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孩子,我们山里人家的孩子,谁回到家能没几件干活的粗布衣裳?他娘,你快把咱儿子的衣服给娃儿们换上,麻利弄些吃的送到上面洞里去,让他们吃饱了,晚上就走!”。
父亲一手拉一个往北面山上的一处丛林里去,母亲答应着急忙办这些事,不久,弟兄俩在上面的山洞里换上了农家粗布衣裳,他们没进西安上学前也是渭河边儿上的农家子弟,所以,看不出来什么破绽。那夫妇俩一直陪他们到天黑。给学生们备好了干粮,由父亲送他们从后沟出了,他们一直走到天蒙蒙亮了,终于出了沟,父亲和他们道别:
“娃儿们,顺着这条路一直向北走,不会再有麻烦了,到了那里一定好好革命!”。
弟兄俩含着泪答应着,挥手告别了父亲,这回,他们彻底放心了,阔步走在秋意盎然的黄土高原上。
“哥,你昨天说给我讲故事,现在可以讲了吧?”。
“好,哥给你讲,先听哥给你念一打油诗。”。
书生本命薄,
只缘识字多;
读到弃书时,
移命到他国。
故事开始了,那故事中人问到:
“说我吗?我都命丧他乡了,你怎么无所同情?还拿小生打趣。”。
“死也死了,同情何用?你那十车书读得真是惊天动地!可惜未取到功名,哪怕做个尽信书,也能演义一段虎口缘(秦腔《三滴血》中一折戏),怎奈才子非才子,佳人已嫁人。”。
“可我如今却已明白一事。”,
“何事?”,
“乐子。”。
那书生唱到:
铺开了往昔龙凤佳宣挥紫毫,
不再为点画结构把墨调;
与其是皴擦点染让丹青候春秋,
不若随意子曰诗云泼墨如水抛。
东市洛阳纸不贵,
西街美娘画难描;
看那厢丑男怪女街市上把弦调,
污了君子耳目屠夫不愿把肉挑。
好端端一个晴空日,
怎奈那中山之狼嚎;
不怕长安无才子,
就怕那半老丑汉把潘安名毁了;
几家宝钏几家丑,
都只为没落山夫打板又叫嚣;
宝钏女父女击掌并非贪钱财,
只图个门当户对儿女尽逍遥;
怎奈那乡野贱民自封王,
登不了大雅却在自家把王位找;
害了儿孙害嫁女,
一折烂戏把护城河污秽了(1iao)!
你怎知小生本无心,
抚琴可使鬼惊魂,
着笔可让道子消!
唐书三家皆可议,
四书五经一团糟。
舞罢了胡旋再去挥剑弄刀枪,
写完了文章亦可生旦净丑骁!
破锣一曲污我清净耳,
丑陋脸谱怎敌我一张美面难画又难描?
只因为误做了小丑之佳婿,
那小丑自以为士民在世把头摇;
毁我才来妒我貌,携我银两贼去了(1iao)!
罢罢罢,今去也,
从此不再伺候跳梁小丑把银钱烧!
“那一书生,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曲不成曲,调不成调,宫商难谱,五线难找,亡命书生他疯了(1iao)”,你乱我也乱,反正是阴阳之和。
“让我看,你才高八斗,貌赛潘安,生不逢时,时过境迁。”,
“休造成语,酸到浆水腐,无法调面。”。
“都道秀才酸腐,你怎么如此刚硬?”,
“书生非秀才,秀才非书生!污我清名。”。
“大唐子民,莫非都这般傲骨冲天?”,
“否!随意抓一顽童,可知书画;任意访一老者,可知诗书;书海茫茫,如今谁还看书?自我安慰罢了;如今谁还看戏,自我欣赏而已,一吼而已,好不粗俗!”。
“你怎道人面桃花?又盛唱千古一帝?”,
“卖祖求荣罢了!古旧之都,废也废得。自以为是!”。书生既死,必定是抱怨连连,可叹自古长安多俊杰,多一个少一个奈何哉?!
“看那边,护城河畔,
自恃为帝王者吼得正好,
破衣烂衫充龙袍,
怎奈夏日炎炎汗水浸泡,
浇透了满脸皱褶脂粉蜕掉,
露出一张狰狞丑陋脸,
还只当自己俊美*人把看官喝退了(1iao),
甚逍遥,这边美男笑他太无聊!”
