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儿顿时红了一张俏脸,连连摇头,才不要。
是,是。我知道梨儿要随我一辈子。那么告诉我,你刚才在想什么?
小姐,梨儿抿了抿唇,似是下了决心,终于开口,昨日我半夜醒来去花园走时,看到何少爷进了二夫人的房间。梨儿想是见了我霎时苍白的脸色,于是伸过手来扶我。小姐,对不起。。。。。。我张了张口,终于笑了,定是你看错了。
不是的,小姐。您还记得上次,我摔碎茶具那次吗?我是见了一个黑影,那也应是何少爷。您要小。。。。。。我说了是你看错了。我抓着梨儿的手,盯着她。
梨儿低下头,我明白了,小姐。
恩。寅哥哥就要来了,你快替我梳妆吧。
玉佛寺香火鼎盛,人声喧闹,倒像是个上香求佛的好日子。
我站起身,拍去尘土,从主持手中接过那一串如意吊坠。放在阳光下,只觉的绿得可爱。
寅哥哥,不如我们今夜住下吧。主持已备好斋房,盛情难却。
好啊,我也想听主持讲禅呢,寅哥哥点了我的鼻子。只是入了夜千万不可出去,后头可是荒山。
我含笑点头。
深夜却难以入眠。
我已在这块地方转了许久。除了杂草,便是乱石,我不禁心头一紧,暗暗后悔没有听寅哥哥的劝告。眼前一片黑色,模糊中蕴藏诡异,荒凉得似乎从未有人迹。寅哥哥,你在哪儿呢。你可知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我捂着胸口蹲下,风吹得眼睛泛红。
茫茫然中,我听到了急急的脚步声。我抬头,寅哥哥往这边赶来,白衣飘渺,一如当年。他向我轻责地微笑,眼中溢满失而复得的狂喜与放松。
柯儿,他将我搂入怀中,紧紧环着。你可知我有多着急。我只是去主持那儿听了一会儿经,便不见了你的踪影。柯儿,柯儿。。。。。。小姐,我看到何少爷昨日进了二夫人的房间。梨儿的话还在耳边回绕着,我却失了开口的勇气。有些长在肉里的刺,一拔,出来的便是整颗活蹦乱跳的心。我想起母亲被禁足后,握着我的手说难得糊涂时的郑重。还有主持对我讲大智慧时的恬淡。
我回拥着寅哥哥,慢慢做回了平静安乐的千金。我说,寅哥哥,我们成婚吧。四周的寒冷阴森似是渐渐淡去,我心中温暖如昔。
寅哥哥更拥紧了我。再一个月吧,只要你仍肯下嫁于我。
我挣脱开来,看到他眼中的隐隐水色。我低下去,然后抬眸直视寅哥哥的眼睛。只要寅哥哥不嫌弃,我又怎会不愿。
宁尉睡下后,沙烟点上迷香,离开了寝房,在如水夜色中,前往何府。
何寅看到沙烟一身素服,微微诧异。
我可有幸拜祭你的父母?沙烟迎视他的疑惑,挑眉。你要我如何信你片面之辞,如何敢与你合作。
何寅怒哼一声,打开了密室。白烛的火焰摇摆,迟氏夫妻的灵位明明暗暗。悲伤、仇恨与即将复仇的兴奋混杂着迎面扑来,何寅也不理会沙烟的下跪,径自磕起头来。
待情绪稍稳,何寅慢慢开口。当初宁尉为求升官,诬陷父亲私吞救灾银饷,又赖他勾结乱党。全族近百人全被斩首,只有母亲与我在外逃过一劫,幸得义父收养,改姓为何,才苟活至今。我前年回到京城,便是为了替父亲与妹妹讨回公道。这回,你可信了。
你怎知是宁尉害了你家人,不怕伤了无辜。
何寅从花瓶中取出信来。我原也怀疑,只是我从宁府找到了这个。里面如何栽赃,写得一清二楚,宁尉那老狐狸却也不知道灭迹。
沙烟翻着信,看那熟悉的字迹,微微苦笑。可以把它给我吗?
