我怎能与她一道嫁于郑家呢?”
“你与小姐一同嫁于郑家自然便成了恒儿的第一个妾侍,于你而言也算是寻了个不错的归属。当然,你若是感谢崔府对你的恩德,此后便努力照顾好小姐,与小姐众志成城地将郑家扶持好,如此一来你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之后的话,我已经是听不下去,脑袋里似是有几千颗星星冒出来。
小姐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的不悦,甚至我已经明显地看到她望向我嘴角的笑意,平日里不大精明的我,此刻却瞬间好似聪颖了些许,心中竟是一片清明,今日小姐故意指明要翠儿随她前来拜访夫人,定然是为了躲着我。
然而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红娘红娘认为牡丹与栀子相较如何?”
“我倒觉着栀子有时比牡丹更胜。”
我生生打了个激灵,脑袋里瞬间闪过一个可怕的想法,我有些仓皇,不知这一切究竟是自己过虑了,还是一切本就如此。
林老娘子看我还傻站着,不由恨铁不成钢般用力将我推了一把,好让我赶紧谢恩。
我一下子被林老娘子折腾到了地上,我几次欲张口打断老夫人的话,却终究未能说得出口。自小到大我从未拂过夫人的意,再加上无论怎么看均是我得了天大的便宜,甚至还是别的丫鬟嫉恨称羡之事,我完全没有一丝理由可以拒绝。
若是放于从前,兴许我亦不会如此不高兴,然而此时此刻竟不知为何,只一心想着拒绝,无论如何一定要拒绝。
然而现实着实残酷,我跪于地上半日,即便内心已经翻江倒海了,背上已是汗水涔涔,然而依旧未有胆量挑战夫人的权威。
也正是这一刻,我第一次憎恨自己的怯懦。
翌日,我呆坐于窗前唉声叹气。
窗外两个小丫鬟亦是唉声叹气的模样,一时之间哀叹声不绝于耳,然而她们的哀叹与我却是大相径庭的,她们哀叹的是为何不是将她们换了我,做了那么多年的丫鬟如今此般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竟然不动声响地砸在了我的身上。
林老娘子则坐于我身旁聒噪了好半天,以至于连着窗前的蚱蜢亦被其絮絮叨叨的嘴巴给催眠得呼呼大睡起来。
事实上她却并非是很闲暇,而是心中对我存在歉意,因着对同是新嫁娘的我与小姐,她却整日忙着帮小姐打理,我则变成了无人问津的对象,她瞧着实在是有些不大忍心,于是乎,今日特特抽了一点空来帮我整理新嫁衣。
我原本还一直处于恍恍惚惚的状态,在看到新嫁衣后,却没来由地吓得犹如见了鬼般可怕。
还未试穿已经吓得不敢再看,最终在她几度推敲,几度打探后终于判断出我这种状况是一种病,这种病叫做婚前恐慌症。
而治疗这种病的最佳方式便是将新嫁衣挂于眼前每日看个几百遍,想象自己穿上新嫁衣明媚动人的画面,最终不用他人多说我定定然会欢欢喜喜迫不及待地想嫁人。
火红色的嫁衣于我眼前不断地晃荡,犹如鬼魅游荡般。然而我的脑袋里却在这一刻出现了一个身穿白衣清俊卓然翩翩浊世丰神如玉般的男子,他轻摇折扇,而我则穿上了火红色的嫁衣,徐徐地站于他面前,他的双眼此刻正凝视着我,我的双眼此刻亦正凝视着他,栀子花于我们的身旁开了一地。
我忍不住呵呵的傻笑了一番。
林老娘子见着我的表情,顿时感叹隔壁刘家大婶传授的这个法子果真是极为好用的。
然而傻笑过后,再见这抹火红色竟觉着分外刺眼,几近让我睁不开双眼。
我立时闭上眼睛,生怕一个不小心自己的双眼便被它刺伤。
分明是九月天,四下热得仿若蒸笼,然而我却觉着背脊有着深深冷意,跑出去晒了大半日的太阳依旧未有好转,几日的暴晒使原本身强体壮的我也由不得中了暑气晕倒在了门外,最后还是被林老娘子闪了老腰给拖回来的。
