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这里面的钱呢?!这里面的三万块钱呢?!妻子一副噤若寒蝉的样子,嗫嚅道:我……我、我拿去炒股了。我没好气地把保险箱往里一塞,盯着她骂道:你怎么总改不了这副贼样?告诉我一声会死人啊?!操你妈的娘稀匹!可恨!太可恨!
妻子一下子承受不了我这么恶毒的谩骂,哇的一声哭开了:贼!贼!贼!你他妈的一天到晚把贼挂在嘴边上,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好东西?!其实你是世上最可耻的贼!你——偷——人!!
我脑袋一轰,顿时呆若电击。我与戚红的事她竟然全知道?!我反身出门,狂奔下楼,在楼下前坪我突然下意识地刹住脚,我冲下楼干嘛?我对自己说:去飙车吧!弄得个车毁人亡最好,这日子没法过了哇!但,就在这时,我发现车子已不在坪里了!天啊,我的车子被人偷了!我把手往口袋里一插,口袋空空无也——刚才我忘记拔车钥匙了!
盗贼对付不了我的铁链锁,他可能就等这机会呢。说不定盗房和盗车的人是一伙的,这叫连环窃!我颓然委地,四肢张开躺在刚才放摩托车的地方。我当然没哭,很久以前我就忘了该怎么哭,大男人不爱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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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忆者
作者:谢宗玉
题记:仅凭记忆,你们就活得很舒坦了么?
——作者
一、晚秋的夜里,凉意四伏,风凄凄地吹着。站在天桥上,看着流光溢彩的街道和霓虹装饰的商厦,我有一种赴死的欲望,我想如果我就这么跳下去,被迎面而来的车子撞成粉齑,那么接下来什么烦恼都解决了。但我实在下不了决心。也许事情还没到这一步,说不定明天一觉醒来,我所有记忆都恢复了。我还是回家吧。这时我很想伏在妻子怀中痛哭一场。我太累了,也太紧张了,我需要哭一场来舒缓自己的心情。
我拦了一辆的士,认真地想了一下,才告诉他去哪条街多少号。车子在灯光如水的夜色中如舟般漂浮,坐在里面,我的头脑更加恍惚,我问自己,会不会有一天,连自己的家住在哪里,我都不记得了?真到了那时,我又如何?
下车。家里的窗户一片漆黑,估计妻子是出去玩了。我的会议时间本来是四天,妻子当然不会想到我才过两天就回家了。我在黑暗中摸索着上楼。再摸索着把钥匙一片一片往锁孔里插。钥匙在锁孔里吱吱咕咕地响着,门却一直打不开。我的手又哆嗦起来,我暗暗乞求上苍,千万别让我连自己的家门都打不开。
就在这时,门突然从里面拉开,一个男人朝我吼道:找死!你这个贼!与此同时,一个啤酒瓶哗啦在我头上炸碎。我惊叫一声立在那里,耳朵里一阵轰鸣,疼痛由头部遍及全身。然后我看到屋里冒出一个我似乎熟悉的女人,与那男人推搡起来,他们似乎在争吵什么,但声音却像隔着一片水域,非常遥远,我听不真切。再然后我看见那个男人从我身边夺路而逃,狂奔下楼了。我抬手擦了一下额头,满手是温暖而稠粘的液体。我懵懂问道:这是不是我家呀?女人瞥了我一眼,转身进去了。我跟着她进去,又问:你是谁呀?我好像见过你?女人突然伏在床上恸哭起来。我就木木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她哭,血从我的额头一滴一滴掉下来,打在地板上叭嗒有声。我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女人哭了一会,突然停了哭,从盥洗间拧出一块毛巾,帮我擦额头上的血,一边抽噎着。我握住她的手,再问:你究竟是谁呀?女人将毛巾狠狠朝地上一摔,对我吼道:我—是—你—妈!!!我认真地打量着她,然后说:你不是我妈。女人说:装疯卖傻!要杀要剐由你!
我伤感地坐在一旁,低着头说:我失忆了,我真不记得你是谁了……
女人走过来,又要擦我额头上的血,可我额上的血已经凝固了。我推开了她。女人羞愧地站在那里。眼神里有些疑虑,她不知我说的是否属实。
我们就这样僵持了好久,后来我感到非常非常的困了。我就说:我想在这里睡一下,可以吗?大概是我的样子真有些懵懵懂懂,女人用一种凄凉而稍带同情的目光看着我。我看她不置可否,就径直爬上床睡去了。
不知过了好久,我被身边的女人弄醒了,弄醒后的我更不知身在何处了,也不知女人为什么会躺在我身边。我轻轻问道:你是谁呢,为什么会在这里?女人藤一样缠着我,柔声说:我是你老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说着,女人的眼泪又一串一串滑落。
我替她抹着眼泪,一边兀自摇着头,说:我真的记不得了……我只感觉你好熟悉的……
女人说:我是你老婆……全怪那个天杀的把你打成这样……
我说:这不关他的事……哦?既然你是我老婆,那他是谁?
