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条件换来几元零花钱。如果不是邻居发现这位独居的老头行事乖僻,及时向管区民警报告,还不知有多少幼芽将遭到他魔爪的摧残……
而我,就是这个记者笔下被摧残的对象。他妈的,我若见了这个记者,非得叫几个哥们将他大卸八块不可。在这篇通讯中我虽用了化名,可他却说我的父亲是法医,母亲是护士。这样的报道别人看了,也许不会知道我究竟是谁。可苏芳看了,就一目了然。苏芳知道这事后,有一天没吃东西,有三天没上班,有一周时间不与我和王泽荫说一句话。那时,王泽荫也不和我说话。事发后,我被管区民警带到了派出所问话,是王泽荫把我领出来的。那个所的所长王泽荫认识,王泽荫领我出来时,那个老所长什么也不说,只用手摸着王泽荫的肩膀,轻轻拍着。王泽荫被他拍得咬牙切齿,等所长转身进去后,就一个巴掌把我打得摔出老远,不等我爬起来,又冲向前踹了我两脚。要不是这时围观的人多了起来,王泽荫那次可能会要我的小命。王泽荫我不恨,我恨那个记者。真叫我碰上他了,就有他好果子吃。我要他小麻变大麻!
其实事情完全不是他说的那样嘛!我至今还是处女一个呢,张老头凭什么就成了摧花辣手?!我之所以接近他,一方面是好奇,一方面是为了捉弄他。哈,他那根东西可真是丑啊,像烂草丛中的一只蜗牛。等胀大了,又像一截枯木。他要我握着,我就握着。他要我轻轻动着,我却不听他的,我飞快地动着,动作很野蛮,老头的脸就逐渐红成猪肝的颜色,他张开嘴,喘着气,整个身子像一架破风箱。仿佛一口气就要给憋死过去,他叫道:停、停、停、停……
可我偏不停,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狠。老头惨叫一声,一些脏东西就流到我手上了,我顺手往他红成紫黑的脸上一擦,然后哈哈大笑。我觉得太有趣了,比在打铁铺里拉风箱可要有趣得多。
张老头躬着身子倒在我怀中,把脸贴在我的腹部,像只温驯的羊羔。那时我发现,在女人面前男人其实永远是幼稚的,是脆弱的,特别是小孩和老头。张老头干桔皮似的老脸下有一颗不被常人觉察的、易感易敏、却又非常孤寂的心。我听到他嘴里嘀咕着不知说什么。我轻轻拍着他的背,对刚才捉弄似的粗鲁动作有些后悔。我其实可以按他说的去做。
有时,张老头想进入我那里,我也想知道那东西进去后究竟是什么感受。但老头毕竟太老了,它无可奈何。那时我心里突然莫名其妙地憋得慌,我拨开老头,逃也似的跑了。张老头在背后喊,他想像平常一样,给我点零花钱和玩具。但我哪是想要他的钱啊……
真正让我感到受辱的是在派出所的传讯室里,两个办案民警问的都是一些什么鬼内容啊!他们问我与张老头有几次了?张老头的那东西是否还坚挺?是否还能射精?是否插入进去了?插进去了多少厘米还是多少毫米?又问我是否是自愿的?又问我当时的感受如何?痛不痛?有没出血?在这以前我已经很少哭了,可那天在派出所的传讯室里我却哭得一塌糊涂,我使劲地摇着头,什么也不说。办案民警就叫我不要怕,说他们一定能找到足够的证据,将这个万恶的老头送上断头台!我突然擦了眼泪叫道:我与他是自愿的!你们少管!!两个民警就看怪物似的看了我半天,然后邪邪地笑起来,说:你这是在卖淫,知不知道?!我说:卖你妈的淫!一个民警冲上前要揍我,另一个民警忙扯住了他,说:这样的坏妖精,让他父亲来收拾她!我就说:你们敢让我父亲知道,等出去后我就叫几个人砍死你们这些心理阴暗的家伙!他们望着我,仰头大笑起来。下午我父亲就来了。
记者王小麻在文章的后面发出这样的追问:当这些幼小的苗儿被摘掉了正芽,会不会旁生出无数条邪恶的枝丫?她们阴暗的心灵会不会在长大后,演化出社会不可容忍的罪恶?
