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拉肯绝望地嘶喊。同盟军的残余舰只为了躲避自上而下的残酷攻击,争取生存的时间和空间,顾不上抵抗,像一头被猎人追捕的负伤野兽一般,慌不择路地朝天底方向拔足狂奔。
然而,这只是稍稍移动他们的墓碑座标而已。在他们的去路上,和米达麦亚并肩齐驱的帝国军名将奥斯卡·冯·罗严塔尔早已埋伏以待,在指挥官指示下,全舰队的主炮均填满能源,张牙舞爪地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准备让他们浴身在火海中。他们尖锐的目光杀气腾腾,眼看着同盟军像自杀似的一涌而下。
“所有主炮齐射!”
罗严塔尔一声令下,无情的炮火连珠齐发,场面壮观,摧枯拉朽地击溃同盟军的舰列。光剑将他们劈开、击碎,为了某种目的而制造的金属和非金属物体,如今碎裂成数以亿计毫无意义的破片,在虚空中飘散开来。
这是一场一面倒的战斗。狼狈万分的同盟军,指挥系统欠缺统一,只懂漫无目的地四处乱窜。反观帝国军兵力雄厚,战术层出不穷,指挥官人才济济,整体配合完美无暇,在在显示出帝国军胜券在握。而面临死亡的人,显然再没有机会记取这次的经验教训,作为将来的借镜了。他们被追赶、被粉碎,最后只能袅袅散放出比萤火更细微的光芒,终至完全消失。
“这些乌合之众真的是杨威利的部下?亚姆立札会战时并不是这样的!”“疾风之狼”颇为不悦地自言自语道,表情显得有点失望。一旦失去杰出的总司令官,军队就会如此一蹶不振吗?
被六道能源光束同时击中,在爆炸的光芒漩涡中,阮邦修少将连同他的乘舰一起自这个世上消失了。
山卓·雅拉肯少将虽然比阮多活了些时候,但也仅有五分钟吧,最多也不超过十分钟。光子飞弹直接击中雅拉肯的座舰,舰艇一折为二,包含舰桥的前半部,撞上一艘己方的巡航舰,同时爆炸开来。
“又有敌军舰队!这次更多,超过一万艘以上!”
当此报告传至时,战场上剩下来的,可说人人皆胜利者。米达麦亚和罗严塔尔透过通讯萤幕对话。
“听到了吗?罗严塔尔!”
“杨威利本人可能也在其中,怎么办?你要继续打吗?”
“这个……虽然很想和他较量,不过,如今再战也没有意义了!”
战况不利的话,杨一定会逃到要塞里去。更何况帝国军的战线和补给线,差不多已达界限了,应该趁敌军主力到达之前赶紧撤退。两人达成一致的决定,虽然这一点点的胜利尚不足以弥补坎普和缪拉的惨败纪录,但若无视战况演变,一意孤行,最后将难以收场。
米达麦亚忍不住摇头叹息。“动员千万大军甚至要塞,辛苦筹谋数千光年的长途远征,所换得的代价竟然是一败涂地,独独造就杨威利一个人的威名吗?哎!”
“唉!战场上是没有百战百胜的——这倒是和罗严克拉姆公爵所说的没两样。暂时撤退吧,杨威利的人头总有一天会落在你或我的手中!”
“缪拉也很想要吧?”
“哈!看来今后的竞争会更加激烈了!”
露出无畏的笑容,两位青年提督立即着手准备撒退。把全舰队编成以一○○○艘为单位的小队,一队在退时,随后的一队负责掩护其背后,井然有序地撤出战场。先遣部队由米达麦亚率领,同时负责调整全体舰队的秩序,断后的部队由罗严塔尔指挥,采取逆袭的态势,以防同盟军攻来,漂亮地完成整个撤退行动。
※ ※ ※
就这样,当杨威利转乘战舰休伯利安,率梅尔卡兹一行人抵达时,放眼望去,满目皆是己方的舰艇残骸和远处的点点光群。杨没有下令追击,他指示立即救出生还者,返回伊谢尔伦要塞。
“看到了吗?尤里安!”
望着亚麻色头发的少年,杨喟然长叹道:“这就是名将的战争手法!抱着明确的目的,一旦达成之后,就应脱离,不该再恋战。打仗就得这样才行!”
阮和雅拉肯就是欠缺这一点,这恐怕就是杨的言下之意,只是不能在此种场合说出来罢了。
帝国军——应该说莱因哈特军的人才,可谓多如过江之鲫啊!倘若年轻的红发勇将齐格飞·吉尔菲艾斯还活着的话,杨要获胜就更是难上加难了。当然,这已是不必再担忧的事了……
“格林希尔上尉,向全舰队传达归返命令。”
“是!阁下!”
“还有,尤里安,好久没有喝你的红茶了,给我冲一杯好吗?”
