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长手臂端着大碗的罗老四忽地发现伙头兵的神色有些不对,那长勺便似生了根似的凭空停在那里,勺里的汤正一条线的流下来。而且周围也突然安静了下来,静得能听到火把在空中燃烧的毕毕剥剥的声音。
罗老四有些艰难地回过头来,眼睛一下子睁大了,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群人,而且看这些人的服色,一个个都是高级军官,而自己的哨长,那个长得有些小白脸,打起仗来却比自己更不要命的云麾校尉小心翼翼地跟在最后,正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光看着自己,那眼神,恨不得剐自己几刀。
罗老四只是一个小兵,自然是没有见过李清,甚至这群人中的大多数他都不认得,但自己的哨长,还有自己横刀营的独臂营长那自然是识得的,此时看着独臂关大将军正似笑非笑地站在一个蓄着胡子,身着棉袍的年青人身后,他自然知道这人是谁了。虽然没有见过李大帅,但出身定州的老兵家中,谁家没有在市面上买一张大帅的画像挂在家中呢
比画中的帅,比画中的要年轻,但却画中的要温和许多,画中的大帅霸气四溢呢惶恐之中,罗老四居然还将眼前的真人与家中的画像比划了一番。
看到罗老四还呆在那里,小白脸校尉急得脸更白了。好在这时候罗老四终于反应过来了,两腿一软,“大帅恕罪,我以为他们开玩笑呢”
李清哈哈大笑,“真性情,真英雄,,何罪之有”双手搀了他起来,“老兵?”
“是,是大帅,我参加了定远保卫战,跟着关大将军远征过室韦”罗老四声音颤抖。
“好汉子”李清赞了一声,“家在定远,屋里有几口子人啊?”
“回大帅,家里还有老爹老娘,本来有两个兄弟,一个在定远大战时没了,一个妹妹嫁了,弟弟还小,现在家里都是老婆操持着,有一个十岁的小子”
“啊,这样啊,家里能吃饱吗,过得怎么样?”
“回大帅,吃得饱,老婆很能干,爹娘也还能下地,再加上我的军晌,一家子过得挺好”回完李清的话,罗老四突然又加了一句,“爹娘都说托了大帅的洪福,买了大帅的画像,天天在家里供着呢,每天三柱香,求大帅长命百岁,让我们的日子越过越好呢”
李清听了神色却是微微一暗,“一直都在打仗,只怕日子也好不到那里去啊兴百姓,亡百姓苦啊”
“大帅说过一句话,小人我听说后便一直记得呢”罗老四的胆子慢慢地大了起来,大帅很温和嘛
“哦,那句话?”李清一下子来了兴趣。
“大帅说,让我们这一代人把仗打完,让我们的子孙后代不再打仗,能快活地读书种田,我觉得很好,我跟着大帅,将所有敌人都杀光了,然后我的儿子就不用再上战场了”罗老四道。
“说得好”李清拍拍他的肩膀,“我们今天战,正是为了以后不再战”接过伙头兵手中的长勺,亲手舀起满满一大勺饺子,“来,今天我为我英勇的士兵盛饺子哪个还没有吃饱的,都过来”
哗拉哗啦一声,场中顿时响起一片快速拔饺子下肚的声音,有几个吃得过快,噎得只翻白眼。
第一勺自然是给了老兵罗老四,接过李清亲手盛的饺子,罗老四不由热泪盈眶。
给这一哨士兵都舀上饺子,众人都捧宝贝一般捧着碗,李清不由奇怪地道:“怎么,刚刚不是说还没吃饱么,咋不吃了?”