我不懂他的狗屁追问是什么意思,如果真像他说的那样,我感到我的正芽就是被他和那些办案民警摘掉的。我在书中看到过这样的故事,八十岁的歌德与一个十八的少女不有一段扯不清的感情,书上说歌德那是浪漫。现在我与六十九岁的张老头玩玩就成邪恶了。我不知这是什么逻辑?张老头其实并没有使我失去尊严,让我失去尊严的是我父亲、记者和办案民警,包括那个拍王泽荫肩膀的老所长。那个该死的所长对王泽荫表现出的那份同情,真让我羞愧难当,好像我是王泽荫家千年出的第一个祸精。哈,想起来真是又可气又可笑。当然,纵算他们让我偶尔失去尊严,我也不会一辈子破罐子破摔。我有我自己的原则,只是我做事有点出人意料罢了。我一直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不要什么人来说教。有一次王泽荫喝醉了酒,我听他曾对苏芳说:现在还有几个男人不嫖的?就说那些天天喊着精神文明建设的记者,十个也有八个嫖!!但愿他王小麻是另外两个中的一个,要不然他这样指责我们,不如自己早点跳楼好了。
别的女孩与张老头怎样,我不知道。但我与张老头只是玩些游戏罢了。我坚决反对张老头诱奸一说,这词多难听啊。但苏芳显然是信了报上的鬼话,她呆呆地坐在卧房里,不吃不喝整整一天。据说当年她知道王泽荫是法医时,也只有一餐饭没吃。而她后来知道王泽荫嫖娼时,简直就没有一点表示。显然这次我是伤透了她的心。我一直都不知道,我在她心中有这么重的份量。早知这样,我……哎,早知这样,我还是不知要怎么做才好。我想向她解释几句,告诉她情况不像她想像的那么糟,也没有报上报道的那么糟。可她一直不理我。
九、我估计苏芳的死多多少少与我有些关系。但那已是半年前的事了啊,苏芳生了一个星期的气,就恢复正常了。该吃的时候吃,该上班的时候上班,该睡的时候睡。看不出她有想死的迹象啊!哎,也许是我没注意到吧?我只希望苏芳的死与我没有直接的关联,要不然接下来的日子我会活得非常不轻松的。我才十三岁,我不想背着逼死母亲的骂名而活一辈子。
……苏芳走了也好,我知道,苏芳活得一直犹犹豫豫,不够清爽。她老是无缘无故地叹气,好像日子长得过不完似的。现在她终于选择了逃离,也好也罢。要不然她若知道王泽荫后来的事,又不知会痛苦伤心多少天。她的承受能力的确是太差了。身边发生的很多事情对她来说,都是折磨。就这么撒手去了,对她也许反倒是一种福气。
我母亲苏芳死的那一天。王泽荫开始还在家里,后来就不知他跑到哪里去了,他的同事大街小巷,到处找他,不见他半点影子。打他的手机,手机是通的,却没人接。三天过去后,大家怀疑王泽荫也出事了。于是王泽荫和苏芳的领导就与我外公外婆协商:先把苏芳火化安妥后,再找王泽荫。我外婆哭得泪人似的,没有主张,我外公点头同意了。
等把苏芳的事办完后,大家的头脑似乎清醒了。有人提出:既然一时无法找到王泽荫,就先找王泽荫的手机。说不定王泽荫就在他的手机旁。大家就都叫对对对,说先找手机,就算王泽荫不在手机旁,也许也能找到有价值的线索。大家心里都明白,手机在王泽荫身边的可能性不大,如果手机真在王泽荫旁边,那王泽荫肯定是死尸一具了。
要找手机不难,因为王泽荫并没关机。通过现代电子技术手段,然后磁波定位。最后发现手机就在本市,就在西区,就在马南街四十二号三幢四门一楼。
大批民警在傍晚时分聚集现场,这时微雨从冥冥暮色中悄悄而来,华灯在暮雨中折射着,反射着,倒影着,把整个城市涂上了一层荒涎的色彩,雨使很多色彩变得夸张而又恐怖,色彩不再定型,而是在不停变化,仿佛任何两种色彩彼此都能直接过渡。在流光溢彩的环抱之中,马南街四十二号三幢四门一楼却铁门紧闭,幽冥昏暗。大家敲门喊窗,叫着我父亲的名字,但里面没有任何声音。领头的民警决定把门撬开。两道门只花了三分钟就撬开了,大家冲进屋里,揿亮灯,在桔红色灯光的照耀之下,所有的人都惊呆了。我父亲王泽荫就在这个屋里,就在手机的旁边!而且他还活着,他偎缩着靠在墙角里,手机放在伸手可及的地方。三天时间人们把他的手机都打爆了,可他就是没接,一直静静地靠在墙角里。也许三天都没吃东西,现在他虽然活着,但与一个死人已经非常接近了。他不能开口讲话,他摇着手,做出一个让别人滚出屋外的手势。然后就有两个民警在他们头头的指示下,将他扶起来,架着走出屋外,进了汽车。
真正让大家震惊的,并不是王泽荫在这套房里,并活着守在他的手机旁!因为在门还没被撬之时,就有民警在窗外喊着王泽荫的名字,也就是说,还是有人认为他与自己的手机在一起。
