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我告诉你啊,你别想占我便宜,我的路子是,要是出名发财呢,就攒着钱追张曼玉王菲,实在不行张柏芝,章子怡也可以,要是我没饭辙了呢,就吃你一辈子,你就是嫁人我也要当你那个没出息的傻哥哥,天天睡你们家沙发里!”
“行啊,不过我告诉你,你跟我们家母狗一起睡的时候别毛手毛脚的,那东西告不了你性骚扰咬一口你可别骂人家是铁裤衩儿!”
“这点风度我有。”
“那就好——咱说说这个月怎么过?”
“胡混呗。”
“怎么混?”
“我哪儿知道呀!”
“我告诉你——生活费平摊,房子呢,我住你的,乱搞呢,我免费陪你,这家务劳动呢,我观察了一下,你整体上卫生水平还行,所以呢,维持现状就可以,我的要求是,每个月请我吃一次饭,你觉得我值多少就请多少钱的,别虚伪,要是打起来了呢,你让着我,再有啊,你的婚外色情活动暂停,要是实在禁不住诱惑,出去带着安全套搞,事先别让我知道,事后不要告诉我,最后,出去玩向别人介绍的时候,说我是你是女朋友——有什么意见?”
“同意。”
我关了灯,黑暗中,我听到她在一个人“吃吃”傻笑,笑了一会儿,轻声问我:“哎,你觉得我有没有正室范儿?”
“有。”
“当然啦,我天生就是做老大的命,以前我谈男朋友,已婚未婚的不管,我不说话,看一个月,未婚的一个月内得跟前一个断了,已婚的要是三个月之内不离婚,我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牛逼啊你。”
“当然了,哎,我问你,今天晚上需不需要色情服务?不需要的话,媳妇儿我可要睡了。”
“该睡睡你的。”
“那你祝小白领儿晚安。”她假装娇滴滴地说,还探身亲了我一口。
“呸!把衣服全他妈脱了!赶紧!天亮的时候别说我是毛儿片大腕儿啊,我可听够了!”
“哎,不牛逼会死啊你!”
45
一切就这么有点急匆匆地搞定了。
我没有问袁晓晨突然冲到我这里的原因,也没有往后想会有什么结果,在我的性情里,对于讨论一件事的将来很不耐烦,认为那不过只是一种胡思乱想罢了。生活就是这样,当你试图加以控制的时候,它往往因缺乏头绪而显得十分困难,当你将它置之一边的时候,事情自己便会按照它的逻辑走下去,我只需耐心,事情自己就会有所谓的解决。
46
我得说,袁晓晨安营扎寨的本领真是一流儿,两星期后,我发现,随着她的不懈努力,慢慢的,她的存在一点一滴、然而又是顽强地显示出来,通过性生活,她把我的作息时间调整得与她同步,与她同睡同起,我时常被她以“顺便”作为理由,糊里糊涂地陪着她去做一些独自一人时根本不会去做的事情。我注意到,懂事女人的自我中心往往是以一种十分隐密的方式实现的,它不是一种命令、要求或是讲道理,而是以一种合情合理的方式展开的,袁晓晨有一个清晰的秘书式的头脑,她擅长把几个分散的目标集中起来管理,从而获得一种有效率的结果,比如,她先叫我相信,我需要一条与被罩颜色相配的新床单,然后她会把购买时间安排在她面试的时候,这样,我便会开车去买一条新床单,顺便送她去面试,类似的小花招在她那里层出不穷,叫我惊叹白领的智慧,与她在一起,我变得十分讲究并且节省,我发现,我原来的生活常识过时了,如果她不在洗衣机前面贴一张从杂志上剪下来的洗衣常识,我甚至搞不清原来很多种衣料的衣服是要分开洗的,时间与顺序也全不一样,效果当然也看得出来,在购物方面,袁晓晨叫我大开眼界,以前在超市看也不看的商品,现在居然要细读说明书,我的房间比以前更干净更漂亮了,每一样东西使得更方便了,生活必需品更多了,而花费更合理了,总之,这一次不太草率的同居生活,竟叫我考虑到一种叫做婚姻的可能性,虽然那种想法只是从脑际一闪而过,但我无法否认它的存在。
47
在一起的时间,我还发现袁晓晨在悄悄观察我,也许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不知为什么,我时常有一种被评估了的感觉,也就是说,她时常在我做某事时发表一些个人看法,我与朋友通电话时,她在旁边听着,我挂上电话,她便对我说,我哪一句说得有些过分,会产生不利于我的效果,我顺手收拾了一次屋子,竟会得到她的表扬,当然,在事实前面
