棱堡之上,只留下了了望的哨兵,裹着厚厚的棉衣,戴着头套,唯独留下两只眼睛,两个鼻孔在外面,呼吸之间,股股白色的气体吞吐。天地一片寂静,与前些日子的喧嚣相比,似乎是两个世界。
张爱民的大营之中,上百股青烟袅袅升起,刚刚升起几米高,便被呼啸的寒风卷入大雪之中,无影无踪,偶尔会有几声战鼓声敲响,占地极广的营房也是了无人踪。
“这个鬼天气”李铮一边抖着身上的雪,一边跨进房门,对着正在火盆边看书的李思之道:“爹,我刚刚又巡查了一遍,虽然天气极冷,但我们准备得很充分,士兵们极少有冻伤的,每个堡里和营房中都有充足的石炭和柴禾,另外还备了有大量的生姜等物。”
“嗯,还要吩咐士兵们一定要勤换鞋袜,有的士兵们喜欢偷懒,被雪水浸湿后不及时换下来,一不小心就会连皮带肉冻在一起,这可不是玩的”李思之吩咐道。
“放心吧,爹,咱们的士兵都是老行伍,这些东西岂会不知道的”李铮坐了下来,端起一杯热气腾腾的水,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多说一句总比少说一句好”李思之不满地看了一眼儿子。
“爹爹教训的是,不过爹啊,这天气倒正好让我们休息几天,张爱民这狗东西在疯狂,这种天气总也不能来进攻我们,岷州兵看来真是支撑不住了,今天一整天,我就没看到他们的哨骑出来转悠大概知道我们也不可能去偷袭他们”李铮道。
“你说什么?”李思之忽地放下手中书本。
“我说岷州兵知道这种天气根本不可能作战,所以连哨骑也没有派。”李铮有些奇怪地看着李思之。
李思之脸色一变,甩下书本,大步便向外走去,莫名其妙的李铮只得拔脚跟了上去。
爬上棱堡的顶部,李思之透过雪幕,努力地看向对面,数里外的张爱民大营看不出丝毫异状,偶尔可闻金鼓声,只是不见丝毫人烟。
“早上哨兵还数了他们的炊烟,不见少”李铮大概知道了父亲的意思,解释道,“我派人一直盯着呢”
李思之默不作声,张爱民是老将,雪在大,也不可能不派哨骑,不派巡逻,如果他真是这样随意,早就被人灭了无数次了,岂能成为岷州统帅,一方大将。
“李铮,你派一队精骑,去对面探一探”李思之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我怀疑,张爱民跑了”
李铮有些狐疑地看了一眼李思之,应道,“是,爹我亲自带人去。”
一柱香之后,李铮率领一队骑兵驶出了棱堡,地上的雪已经很厚了,虽然下面已经被冻得很结实,但最上面一层却还是松松软软,马蹄踏下,几有半尺深,根本跑不出速度,战马竭尽全力,也只能跑出平日三分之一的速度来,李铮和百多名精骑都是刀枪出鞘,小心翼翼地接近营房。
高高的哨楼之上,根本就没有了望的哨兵,李铮脸色不由一变,策马向前走了几步,“李将军,小心有诈”一名士兵提醒道。
李铮点点头,警觉地四下打望,营门大开,顺着打开的大门看进去,厚厚的白雪平平展展,丝毫看不出有人行走的痕迹。此时他离大营已不到一箭之地,早就进入了对方弓箭的射程,但对方大营仍是死一般的寂静。
李铮心道不好,这个大营现在绝不像是一个数万军队驻扎的地方,如果真有这么多人,营帐之间的雪地不应该这么平整,也不该这么干净。
挥挥手,几名骑兵一声吆喝,摧马向前,沿着大开的辕门驶进了岷州兵大营,转眼之间,便消失在层层叠叠的营帐之间。
过了片刻,一名士兵圈马回转,脸色却是古怪的很,“李将军,跑了,他们都跑了”
走进大营,各种的营帐仍然立得好好的,只是本来应该住在营帐中的士兵却不见了踪影,李铮脸色极不好看,对手跑了不是一个大问题,问题在于对方居然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无声无息地溜走,而近在咫尺的翼州军却一无所觉,虽然天气很糟,但李铮知道,这绝不能成为为翼州军开脱的借口,张爱民,果然不是善茬。
“李将军,你看”一名士兵指着前方,循着士兵所指的方向,李铮看到,一个奄奄一息的伤兵靠在帐边,手里却还举着鼓槌,勉力举起,猛地落下,咚的一声,战鼓被敲响。看到眼前出现翼州兵,那个伤兵甚至还咧嘴冲他们笑了一下,然后手无力地垂下,再也没有抬起来,一名翼州兵奔过去,伸指在他鼻间一探,“将军,他死了”
“李将军,弟兄们去看了,大营里只剩下了数百个伤兵,有的在打鼓,有的在烧火,那些炊烟就是他们搞出来的”
“**,被他们骗了”一名士兵骂道:“将军,这些伤兵,都砍了?”
