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不得把它给拧掉算了。可无论三青怎么恨它,它依然我行我素昂然挺立。所以一旦它硬硬的软不下来,三青就去跑步,恶狠狠地跑,把自己吃奶的力都用上,跑得飞快飞快。等把自己跑趴下了,那东西也就在不知不觉中软下来了。当然,并不是每次它硬起来的时候,三青都有跑步的机会。有时与人走在一起,三青总不能撇开别人自己跑起来吧?那样别人一定觉得三青有神经。那时三青只能用一只手插进裤袋里,悄悄地按住它。这样一来,三青的神情就恍恍惚惚,与别人聊天老续不上句。
三青现在知道了那次一群少年在弹鲤江边散步为什么会突然噤声,因为现在他也是这样的,迎面碰上年轻的女孩,他就会脸红耳赤,心跳加快,紧张得不得了。这时全部心思都放在了走过来的女孩身上,哪还能开口说话呢?
少年三青现在不太喜欢像以前那样与别人追逐打闹了。现在三青总喜欢一个人在教室的某个地方坐着,在操场的某个地方站着,谁跑过来向他招呼,逗他一逗,他只回给别人一朵无声的笑容,甚至连头都不动一下。哪个下午如果没课,少年三青就一个人在秋阳的田野里走来走去,从这个田埂转到那个田埂。深秋的田野该割的已经割了,该收的已经收回,空空荡荡的只有阳光遍洒。有时少年三青走倦了,就会随便在哪个稻草堆里一躺,仰头看云淡风清的高天,看着看着就是一下午。等夕阳落山的时候,才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稻叶,回到学校吃晚饭。以前三青可是老盼着回家,总觉得一个星期长得过不完似的,只要一等到周末,他背起霸气书库就往家里跑。现在他不是那么想回家了,他有些不想见母亲,他发现自己一见到母亲,心情就异常烦躁。说不上两句,就会与母亲顶起嘴来。而其实他自己也明白,他并不是讨厌母亲。他甚至比以前更喜欢母亲。他搞不懂为什么与母亲说不上两句就会吵起来?母亲可并不想与他吵啊!
冬雷少有,秋雷也少有。可那个夜晚居然打了几个好响的秋雷,三青半夜从梦中醒来,发现窗外风雨大作,而且时不时就有一道闪电窜进寝室。三青醒来突然感到非常孤独,就支楞着身子看了看四周,发现同学们都好好的还在,才又放心似的躺下去。
躺下去后,三青双手沿着胸脯缓缓滑向腹部……突然他不由自主地叫了一声啊。他的双手沾到了一滩滑腻腻的东西。现在我们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可当年三青并不知道。他以为自己尿床了,但很快他就发现这与尿床有区别。再说他都这么大了,哪还会尿床呢?这种稠浓倒像是血……一想到是血,三青马上紧张起来,他坐起来想掀开被子看,可黑暗里哪看得清啊!灯是由学校统一关开,三青就想借窜进来的闪电看看,可闪电窜进来时,他的眼睛一花,什么也看不见。闪电倏地撤走,寝室里又复归漆黑。三青就把沾满稠液的手凑到鼻子边嗅了嗅,发现气味怪怪的,浓浓的,腥腥的。他就知道不是血了,血没有这么浓的气味。再说身上又没有伤口,哪会有这么多的血呢。三青一边用手刮着腹部的稠液往墙壁上抹,一边想着这些东西究竟是什么。雨在外面一会儿大,一会儿小,淅淅沥沥的。三青再没睡着了,他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天亮后,三青往墙壁上看了看,发现什么也没有,再往自己的裤衩上看看,还是没看到什么。后来天大亮了,三青才发现裤衩上有个地方的颜色与其他的地方不同,类似于不小心沾了些粥,后来粥干了的模样。
三青就这样稀里糊涂,一直没弄清这究竟是什么回事,出于本能的羞涩,他也没为这事去问别人。当第二次三青再碰到类似的事时,三青才懵懵懂懂知道了一些什么。因为这次他是半梦半醒的,他清楚地记得在梦中遇见谁了,又是怎样与她缱绻缠绵的。后来那东西胀得要命,然后就喷薄而出。再然后,三青心里就泛起一种慌乱的甜蜜……这些都是几个月以后的事了。
四、三青读书的那个年代,男生女生是不说话的。三青班上有个很活跃的女孩,但她再活跃也只能跟女生说话,对男生她只能看着笑笑,算是招呼。当然即使这样,也已经算非常大胆了。其他女生就不敢看着男生笑,只知道看着男生脸红。
看着男生笑的女孩叫杨霞,有时她也看着三青笑。起初三青并没在意,她对三青笑笑,三青也对她笑笑。可有一回,上语文课的时候,杨霞居然看着三青笑了四回,前三回三青也没什么感觉,可她笑第四回的时候,三青心头突然一悸,然后就满脸通红,再也不敢回给她一个笑了。语文课本来是三青最爱听的课,可这节课后来老师再说什么,三青一点也没听进去。下了课,三青就一头伏在课桌上,用双手捧着自己发烫的脸。
后来的课程,三青的心一直在空空落落地悬浮着,他不敢再看杨霞了。可即使不看,他还是觉得杨霞的目光像火一样喷过来了,燎得他的右颊生疼。在这个过程中,有一个词也闯进了三青的脑海,就是“美丽”。杨霞真是美丽啊,在这以前我怎么没发觉呢?三青想。
三青感觉自己像吃了致幻剂一样昏昏乎乎,可突然一个激棱又完全醒了。三青想,如果杨霞看着他笑了几回,他却没什么反应。杨霞会不会再也不对自己笑了啊?这么一想,三青就偷眼朝杨霞望去。发现杨霞正在听课,聚精会神的样子。三青心里那种空空落落的感觉就更加重了。三青对自己说:我这是怎么了,课不认真听,却在这里胡思乱想?
