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伯特再次确认这个被草拟为军务尚书人选的姓名。维利伯尔·由希姆·冯·梅尔卡兹是去年“利普休达特战役”中贵族联合军的总司令官。拥有四十年以上的军历,并以坚实的用兵手法著称。他目前正在同盟一方,以“客座提督”的称号,在伊谢尔伦要塞上担任司令官杨威利的顾问,姑且先不论其本人的意愿和性格如何,看来好像是命中注定了要和罗严克拉姆公爵敌对似的。如果他早半个世纪出生的话,或许可以作为帝国当中忠诚且出色的军人而终其一生吧!
“梅尔卡兹提督被指派为军务尚书,这一点以能力的观点看来,是无庸置疑的。但是其本人的意愿,还有同盟方面的意向如何呢?”
“他个人的意愿应该不成问题,至于同盟方面,只要能够承认流亡政权,就应该会满足我们这个要求吧!”
“应该是的,不过,军务尚书所管辖的军队又该如何组织起来呢?”
在这样的时刻,提出这样的问题是毫无用处的,而且也不是鲁伯特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所提出的。由这个问题所呈现出来的,不是鲁伯特的理性,而是感情用事。对于端姆夏德这种典型的企图利用冠冕堂皇的名义来掩饰与其个人能力不相称之野心的恶劣贵族——鲁伯特内心所真正认为的——他性格中苛薄毒辣的部分在这样一句无意的问话中被暴露了出来,这或许就是鲁伯特的不足之处吧。如果换作是他所憎恶,并且无时无刻想要凌驾于其上的亲生父亲安德鲁安·鲁宾斯基的话,大概会把这个问题留在心里吧!
敏感地察觉到鲁伯特的问题当中,充满了无意识之嘲弄的,并不是提出问题的人,而是被问的一方。端姆夏德伯爵自觉到体内奔腾的热血正急速地冷却,但也很聪明的没有把这个变化表现在脸上。
“除了召募亡命者,加以训练组织之外别无它法。问题就在于经费……”
“如果是经费的话则无需挂心。只要您说出所需要的数额,我们会为您准备的。”
“那么就太感谢了。”
鲁伯特并没有说是“没有代价”,而且对于收据说明、或者是经费使用的监察等等也都只字不提。这些都只要在“帝国正统政府”对于费沙的负债到达一个巨大的额度之后,再去唤醒他们的注意就可以了。因为首先,即使身为这个正统政府的生身父母之一的鲁伯特想要让这个正统政府可以保住其能够清偿债务的命脉,但事实上这个命脉并不存在。由于这个政府仅为极少数人所期望,徒具虚名而已。如果将它喻为生在黑暗当中的私生子,恐怕也只是将自己的不幸反映在别人的眼中,最后步上预期的死亡命运吧!当然,如果这个私生子本身具有强韧的生命力和进取心的话则又另当别论…比如说,像是鲁伯特·盖安林格。不过,对银河帝国正统政府而言,这个希望就非常渺茫了。
对鲁伯特·盖塞林格来说,还有很多必须要做的事情,这些事情可以分为公开的与非公开的,如今对于年轻而同时又具有优越智力的他来说,最为贵重的东面恐怕就是时间了!他在请示过瑞姆夏德伯爵,复印了一份流亡政权阁僚的名单之后,就向伯爵告辞了。
此时的屋外,黑夜已完全驱走了白昼的余辉,夜里的寒气已经开始夹杂在干燥的空气里面。自治领主府方面只要明天早上过去报到就可以了,他打算要在某个地方渡过这短暂的夜晚。
※ ※ ※
鲁伯特出生于宇宙历七七五年、帝国历四六六年,比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年长一岁,现年二十三岁。盖塞林格是母姓,他的母亲是点缀费沙自治领主安德鲁安·鲁宾斯基人生的众多情人之一,或许,应该说还算不上是其中一个吧!鲁宾斯基并不是一个正统的美男子,甚至可以说是长相奇特的人,但是对女性却有着磁石般的吸引力,后代的传记作家恐怕得花好大的力气才能确认这一点。
