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烨——”她开口唤他,语声中透着一丝轻快,脑海中封印的那东西没了,深思似乎都轻快了不少,就好像正常人身上天天背着个包袱,突然有一天卸下了,整个人都轻松不少。
“小薇,你还打算瞒着我多久?”他沉下了脸色,深黑的眸子直入她的心底。
她的一丝惊慌没有逃过他锐利的眼睛。“究竟是什么事?为什么你总是无缘无故地头疼?一次比一次厉害?你就是不打算告诉我,是不是!”他一生气,在她面前收敛起来的帝王气势就再掩不住,慑人的散发出来,质问得她心惊胆战。
“我……”乐薇知道再也无法回避这个问题,“玄烨,不是我诚心想瞒你,只是……我不能说。”
他越发火冒三丈:“不能说?你是不愿意相信我,还是觉得我没有保护你的能力?宁肯独自承担,等着哪一天被痛死也不要我来插手是不是?”
“不是……玄烨,我会告诉你的,只是不是现在。而且,头疼这是最后一次发作了,不会再疼的。我和孩子都会好好的,你不用担心。”
“那是什么时候才可以告诉我?”
“儿子出生以后。”乐薇静静的说。
玄烨沉默了。乐薇脸上的神情表明她并非拿着这一句话来搪塞,也不是一个时间上的约定,她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且她用的儿子这个词,很笃定。
“儿子?”他话中有深意的看着乐薇。
“是的玄烨,我已经知道了,是个儿子。”乐薇平静的说。
他更加肯定小薇瞒着他的事情必定不简单。“既然这样,我愿意等上这么几个月。只是小薇——”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千万别辜负我们之间的信任。”
“以后不准再骑马了,好好的安心养胎。”他丢下这一句,拔脚走了。虽然明白她似有苦衷,可是被隐瞒的感受始终是不愉快的。
此时阴曹地府的阎王殿中,阎王爷忽然睁开了他铜铃似的双目,“唔,成了?果然不愧是圣物塑体果的肉身,孕育出来的胎儿竟然能承受得起封印解除的冲击。我的传人,真是期待啊。”连阎王爷都认为乐薇腹中的胎儿能够扛过封印入体的这一关没有流产,是因为乐薇塑体果肉身的缘故,却不知道他无意中把玄烨拉来的地府一行才是关键性的因素。吞噬了无数幽魂的玄烨魂魄异常强大,因此乐薇腹中的胎儿先天的精神力便非比寻常,唯有这样精神力逆天的小豆芽儿才承受得起那样大容量的信息冲入识海,否则小孩儿的识海必定会破碎,不是流产就是会变成一个白痴,就算生下来,也没法子修习他传承的功法。
☆、明珠的结局
“你的!都是你的!还有这些,这些,统统都是弹劾你的!”玄烨额头上青筋绷起,将案桌上一大摞一大摞的奏折纷纷向着跪在底下的明珠砸去。明珠低着头,丝毫不敢躲闪,任何厚重的一摞摞奏折砸在背上,然后散落了一地。
李德全眼神示意小福子,两个人连忙上前收拾满地的折子。“不准捡!”玄烨拍着书案,指着明珠怒吼:“让他自己好好看看!当了几十年上书房大臣,看过多少人被人弹劾,如今也看看别人是怎么弹劾他的!看看这么多众口一词的弹劾折子,是不是史无前例!”