李铮叹了一口气,“算了,这仗我们已经打赢了,张爱民跑也跑不远,定州过山风将军的骑兵会堵住他们的,这些伤兵,甘愿以自己的生命来为他们的战友拖延追兵的时间,令人生敬,通知弟兄们,将他们带回堡去施救吧,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他们的运气了”一拨马头,向着身后的棱堡驰去。
“被张贼算计了”李思之恨恨地一拍脑袋,“耻辱,居然让数万大军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消失了,耻辱啊,回去之后,老爷子非抽我不可,马上通知后面的李锋,翼州营全军出动,给我追上去咬下他们一块肉来”
“爹,这种天气,骑兵也跑不起来啊三弟他们翼州营的战力可是要大打折扣的”李铮道。
李思之怒道:“我们跑不快,他**的岷州兵就跑得快吗?再说了,这鬼天气,只要不再下雪,一夜过去,地上冻得比石头都硬,对骑兵就没什么妨碍了。我们务必要与过山风的骑军形成两面夹击之势,现在多消灭一些,将来就会更轻松一点,张爱民来我翼州走了一遭,总得留下点念想来。”
张爱民不想给李思之留下什么纪念品,在一个无名小村庄,他的临时中军所在之处,当张爱民说出将翻越大苍山,与大山另一侧的屈勇杰部会合之时,所有的将军们顿时都呆了。
大苍山,高近四千米,山高险峻,林密崖高,别说现在是大雪封山时节,便是其它几个季节,也是难以翻越,若是一股精锐的小部队倒也罢了,可这是数万人的军队啊,怎么可能在这种天气之下越过大苍山。
“抛掉所有不必要的东西”张爱民斩钉截铁地道,“士兵们每人带足七天的口粮,除了兵器之外,其它的东西全部抛掉”
“张将军,你这不是突围,你这是去送死”欧阳健雄怒道:“这时节,怎么过大苍山,战马如何上得去?”
“杀掉所有的战马”张爱民冷酷地道。
“你疯了么?一匹战马有多珍贵,你难道不知道?你以为我们是李清么,随时可以从草原上获得大批的战马?”
张爱民冷笑:“在我看来,士兵的性命比一匹战马贵重多了,马还可以买到,但士兵的命用银子买得来么?”
“你翻越大苍山,士兵们就有命么?不是摔死,就是冻死饿死”欧阳健强大声道。
张爱民一拍桌子,“欧阳将军,不要忘了,我是一军主帅。你敢抗命么?”
“你这是乱命”欧阳健强吼道,“张将军,我们御林军是配合你作战,可不是你的下属”
张爱民盯着他看了半晌,眼神如刀,欧阳健强也毫不示弱地盯着他,两人对视片刻,张爱民忽地叹了一口气,“欧阳将军,如今我们的处境你也明白,翻越大苍山,我们还有一线生机,这是他们留下的唯一一个破绽,李怀远也不可能想到我们会冒险翻越大苍山,此时,无论是翼州,还是我们前方的金州,已是处处陷阱,如果我所料不错,此时翼州李锋已率骑兵追来了,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这条缝隙是我们最后的出路。”
“过山风的骑兵离我们也不到百里路程了,这是刚刚收到的哨探报告,天幸这一场大雪延滞了对方进军的速度,这才让我们有充足的时间撤退,各位,张艾将军已于一天前拿下了古夫,打开了我们上大苍山的道路。”
“我们要在夹缝里求生存,于不可能中找出一条活路来。各位将军,如果我们不冒险过大苍已,而是与定州过王集团硬碰硬,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各位,在他们的两面夹击之下,我们毫无胜算,只能是全军覆灭的下场,甚至对方都不用跟我们打,只消把我们拖在这里,便能把我们冻死,饿死在这冰天雪地之中,何去何从,不用我说吧?”
