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宗玉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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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宗玉文集- 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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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牛终是没治好,它慢慢死了。黄牛死后,农事倍加艰辛。那个夏季由母亲撑犁,我和父亲在前面拉着,将黄牛剩下的事情做完。我一边拖着犁,一边想:我一定要把外公的那番话子子孙孙地传下去。可如今我却进了城,远离了土地,也远离了牛。我的下一代呢,即使我把这个常识告诉他们,他们也不会有我和我的上辈这样刻骨铭心的体验了。我不知道这是他们的幸还是不幸?我真的不知道。(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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蜻蜓
作者:谢宗玉 



  钓鱼的时候,往往会有一群红蜻蜓在我的眼前和头顶安详地飞。这种记忆不是来自童话《小猫钓鱼》里的某些细节,而是童年时我常遇到的事。
  夏天里,我常去荷叶塘钓鱼。荷叶塘是个野塘,没有荷叶,水面上飘满了浮莲。我坐在岸边,把杆线甩出去后就静静地等待。那一般是些初晴的日子,阳光温热而不炽烈,神思才恍惚一下,红蜻蜓就不知从何处而来,团飞在我的周围。那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情。空气里响着薄翼振动时细微的摩擦声,鱼情看好的时候,我一般置若罔闻。若久等无讯,而这时倦飞的蜻蜓又要停在鱼杆尖头,我也会动心。我将鱼杆一点一点地缩回来,待红蜻蜓伸手可及的时候,就猛地一抓。但往往是不成的,红蜻蜓太机敏了。而这时线那端的浮标却不见了,以为有鱼,就猛提鱼杆,但杆成弯弓,却不见鱼跃,才知钩那边与浮莲那细长的茎搅在一起了。
  钓鱼的过程是一场静坐的过程,那应该是老人的爱好,不知那时我怎么就迷上了此道?童话里的小猫还有老猫带着,而我,往往是一个人呆在四周静谧的荒塘边。没有风,对面山林叶子上的碎光也像凝固了一般。天空没有云,湛蓝的底色上那枚太阳也像走不动似的。水面平静,满池浮莲妖娆,像一副定格了的画。我甩杆的时候,水里的杆影还曲曲折折的,像一条要往深水扎的蛇儿。但只一会,就倦了下来,恍若冬眠。然后我就看见自己影子也一副稻草人的模样在水的深处。我翕动着鼻息,闻到空气里有沉沉的花香,我眼皮一合,就有睡的意绪了,整个眼前的一切,竟似梦魇一般。这时,红蜻蜓飞来了,红蜻蜓是那个静止的世界里,惟一轻快的事物。也许是因了它们的团飞,我才挨过寂寞的童年。又或许是因了它们安静的飞翔,成年的我才变得这样寡合于人,谁知道呢?我一直认为我现在性格的形成,与童年时每一件琐事,都有千丝万缕的牵连。荒塘并无多少鱼儿,那些个晌午,我常常是空手而归,要么就只有一两尾二指宽的小鱼。用一根小枝串着,提在我手上。由于距钓上来的时间的确隔得太久,鱼儿已被阳光晒得硬梆梆的。母亲见我回来,也蛮欢心的样子,把两条小鱼拌上蒜叶,炒了给我与小妹吃。
  是的了,小妹童年在干什么呢?我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了,我不知小妹那时候为什么没跟着我去钓鱼?而村庄里的其他小孩又上哪去了?(2001。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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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哥
作者:谢宗玉 