关兴龙在一边笑道:“大帅,您亲手所盛,他们那舍得吃,只怕会当宝贝收起来也说不定期”
李清大笑,“那有这么珍贵”一伸手,对伙头兵道:“有碗么,给我一个”
伙头兵为难地道:“大帅,就只有我自己一个”
“拿来”李清接过伙头兵的碗,伸进锅里,用碗捞出饺子,举起碗来,大声道:“弟兄们,我与你们一起吃”也不用筷子,伸出手捞着便吃。吃相狼吞虎咽,与一般小兵无二,那里有半份大帅气象。
士兵们倒是募地生出知己之感,以前虽然尊敬大帅,但总觉得大帅离自己太远,现在的大帅,更象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了,心中油然生起一种亲近感来。
场中顿时响起一片狼吞虎咽的声音。吃完饺子,李清将碗还给伙头兵,伙头兵立马将碗揣进了怀里,再也不肯拿出来。
李清走了,在他的身后,是这一哨人马山呼海啸般的“定州军,万胜”的呼喊声。
新年的钟声敲响,在钟声之中,远远近近数十个军营之中,鼓号齐鸣,悠扬的号角吹起了集结军队的号声,鼓声点点,那是在计时,鼓声停下之际,那个哨队没有赶到地点集合待命,则军法处置。
霎时之间,一条条火龙从各营中鱼贯而出,汇向事先便定好的集结地点,定州军开始集结。
新年雷霆行动正式开始了。
在大部队开始集结的时候,一小队一小队的斥候哨骑早已驰出营地,奔向各自划定的侦察区域。而此时,天上飞舞的雪花已愈来愈密,愈来愈大。
李清的中军开始行动的同时,过山风的移山师,李思之李牧之统率的翼州军,也准时从各自的集结地占城,通许进发,逼向天启军队的左右两面三翼,三路大军,在茫茫的大地之上,齐头并进,顶着风雪,向着数十里外的敌军防线开去。
第五百八十五章:布扬古
第五百八十五章:布扬古
布扬古是一个白族人,却出现在过山风的骑兵队伍中,这再整个定州军中是非常罕见的,李清限于当年对巴雅尔的承诺,让白族依旧保留了一万人的骑兵编制,定州各部也就不再另外征召白族人入伍,其它各族倒有不少人加入到了定州军队之中,但当白族捍威捍威武两营叛乱之后,加入定州军队的蛮族其它各部士兵都或多或少受到了极大的影响,大都被调到了不太重要的位置上,这倒是让这些人对白族心生怨恨之心,因为身在军中的他们知道,在定州军中,只消你英勇善战,立下战功,那绝对是会提拔的,而这些又关乎着他们自身的前程和一家人的生计好坏问题,现在都被调到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什么守守戊台啊什么的岗位上,那有什么大仗好打,更甭说立功了,蛮族五部中,除了红部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之外,其它各部都受到了这次白族反叛的冲击。
而布扬古却在定州势力集团一片清算白族人的浪潮声中,仍然能在军中站得稳稳的,却得益于他与定州人的联姻,说来布扬古也是运好,首先他有一个好妹妹乌纳楚,乌纳楚在被强制迁入定州上林里之时,因为被招去帮着医疗营照顾伤兵营,与一名叫云峰的受伤的定州校尉居然一见钟情,数月过后,当那名校尉伤愈之时,两人居然就蜜里调油,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了。而当时李清正想着如何融合两族,彻底消化蛮族,对于这样一场联姻,自然是高兴至极,而云峰校尉一家本身是极其反对儿子娶一个蛮族女子的,但因为李清的介入,也只能同意,而且李清亲自做了主婚人,这对于在定州还有一定地位的云家更是蓬荜生辉,结婚当日,定州高官云集,让云家着实出了一把风头。
而布扬古与乌纳楚是兄妹两人相依为命,妹妹嫁给了云家,布扬古无处可去,便也只得跟着到了云家,后来经云峰的介绍,加入了过山风的骑兵,而布扬古精湛的骑术使他在过山风麾下的骑兵中很快便脱颖而出,不到两年,便由普通一兵升到了云麾校尉,统率着一支百人的骑兵队伍。
而在云家住得久了,他也娶了云家的一个女子,云峰的堂妹云棠为妻,因为布扬古没有家,因此便算是入赘了,倒也是皆大欢喜。
布扬古骑术精湛,武艺高强,在妻子的指点下,刻意与部下交好,传授马术,武艺不遗余力,使他所带的一百骑兵远超侪辈,而这一点在后来的战斗中,让他的部队每每作战,不但功劳更多,伤亡却是最小。这让他在部下之中很受爱戴。
白族事发,布扬古不可避免地受到了牵连,立即便遭到审查,幸得他的百余名部下联名上书,惊动了过山风,翻看案卷,这才知道麾下还有这样一个骁勇善战的下级军官,细查布扬古履历后,便以布扬古又入赘云家,结婚生子,早已脱离了白族为由,下令放他归队,这才让布扬古躲过这一劫。
只是受此冲击,布扬古便变得有些沉默寡言,云家也不免有些闲言脆语,连妻子海棠也承受了极大的压力,回到军中的布扬古在随后的突击岷州,围歼御林军中的战役中更加凶狠,每每冲锋在前,功劳累累,只是因为白族之事到现在仍未有定论,过山风也只能将他的升职暂且压下,不过心中却将这个白族汉子放到了心中。
这一次的前军哨探,布扬古又是自告奋勇,率队前往。布扬古知道,要想让其它人认同自己,让妻子儿子不再承受那样的压力,让妹妹乌纳楚在云家不再受气,自己就需要立更多的功劳,做更大的官儿。
一夜的大雪,让露出本来颜色的大地再一次被白色掩盖,翼州与秦州都是广阔的平原地带,大雪过后,放眼望去,却是一眼的白色,让人眼睛发花,天上还在飘着雪花,地上的雪还没有冻硬,马蹄踩下去,便陷进去半尺有余,走得极慢。
过山风的目标是天启军占领的一个翼州县城,东阳县,那里应当驻扎着一个营的秦州兵,东阳县处在翼州核心防御圈外的第一个大型据地,当初翼州兵便在这里同秦州兵进过过残酷的拉锯战,城防比较完整而坚固,在过山风的心中,这应当是一场硬仗。
这里离东阳已经很近了,布扬古只带了十数名士兵,身上披着白色的披风,整个人伏在雪地上,他们的马都被藏在离此不远的一个小树林中,此时,远远地看着东阳县城,心里很是疑惑,照理说,虽然对方是据城作战,但也应当放出哨探,布扬古本来是想抓一两个对方的哨探,逼问出对方的情况的,但都已深入到现在这个位置了,却仍然碰到一个。
“校尉,怎么回事?”一名士兵小声地问道,在雪地中伏得久了,饶是定州军装备好,身上也是冻得有些发麻。
布扬古盯着面前的雪地,一路看出去,雪地之上平平展展,别说人走过的痕迹,便是阿猫阿狗的脚印都没有一个,看着远处东阳县城上随风起舞的秦州兵旗帜,布扬古心中忽然迸出一个荒唐的念头,对方是不是已经弃城而去了?