这倒也是,如今谁还看戏?尤其是这沧桑的秦腔。
“看!露出了满脸黑包包,还以为自己是吕布戏貂蝉,那貂蝉,从此不再争自己是秦是晋还是陇,一张树皮脸,下煞过路人!”。
“书生恶毒!你可敢和他们美丑一斗?”,
“有何不敢?一斗而已,鬼魅不惧!”。
“书生醉了!不该毁你乐子。”,
“否,乐子正在其中!三分太白不醉,七分长安老窖,还有国酒西风,杜康秦豫相争,谁醉了?你道是醉了谁?谁会醉?醉什么?”。
“如此样貌,如此坐派,不涉梨园可惜之极!”,
“你可知BZ无情,戏子无义?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问者见这俊男疯了,便竟自往小吃街寻找那细软凉皮羊肉泡,裤带宽面配辣椒,斗大锅盔吃半年,葫芦头泡馍把魂销!……吃去!吃他个昏天黑地!
“书生适才骂得痛快!我欲随之和之?”,“好不知羞耻!你随我什么?一双乌鸡爪,一对死鱼眼,你当自己是始皇帝还是李隆基?”。
“我是赞韩信的,难道这也有错?”,“韩信?小人君子一个,明明战场紧*,却要趁人之危,要什么玉玺?做什么鲁王?自寻烦恼,我若是刘公,杀他一百回!不识趣。”,只见这拜韩信者撕开胸膛,掏出一颗霉的心脏,
“当心我给你换上这个!”,
“一颗猕猴桃!我吃了它,免得它真的里面长毛。”,书生夺过去,剥开那绿皮,露出鲜嫩果肉,酸甜美味,Vnetbsp;“你虽俊美,怎比我三妻四妾在两旁?”,
“这边赘肉横横,那边母猪叫槽,还有夜叉紧追……这样的三妻四妾你也敢妄自称胜?好不叫人恶心!”,那怪物一颗心也被那书生吞下,摇摇晃晃落魄之极:“你可知我抬手能调弦,低手能打板,仰头能吼叫,低头把钱找?”。
“你也就那点儿本事,出门整整褴褛衫,上场梳理稀疏毛,一嘴碎牙乱七八糟,面目狰狞学鬼叫!”,矮腿女鬼呼啸而来:“小子,你坏了我家夫君好事,看我给你喂奶!”,真是下流无耻!
“他何时成了你的夫君?你那蔫不达达的丈夫不是早已钻了烟筒?冒充丑人之妻,岂不更加丑陋不堪?”,女鬼疯,披头散,卸掉矮腿,黑血横流,书生纵身上了青松树,大笑她无聊,并无惧色,护城河一池水,把这女鬼抬起漂流到城外。
“狂生大胆,敢斥责我家哥哥?!”,来一乌漆黑白面女鬼,立于树下叫板,“他是你哪门哥哥?你可敢让他见你真面目?”。
“我貌赛天仙,他见了必爱!”,书生将手中折扇洒脱一开,径直向她头顶扇去:“秃头女鬼!骗得了谁?”,那女鬼嗷的一声捂住秃头,皱巴巴一张白脸更加苍白,她索性放弃遮掩,举手抱住松树摇撼:“小子,你敢下来?”,书生轻盈落地,折一枝松,拍打她,只见白骨粼粼,一肚子蛇蝎,她那“哥哥”吓得抱头掩面,书生取出一布袋直取那蛇蝎:
“难得野生五毒,泡酒好材料!”,此鬼逃跑,边跑边掉肉,书生再挥扇:“树皮起!”,一阵狂风随了那女鬼,扬起她脱落的肉,化作树皮追奔而去。
“书生大胆!看我唱念做打齐全,给你个西皮二黄四六倒板!”,书生大笑:
你在西府本无名,
却到京来城逞强,
你可知长安处处有戏文,
男女老少皆能唱?
你以为貌美皆应把梨园进,
怎道你末流戏子下流风!
你那行腔陈旧且粗俗,
西不西来东不东,
把个王宝钏唱得像泼妇,
弄得平贵像流氓!
你自以为《走雪》一折最拿手,
却不知自身丑陋不入行?
《杀狗劝妻》最合你,
却偏要东施效颦把美女装!
你强诱我入行当,
你可是名伶尤物在西厢?
好一对恶男丑女把戏唱,
污我耳目坏了古秦腔!
来来来,我与你唱一回《三对面》
让你来把锁枷扛,
我再与你把《五典坡》合,
看看你这丑宝钏如何对薛郎?!
再与你唱一折《葫芦谷》
你可敢与老太君对花枪?
我做霸王你可敢充虞姬?
你可敢扮春草把大堂闯?
却却却,你是那巫婆跳神在柴房!
……
不等书生唱完,着戏鬼呜咽难啼,褪去青衣,卸去彩妆,露出民妇丑脸一张,弃掉了手中剑,踢去脚下枪,悲啼啼去了烟花巷,甚荒唐!墙大的招牌也无人看这肮脏娘!