何寅点头,道,你也该说明为何与我合作了。
沙烟把宁府密室的钥匙递出。宁尉知道太多,上面早想除了他。而我,不过是一只心甘情愿的偏执棋子罢了。信不信由你。我只问一句,事成之后,你又如何。
何寅一怔,反问,我又能如何。
小女子不甘被丞相强娶,于是命人做了龙袍,放入密室。证人是我找的,官是我告的。何少爷自然是有心无力,只能救下小姐,浪迹天涯。小姐初时伤心,但总会过去。
你。。。。。。我怎样?无知便是大幸运。愿小姐与少爷伉俪情深。沙烟告辞了。
正文 12
为何不赏荷而呆在房里喝闷酒?
沙烟放下酒杯,轻轻叹息。守株待兔,总得守对地方吧。我已嫁为人妇,怎能在光天化日之下,与人偷情。
浅影宠溺地点了点沙烟的额,拥过她倚来的身子。我已接到密报,能力不错啊。几天后,皇上便会派七王爷我来查府了。
那七爷要如何处置丞相的二夫人呢。
二夫人大义灭亲,自是当赏。浅影吻了吻她的前额,沙烟轻笑。
是啊,一切就该尘埃落定了。沙烟眯了眼,懒懒地。
为何不与迟寅相认?
他好好的便是了,何必让他多一分牵绊。沙烟缓缓站稳,笑盈盈地看浅影的眉眼。迟玉与他相认,只怕就不能对宁尉下手了。让近十年的仇恨,没有归处,做妹妹的又于心何忍。
浅影怔了怔,明白过来。你还是知道了。
沙烟拿出信来,无辜地笑,原只是猜测,但看到你的笔迹,也只能信了。
浅影叹气。当初父皇驾崩,你父亲拥立三哥,而我与宁尉拥立大哥。大哥登上皇位,你父亲自是难逃一死。宁尉留下这封信,想是为了防备狡兔死走狗烹的境地。
皇上念着旧恩,不忍动手,而迟氏兄妹汲汲于复仇,正称了你们的心意。顺水推舟,好不痛快。
我给过你选择的。我管不住自己,只好对你抱着希望。
有何用。我们一样大愚若智,不知悔改。沙烟抬眼看他。走到今日,我的选择依然。
浅影把玩着沙烟的发稍,一下又一下,已有了悟。那么,你又何去何从。
沙烟把脸埋在他的胸前,只轻轻叹了口气。
我紧紧捏着寅哥哥的手,不知所措。为何答应了郊游的邀约,回来后,世界就天翻地覆。
寅哥哥捂着我的嘴,拉我躲在街角。那个元宵夜里沙烟倚的人向围观者展示从密室中搜到的龙袍,宣布父亲蓄谋叛国。我跪坐在地上,望着父母亲人被官差押离,渐行渐远,眼泪不由自主,却连哭泣的力量也失去了。
寅哥哥拭去我眼里的泪水,神色复杂。柯儿,罪证确凿,回天乏术了。
不可能,老爷定是遭人陷害的。何少爷你要救他,你一定要救他。。。。。。梨儿一边扶着我,一边着急地对寅哥哥乞求。
柯儿,我们赶快逃离京城吧。我们带着梨儿,一起去云游四海,浪迹天涯,永远不再回到这个伤心地,好吗?