明珠哪里真敢去捡折子看,低着头簌簌发抖,眼睛飞快地瞟过落在他面前的几本摊开了奏折,见一本抬头是“郭琇奏请拿问上书房大臣明珠贪贿结党祸国病民折”,底下洋洋洒洒几千字,不敢细看,只恍惚看见“结党营私、揽事招权,收受下级官员贿赂,贪赃枉法”等字眼,再扫到另一本,却是李光地上的弹劾他贪贿的折子;再一一瞟过去,见徐乾学、于成龙等当朝名臣的折子俱都在内,当下脑袋中嗡的一声,知道大事不妙,一向能言善辩的他竟然不知如何为自己辩解。
李德全见状不敢再触皇上的逆鳞,看着满屋子的折子发愁,这要是传了出去,皇上乱扔大臣们的折子,这是不尊重臣子的做法,要惹言官们说话的,但皇上正在气头上,劝也是不敢劝的,只有干着急。
这时玄烨又拿起一本折子,看了一眼,又砸向明珠:“索额图参明珠构陷太子谋图皇储折——明珠,你真是胆大包天啊!什么事情都有你,连太子的主意你都敢打!朕待你不薄,你竟这等陷朕一个重用奸佞的昏君之名!”说着,更是气得跳脚,只恨不得立即拔剑把明珠砍了。
明珠听到索额图参他谋害太子的折子,心中一凛,贪贿的事情他抹不过去,这些年他的确以权谋私,何况他早知道他贪污其实皇上是早知道的,东窗事发也实在是自己贪得无厌,说过多次要及时退步收手,就是一次次的贪心不足以至于此,皇上早给了机会,是他自己没把握住,怪不得别人参他。
但是谋陷太子的事情,是万不能认的,认就是满门的死罪,何况他的确曾想过让乐薇的孩子取太子而代之,但后来乐薇死得不明不白,惠妃换人,虽名义上还是他家的人,却跟乐薇在时不可同日而语,也就再没打过那等主意,这分明是索额图落井下石,要在他明珠倒霉的时候递上一把追魂刀,直欲除他而后快啊!
“皇上明察,明珠虽有些眼界狭小,见不得银子,因此贪污的事是有的,臣认罪。只是谋陷太子的事,全是索额图诬陷,臣绝无此心,求皇上圣裁!”明珠惶恐地叩头求道。
这时候,一根纤纤玉指忽然出现在他眼中,将他额前的一本奏折拾走,紧接着又捡起了另一本。明珠微微抬头一瞄,顿时惊骇莫名,因为映入他眼帘的正是被宣布死亡多年的惠妃乐薇。当年皇上让他认的妹妹乐薇!此刻她大腹便便,艰难地撑着肚子拾起一本本奏折。
“朕说了,不准捡!”玄烨还在气头上,拍着桌子怒吼。
“生气归生气,何苦跟大臣们的折子过不去?”乐薇却把拾起的折子放回到玄烨的书案上,“给外面知道了,又说的不好听。起居注上一记,平日里小心翼翼爱护大臣们折子的心都白费了。明珠不好,你要骂只管骂,骂不够打他几鞭子也成。他是正黄旗的人,皇上的包衣奴才,怎么打都不算过。”
明珠此刻顾不上去想妹妹怎么没死,为什么会在这里,这些年发生了什么事。听着乐薇这一番动作说话,心里忽然升起一线曙光。乐薇的话明摆着骂他,实则在替他求情,要是皇上肯打肯骂,那事情再大不过如此,只要保得性命,他就别无所求。灵机一动,连忙顺着乐薇的话,磕头道:“奴才有罪,坏了事,辜负主子一番期望,求主子家法处置!”
叠得整整齐齐的折子往书案上一搁,玄烨冷冷地扫了一眼,却没再说什么,李德全见状,知道皇上是默许了夫人的说法,于是连忙带着小福子将地上其余的折子都收拾起来摆好,又退到一边去。
玄烨此刻收敛了怒容,只冷冷盯着地上跪着磕头的明珠,家法处置?哼,这么容易就想逃罪?没这么简单!
乐薇察言观色,见他似乎不准备打算放过明珠,正要开口,玄烨却冷冰冰的先对她发了话:“朝政上的事情,你不许说话!”到嘴边的话语硬生生的地咽了回去,跪着的明珠闻言也浑身一寒,连这个妹妹的说话都不管用的话,他只有等死一条路了。
玄烨沉思着,松鹤斋里的沉默让人压力倍增,空气中凝聚着一种可怕的肃杀,房间里的众人都知道,这位权倾一时的明相就要糟糕了!