“你本是找乐子,怎么遇上些庸俗丑鬼?你可开心?”,
“说也说了,骂也骂了,唱也唱了,怎说无乐子?乐在其中!你怎到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
“那周郎心胸狭隘气量小到气死,你赞他何来?”,
“错!周郎非郎,实为年长于孔明,只因书者偏好,演义出人物颠倒,错话功劳。”,
“那些恶鬼若天天来犯,你当如何?”,书生朗朗大笑:“来者来也,必去;去者不来,不去。”,真是难懂,一派荒唐。书生一身皂服,所谓要想俏一身孝,要想漂一身皂,自自然然、洒洒脱脱,书生自亡命人间,到了这非人非鬼之地,或遇神仙攀谈蓬莱之事,或遇厉鬼小叙地狱之火,只是每每遇到这些无名小鬼甚是无奈,还要大动干戈,不是提笔书画,便是圆场亮相,乐子不多,勉强取之。此刻,已是夜静更深,长安城家家闭户谢客动鼾,冷冷清清一条街,凄凄凉凉万种景。
迈步其间,想到生时之事,不由得烦恼,真是:
未到伤心碧,
做鬼亦逍遥。
更夫醉卧钟鼓楼下,阴风习习吹乱了时辰,青砖屋脊上野猫叫春,家犬闻到冥界气息昂头哀嚎,撤去的夜市一片狼藉,星月点点,寒光泼洒到青石路基上,匆匆野鬼在夜空中飘来荡去,不知哪家此刻又添了新鬼生了新人?书生信步随风,或飘然在空中,或止步哪家店铺细观那招牌上的题字,品之一二,信手涂抹,把一方好端端的柳体匾额弄成了颜体,真是恶作剧,做鬼也风流!忽然一阵歪风袭来,他感到那些恶鬼又来找他理论,真是找乐无乐,一追一跑也算一乐,书生跃上钟楼敲击那钟,轰鸣声响彻古城;有窜到鼓楼,猛击那鼓,仿佛沙场点兵,一时间,群魔乱舞随了那钟鼓声。
书生看得开心:
“好乐子!”。
还有乐子吗?看官不要着急,我带你到另一个地方去找,但不是找乐子,而是……
“是什么?”。
“别着急,听我给你说下去。”。
那是在……
(于西安市中心盛顺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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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五十二、塞外古城夜晚谁在叹息?
“在什么地方?”。
“让我喝杯咖啡,那是我的朋友老张的故乡。”。
这是宁陕交界处的一个古县城,往东北是绵延的黄土塬,往西南是腾格里大沙漠,小小古城,被四城门包裹在里面,前挡风沙,后拦黄土,我现在终于明白这里的陕北朋友从西安回家为什么要绕到宁夏银川,其实不是绕,而是下了火车便可搭上长途汽车,一天半即可到家;但要是向北上延安,再转汽车向西走,至少得三天,那才真是绕了路了,并且山路崎岖,看天行路,遇上风沙,便得歇下来。我倒是更想经历那种更长的旅程,也许故事会更多些。我几次受老张邀请,但总是下不了决心,这一犹豫就是十几年,总之到了。
“娘,你给我这兄弟预备是吗(陕北话什么)好吃的?”,“你不是在电话里说他最爱吃嚓们(咱们)的糜子糕嘛,我早预备下了。”,“兄弟,咱这里人少,荒凉,怕你受不了寂寞,委屈你了?”
“说哪里话?我看比西安好,虽然不繁华,但却难得清静,也没你说的那么穷,白天我到县城里转了转,民风淳朴,街道干净整洁,人也收拾的利索,并且很热情,一大早还欣赏了地道的陕北秧歌和榆林古调小唱,真是舒心的不得了!我倒是从那些小调里听出些江南的痕迹?”。
老张知道我的爱好:“你耳朵真尖!那就是古时候从江南带过来的,这里大部分人的祖先都是古时触犯了朝廷被配充军携家带口来的,他们把江南的小曲也带来了,与当地的小曲结合后,听起来便很柔和细腻。”,“难怪乐器这么讲究,原来是胡汉结合,唱腔也十分考究,错落有致,起伏跌宕,缓急有度,比二人台软些,像这里的米酒,看着粗,品起来却甘甜爽口。”,看到我是真心热爱这地方,母子俩都很开心,母亲到:“这猴娃娃不像是会作假的人,说的实在也好听,可惜娘听不太懂。”。
我笑了:“娘,别叫我猴娃娃,我比老张只小两岁。”,老太太带上老花镜,仔细端详我:“不像不像,城里的娃娃就是长得嫩,像地里的新包谷!你也叫我娘?不嫌弃我土?”,“娘,看你说的,白吃白住,还不得有个说头?不是儿子,你能这么待我?再说,一看你的老样子就知道你年轻时有多漂亮!”,是实话,老太太被我的甜言蜜语说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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