我看着寅哥哥殷切的表情,心中瞬时充满绝望。一闪而逝的黑影,二夫人房里的何少爷,他眼中的仇恨与矛盾,恰逢其时的出游。。。。。。纵使站在七王爷身边的是沙烟,可是寅哥哥你真能脱得了干系吗。
我摇头,再摇头,推开梨儿,转身就跑。
寅哥哥马上拉住了我的手,挣扎中,如意吊坠摔在了地上。
我愣愣地盯着青翠不改的坠子,终于蹲下身去,哭出声来。早在玉佛寺,我就下了决心的,不是吗?注定我是一个唯安乐是图的女子,没有揭穿真相的勇气。
小姐,您真要丢下梨儿吗。我说过要一辈子追随小姐的。梨儿一手拎着包袱,一手拉着我,泪眼迷朦。
我拍拍梨儿的头,低声说,对不起。
梨儿摇头,我知道小姐是为了我能与家人早日团聚,也知道小姐怕以后的亡命生涯会拖累了我,可我舍不下小姐啊。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总是会再见面的,难过什么呢。不哭。我捏了捏梨儿的手,然后微笑着转身迎向寅哥哥。
我却知道与梨儿不会再见面了。把自由还给梨儿,只因为我已决心把十六年的京城种种当作昔年,一个与今日无任何牵缠的回忆。我把手交给寅哥哥,虽然我俩一身朴素,但处在这个三岔路口,风清云淡,我只觉芳草鲜美,落茵缤纷,一如初遇。
寅哥哥执我的手,说,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我笑开了眼,接道,执子之手,与子携老。
沙烟探过宁尉后,慢慢从牢房里踱了出来。太阳高高悬在头顶,恰是正午。
浅影一身玄袍,在光影里却明媚如星辰。他撩起沙烟的长发,问,真舍得剪?
她仍是倚在他的肩上,妩媚地挑眉,有舍有得呗。
事事都弄得那么清楚,记得那么深刻,何必。
沙烟仰起脖子,眯眼凝视太阳。我始终是一个来自昔年的过客,不想对今日负责,你奈我何?说着,扑哧笑出声来。放心啦,依我这个性,哪天一时任性,还俗也难说。
浅影放下她的青丝,又说道,迟寅与宁子柯过得很好。
我才不担心呢。宁子柯是大智若愚型的,会幸福。只是七爷,您似乎玩忽职守,私纵逃犯哦。
何只,我还与逃犯牵扯不清呢。浅影盯着沙烟的眼,笑容渐渐散去,变成了认真。
沙烟转开视线,淡淡一笑,送我上山吧,青灯古佛的逍遥生活正要开始呢。
浅影不再说话,只默默向前走去。
正文 番外——沙烟·初遇
很久很久以前,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处繁华的京城,京城中有个碧绿的六月湖,六月湖边有一座飘香的思淮楼,思淮楼里有位小小的姑娘。
她,沙烟,就是我们故事的主角。
这时的沙烟才十四岁,生活在思淮楼这座妓院中,只是个服侍花魁太平的小丫头。当然,她偶尔也会在人手不足时,到大堂弹弹琴,唱唱曲。
沙烟是个幽灵般的存在,除了与主子太平会有说有笑外,终日不语,也从不理会别人的搭理。
当然即使再没有存在感,也有被妈妈记得的一天。终于有一日,妈妈瞥见有人调戏沙烟,意识到自己养了几年的人儿,已经大了。于是告诉她,让她准备准备,三个月后接客。
沙烟一边被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到,一边又觉得早该料到,于是不知所措地望着风韵犹存的妈妈,应了声:“是”。
傍晚的时候,沙烟如往常一般,在六月湖边站着。
六月湖之所以叫六月,是因为大片的荷花在六月开得很美。现在已是十月,只零星还能瞧见几处残荷。雨滴落在上面,蹦了一蹦,然后滑落,似玩笑似留恋。
就在沙烟看着残荷出神时,有人拍她肩膀:“喂,借个伞吧?”