  黑狗家的屋檐下来了一对八哥。
  那天正好有一杆好长的梯子靠屋檐放着,小红把梯子左移几米,爬上去,就把四五只皱皮细肉的小八哥掏了下来。老八哥回来后,见自己的子女没了,围着屋檐哭一阵,咒一阵,没奈何才双双飞走。留下屋檐里的空巢时不时飘落一根寒羽。
  小红开始并没有赠我一只的意思,他说我还太小,怕养不活它。但没过一星期,小红的父亲落实政策,要举家搬往县城了。小红来与我告别,带着一只雏鸟。他说:给,送你一只吧,留个纪念。说完他就追着父母,上了渐行渐远的牛车。
  小红比我大三岁,我一直是他的跟屁虫,他干什么,都少不了有我参加。小红这一走,在整个村庄我就不知再跟谁玩了,也不知自己还能玩啥,我的心脏有被掏空一瓢的感觉。看着小红送给我的雏鸟,只觉得它比一星期前更瘦、更弱、更皮包皮了。它哑哑地啼叫,怕冷似的在我的手心中团团转缩,仿佛要寻找同类,但它的同类被小红带去县城了,它作为最弱的一只留给了我。
  我从棉袖里掏出一些棉花,把这个短毛小家伙包住放在怀里。然后去田埂上给它寻食。我知道八哥的吃食很杂,晕的素的都吃。我用青蛙、蚱蜢、毛虫喂它,也用青菜、白米、豆糠喂它。我一天的全部任务就是让它吃饱喝足。夜里我就把它带在床边睡。母亲说我侍候它像侍候祖宗,家里再没有人比它重要了。我想母亲并没说错,那时除了养它,我真的不知还能干啥?有时父亲要我出去做事,我不肯,他就恼羞成怒,说要摔死那只臭鸟。我只好按他的吩咐办。临出门时,千叮嘱万嘱咐要母亲帮我把鸟看好,直到母亲信誓旦旦,保证不让父亲碰它,我才放心出门。回家时,自然又顺手给它逮了一串昆虫。
  父亲大概知道这鸟对我的重要性,所以骂归骂,却从没有动这鸟的念头。有时怒极,他宁愿抓住我打一顿。父亲打我,却往往没个轻重,打得随后赶来的母亲都哭了。我见母亲哭了,就要死要活,大耍人来疯,有时竟也怪罪八哥,要寻着它摔死算了。这时父亲倒成了“护鸟使者”。他把鸟高高举起,让我围着他哭转,还不时地调笑几句,没多久我就破涕为笑。母亲见我笑了,知道我并没伤着那儿,就左右擦了眼泪,一声不吭干其它事去了。

  长大后的八哥,与我更是形影不离。我走路,它蹲在我的肩上;我插秧,它蹲在我的背上;我砍柴,它蹲在柴禾上;我放牛,它蹲在牛背上;我挖土,它前后跳跳跃跃,啄食翻出来的各种小虫。我吃饭的时候,它就时不时扑上我的碗沿,啄一把菜饭飞开。
  可是农事实在太繁忙,我们每天都像救火一样匆匆忙忙。生性闲散的八哥根本没法与我们同步。大多时候,它能听我的话,我吹一声口哨,它就从远远的地方飞过来停在我的肩上。但少些时候,我把两颊都吹疼了,它也像没听到似的,蹲在人家的瓦屋顶上懒懒地啄理着它的羽毛。
  为了不让它高飞到我够不着的地方,这时我犯了一个错误,我把它翅膀剪去了一些。这样在一段时期内,它就只能跳跃,而不能飞翔了。
  这个错误带我的报应很快就来到了。一太早我去砍柴,我以为不要嘱托,母亲也会记得照顾好八哥,但那个早晨母亲一忙起来竟把八哥给忘了。等我砍柴回来,鸟笼里已空空无也。我们一家人找遍了整个村庄,也不见八哥踪影。我坐在地上开始号啕大哭,无论母亲怎么劝怎么哄,我都只有一句话:你们赔我八哥。
  直到晚上,我的嗓子都哭哑了,父亲才打听到八哥被邻村一个男人捉去了。一家三口当即提着煤油灯匆匆赶去。但晚了,八哥已被那男人的儿子给弄死了。我们赶到时,看到的只是八哥软不拉叽的尸首……我无法形容那个时候我的痛感,没有人会知道,一只小小的八哥,对于童年时那个孤绝山村的我究竟有多重要?
  八哥死后的日子,记忆成了一片虚白的水域,我懵懵懂懂就丧失了全部童年。随着父辈留在肩上的责任一天天加重,恍惚间我就长大成人了……(1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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鹧鸪
作者:谢宗玉 