醒来过后便被林老娘子一通责骂,其中最关键的还是脸被晒得犹如黑炭般连着她瞧见了也不欢喜更何况是新姑爷,虽说我嫁过去后是妾侍,然而妾侍是更应该注意这些德行的,如今我还年少,将来便会懂得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的道理……
我恹恹地躺于床上,不想睁眼。
而与我形成鲜明的对比的则是小姐,自那日夫人宣告我与她同嫁于郑家后,她竟一扫前时的抑郁,每日笑脸迎人,俨然是一副幸福的新嫁娘模样。
跳丸日月,十月初五转眼即到。
而我也开始越发恐慌起来,心下竟然跳出了一个大胆而可怕的想法,当年的卖身契于上回已经回到了我的身上,算起来如今我无论怎么说已经是个自由身。
兴许我是可以去试上一试的。
有了这样的想法后,我竟开始胡乱地激动起来。夜里百转千回终得总结了几点足以可以动容夫人的话语,
这日,云淡风轻,碧空如洗,一看便是个诸事顺利的好日子。
于是乎我于苍茫中地朝东阁奔去,犹如脚踏风火轮般快速,最终竟只用了半盏茶的功夫便到达了东阁。
见着夫人,我便开始说出了我彻夜不眠总结出的话语。此中话语不乏深明大义之理,比方说:我仅乃一介丫鬟实在是不能与小姐同嫁一人的,又比方说:我自小便侍候夫人,夫人对我恩德犹如再造父母,我怎能人心离开夫人去嫁作他人妇呢?再者郑家公子对小姐可谓是情比金坚,我嫁去亦只怕不会有益反倒为小姐与公子添了愁绪。
夫人听闻我的话后,当即点头。然而却不是答应了我的请求,而是对我的品性大加赞赏,以致于我的嫁妆当中又多加了一匹锦帛。
一时之间,我竟然瞎猫碰到死耗子般成就了一段不慕富贵的佳名。
亦于此时我方知事情已无力挽回,婚事已迫在眉睫。
而小姐听闻了我的事件,嘴角更是勾起了一抹大大的笑意,这种笑意是我从未见过的。
依旧是嫣然一笑,惑阳城,而我却不禁生生地感觉到一丝寒意。
弹指之间,十月初六已到。
这日我一大早便被翠儿叫醒,事实上也并非是被叫醒,因为我原本就彻夜未眠。
我注视着镜中的浓妆艳抹的自己,疑惑镜中之人为何瞧着不大像自己了。
林老娘子抽空来看了我一眼,惊讶地得出结论,“女人一生中在嫁人时是最美的,为何你却是个例外,如今看起来倒与西阁那边的无盐丫头有得一拼了?”
我仔细对着镜子打量一番,果真如此,此刻的我又黑又瘦,黑得犹如煤炭,瘦得颧骨凹陷,难怪会有一种像是在看她人之感。
兴许有此原因,我脸上的胭脂被翠儿涂得格外厚重,这也间接导致我即便轻移一下身子,脸上的粉也会扑簌簌地往下掉。
正当我发愣之际,小姐已被人搀至门口,我于镜中看到一抹绝世光华。
作者有话要说:一直觉得自己平日里的积累太少了,尤其是遇到瓶颈的时候,简直弄得头脑发胀啊,盯着电脑半天回不过神来,所以一直都很是钦佩那些高产的写手们。当锄田更得慢,还写得不好时,希望大家不要砸钻头啊,先在此谢谢大家了!
、part20
小姐此刻之容颜,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着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美如翠羽,肌如白雪,腰若束素,即便双唇紧闭,我依然深知她是齿如编贝的。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此番装扮定定然是不会辜负“倾城之容”的美赞的。
原本我以为只我一人是如此没见过世面的,怎知一个不经意间地转头便见着林老娘子与翠儿皆张大嘴巴,直愣愣地盯着门口,一副几百年未见过美女般的表情。
“林妈妈,翠儿你们先下去罢,我有要事与红娘相商。”
话虽是对林老娘子与翠儿说的,然而小姐的眼睛却紧紧地盯着我,说话间她已朝我这处走来,头顶上繁复的凤冠上的流苏亦随着她的步伐左右摇摆。
这究竟会有怎样的要事相商呢?想想看二女同侍一夫,这究竟该擦出怎样的火花呢?一个是娇滴滴,美若天仙,举止不凡的小姐,再转头看我,一个是又黑又瘦,举止粗俗的丫鬟……
这个对比也太鲜明了不是?!