加上“没想到”三个字,使得我被鼓励得一愣一愣的。
48
孤男寡女成天面面相觑,打交道的主要内容不外乎食色两件事,围着这两件事生活十分单调,所以需要我们对其有一种发自内心的热情,我发现袁晓晨还真有,我们每天吃一顿到五顿不等,主要看心情,有时是一起做,有时分头吃,有时说去逛超市买点东西回来做,结果就在超市里吃饱了,有时说去外面转悠一圈儿,结果却在一个小饭馆里撑得走不回来,当然,这都是例外,一般的条理总是有的,由于我手头有事儿,即使没得写,也愿意趴在电脑前,吃饭就主要由袁晓晨张罗,袁晓晨对各种在火上热十分钟就能上桌儿的方便食品了如指掌,每当我听到她用金属勺敲桌子,就知道要开饭了,她对此时常得意地形容:“你倒有求必应啊,跟狗一样。”
49
但偶尔也有例外。
有那么几天,可能与找工作失败有关,袁晓晨情绪不佳,在内心里试图逃避现实,觉睡得比婴儿都多,就是醒着,脸上也是一副犹在梦中的神色,饭也不爱吃了,门也不出,我们就消耗到冰箱里只剩了半斤挂面为止,我把那挂面做成凉面,与袁晓晨吃了一顿,还剩下一两左右,放在冰箱里,虽然我写的剧本正在关键时刻,但心里却不时惦记着那最后几根挂面,我写累了睡了一觉,梦里把挂面吃完了,醒来一起床,却发现袁晓晨正稳稳地坐在饭桌前面无情地吃着。
我搬把椅子坐到她对面,眨着眼睛,盯着她看,努力让她对我的注视产生一种众目睽睽的印象,但她一点也不理会我眼巴巴的注视,从容地用筷子把面条搅了搅,浇上我买的老干妈版贵州辣酱,还破例放了一点黑胡椒末,然后张开不知羞耻的嘴——你可知道我当时有多愤怒?
“住手!”我叫喊道,“你也太自私了。”
她瞟了我一眼,用气我的腔调慢悠悠地说:“怎么啦?”
“这是仅有的一两凉面,我做的!昨天晚上吃剩下的,被我放在冰箱里,用保鲜膜包上的,你好意思一个人吃吗?”
“为什么不?”她竟用英语反问我。
“那么,你知道我也像你一样饿吗?”
“我知道,当然知道。”她慢悠悠地说。
“可是,你为什么不分我一半儿?”我拍着桌子假装咆哮起来。
她吃了一口面条,然后用筷子点点我的脸:“因为你比我起的晚,而且,你他妈的也该去商场买生活必需品了,回回都是我去。”
“没有这一两面条,我走不动。”我用无赖的腔调逗她。
“所以嘛,我吃,然后我去逛商场。”袁晓晨无比细致地把最后两根面吃完,然后回答我。
“等你逛回来,我早饿死啦!”
“我会把你救活的,放心。”说罢,她又吃了两口,突然间,她忍不住笑了,把嘴伸向我,于是,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辣酱味便传到我嘴里。
“要是不让我吃面,就不要叫我尝什么辣味,免得增强了我的食欲,又不满足我。”
“这道理你也懂啊?可你昨天为什么买回两张三级片,放给我看,然后却一个人溜走,呼呼大睡呢?”
“你不会叫我呀?”
“我推了你半天,可你一脚把我踢床下去了。”
“真的?”
“而且不止一次!”她拍着桌子,学着我假装咆哮起来。
“难道你不知道,当时我在做怪梦吗?你就不能挑别的时候吗?”
“我要是挑别的时候,你没准儿会一脚把我踢楼下去,你想过这个后果吗?”
“看来你想过。”
“答案正确!”她说,拍拍我的头,“你先再睡一会儿吧,等我把吃的买回来叫你。”
我皱着眉头想了想她的建议,认为很好,于是站起来,信步走回卧室,一头倒回床上,安然睡去。
50
既然由食提到色,我也不妨接着说两句。
写东西这件事特别毁坏人的性欲,谁要是想趟一趟禁欲之路,写东西无疑是个很好的方式,特别是接到一个必须按期完成的订单,那时候,你的身心会因压力而疲惫,并且,根
据多年的经验,我似乎有一种模模糊糊的感觉,那就是写作与性不相容,一般的感受是,如果有性生活,那么第二天写起来就会感到头脑中空空如也,人如腾云驾雾,除了满足地发发愣以外,还真没别的事可干。
我认为写作活动源于一种内心深处的匮乏,也许有人更愿意在心满意足之间随手写写东西,不过我认为那东西要是读起来一定非常气人,字里行间定会洋溢着一种得意之色,谁会愿意去看别人得意的样子呢?反正我不会。
所以,我说那一段我对性生活不太上心你不会感到奇怪吧?