  暮春,鹧鸪在瑶村的各个山坳里啼鸣。孩子群聚的时候也听不出这声音有多少感情的成分,每每听见了,我们就会呼朋引伴,然后悄悄朝某个山坳合围过去。可没等我们走近,鹧鸪就突然停了声。鹧鸪一停声,一坡荒草就不知何处是它的藏身之地了。我们在齐腰深的荒草中乱冲乱闯,口里不住地吆喝,但并不见鹧鸪惊飞的身影。鹧鸪就这样神秘失踪了。不知是谁突然喊一声:鬼来了!大家就心儿慌慌地笑骂着跑回村庄。
  事实上鹧鸪真可能带着某种巫性呢,瑶村每年春天都能听到鹧鸪的啼鸣,但却很难看见鹧鸪的身影。所以直到现在,我都分不出鹧鸪与野鸽有什么区别。
  鹧鸪的声音只适合群听,不适合独听。群听的时候,其声中还颇有清婉之音;若是独听,就只剩忧郁凄怆了。特别是在暮春里的黄昏,下点小雨,而你周围目极处看不到人影,耳倾处听不到人声,这时再听鹧鸪,它简直就像在哭,哥哥——哥——哥——!如诉如泣的啼声,让人没来由眼睛就湿了。
  “江晚正愁余,深山闻鹧鸪。”若干年后,我从书上读到这一句,浑身就像遭电击似的突然一颤。蒙尘的记忆很快就回到了十二岁时的那个黄昏。那是个暮春的日子,我一个人去深山挖笋,我背着一个麻袋。春雨过后的深山,到处是悄然拱出的竹笋,我挖着挖着,忘却了一切。然后就到了黄昏,细雨在不知觉中绵绵而来。暝色如魅,已在林间深处完成了对我的合围。鹧鸪这时开始在雾锁的山坳里长一声短一声地啼鸣,我惊觉地抬起头来,便发现重重叠叠的春山都被鹧鸪的啼声染上了某种说不出凄慌的情愫。然后怕的感觉一下子就侵占了我弱小的心魂。我反手将麻袋往肩上一搭,跑了起来,凉风飕飕飕地穿过我湿透的衣衫,沁骨之寒便使怕的感觉更加浓了。然后我浑身都哆嗦起来。
  我跑呀跑呀,没想到才把那边山坳凄凉的啼声甩在身后,这边山坳里又有了新的啼声挡在前头,也是一样的凄凉,一样的夺人魂魄。我突然一咧嘴巴,呜咽着哭了起来。麻袋太重太重,我实在跑不动了。我只能抹着眼泪,一步一挨地在滑滑的青石板上走着。每摔一跤,哭声就大一些,泪水就多一层。
  ……一直到了村口,看见了盼归的母亲,我身后惊心的啼声才慢慢地低下去,消失了。(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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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脊蜂
作者:谢宗玉 