女人把压抑的哭声终于从喉咙里放出来了,她抓着我的肩膀使劲地摇晃,一边叫:你打我吧!你打我吧!有气你冲我发吧!
我把她的手扳开,然后将她连手连身子一齐箍住。我自己这时也是一脸的泪水。我只是失忆而已,但我的逻辑思维并没有丧失,既然她是我老婆,那个男人就不该黑灯瞎火在我家呆着。
我不想打她,我心乱如麻。我不知她说的是不是实话。我怀疑她也许就是前天酒店里的那个妓,换一种装扮在骗我。自我失忆以来,仿佛是一个梦魇重叠着另一个梦魇,我分不清真正的现实是什么。
前天我在X城的酒店里,由于找不到会议地址,深夜我还睡不着,我拿着遥控器,一顿乱按,但深夜的电视机已没有几个台有节目了,有些电视屏道沙沙沙地重叠着万万千千的雪花点,有些电视屏道则一碧幽蓝,静若处子。我怕那些沙沙沙的雪花点,这让我不由就想起很小时锯木的情景,父亲从早到晚有锯不完的木头,细——沙,细——沙,木屑如雪,无穷无止。我整天坐在旁边看得很绝望,一副痴呆的模样。我也怕静得要命的一碧幽蓝,那好像不是电视画面了,那好像是一个恐怖片里的魔口,冷不防就会从里面跳出一个什么怪物来。当然,要我关了电视我会更加不适应。特别是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我喜欢开着电视,让里面的人物晃来晃去,用最低的声调喜怒哀乐地说着话,我躺在床上,麻麻木木的看着,然后眼皮一耷,就睡着了。但那夜我还睡不着,我靠在床头,反反复复地查看这个城市的交通旅游地图。
电话铃突然在我的思绪之外响起,我吓得贼跳。一翻身子,抓起电话,我说:喂?!那边是个女的,她一声叹息,我就听出她是个女的了。然后是她娇懒无力的声音:先生,寂寞吗?
听了这话,我的心脏不由自主就加快了跳动频率,我不知说什么好,话筒口,我的呼吸声在稀溜响动。那边又问:要人陪陪你吗?我说我不知道。那边就轻笑一声,挂了电话。
我坐在床上发呆,以为艳遇到此结束了。我有些懊丧,觉得自己不该说不知道。我完全可以给自己一个机会啊,今晚太难熬了……我正懊悔着,门铃突然响起,啊?原来我并没失去机会!我跳下床,赤足跑过去,一把将门拉开。
我被眼前的情景弄呆了!我原以为,在好听的声音后面,一定是一个清清秀秀的女孩。但现在我眼前站着的却是一个母兽般的动物,她红唇似火,眼影如灰。衣服穿得不算太少,但该露的地方全露出来了。她用肥臀抵在左边的门框,身子如一张反弯的弓。她的双手则扶着右边的门框,头靠在手边,舌头悄然伸出,仿佛要舔淡黄色的门框……
我没容她和自己说一句话,顺手就把门关上了!然后背靠门板,慢慢滑下来,往地上一坐。门被重重一捶,然后我听到门外恼羞成怒的一声骂:罚克油!再接着是高跟鞋击打水泥地板渐行渐远渐无的声音。我听出那骂是属洋骂,译成中文就是操你的意思。但现在我在门里,小姐在门外,她操我不着,只好走了。
说实话,我真不喜欢她这身打扮,很容易让人想起舞台上的戏子,这个社会戏的成分已经太足了,我渴望有一份朴素率真不加掩饰的情感。别以为现代男人都是性欲动物,现代男人其实都累得贼虚,大多数时候他们的阳具都在里面窝着打盹,根本没有多少欲望。我也是这样的,今晚我只想要一个不施粉黛的女孩陪在我身边,让我枕着她母性肩窝渐渐入睡。因为阅历和学识的原因,我们也许并没多少话题可聊,但我并不勉强,我只希望她柔软的手指轻轻绞绕我的头发,并在我身上羽毛般走过,哄我进入梦乡就可以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在我器宇轩昂的外表后面,是这样脆弱不堪的一颗心。
现在这个与我并排躺着的女人究竟是谁呢?未必还真是前天那个妓在换一种样子戏弄我?等她安静下来了,我用手在她身体的各个部位摸索,既然我已记不起她是谁了,那就凭感觉试试看。如果真是我老婆,我凭手感应该可以辨出来的。可是当我摸遍她的全身后,我并没有熟悉的感觉。然后我就去扯她的内裤,女人哆嗦了一下,并没有制止我的行为。后来我就把自己的感觉器插入她的身体内。我一边动着,一边努力回忆,可我想了好久,还是没有半分熟悉的感觉。然后我抽出来,伤感地说:你不是我老婆……
女人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叫:我不是你老婆!我不是你老婆!你给我滚!滚!说着她用脚朝我的臀部一蹬,就把我给蹬下床了。我默默地站起来,把衣裤穿好。从大衣镜里我看到自己的脸上有些血污,我就走到洗手间小心翼翼将血痕擦干净。我发现伤口并不大,只是一道小口子。然后我拉开门,走了出去。在门外,我听到屋内又传出女人的哭声。
