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要举行的祭典就叫天狮子祭!就在这片苔原举行。”时虎环顾四周,“你刚刚差点落下去的那个深潭是天狮子下来时的雷打出来的,所以叫雷渊,山林里的邪鬼就被封在那里!”
原来水底封印着邪鬼,难怪我觉得那眼深潭无比险恶!既然如此,那降伏邪鬼的天狮子得到山民的崇拜也就不奇怪了。我半肯定的猜测着:“这么说这祭典就是为了镇压邪鬼,感谢神明天狮子了?”
“夜晚的山林很危险!”时虎并不回答,只是突然冒出一句不相干的话,他不说我们还没注意到,山里的夜来得真早,刚说几句话天色就已经暗了。风掠过林梢,发出异样的呼啸,来时的小道已经淹没在暮色中。见我们有些为难的样子,时虎抬手指了个方向:“你们走这条路吧,很快就能到家的。不过要记住,千万别往路的两边看,这是我们山里的规矩!”
顺着时虎的手指望去,可能是眼睛适应黑暗的关系吧,只见一条小路渐渐从幽黯中浮现出来,我连忙边道谢边招呼冰鳍上路,冰鳍站定着转向时虎,难得的开口了:“你呢?”
“我?”时虎笑起来,回头凝视着雷渊,“我还有事!”从这个角度看他的眼睛起来有些异样,那瞳孔映着苔藓的柔光,看起来就好像半透明的琥珀一般,却比琥珀更加明媚鲜润,有一种似曾相识的危险魅惑。
“那就晚上见了!”我拉着冰鳍踏上了归途。林间的能见度虽差,可是路倒不难走,很快铃声便飘了过来,越来越响,在它的引导下,我们一下子就看到村长家了。就在进门的那一刻,一只手突然撑住门框拦住我们。
“回城里去,这里不是你们来的地方!”迎接我们的竟是严厉的斥责。
乘着微弱的天色,我看清骂我们的人是个陌生的少年,带着山林特有的粗犷气息的脸上笼罩着不太相称的阴郁表情,也许是因为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眼睛的缘故吧,他看起来有着超越年龄的成熟感。
“时虎!敢对主祭这么没礼貌,小心我把你关起来!”村长的斥骂从杂乱的铃声里传出,我们清楚的听见他呼叫这个少年——时虎!
我和冰鳍面面相觑,他是时虎?如果他是时虎的话,我们在林间遇见的那个,又是谁?
铃声激越起来,时虎恼恨的瞪了檐下的铃铛一眼,不情愿的收回手跟在我们后面进了主屋,从灯光下看他倒是相当沉稳。
“我爸爸呢?”冰鳍发现屋子里没有重华叔叔的身影,立刻问道。
村长笑了:“二哥他因为砍了太多竹子一时带不下来,就住在林子里的狩屋了!”
“什么!你让爸爸一个人住在山上!”冰鳍很难得地失去了平日的冷淡,声音顿时焦躁起来。
“不用担心,那里很安全,主祭!”村长恭敬的称呼里有着不怀好意的味道,“你们两位只要安心的舞狮子就行了。祭典结束空闲下来,我就上山帮他运竹子!”
越来越不对了!如果叔叔不回来,我们就得一直呆在村子里!难道村长他这么怕我们在祭典结束之前离开村子吗?
我喊了起来:“谁要舞狮子啊!冰鳍别理他,我们自己上山去找重华叔叔!居然耍手段强迫人参加什么天狮子祭。”
“你说什么!天狮子祭!谁告诉你的!”一瞬间村长的脸色变了,他猛地踢倒面前的椅子转向我这边,撕下和善的伪装,此刻那灼灼的目光与凶狠的表情看起来异常可怖。
我不由自主地后退着:“听……听村里其他人讲的。”
“说谎!”村长一声断喝,“这里除了我家没人知道天狮子祭这个名字!你们碰见了谁?他跟你们说了什么!给我老实讲!”
见我被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村长脸上渐渐换上扭曲的假笑,他一步一步逼近过来:“还以为刚好得到两位主祭,没想到到头来只有一个!一直不怎么开口害我都没发现,原来你根本就是没有用的东西!要走就走,没人拦你!”说着他一把拉起我的手臂就往门外拖,吓得我大声惊叫起来,拼命挣扎。
“你想干什么!”冰鳍大喊着来扯开我,但根本无法阻止村长迹近疯狂的行为,时虎则在一边冷漠地抱着双臂,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村长得意地欣赏着我们的恐惧:“反正女的不能在祭典上舞狮,留着也没用!”他的话和苔原上那位自称“时虎”的少年说得一样,可就算我不能成为主祭,也不能这样翻脸不认人吧!
威胁反而让冰鳍镇定下来,他冷笑着仰起头直视对方的眼睛,目光中流露出凛然之色:“你用不着吓唬火翼!我会替你舞狮的!你要的不就是这个吗!”