然而,袁晓晨却感到奇怪。
奇怪之余,她便有事没事地试探我。
51
身为北京姑娘,一般来讲,她喜欢虚张声势,在一开始采用简单粗暴的方式,经常在我们并排躺在床上准备睡去时,她假装满不在乎,于不经意间碰碰我,试探我的反应,一会儿,见我没有主动的意思,便一脚把被子踢飞。
我一动不动。
于是,她用手指“啪啪”地玩着脱了一半的内裤的松紧带儿,翻着眼睛对我说:“求我。”
见我不语,立刻把内裤提上:“不求算了。”
片刻,她顽皮地歪过脑袋,假装偷看我一眼,然后“唰”地一下脱掉内裤,叫道:“求你!”
52
有时候,我拒绝她,她便小小地窝了一股火儿,采用旁敲侧击的方式报复我一下,比如,在关灯前,她会用手把被子上下抖一抖,然后柔声问我:
“哎,大作家,你闻见一股什么味儿了吗?”
“没有。”
“我闻见一股尿臊味儿,像是从你身上发出来的。”
说罢,恨恨睡去。
53
当然,更多的时候,袁晓晨自有她的一套,似乎这方面她用不着征求我的什么意见,在我反应一般时,作为一个紧随时尚的小白领,她会独自行动,照着指导消费杂志,按图索骥,三下两下便在我身上干脆利落地找出我混了三十年都没有发现的性感区,搞得我欲火中烧,当然,她善心大发,一鼓作气,顺手用她的欲水给扑灭了,然后皆大欢喜。
54
据我所知,袁晓晨对于性生活的兴趣还真不是出于纯粹的性欲,性欲这东西夸大起来没个边儿,但是现实中我看每个人就那一点儿,使完它是很容易的,正常情况下,满足这件事经常处于可有可无之间,一不注意就过去了,在我看来,袁晓晨使用性欲更多的不是出于色情,而是出于排遣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寂寞,从而令僵硬的生活显得生动一些。
55
一天晚上,我正在写着,她无所事事地溜达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大桔子,拉了把椅子坐在我身边,用桔子在桌面上滚来滚去。
我看了她一眼:“什么事儿?”
“吃桔子吗?要是吃,我就给你把皮拨了,要是不吃,我就把你的皮拨了。”
“那我还是吃吧。”
于是,我们俩一人一半吃了桔子,她把桔子皮收起来,抱在手里,临走时看我一眼。
“你什么时候写完啊?”
“怎么啦?”
“写完跟我一起看DVD,一个人看,没人气,没劲。”
“呆会吧,你挑一盘色情点的,免得我坐你旁边,一边看一边手还得闲着。”
“没问题。”
她转身走了两步,又转回来:“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问吧。”
“看着你敲键盘,这手倒是挺灵活的。”
我点点头:“还行吧。”
她眉毛一挑,声音突然提高了8度:“怎么一坐我身边,就跟假肢似的,我就那么没魅力吗?连键盘都不如?”
我刚要接话儿,她“啪”地弹了我脑门儿一下:“说!是不是我身上按钮儿太少了,叫你发挥不出来?”
我斜了她一眼,摇摇头:“一会儿看我怎么发挥吧,到时候别报警。”
她这才满意地笑一笑,说着“不吹牛逼你会死呀”走了。
56
我继续写作,过了一会儿,她“达达达”地转回来,叹了口气:“色情服务时间怎么还没到?我这生意这么差,像你这种老客户也不来帮帮忙?”
我笑了:“真不知他们在桔子里放了什么东西,叫你吃完说出这么幽怨的话来。”
“我也怪呢,你才吃了一半儿,就成太监了,早知道少给你吃点儿。”
我抱过她的腰,亲了一下她的脸,又把手伸到她的后背上摸了摸,她装着激动的样子,抖着两条腿,翻着眼睛假叫了几声,然后笑盈盈地看着我:“你的假肢还行,我完事儿了,你接着写吧,别理我啊。”
我点头,目光重又落到显示器上,谁知她一把把我的脑袋拧过来,直对着她的腹部:“往哪儿看呐!”随后,她松开一只手,慢慢地拉开自己的拉链,“刷”地一下,把裤子脱到膝盖,晃动着胯部:“难道你看着就一点不动心?”
我咽了口唾沫,使自己的目光离开:“动了动了,动得厉害。”
“那还等什么呐,快犯罪呀。”
“写完这一段儿就犯。”
“写完这一段儿,幼女都长成老太太啦。”
我站起来,一把抱起她,冲向卧室:“慢点长慢点长。”
她“停停停”地叫道:“别跑那么远了,耽误时间,把我按地上就成。”
我们双双倒到床上,她迅速脱去上衣:“我真的没耽误你吧?一会儿灵感来了别怪我。”
说着,一脚踢飞了裤子:“快快快,瞧,我姿式正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