  在一篇文章里我说过,金脊蜂其实不是蜂,而是一种甲壳类昆虫。上文《鹧鸪》写得我心寒凉,这篇就写写金脊蜂来暖一暖吧。
  出东村口,小兰家的园墙上面栽满了荆棘,这种荆棘的刺从杆到叶,一排排长得到处都是,护园是再好不过了。酷暑的时候,荆棘开花,是金黄金黄的那种,重重叠叠,一串一串,颇有云蒸霞蔚之势。人从旁边经过,老远就可闻到一种奇异的花香。奇异的花香浓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这时抬头看天,就会感觉已坠入了盛夏的深处。头顶上的太阳不再是单薄的一张,而是叠饼似的一层一层地累着。从里面喷涌出的热力具有无比的神威。汗,不由分说就从你的头皮里密密麻麻炸出来。
  荆棘花开的时候,花香笼罩的周围就像有一个神秘的热磁场。这种感觉是独特的,大人们也许就感觉不到。我们之所以能够感觉到,是因为我们常去荆棘花旁。
  我们去荆棘花旁干什么呢?就是去捉俗名叫金脊蜂的甲壳昆虫。阳光最烈的正午,无风,花香就浓郁到了极点,这时七里八里外的金脊蜂都会飞来,牢牢地抓在黄褐色的花枝上,迷迷醉醉的,一动也不动,乍一看还以为是花枝上长满了疙瘩呢。这时我们就会呼朋引伴跑上前,小心翼翼地踮起脚,把小手儿从荆棘的枝叶中伸过去,慢慢朝金脊蜂靠近,待临近了,突然一加速,就将金脊蜂抓进了手心。但几乎同时,所以的荆棘也齐齐拽住了你的衣袖,再不让你“全身”退出。
  捉金脊蜂往往都是不怕痛的男孩,女孩这时就会上前帮忙,小心轻巧地将钩住男孩衣袖的荆刺一根一根取出来,男孩的手臂终于得以从荆棘中解脱。然后手心对着手心,把捉下来的金脊蜂让女孩握着。痛的感觉这时才由表及里,波及全身。撸起衣袖,你就会发现手臂上已泛出几行细密的血蕾来,咝咝吸两口气,也就不管它那么多了。放下衣袖,找来早已准备好的细绳,把金脊蜂的后腿绑好,拽在手中。然后把这粒蚕豆似的硬东西朝空中一抛,就在下落的一瞬间,金脊蜂突然像小小降落伞,从硬壳里张出它柔嫩的纱翅,飞了起来。由于被绳牵着,当然飞不远,只能绕着你前前后后、左左右右、高高低低地飞。你的心也因此跟着它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后后地飞。你的人也由此变得天使般轻快起来。特别是一手拽着几只金脊蜂的时候,那种飞舞更让你目不暇接。那种心尖颤颤的感觉,让你一辈子都没法忘却。
  小时候,我最不怕痛,所以最会捉金脊蜂。我把捉来的金脊蜂送给了村里好多女孩,那个季节我就成了村里的英雄。我还梦想着长大了把她们一个个都娶进家做婆娘。但长大了她们一个也没做我婆娘,我甚至不知道她们都嫁到哪去了,有些人是不是已经死了?(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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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鱼
作者:谢宗玉 



  小溪七拐八弯,春季发大水时,水在溪里翻腾旋转,左冲右突,水退后,小溪的节节段段就留下些坑坑洼洼。坑坑洼洼不定量地积些水,水中则不定量地有些鱼。
  水清澈见底,鱼如柳氏笔下之潭鱼,无人之时,鱼儿自由自在,由一只稍大的鲤鱼或鲫鱼领着,顺着洼的形状转圈儿,像一群在练晨跑的士兵。但那悠闲劲,又像是散步儿;倘若无聊,就顺着小股水流到下游或上游的洼坑串串门,如果觉得这里比原来的水洼更好玩些,就留下来再不回去了。

  孩童时,我们常在溪边跳手跳脚,先尽可能地把鱼儿赶到同一个小洼,然后把上游的水堵截住,在下游兜一张捞网。找一个脸盆儿将小洼的水掏尽,将鱼儿全部捉上来,拿回家做下饭的菜。那时生活很贫穷,不懂得欣赏鱼儿在水里游时的那些种美,只晓得鱼是改善生活的一种美味。
  捉鱼一般要两人,一人在上游堵截水源,一人拿脸盆掏干小洼。由于人太小,首先不知要垒多厚的坝,才能在水掏干时鱼捉尽前保持泥坝不被上游的水冲垮。往往小洼水汲尚未过半,上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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