二、站在夜色如水的街头,我感到今夜我的一系列行为都莫名其妙,像一幕荒诞剧。而其实这种莫名其妙的行为,在前天我去X城去开会就开始了。公司派我去开一个有关计算机软件更新方面的会议,公司希望我凭借自己超群的记忆力和理解力,全面了解有关更新信息,并和各地与会商家建立良好的关系。可我去了之后,竟然连会址都找不到。我像一只无头的苍蝇忙了一整天,却一点结果也没有。在回来的路上,我无意间把指甲剪拿出来想修一下指甲。突然发现有一片钥匙,我竟记不得它的用途了,也就是说,我已记不起这片钥匙是配哪一把锁了。当时我就吓呆了,我良好的记忆力在公司一直以来都是有口皆碑的,很多有关计算机方面的数据和程式我常常能过目不忘。我来公司应聘时,除了表现对计算机的精通外,我还临时“秀”了一把,那就是把圆周率小数点后面的两千位数据打印出来,送到主考官手里,然后我当面背诵。当我背到大概八九百位时,主考官示意让我停下来,并要我明天就去上班。很快,我就成了公司的精英,要不然上司也不会派我来参加这个会议。可现在我居然连随身携带的一片钥匙都弄不清它的用途了,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啊!
我靠着火车车壁,双手抓着头发,把自己弄成个认真思考的样子。我想让思维系统起来,然后像鼠标点击信息那样,一一搜寻头脑中有关这片钥匙的记忆。但不行,那时我的头脑就像窗外的雾一样,混混沌沌,根本没有一丝清晰的思路可辨。这太痛苦了,那时我才明白这种折磨的痛苦是啥滋味。我一个高中同学当年从高考考场出来时,就曾非常痛苦地对我说:明明在进考场前我还看了这道题目,可正巧考了这道题目我居然答不出来,我一点也记不起来了,我这他妈的脑子可真混!他一边说,一边用拳使劲砸着自己的脑袋。当时我只觉得他好滑稽的,而且觉得这是件根本不可能出现的事。那时我终于知道了这种可能,并且深刻体会到了他的苦楚。那年,他以三分之差落榜了,从此我们命运殊悬。
在摇晃的车餐厅吃罢早餐,我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受惊似的把那串钥匙重新掏出来。钥匙圈上一共有三十多把钥匙,我现在才发觉这是个让人吃惊的数目。我又不是公司保管员,怎么会有那么多钥匙呢?我对自己的记忆已深抱怀疑,我想知道除了那片外,是否还有其它钥匙已被我彻头彻尾地忘记了?结果我发觉我的怀疑是对的。至少有一半的钥匙通过记忆的感应器时,没有半点感应了。
事实已经清楚明了:那就是我已丧失了部分记忆。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我在X城找不到会场的主要原因?或者,是因为我找不到会场这个事故,才导致我头脑的部分失忆?就像是感染了病毒的电脑一样,我的记忆程序正在看不见的暗处一项一项被删除,被毁掉。
在火车上呆了一个黑夜一个白天,一下火车我就匆匆往公司赶。可又被盛怒之下的老板骂得个狗血喷头。当时的情景也够窝囊的,还在老板的办公室外,我就听到里面的声音很嚣张,我以为他正在训某个员工。等我迟迟挨挨地走进去,才知他在对着电话说话。他说:赵老板,你如果想取消这批订单,我他妈的跟你红刀子进白刀子出!他的样子很狰狞,脖子上青筋暴露,我特别怕他这副样子。“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都被他说反了,可见他这时的盛怒。我贴着门口的玻璃墙,准备向外溜,我想我还是等到明天再说为好。但我的步子刚往外移,就被他的目光瞄上了,那种阴沉的目光一直是触发我常常恶梦的主要因素,只要被这种目光扫射上了,我就像被鬼子的探照灯罩住了一般不敢动弹。我哈着腰朝他点点头,脸上挤出一堆的笑。我他妈的在这里也算得上中层干部了,可我就是怕他,从骨子里怕。其实我怕他什么呢,大不了就是走人嘛!可这里的待遇太优厚了,我不想走人。中国的人太多太多,能人也太多太多,过了这一村,要找下一店,实在难!
老板好不容易挂了电话,当然,与其说是挂,不如说是摔。现在,他双手交叉按在老板桌上,认真地打量着我,他说:你行啊!你小子行啊!会议才开一天,你就回来了!他的这话说得很平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