三青开始认真听课,可没听一会,就不想听了,觉得老师太罗嗦,这么简单的东西自己看书也看得懂啊。三青的心在杨霞那边一直没拽过来,就又侧头看了她一眼,可杨霞还是没看他。三青想,她不会是真生气了吧?心里却不甘心,停一会就看一眼杨霞,终于杨霞也看他了,还是那样一朵赏心悦目的笑容,同睡莲开花一样。就在对方笑容绽开的同时,三青的笑也跟着绽开了。三青的心里泛起一种从未有过的甜蜜。杨霞多美啊。杨霞的笑容多美啊。
一天的课程完后,回到寝室,三青借口说自己的舌头下面生了一个泡,想借面小镜子看看。三青知道有几个室友都有小镜子,可这会儿都羞怩着推说没镜子。他们的小镜子可不敢像女生那样摆在床头上,而是藏在衣箱底下,待没人的时候偷偷看看。三青在心里哼了一声,不借就不借,明天我自己也买一面就是了。想着杨霞,一夜兴奋难眠。
学校门外就有一个小卖部,三青走进去的时候,才感到有些不好意思,站在柜台前,不及开口,三青的脸倒先红了。陆续有人来买东西,三青都让别人先买。等小卖部的人都走光了,老板才踱到三青的面前,问:同学呀,你买什么?三青摇摇头,转身往门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回头问:你这里有镜子吗?老板忙说:有呀,有呀。说着就取了一面镜子放在柜台上。三青就返回来。三青问:多少钱?老板说:一块五。三青把握在手心的钱朝老板一塞,抓起镜子就放进了衣袋里。这时两个女生说说笑笑进了小卖部,三青逃也似的跑了。
寝室里没人,三青从口袋里掏出镜子,开始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看自己的那张脸。三青从没像现在这样瞧自己,也从没像现在这样在乎自己这张脸。镜子太小,要移动着才能看全自己的脸。三青后悔刚才没买一面更大些的镜子。对于现在镜子里的自己,三青还是感到比较满意,虽然不是太帅,但有些帅气的样子。如果以后真与杨霞有什么事发生,这个样子或许与她的美丽并不般配,但男生也不全靠模样,得靠实力,实力是什么,现在还说不清。但目前至少自己的成绩比杨霞要好得多,在班上一直是前五名。三青想着想着,满脸绯红。
把镜子装进衣袋,三青坐在床沿上发呆,窗外的阳光很明亮,但寝室里却阴阴的。三青的心情一会儿甜蜜,一会儿慌乱。慌乱的时候,甚至还有一小股莫名其妙的忧郁在袭击着他。铃声响了,三青如梦初醒,才知道自己上午的第一节课没上。第一节课是语文课,语文老师对他挺好的,等中午找个借口跟他说一声,他一定不会到讨嫌的班主任那里告状。现在三青准备去上课,但在这个端口,三青又掏出镜子,把镜子里的自己看了一翻,他想知道自己的头发是不是太乱。刚才看了这么久,他可是没注意自己的头发啊。
就在三青把头侧着,看自己脑后头发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左耳根下竟然有一条伤疤!
那伤疤足足有半指宽半指长!!
那是条暗红色的伤疤,摆在镜子里的耳根下,是如此如此的显眼!!