村长的手松开了,不易觉察的满足笑容瞬间掠过他眼角,可就这时,不断凌乱疾响的铃声里突然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像尖针般刺痛着人的耳膜……
村长的笑容僵住了,他回头看了自己的独子时虎一眼,眼神中竟有一闪而逝的恐惧。那位阴郁的山村少年则眯起沉着的细长眼睛:“又开始了,‘它’果然不会放任何人离开这里。”
“就算天狮子的诅咒再可怕,我也要废村建水库!”村长的喉间发出破碎的低语,这时急促的敲门声猛地炸响了,屋外有人咒骂村长任意决定迁离故土,哭诉家里有人因此得了疾病,一下子倒地不起。
“我得去应付一下。”村长披上外衣,指着我和冰鳍再三叮嘱时虎,“你给我看好了,决不能让他们逃掉!”说着他疾步走出房门,惶惶不安的背影霎时消失在狮子村纯粹而浓黑的夜色中。
目送父亲离开后,时虎冷笑着环抱起双臂,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我们:“你们,去过雷渊了吧!”说着他踢了踢脚尖,我和冰鳍疑惑的低下头,却发现自己的鞋边还残留着苔原的苍苔。
我没好气地回敬道:“去过了又怎么样,我还差点掉下去呢!苔原那么滑,在那种地方举行祭典,跟着铃声跑的舞狮人不是很危险吗,更何况让冰鳍这样的外乡人主祭?你们安的是什么心!”
“还不明白吗,火翼?我看舞狮人万一不掉进雷渊里去,他们才会担心烦恼!”冰鳍站到我身边,冷静地直视着时虎的双眼,“因为这个天狮子祭,是牺牲祭典对不对!说白了就是用人做供品的——血祭!”
“血祭?用人命做供品的祭祀吗?”我大惊失色的重复着。如果真是这么回事的话,那我们在村里看见的异样情形也就可以理解了。难怪说起来是祈福的狮舞,可整个狮子村却连一点鼓乐声也听不倒,就连村民也阴阳怪气的,就因为即将举行的祭典是血腥的人殉!可是村长家和我们家无怨无仇,远近还是个亲戚;我和冰鳍之前更是与他素昧平生,他没有理由将我们置于死地啊!
“就像你父亲说得那样,这个村子被天狮子诅咒了对不对?”冰鳍依然不动声色的陈述着,“狮子是嗜血的动物,要平息它的诅咒就必须用人命!虽然其中的细节我是弄不清楚,可是如果没猜错的话,时虎,你也听得见铃声,有主祭的资格吧!说明白点,这次的人殉祭品——本来应该是你!”
“是的。如果你们不来的话,在祭典里被天狮子吃掉的就是我。”冰冷的笑容从时虎的眼角扩散了开来,原来如此,所以村长才会抓住我们不放,原来他揪住了保护儿子救命稻草,让冰鳍来做替死鬼!
“在祭品上玩花样,不怕狮子把你们啃得连骨头都不剩吗?”冰鳍的语气更冷冽了。
“说不定它更满意你们呢!”时虎针锋相对,“你们也该见过了,雷渊的那个天狮子!”
雷渊的天狮子?是指苔原上那位自称“时虎”的阳光少年吗?因为人类也好,异类也好,除了他我们在雷渊边再没有遇见别的什么。我听得见他的声音,所以这少年应该不是灵体,也绝对不同于妖怪,因为他给我的感觉完全像人类,甚至比人更亲切温暖。
难道他就是时虎所谓的接受血祭的天狮子吗?因为我记得少年的眼睛从某个角度看会呈现出一种奇妙而熟稔的颜色,那比琥珀更清朗的瞳色会在一瞬间,令人联想起某种激烈而危险的存在……
可是,苔原上的少年果真是凶残嗜血的怪物的话,为什么当时要提醒我前方的危险呢?无论如何我也不能把眼神清澈的他与吃人恶魔联系在一起,更何况传说中天狮子是作为保护者降落到人间的!
我低声自语:“天狮子不是神明嘛?”
“火翼你凭什么认定天狮子是神明?”冰鳍不解地皱起眉头,“神明是自然之力的化身,在他的守护下,万物应该欣欣向荣才对。可是这座山连一点灵气也没有,干净得吓人,这根本就是因为有强大的暴君存在啊!”
少年给人的感觉就像盛夏骄阳一样,的确是存在感强得过分,但因为这个就说他是暴君,未免太武断了吧!我反驳道:“冰鳍你别忘了,再怎么说他也算救过我!”
冰鳍冷笑:“那又怎样,你应该比我看得更清楚吧,那个少年有着像狮子一样的眼睛!”
原来冰鳍也注意到了,而且一下子就抓了问题的关键——是狮子!少年的瞳色比琥珀更明亮,那是狮子般的黄玉瞳色!山路上汽车里的梦境砉然奔驰过我脑际:呼应着男人呼喊的短促音节,自然之灵的瞳孔渐渐变成了狮子的眼眸!可是那仅仅是个梦而已,更何况我们遇见的少年,跟梦中的神明有着截然不同的容颜。
“少年?”时虎眯起了细长的凤眼,“你们在雷渊边遇上的是个少年?”