“没问题,阁下。”
少年飞奔出去。
“尤里安真是了不起呀!”
梅尔卡兹对杨说道,语气沉稳而恳切,他只是想将尤里安看破帝国军策略之事,传达给这位稍微脱线的监护人。
“尤里安哪……”
杨掀起军帽,搔搔黑发,杂乱的头发又长长了些。审查会期间,有人曾无聊地挖苦他道:“一点也不像军人的发型,帮你理个凉快发型,怎样?”
“你知道吗?我一直不想让那孩子成为军人,不过,事实上,即使我命令,他也不会放弃。”
“那样有违民主的精神哦!”
梅尔卡兹开玩笑道,杨只得礼貌性的笑一笑。其实杨内心感到一阵刺痛,因为就种种迹象显示,这一天——杨不能再阻止尤里安往军人的路上迈进之日——终于来临了!
Ⅱ
费沙的首都,夜色轻笼,原本应是躲避黑暗的休息时间,但费沙的居民并不是简朴的原始人,即使在夜里,各种活动依然热络地进行着。
自治领主鲁宾斯基的宅邸灯火通明,形形色色的人物进进出出,俨然是另一处人类杜会的中枢地带。
鲁宾斯基并没有像神祗一般地受到崇拜,也没有像天使一样受到爱戴,人们尊敬他,只因他是一个势力强大的统治者。
有一天晚上,副官鲁伯特·盖塞林格来到他的书房,向他报告一件事,一个世纪以来,一向保持均势的三国——帝国、同盟、费沙,势力比率终于改变了。
“正确数值要到明天中午才能计算出来,我大略看了一下,比率是这样的,帝国四十八,同盟三十三,我费沙则约变成十九了!”
帝国的门阀贵族势力几乎被一扫而光,下级贵族和平民阶层的人才逐步被网罗登用,促进了人事的新陈代谢,也消除了政策的闭塞感。同时,随着贵族所独占的财富重新分配,各项社会投资大幅增加,经济活动也热络起来。另一方面,旧贵族虽然因而穷困潦倒、苦不堪言,但受惠的却是绝大多数的民众,因此并没有造成社会问题。只是缺乏生存能力的旧贵族,最后势必会渐渐被社会淘汰。
而同盟的国力则出现令人不忍卒睹的低落惨状,前年亚姆立札会战大败和去年内战的打击,是其主要原因。在这短短两年不到的时间内,军力急转直下,减少了三分之一不止。更令人忧虑的是,社会维持体系也逐日式微,各行各业意外事故的发生率大幅提高,市民对政府的信赖度更是一落千丈。
又加上消费物资所带来的压力,生产量减少、品质低劣、价格上升——三者合一,加快了步向毁灭的速度。
“要不是亚姆立札会战时败得那么凄惨,同盟的国力也不会落到这步田地!占领伊谢尔伦之后,他们应该采取和平攻势,将帝国内的旧势力和新势力玩弄于股掌之间,有效地达成对自己有利的外交成果。但他们却没有这样做,反而贸然发动毫无胜算的军事行动,最后把自己逼进丑态百出的窘境!他们的愚蠢简直是罪恶!”
此外,由于与帝国长期对立,无法削减军事开支,更不能缩小军队规模,造成现在同盟经济的窘境,莫此为甚!因为同盟的国民生产总值有百分之三十以上必须投入到军事支出。
一般而言,平时军事费用占国民生产总值的比率最高不应超过百分之十八。至于战时如何呢?以战败前夕的交战国而言,有时可超过百分之百,这时,过去的积蓄将被啃蚀殆尽,由于消费远超过生产,所以经济亦将由贫血状态步向死亡。
“但愿同盟能长此以往下去,当他们的国家经济破产之时,也就是我费沙接收同盟之日!然后,迫使帝国承认费沙在同盟的权益,届时,宇宙事实上已经掌握在费沙的手中了!”
对于年轻副官的滔滔雄辩,鲁宾斯基默不作答,只是流览着手上的资料,隔了半晌才说道:“总之,多留几步棋,从中留下最有效益的就行了!”
“我知道!该做的,我都安排好了,请放心!对了,帝国军的科学技术总监胥夫特该怎么处置?”
“关于这个问题,我正想问问你的意见哩!”
被反问回来,年轻的副官立刻明快地答道:“他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还不自量力地对我们扩大要求,不如趁现在把他给甩了!”
他一度闭嘴观察自治领主的反应,然后意志坚决地放言道:“相关的文件已准备妥当,只要征得阁下的同意后,随时都可以交到帝国司法部的相关人员手中!”
“好!马上去办!废物不速速排除,污水将堵塞不通!”
“遵命!”