唉!
想见我将来独守空闺,整日抹泪的情形,林老娘子与翠儿皆用一种同情怜悯兼自求多福的目光望于我。
小姐微微有些不耐,终得转头瞥了一眼林老娘子与翠儿。
她们立即接受到小姐眼中散发出的不良信号,这才赶紧将讶异的嘴巴阖上,基于其热烈的八卦精神,自然是不愿就此离去的,只是平日里极为温顺的小姐,今日亦难得的肃然起来,无奈之下其最终只得心心念念地再次将小姐望一眼,继而亦步亦趋地移出了房内。
而我亦急忙起身,将房中唯一的一个高脚座椅搬过来与小姐。
她大方地坐了下去,依旧柳弱花娇,奈何我总觉着有哪个地方不对劲。
“不过多时,你我二人便会同侍一夫了,且莫说我欺负了你,搬了凳子坐下罢。”小姐自宽大的衣袖中伸出了纤纤玉手,指了指墙角处一张矮小的布墩。
我不敢怠慢立即照办,拖着厚重的嫁衣,移到墙角处搬了来坐于小姐身前,嫁衣的裙摆垂于地上,身形立即比小姐矮了不是一分两分。
小姐似是甚为满意如此的视觉,她微微勾起一丝笑意,只是我却丝毫未能看出她的喜悦。
“未曾料得终有一日你我主仆二人竟同侍一夫,然而即便同侍一夫我依旧是妻是主,你依旧是妾是仆……”
即便我从未在意过嫁于郑家的身份,然而此刻我体内依旧生起了丝丝小火苗,奈何仅微微抬头,眼见高坐于上的小姐,身子便又似矮了好几截,原本好不容易生起的小火苗还未来得及扩散已经出现了熄灭之势。
“知道我为何会去企求母亲让你与我同嫁郑家么?”
正欲抬头,却依稀想见我俩的高度差距,干脆埋头不做言语。
“为何不答?”她忽的加大音量,恨恨地瞪着我。
我:“……”
还未说话,便被打断。
叹一口气:“我真傻,我当初当真是不该如此傻的……若不是我信你,亦不会派你前去西轩传书递简……若不是如此,你又如何能勾引上张公子……若不是如此,想必我现下已然与张公子郎情妾意,笑傲桃园……若不是如此……”
喘口气,接着说:“我好恨,恨老天的不长眼,恨张公子眼拙,竟能看上你这等货色,恨我自己竟不识你这狼子贼心……牡丹倾城倾国,他竟独独瞧上了栀子……你究竟使了什么狐媚之术,让他丧了心智……”
一口气吐完,她得出结论,“如今可好,婚事将至,你害的我不能嫁于我爱慕的男子……我们便一同嫁了我们均不爱的男子……即便将来我不幸福,你亦不会比我更加好过……”
终得她大笑三声,似是自己得了什么天大的喜事,如此诡异的笑声于房内响起,让我的背脊莫名发凉。
然而笑声过后,她又似是想起了什么般,望于窗外,默默地趴于座椅的扶手痛哭流涕。
我惊呆了。
自小笑不漏齿,泣不出声的小姐今番却如此怆地呼天悲天悯人,哭得更是惨绝人寰、摧心剖肝。
然而我呆坐一旁注视着她的哭姿,却愣是不明自己究竟是犯了何等大错,以致娇弱的小姐亦要发出如此有失身份体统的恶毒诅咒。
基于小姐言而有信的品行,我一点也不怀疑自己将来真的会被她摧残,想至此处,我心下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正当我以为小姐会一直哭下去直到天昏地暗时,她却忽然打住了。泪痕依旧挂于白里透红的脸颊,她缓缓起身,居高临下地瞧着我,“记住我今日的话。”
说罢,她便傲然孤绝地转身离开了。
不时屋外,繁弦急管,鼓乐齐鸣。
还未等我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弄个明白,林老娘子已慌慌忙忙地奔进来催促我将新嫁衣脱下来,寻个干净整洁的衣服换上,我不明所以,她一面扯着我的嫁衣,一面告知我郑家公子前来迎亲。
我心下一紧,慌忙拉住林老娘子的手,“为何是今日?不是十月初九么?”
“郑家公子早早地便出发了,今日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