“是啊!不然你说是什么?”我和冰鳍同时点了点头。
一瞬间,时虎静了下来,他沉吟着露出不可捉摸的表情,似乎是怀疑,又似乎是试探,“我说的天狮子是雷渊边的巨石——狮子形的巨石!”
我迷惑起来:“狮子形的巨石?我没注意啊……”冰鳍摇头表示他也没注意到时虎说的东西,那少年的确太过夺目,以至于我们都忽略了他身边的其它事物。
这一瞬间,时虎严厉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波动,刹那间竟让我产生了温暖的错觉,但凝神注视时,他却又恢复那拒人千里之外的阴沉表情,他朝我们打了个手势:“跟我来!”
走到大门口,迎面就是那串巨大的铃铛,重重叠叠的圆铃在夜色里浮泛着浅浅的金光。“仔细看!”时虎低声说,我和冰鳍凑近几乎垂到地面的铃串,朦胧的光晕里,我们惊讶的发现所有的铃铛都没有那颗发声的小珠!难怪一般人听不见所谓的铃声,这根本不是可能发出声音的铃铛!
我和冰鳍面面相觑,喃喃自语:“我们一直听见的那个,究竟是什么声音?”
“来了!”时虎指向黑暗,远远的林树依稀的轮廓间,一点小小的金光慢慢飘近,那不是萤火虫,虽然一样渺小,但那是更辉煌的光芒!这点微光迤逦飞近,就在我们面前没入那一串重重叠叠的金铃中。
“那家的病人刚刚去世了!”时虎将表情藏在阴影里,缓缓地说着,“明白了吗?这就是天狮子的诅咒!这些铃是被天狮子带走的人化成的,而铃声就是那些无法升天的冤魂发出的悲鸣!”
在我们震惊的表情里,时虎慢慢伸手,扯住冰鳍的头发将他拉到面前:“逃吧……”
当人知道自己只有一线希望脱离险境的时候,逃亡几乎是下意识的行为。时虎的话音未落,冰鳍就一把拉起我跑入了黑暗中,虽然背后根本没有人在追赶,但奔跑已经成了我们唯一能做到的事,因为这夜间的山林是如此的沉默,就像闷罐一样!有点虫声也好,有只夜鸟也好,就算有头野兽也无所谓,但这死一般的寂静才真的要把人逼疯!
不知跑了多久,我才意识到我们根本就不认识山路!要往哪里逃呢?是去找留在山间狩屋中的重华叔叔,还是一鼓作气逃离这片诡异的山林?我环顾四周寻找去路,却发现远远的林木间隐现出星星点点的金色微光,那是山下市镇的灯光吧?不管怎么说,朝人烟密集的地方跑去一定不会有问题的!我连忙拽着冰鳍朝光源飞奔,可越急就越出错,刚走两步就脚下一滑,拖着他一起跌倒在地。顾不得疼痛,我在黑暗里摸索着站起身来,指尖却触到了某个又薄又脆的硬东西。那东西有着线条流畅的浑圆形状,那不是自然物的形状!伸手不见五指的丛林里,凭着触感,我们判断出那是把扇子。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扇子上应该描着芒草和萤火!这是我丢在雷渊边苔原上的扇子啊!
不能动了,黑暗中一不小心就会葬身水底,因为这里就是——雷渊!
“夜行在山林中,绝对不可以往路的两边看!”难怪苔原上的少年会如此忠告,现在想起来已经晚了,我们已经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远处星火一样的微弱莹光明灭着,前方一棵古树边,一团朦胧的白影隐约浮现出来,像黑色薄纸上的一小滩水渍,这白斑渐渐晕开,渐渐清晰,那是小男孩的背影,胡乱的披着农家的粗布衣衫,好像完全不在意黑暗似的,蹦蹦跳跳地穿行在苍郁的林间。
太危险了,前面就是雷渊啊!我连忙起身想要上前喊住那孩子,却被冰鳍猛地拉住了:“别动,这孩子不对劲!”
他不说我还没注意到,怎么会如此清晰地看见这孩子呢?这里明明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间山林啊!我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轻捷的背影,之所以能挣脱黑暗,是因为它本身就在发光!更诡异的是这孩子明明在不断前行,却一点也没有离我们远去的感觉!
“他……不是人!”我颤抖着声音低语道,冰鳍连忙做出噤声的手势,就在这时,那孩子突然一个踉跄,像被吞没了一样凭空消失了。
我和冰鳍吃惊地对望了一眼,难道……他掉进了雷渊?
“不要害怕,时虎!”突然间,熟悉的声音响在我们耳边,那是像透过绿叶的阳光一样清脆爽朗的语声。我和冰鳍顿时睁大了眼睛,这不是苔原上那个少年的声音吗?更让人惊讶的事,他在呼唤时虎!
这一刹那,如同时光倒流般,小男孩的身影以相同的姿势浮出了地面,在他上方,一位少年正伸出双臂做出保护的姿势,他娟秀的容貌是完全陌生的,但那荡漾着微妙波光的眼眸,却是我和冰鳍再熟悉不过的黄玉色!
天狮子!即使没说出口,冰鳍微弱的叹气声也让我确定了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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