下达命令的人和接收命令的人,似乎都不把胥夫特当人看,一旦对方失去利用价值,便将其弃若敝履,其冷酷无情可见一斑。
“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对了,明天不是你母亲的忌辰吗?你可以休息一天!”
自治领主冷不防对他这样说,年轻的副官斜嘴一笑,这种笑并不代表任何意图,只是他的习惯而已。
“啊呀!阁下连我个人的事情都这么关心,我真是受宠若惊!”
“理所当然而已……你是我血脉相连的至亲嘛。”
盖塞林格的上半身不禁微微一晃。
“……您都知道了?”
“我对不起你的母亲。”
自治领主与副官——这对父子互相静静对望着,没有丝毫温馨的气氛,父子之间彼此的关爱早已干涸,而各自带着不同的表情。
“您还记挂在心上吗?”
“啊!一直都……”
“我母亲在另一个世界若听到这番话,一定会很高兴。我代她致谢!不过,其实,您大可不必放在心中。当年,在三餐不继的穷人家女儿和全宇宙财富屈指可数的富豪千金之间,换作是我也会与阁下……嗯……和阁下作同样的选择!”
鲁宾斯基的儿子有点不知所云,但不出数秒,立即又恢复常态。
“……我只是个刚从大学毕业,不知天高地厚的庸才,您却将副官的重任交给我,是因为您对我的父子之情吗?”
“你真这么想?”
“我不敢奢望!我对自己的能力,多少有点自信,因此我认为您是认定我的能力才选上我的。”
鲁宾斯基面无表情地望着气势昂然,侃侃而谈的儿子。
“在内心里,你跟我太像了;外表上,就像母亲……”
“谢谢!”
“费沙元首的地位不是世袭,想成为我的继承人,不是靠血脉,实力和声望才是最重要的!花点时间,培养本钱吧!”
“您的话,我会铭记在心!”
鲁伯特·盖塞林格躬身行礼,或许他是为了躲避父亲的视线而掩饰自己的表情,但相对的,这样一来,他也看不到父亲的表情了。
不久,鲁伯特·盖塞林格自父亲——自治领主的跟前告退。
“实力和声望,哼……!”
鲁宾斯基的儿子,抬眼望着父亲宅邸的灯光,发出不屑的低语。
“为了达到目的,你尽管为所欲为吧!自治领主阁下!自己不花任何工夫却叫我做这做那,真是矛盾哪!别忘了!我是你的儿子啊!”
透过侦测电视的画面,鲁宾斯基看着搭上地上车离去的儿子。他没有叫佣人,自己动手用杜松子酒和蕃茄汁调配鸡尾酒,做成一杯“血腥玛丽”。
“鲁伯特和我太像了!”
鲁宾斯基指的是野心勃勃、富有霸气、冷静、善于思考、工于心计,必要时会不择一切手段达到自己的目的,排除任何挡在自己前面的障碍……
这种危险人物,不能放在远处任其自由行动,必须置于身边,就近监视和控制。正因为如此,鲁宾斯基才提拔他为副官。
或许,鲁伯特的资质远在父亲之上,但父亲却比他多出二十年以上的阅历经验,相差了这二十年以上的人生经验,并非是光靠天赋的才能就可以弥补得了的。为了赶上这段差距,鲁伯特势必要付出莫大的努力吧!但是结果他又能得到什么呢?这仍是个无人知晓的未知数……
Ⅲ
在罗严塔尔和米达麦亚两位提督的保护下,打了败仗,只剩下顶多七百艘舰艇的伊谢尔伦回廊派遣军终于班师回朝了。经过这次惨烈的战役,帝国军总计损失了总司令官坎普上将、一万五千艘以上的舰艇、一百八十万以上的官兵、还有秃鹰之城要塞,几乎可说是全军覆没。
在以往的历史中,帝国军——特别是莱因哈特及其部下们,从来就没有过类似这次一败涂地的纪录。虽然在亚姆立札会战中毕典菲尔特的“黑色枪骑兵”舰队曾被杨威利打得七零八落,但这不过是大获全胜中的一个小小挫折罢了!在这场战役的最后,尽管米达麦亚和罗严塔尔也曾经对穷追不舍的敌军予以强力的反击,但这只代表一个小战术的运用成功而已,并不能挽回作战全面大败的事实!
许多人都预测罗严克拉姆公爵一定会把生还归来的副司令官奈特哈尔·缪拉骂得狗血淋头,严加惩处。
而当缪拉头裹着带血的绷带赶赴元帅府向莱因哈特负荆请罪时,他跪在年轻元帅的面前说:“下官承蒙阁下您委以重任,如今却未能达成任务,不但损兵折将,还使得司令官坎普提督因而战死沙场,大败而回,此罪真是万死不辞,现在我却还厚颜活着回来,是为了报告事情经过,以待阁下裁处。只求您能从宽处置其他的部下,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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