帐内众人都沉默了。
“翻山,还有可能活下来,替陛下保存一部分实力,留下来或者向金州突围,都是死路,将军们,我们没有选择”
张爱民沉痛地道。
“报”外面一名哨探疾行而来,“张将军,翼州李锋数千骑兵,离我部不到二十里路,请将军示下”
张爱民还没有说话,一边的欧阳健强已是跳了起来,“李锋小儿,欺人太甚,张将军,我去会会他”
张爱民点点头,“那就有劳欧阳将军了。欧阳将军,不要与对手缠斗,将其击退即可,其余各部,迅速向古夫前进,翻越大苍山”
(过王集团应该是自岷州进金州,再突入翼州进攻张爱民部,前两章我手滑了,写成了全州,可能让一些细心的书友看得有些糊涂了,抱歉抱歉)
第五百六十九章:昔日顽主,今朝良将
第五百六十九章:昔日顽主,今朝良将
正如李思之所言,一夜的北风让昨天还松软的积雪变得石头一般坚硬,马蹄重重地踩下去,也只是稍稍地下陷几分而已,虽然对马速有一定的影响,但却不大,足以支撑骑兵作战。翼州营所有士兵全副盔甲,整个脸都被头套给蒙着,只露出两只眼睛和鼻孔在外,手上带着手套,这种手套除了保暖外,另外还有一个功效,就是防滑,这时节,冰冷的枪杆如果赤手握着,着实让人有些受不了。
李锋的眼中透出兴奋的神采,这么多年了,他被大伯摁在防线之后,每日听着前线震天的厮杀,看着一批批的伤兵被送下来,心里一直痒痒的,这个当年就城的顽主如今早已成长为一个成熟的领兵将领,学着大哥,他也蓄上了一抹胡子,李清一直是李锋心目中的偶像,总是在自觉和不自觉中,学着大哥的一举一动,虽然母亲与大哥心中一直有着一个疙瘩,但却不妨碍李锋对李清的崇拜,而且他也相信,只要自己够努力,对大哥的事业尽心尽力,忠心耿耿,总有一天,大哥会原谅母亲当年的愚蠢举动。
恐怕母亲现在,心里也是极后悔的,当年担心异军突起的李清会夺走自己继承父亲爵位的机会,但现在看来,是多么的可笑啊,别说李清根本不在乎父亲的那个候爷爵位,他现在自己就是候爷了,而且现在李氏都已被绑上了定州的战车,假如李清成功,便是一个亲王的位子也是举手可得。
李氏为什么不能成为这片大地的主人呢李锋掀起头罩,摸了一下唇上的胡子,暗自想道。
“禀将军,前方十里,发现敌军骑兵”几骑哨探飞马而来,在马上大声道。
“那支部队?”李锋问道。
“御林军,将旗是欧阳”哨探道。
“啊哈”李锋扬声大笑,“原来是天启老儿的仪仗队啊,弟兄们,可以热热身了”
主将轻松的情绪感染着所有的翼州营骑兵,他们一齐大笑起来。
两腿一夹马腹,李锋向前疾驰而去,“弟兄们,打猎去罗”六千翼州营骑兵一声呐喊,纷纷打马向前驰去。
大约五里的时候,李锋已能清晰地看到对面御林军严整的队形,一万御林军骑兵分成了左中右三个集团,肃立于寒风之中,鸦雀无声,单看这份军纪,御林军倒也不愧为一支强军。
李锋却摇摇头,到底是没有打过大型的全骑兵作战,双方只剩五里的距离了,对方的主将大概是想节省马力,想让自己在接近一些在发动冲锋,这个想法不错,但他忘了,这是在冬天,马儿也是需要热身的,自己虽然长途奔袭,对方以逸待劳,但自己翼州营是一人双马,空着一匹马轻松地跑了这几里地,早已舒展开了筋骨,待会两军对冲,自己可就要大占便宜了。
三里了,李锋大喝一声,“换马”基本不需要李锋下令,训练有素的翼州营骑兵早已对这种作战模式相当熟练,一手挽住空马,纷纷腾身而起,就在奔驰的战马之上,换乘到了另外一匹刚好热了身的战马身上。
“凿穿他们”李锋手中刺枪高高举起,用力指向前方。本来散乱奔跑而来的翼州营骑兵迅速地开始在高速行进中整顿队列,以李锋的亲军为箭头,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三角锥形。
欧阳健强眼瞳收缩,看着对方骑术如此高超,竟然在如此速度的战马之上轻而易举地完成了换马的动作,而且队形的变幻也是在冲刺之中完成的,扪心自问,他的御林军是达不到这种水准的,但自己人多欧阳健强自我安慰道。
“中军对部,左右两翼侧击对方肋部”欧阳健强一声令下,中军立刻奔腾而出,迎着翼州营巨大的三角锥冲去,而左右两翼侧先向外绕行一段距离,然后转向,击向翼州营的中段。
李锋冷笑,抬眼看了一眼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的旗帜,连老天爷也站在自己这一边啊,此时的风正好是吹向对面的,虽然已没有下雪了,但还有零星的雪籽自空中落下来,被风一鼓,打在脸上,也是让人感到疼痛的,如果打在眼睛里,嘿嘿,那就好玩了。
李峰的锥头不动,而是从他的肋部又募地分出两个三角锥来,分头迎向两肋的敌人,如此一来,李锋在三个方向上都是以劣势兵力迎击在人数上占有优势的对手,但李锋毫不在意,马力,风向,士气,都已决定了这一战自己必胜。
两军轰然对撞在了一起,双方当头的骑兵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得高高飞上天空时,早已筋断骨折,没了声息,重重地跌到地上,旋即被千万马蹄踩得尸骨无存。
手上传来沉重的刺枪扎进对方身体的压力,李锋立即松手,反手抽出背上的战刀,刺枪枪杆也在这一瞬间炸得粉碎,对面的敌将身子一歪,倒了下去,李锋与他的战马擦身而过,一声呐喊,因为嘴巴被蒙在头罩之中,显得很是沉闷。刀光一闪,又一个敌人刀断,头断,鲜血标起数尺之高。
翼州营士兵的刀鞘与众不同,刀不是抽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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