沙烟转头。一个娇俏的小姑娘正穿着一身湿淋淋的红衣,可怜兮兮地对着她眨着眼。
虽然她挂着忧郁的表情,可嘴角还是往上翘着,是个可以让人见了便喜欢的姑娘呢。没有多余的装饰,可衣着华贵,眉宇间坦然天真,定是个非富即贵的人物,只不知她的家人为何放她独自在外淋雨。
见到沙烟回头,姑娘马上抓了她的衣袖,道:“姐姐叫什么?我叫小奇呢。远远看着姐姐,我以为是个仙子流连在湖边,没想到姐姐转身过来,也不像凡世之人呢。不过姐姐为什么哭啊?是因为残荷吗?不要伤心,残荷也有别样的美丽呀。”
真是个嘴甜的丫头。没有存在感,原来也可以被说成出世呢。沙烟不由自主地笑了:“我叫迟玉。我没有哭,只是下雨了而已。”
“那么姐姐头上的是什么东西?”
沙烟把伞移到小奇的头上,遮住她,然后郑重地抬头,调皮的眨眨微红的眼,郑重道:“是天。”
然后,两个人对视一会儿,疯了似的在雨中大笑出声。
原来,不久前小奇的父亲过世,师兄便将她从深山中接到京城照顾。小奇却受不住府里的规矩,离家出走了。
沙烟听她说得轻巧,却是心惊:“父亲过世,你不伤心吗?”
小奇歪头不解:“父亲说,生死是自然之事。老了就该死啊。人若不死,活着也没了味道。父亲活着潇洒,死也没有遗憾。无须伤心。”
“是吗?只是我常常想念父亲,即使现在已记不得他的样貌。”沙烟眼睛浓黑,“我至今仿佛仍能听到他唤我‘玉儿’。如珠玉般,是最动听的音色。”
“我可不信。虽然不想赞美师兄,可是师兄的声音才好听呢,如美酒醉人哦。”小奇说起师兄满脸骄傲,“而且有好多女孩子见了师兄,都会看呆掉哦。相信姐姐见了,也会喜欢他的。”
沙烟正要反驳,却听到背后传来男子的声音:“知道我的好处,也不见你珍惜。爱玩爱闹,也没有阻过你,做什么翘家呢。”声音果然如醇酒,只听到便能醉人。语调里透着缠绵温暖的香气。
小奇的师兄,浅影,一身青衣,撑着一把莲叶图案的伞站在她背后,锐利中带着温和。
小奇吐了吐舌头,回身乖巧地对浅影笑笑,像一只讨好人的小猫咪,撒娇道:“师兄~”
沙烟却浑身僵住。这声音,这声音……
虽然不若记忆之中的清脆纯净,可是这语调和意味都透着父亲身上的荷花清香。她用所有力气控制住将要喷涌而出的泪水,然后转向这个男子。
恍然间,沙烟觉得,这一眼,便是一生。
残日早已西沉,天空蓝得发紫,无一丝云彩。不知不觉间出现在半空的弯月,幽幽地停留在枝桠间,仿佛就是为了沙烟与浅影相遇的这一刻而存在的。
每次沙烟回忆遇到浅影的那刻,想起的不是他甘美的声音,不是他轻浅舒心的微笑,不是他凌波出尘的身姿,而是他身后藏有的半轮皎洁温柔的月儿。月儿静好,带着岁月的微香,仿佛亘古以还,让所有的时间和空间凝固。
空气里充满了雨中清新的甜意,在这柔嫩的月色中,沙烟觉得可以安心睡去。
是个美人啊。浅影却只是如此一个模糊的印象,漫不经心地朝沙烟的方向微微点头,然后撩着小离的湿发,纵容地看着小奇把雨水往他身上蹭。
沙烟的心皱成一团。她低下头去,看乌黑的长发上一滴滴淌落的雨水,然后对自己的心说:不要伤了自己啊,没有路可走,小奇才是对的人。
可是,沙烟一向管束不了自己的心,这回也不例外。心中依旧执拗疼痛,她只好对着残荷幸福微笑了。反正啊,自己从来没有什么可以期盼幸福真正降临的本钱。在有生之年,能遭遇一个让自己心中颤抖的人,何尝不是上天垂怜。
“何不多情,就让心碎;何不痴心,且教泪垂。”沙烟轻轻念道。
小奇似乎听到沙烟说了些什么,大眼眨了一眨,表示疑惑。
浅影这时才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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