乐薇心里暗暗着急,一直都知道明珠终究会有这么一天,一直都在想事到临头如何拉他一把,可是事情突然发生了,她仍然是没有丝毫头绪。
顾不得想那么多了,乐薇缓缓地走向明珠,突然向着玄烨跪下了,跪在明珠身侧,不发一言。他说了不许她说话,可是没说她不可以跪。
“娘娘你……这么重的身子,可使不得,你这一跪,明珠罪过更大了!”明珠不知此刻的乐薇什么身份,见她怀着身子,不消说定是龙裔,便仍旧以娘娘称呼。见乐薇跪下求情,心中感动莫名,毕竟她只是他名义上的妹妹,如此相待,亲生的妹妹都未必能够如此,忙低声劝告。
乐薇抿着唇,不发一言,只是坚定的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多说话。
玄烨直直地盯着跪在那里的乐薇。已经八个月的身子了,八个月来他每日里提心吊胆的看护着,生怕她母子二人有什么好歹。如今肚子大得平时走路都总要人相扶,站着一会都犯乏,这会子竟然就跪那里了!为了一个明珠,一个丝毫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值得如此么!还是为了那个因情出家,修道云游天下的纳兰容若?
他的目光越来越冷,背负着双手,在案前焦躁地走了几步,忽然一顿脚,朝着门外大步走去。他实在头疼,该拿她怎么办才好?总不能因她这么一跪一求,就放了那个缕犯国法引起众怒的明珠?他要怎么向满朝文武交代?何况中间又夹了一个容若。眼不见为净,他狠狠地盯了一眼乐薇,抬脚便走了。
李德全看了一眼还跪着的乐薇跟明珠,示意小福子留下,自己连忙跟了康熙出去。
“夫人,快起来吧,地上凉,您身子贵重,可别跪坏了肚子里的小阿哥。”小福子见殿里没有了别人,心念着乐薇平时对自己的好,忙上前来搀扶。
乐薇一甩手推开了他,倔强的道:“别管我,皇上不松口,我就在这里跪着不起来。”
明珠闻言也大是感动羞愧:“做哥哥的这是自作孽,不可活,皇上要杀要剐我也没有话说。娘娘千万不可如此,想万岁爷圣明仁慈,断不会连累到府里众人。娘娘若是念着兄妹的情分,明珠身后,好歹照拂一下府里,明珠已经感激不尽了。断不可如此,要是跪久了,真伤了龙胎,明珠真是万死难偿了!求娘娘起来吧。”说着便向着乐薇叩头起来。
乐薇伸手止住他:“别这样,哥哥。虽然咱们不是亲生的兄妹,可无论如何,你都是我在这里唯一的亲人。这么多年来,也没帮过你什么,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就让我尽这一份心,全咱们兄妹之情。”明珠还欲说话,乐薇却决然打断了:“我既然打定而了主意,谁劝也没用。”
玄烨一口气走出了烟波致爽,乐薇挺着肚子艰难跪在地上的画面袭上心头,他忽然心中一紧,脑袋中似有什么在轰鸣,他骤然转身,以比出来时还快了数倍的速度快速往回赶去,似恨不得一步就能迈回去!
当年坤宁宫那一幕血淋淋地突然显现在他心头,当初那一念之差,就葬送了他和乐薇的孩子,差点就成为一生的遗憾。现在上苍垂怜,终于又肯赐他们一个孩子,难道还要葬送在自己的一念之间吗?