“贺一山,将我们的马赶来”他突然下令。
被他称作贺一山的士兵吓了一跳,“校尉,这儿离对方太近了,要是让他们发现了我们,追出来,我们可就难受了”
布扬古哼了一声,“就是要让他们发现我们,瞧瞧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去,我们去城下溜一溜。”
他霍地站了起来,手扶腰刀,大模大样地站在雪地上。
十几个人骑上马,在布扬古的带领下,奔到东阳城下,抬头看着城上,不由面面相觑,城上的确旗帜招展,但去没有一个守卫的士兵,吊桥放了下来,城门洞开。布扬古在城下迟疑半晌,突然马刺一叩马腹,径直向城内冲去。
一边的贺一山一惊,一把出去,没有捞着布扬古的马缰,便见布扬古已窜上了吊桥,不由暗骂一声,这个上司太不要命了,没办法,他摧动马匹,跟了上去。
东阳城空了,翼州兵撤退的时候,带走了所有的东阳县城的居民,现在秦州兵一走,城内变荒无人烟,彻彻底底的一座空城。
踏上城墙,布扬古抬手从箭筒之中拔出一支鸣镝,张弓搭箭,鸣镝带着尖锐的啸声射向半空,一柱午的时刻,布扬古麾下另外的八十余名骑兵便纵马而来。
“拔掉他们的破旗,插上我们定州旗帜,留下一人看守东阳,其余人随我走”布扬古大声下令,头也不回地走下城墙,跨上战马。
布扬古遇到的情况在定州三路大军之中,同样在发生着,天启撤军的速度极快,在李清调兵遣将的时候,天启军队潮水般地从翼州退走连象征性的抵抗都没有发生。由此可见天启撤军之急迫和决心。
定州军的目标是秦州,大军过后,翼州便火速派出了原先这些属地的官员回到属地,战时临时迁到定翼州城附近的居民也开始了浩浩荡荡的返乡,与走时的凄凉不同,这一次却是热火朝天,不但拖家带口,带肩挑背驮,马拉牛拽,那是翼州配发给他们重建家园的粮食。
正月十五,定州大军跨过边境线,正式踏上了秦州的土地。
布扬古站在两州的界碑前,翻身下马,仔细地端详了这块半米高的石碑上的鲜红的大字,突然大笑一声,两臂伸出,抱住这块石碑,用力摇晃了十数下,一声大吼,用力向上,哗啦一声,竟然将那块石碑拔了出来,身后百余名士兵齐声喝彩,“校尉好气力”看着那块石碑,众人不由咋舌,这石碑怕不有两三百斤重,几有半尺埋在土中,居然便被布扬古拔了起来,布扬古随手将其扔在脚下,一脚踏上石碑,拔出战刀,指着秦州的土地,回头对身后的士兵道:“弟兄们,这劳什子用不着了,以后,那边也是我们定州的辖地。”
“哟嗬嗬”身后的骑兵都拔出了战马,高声欢呼,这些人跟着布扬古久了,便不免沾染了一些布扬古豪放的习惯。
“弟兄们,走,杀敌去”布扬古翻身上马,豪气干云地道。
定州军进入秦州之后,第一场战事便发生在远远领先于大部队的布扬古的这一支骑兵斥候之中。
布扬古勒马静静而立,数里之外,有一支二三百人的秦州步卒正在赶路,看到突然出现在他们不远处的定州骑兵,一时之间,都是慌了神,大呼小叫着结阵防守。
“校尉,冲击吧,趁他们还没有结好阵”贺一山有些焦急地对布扬古道,骑兵最怕的就是纪律严明的步卒对伍,让他们结好了阵形,骑兵是很难将其击穿的。
布扬古摇摇头,“不行,我们的战马今天跑了很久,现在都有些疲累,再发动冲刺,必然不能持久,他们结阵便结阵吧,你没发现,这些敌人缺少弓箭么,没有远程攻击武器,他们便是我们的一盘菜,贺一山,我教你们的奔射之术,今天正好有一个很好的靶子,就拿他们来练练吧”
“是,校尉”
这一队定州骑兵好整以暇地让对方结好了阵仗之后,这才摧动战马,小跑前进,发动了进攻,百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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