真正让大家震惊的是这套房子的陈设。房子里到处都是密封的玻璃瓶。客厅中央一个大大的玻璃缸内,装有一个美奂美仑的裸体女尸,而环墙设置的各个小玻璃瓶内,则是女人美丽的头颅、乳房,肚脐、外阴及其他什么。这些东西都用福尔马林泡着。很多年轻的民警受不了这种触目惊心的场景,在架走王泽荫后,纷纷外撤。只有少数一些老民警还能勉强应付,他们仔细察看,结果发现那个美丽的裸女竟然是拼凑而成的。就是说,头颅是一个人的,躯干是一个人的,双乳又是另一个人的。其它四肢臀部什么的,也纷纷来自不同的人。王泽荫居然就将它们拼凑上了,而且浑然天成。凡是看到的人,都说是自己一生中见过的最美的女人体。然后纷纷惊叹我父亲王泽荫的技艺出神入化。
……两年以来,这个城市的系列女尸肢体被盗案终于大白于天下。各级领导本只想简单地报道一下这件事情,给市民一个答复。但记者不让,不管是电视台的、报社的还是杂志社的记者都倾巢而出,想尽一切办法把这个新闻做大做精做细!他们还真是有办法,居然把拼凑女尸的照片都印上报纸了。然后把我家零零碎碎所有的事都一锅端了,内容提示的最后一句都是:以飨观众。至少有一个星期的时间,全城的人都在谈论女尸,谈论我的父亲王泽荫和我们家庭。那段时间我在大街小巷走着,听到的每一句话几乎都与女尸和我家有关。大家兴奋莫名,像在过一个盛大的节日。我外公外婆哪受得了这种场面?他们匆匆逃离城市,在乡下租套房子隐居起来了。他们本来是想带我同去,但我平静地对他们说:无所谓,我已麻木了。
我去上学,全校的学生都对我指指点点,却又与我保持适度的距离。我故意往人群里走,人群就会被我劈成两半,像潮水一般往外退,然后又在我身后的某处汇合。当然也免不了电视台报道的记者来找我问话,我呢,什么也不说,猛地就发疯般地抢过他们的录相机照相机往地上砸。在他们两台录相机和三台照相机被砸坏后,就再没记者来找我罗嗦了。当然,我砸录相机照相机,朝他们吐口水,骂他们是大便的事情也都一一上了报纸。
无论怎么汹涌的波澜,总有风平浪静的一天。当人们从内心习惯了我父亲王泽荫的事后,兴趣的泡沫就逐一破灭了。我终于过上同以往一样平常的日子。外公外婆也从乡下搬到了城里。我有时去他们那里吃晚饭。更多的时候,我一个人呆在家里,自己做给自己吃。现在这个家属于我一个人的了,我把苏芳和王泽荫的东西统统清理出去了,连他们以前的照片也没留一张。我去找以前交往的伙伴,譬如大宝和刘聪龙他们,但我再也找不到以前的感觉了。我不再与人交往,我开始一个人溜街、逛商场、逛书店,或呆在家里听歌、写作业。偶尔也去泡巴跳舞,与陌生人扭着身子在舞池里有节制地蹦跳几下。我再不去认识人,也不给人留电话号码。现在我是处女,我希望我二十岁的时候仍是处女。这一辈子我大概不会嫁人了,但也不一定,毕竟我说这话还早。就算嫁人,我看我也还是不要生小孩的好,生命就像一个垃圾桶,一出生接受的就是各色各样的垃圾,等臭不可闻的时候,也就寿终正寝了。人死了,垃圾却没随着死亡而消失,而是转给了下一个生命。如果没有出生,我宁可选择永远不出生。但既然出生了,我当然也可找到存活下去的理由。最起码,我要用事实告诉王小麻,他的狗屁担心是多余的。不过也不一定,毕竟每个人所抱的观念不同。就算我能证明自己没白活一世,而在他或他人看来,又会是怎样的呢?
有时想起王泽荫了,我也会去看望他的。王泽荫从他租佃的那套房子出来后,就一直在市精神病医院呆着。
十、昨晚我一个人站在大前门的天桥上,对着夜风叙说了这么些年来发生在我家的事。看久了流光溢彩的街市,我突然抬起头来,发现头顶上的月亮很好,很圆,也很孤独。然后我对自己说:明天若天晴,就去看王泽荫。
精神病医院在郊外,离市区只有十多里路,有公共汽车,往返都挺方便。天晴的时候,医院就放风,将精神病人带到阳光下,让他们自由活动。
我是上午十点赶到精神病医院的,我一眼就认出了在草坪上追逐一只蝴蝶的王泽荫,那只蝴蝶小得没名堂,若不是王泽荫去追它,我几乎就视而无睹。王泽荫看起来比上次的气色还要好些,四十几岁的人了,脸上却充满稚气。阳光把他的脸照得很红润。他仍然不认识我,但他冲着我笑,要我帮他把蝴蝶捉住,我笑着答应了他。我仰着头,朝着那蝴蝶手舞足蹈。王泽荫跟在后面,手舞足蹈。我想,他认不出我了也罢,这样也许是他最好的归宿了。后来在医院围墙边的乱草丛中,我突然发现了一张纸,那张纸让我脔心猛地急跳起来——我熟悉那上面的字迹,是苏芳写的!我拾起来,读了一遍,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了。那是母亲苏芳写给父亲王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