他紧绷着脸,心头紧张到了极点,眼前松鹤斋的大门在望,玄烨一步迈了进去,直到看见他的小薇还是好好地跪着那里,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起来!再跪下去,你受得了,孩子也受不了!”明珠在跟前,玄烨不想泄露他内心的情绪,只有收起无限的担忧,以尽量平静的语气命令乐薇起身。
看见她的迟疑和眼里的疑问,玄烨心里暗骂了一声该死,不去看她的脸,只对着明珠冷冷的道:“滚回去吧!你真该烧高香感谢上天给了你这么一个好妹妹!”
明珠闻言大喜,知道皇上是准备放自己一马了,连忙磕头谢恩,多话不敢说一句,只在最后退出去的时候递给乐薇一个感激的眼神,忙忙的消失在松鹤斋门口。
只是,明珠必然没想到,这松鹤斋中的一别,竟会是他最后一次看见康熙皇上和乐薇。因为乐薇的求情,他捡回一条性命,可从此被罢了官,在家当起了富贵闲人,生活富足悠闲之余,也常常思念那禁宫中曾经日日相对的君王,挂念那个已不是惠妃的纳喇氏,乐薇,他的妹妹。
☆、木兰秋荻
盛大的木兰秋荻大典被玄烨安排在了九月初三,因为那个时候的乐薇已经出了月子,可以跟着去了。
为了安排相应的事宜,玄烨提前一个月就回了京。走的时候,他和乐薇的小宝贝才刚刚满十天。这个孩子玄烨取名为天赐,含着感谢上天终于赐给他和乐薇一个孩子的意思。生他那天,风云突变,天空异象纷呈,可是他都丝毫没有心思去关注,他的一颗心,就快要被乐薇撕心裂肺的喊声给扯碎了!他有过那么多皇子阿哥,却没有一个是生产时他就在旁陪着的,就算是赫舍里生孩子的时候,也是因为难产大事不好才通知他赶了过去,所以他才是第一次知道,一个孩子的诞生竟需要母亲承受这样大的痛苦,费尽千辛万苦才能迎来新生命的降生。
所以,当终于听到孩子那洪亮的哭声的那一刹那,他居然热泪盈眶,第一时间冲进了产房,此刻他才不管什么天子不可进产房之类的忌讳,第一眼,他看的不是孩子,而是床上虚弱至极的乐薇。
“小薇,辛苦你了!可还好吗?”他温柔体贴,呵护备至,哪里像一个君王?
奶娘抱来已经包好了的小男孩,乐薇疲劳的眼立即放出晶亮的神采,“快给我抱抱!”宝宝被包得严严实实,只露着一颗小小的脑袋在外面,居然已经睁开了眼,黑沉沉的眼睛盯着床榻上的乐薇。
“玄烨,快看,这是咱们的孩子!你看他的眼睛好黑啊,跟你眼睛一模一样!”乐薇自豪地把孩子递到他的手里,他一时手忙脚乱,这样小的孩子,他可真没有抱过,真不知道该怎么抱!奶娘及时的来帮忙,帮他把孩子正确地抱在手里。怀里小孩儿还不及他的半条手臂长,抱在胸前,软绵绵的,作为父亲的自豪由衷而生,他说,“小薇,这是上天赐给咱们的孩子,就叫天赐好不好?”
她幸福地微笑着,说:“好。这可是阿玛给的名字,当然好。”她故意的忽略了那个皇字,叫他皇阿玛的人很多,可是叫他阿玛的,就只有她的小天赐。
清康熙二十年秋,康熙皇帝在天坛奉天祭祖后,带领着八旗精锐、王公大臣,和时年八岁的太子胤礽从紫禁城出发,前往木兰围场,开始了贯穿整个康熙朝,甚至延续到后世子孙的盛大北巡。这一次北巡规模空前,近万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出喜峰口,经古北口,再从东崖口入围。
队伍到达之后,八旗士兵们便选择空旷地带开始搭建营帐,兵分左右两翼进行护卫。木兰行围场面浩大,随行人员众多,营帐的布置很有讲究。后世有史料记载木兰行围的扎营体制:
“行营之制,内方外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