三青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就呈浆糊状了。天啊!我可从不知道啊。也从来没有人告诉我啊。我怎么会有同小江一样的命运?!我叫小江猫鼻子,就不知别人背地里叫我什么!想到这里,少年三青的全身都簌簌抖起来,他感到胃里生寒,连胸口都冷得不得了。心脏里这会儿流淌的仿佛不是热血,而是冰水混合物。
杨霞为什么冲着自己笑呢?她是笑自己的那条伤疤吗?她是笑自己有这么一条伤疤还快乐得不得了的样子吗?……可恨!可恨可恨可恨!!可恨我自作多情!三青这么想着,两行泪就滑了下来。
整整一个上午,三青都呆在寝室里不出来。中午吃饭时,同学们一窝蜂涌进寝室里拿碗,三青饭也不吃,一个人跑到校外去了。这时的三青不想见任何一个人。三青在空旷的田野里走呀走,等四周看不见一个人影了,他就随便往稻草堆里一坐。可学校周围几里都是平地,庄稼又全收割进去了。旷野里只要有人走动,隔着好远都能互相看见。午饭后不爱午睡的同学也喜欢三三两两在野外转悠,三青一见他们,就又爬起来继续走。他不想让别人走近了看清他是谁。一个人在野外转悠,总让人感到有些怪异。
后来三青来到了一个荒甸子,荒甸子比别的地方稍低一些,四周又有残缺的土墙围着。人走进去,站着的时候,还能看清外面,而坐下来后,就只能看见四周的土墙了。里面的人看不见外面的人,反之外面的人也看不见里面的人。三青坐下来,好像找到了自己一个人的窝似的,忧伤的心情慢慢变得沉静起来。这里显然曾是一幢古宅,宅倒后有人在里面垦荒种了几季庄稼,大概没什么收成,就又扔下没要了。现在这里只剩野草疯长。经秋后金黄的野草像一丛丛火焰在燃烧。坐在上面,三青倒是有一种温暖的感觉,当然这种感觉也许源于天上的太阳。冬日的太阳像个年长的情人,那种呵护般的热,让人感动。现在三青最怕的就是人群。他不知怎么去面对别人。可唤醒午睡的铃声已隐隐约约传来了,下午马上就要上课了。三青不得不站起来往回走。整整一上午没上课,语文老师的两节课也许还能找个理由应付。英语老师的两节课就没法交待啦!在所有的学科中,三青的英语学得特别不好,英语老师又是个长舌妇,一下课她准会往班主任那里跑。英语老师是茶陵人,一口的茶陵腔。三青甚至想像得出她在班主任那里饶舌的样子:你们班的那个三青呀,英语又差,又不来上课,是搞么子罗!?
下午的物理课是班主任上。如果不去,怕更是交不了差。三青从荒甸子里站起来,别的在野外玩耍的同学已跑到了学校边。学校在旷野里像个庞然大物,而那些在校门口的同学则像条小尾巴,一下子就收进去了。然后旷野就只剩三青一个人了。三青猛跑起来。当三青气喘吁吁跑到教室,班主任已比他早来一步。三青出现在教室门口与班主任那句“现在上课”的话几乎是同时的。三青的出现稍稍打断了班主任的思维,班主任用冷冷的眼神看着三青走到自己的课桌前坐稳,然后又说了句“现在上课”,课就真的上起来了。
三青被班主任的目光看得心慌意乱,不过这只是暂时的,待他的喘气声平息后,他也就没想那么多了。现在他想得最多的是刚才他出现在教室门口的一刹那,是不是全班同学都看清他耳根后的伤疤了?这么想着,耳后根就隐隐有火燎的感觉。伴随着左耳也不由自主地轻颤起来,再然后是左边脖子上的那根经也不住地抖动。三青一时如坐毡针,浑身像长满了虱子一样不舒服。意识随之飘浮起来,班主任在黑板前讲了些啥,他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后来是同桌用手肘捅了捅他,他才知班主任叫他到黑板前画一个线路并联串联图。三青犹豫着站起来,紧张极了。他像僵尸一样走到黑板前,拿着粉笔却一根线也画不出。隔了一会,三青听到身后有稀稀落落的笑声和议论声,三青想,他们在笑什么?如果单单是他做不出题,也没必要当着他的面嘲笑。因为谁都有做不出题的时候,何况他在班上的成绩并不差,这个班上能笑他的人没几个!那么他们笑自己什么呢,一定是笑自己耳根后的那个伤疤了。三青难过得要死,站在上面,三青感到四周有看不见的凉水朝他漫淹过来,三青有种溺水的感觉。其实同学们哪是笑三青别的什么啊,只是笑三青的动作有些笨拙僵硬罢了。
后来班主任终于不耐烦了,他喝道:你知不知道画?不知道就早点滚下去!三青遇赦般忙放了粉笔溜下讲台。笑声又稀稀落落在教室四周开放。三青一脸紫红。
下课了,三青还没意识是怎么回事,班主任已气冲冲地走过来,操起三青桌上的物理课本就甩了三青一个耳光。三青吓得一跳,捂着发痛的脸看着班主任。班主任张牙舞爪,指着三青骂:好多老师都反映你这段时间上课不专心!今天居然敢不明不白地旷课一上午!现在一个这样简单的题都做不出,还有脸在这里坐着!趁早买把瓢把脸罩住得了!别以为自己成绩还好,像这样下去,别说中专,连就普高都考不起!……
班主任像个高声喇叭似的,把一教室同学吼得噤若寒蝉。别班的同学也被他的吼声吸引过来了,围在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