在对外公开的场合中,安德鲁安·鲁宾斯基是没有子裔的,不管是男是女。但是自己却是确确实实地存在着不是吗?鲁伯特嘲讽地翘起嘴角。名义上是费沙自治领主实质为地球的代理人、欺骗了全体费沙市民的父亲根本就是人类的垃圾,而自己正是那人渣的排泄物。这不就应该称为有其父必有其子吗……
鲁伯特所来到的地方,是位于西普斯庞地区内的宏伟宅邸。在地上车里打开车窗,右手按在门柱的前面,掌纹经确认之后,那扇青铜雕刻的门扉寂静无声地开了。
这座宅邸的主人是一个女人,对外有着许多的头衔。不但是珠宝店与夜总会的老板,而且是好几艘货船的船东。过去曾经是歌手,也曾经是舞女、女演员。但是这些头衔并不具有什么了不得的意义。身为安德鲁安·鲁宾斯基的亲密情人之一这样的身份,当然是不会被明白地记录在名人录当中,不过这才是她对政治家或大商人都有着绝大影响力的泉源。但是,现在这个时候,鲁宾斯基的脚步已经走远了,称之为“过去情人”或许来得更为贴切也说不定。她——多米妮克·珊·皮耶尔在八年前还是一个年仅十九岁的夜总会歌手的时候,尚未成为自治领主的鲁宾斯基对她一见钟情。鲁宾斯基为她热力奔放的跃动舞步所着迷,而且非常欣赏她喉音丰润的歌声,此外,据说还深深为她的聪明伶俐所打动。她是一个有着红褐色头发的美女,不过因为在姿色上远胜于她的美女不计其数,所以许多人并未提到这一点。
在大厅迎接访客的女主人,用她那好像歌唱一般昂扬的语调高声说道:“今天晚上要在这儿过夜吧!鲁伯特。”
“我可没有那个能力代替我父亲喔!”
“就不要再说这些蠢话了,不过这些牢骚也蛮衬你的……要来点酒吗?”
“嗯,先给我酒吧。趁着脑筋还清醒的时候,有件事情要先拜托你。”
当多米妮克把装有深红色喜多乐威士忌的酒瓶和冰块拿到沙龙来的时候,这位年纪较小的年轻人用着性急的语调说道。
“说吧,是什么事呢?”
“有一个叫做德古斯比的地球教主教。”
“我知道他,脸色青白的怪异……”
“我想要抓住他的弱点。”
“想要拉拢他成为自己人吗?”女方问道。
“不,要让他成为我的手下。”
那极为不逊的表情和语调,或许正是他用以自我鼓舞的凭藉也说不定。虽然他所要面对的战争并非是微不起眼的规模,但是他并不希望有与自己对等的同盟者,他所想要的只是单方面地要为他牺牲的人。
“那个人看起来好像是禁欲主义的化身,就不知到底是不是真的。如果是假装的话,那么便有充分的机会可以抓住他的把柄。即使真的是禁欲主义者,只要花一些时间和手段,也应该可以让他改变吧!”
“必须要花的另外还有一样东面哦,费用啊。如果吝惜出钱而期望要有好结果的话,那是不可能的。”
“这你不用担心,必要的部分我会出。”
这等于是将对瑞姆夏德伯爵说过的话又重述一次。
“副官的薪水有那么高吗?啊!对了对了!你说过还有各种额外的收入。不过不管怎么样,那些什么地球教还有亡命贵族们等等,现在这个时候可真热闹呢!”
“好比百鬼夜行、群魔乱舞。在这个国家里面,不管任何时候,都不过是一些人在利用另外一些人。而我是绝不会被他人利用的。”
看起来颇为端正的鲁伯特那年轻的脸庞上,一时之间,竟然好像有瘴气漂浮在上头似的泛起阴沉的笑意。他把深红色的酒倒进空的酒杯当中,没有加水也没有加冰就一口倒进喉咙里。他所享受的并不是酒的香味,而是那股灼热的刺激,整个胃部和食道都仿佛要燃烧起来的充实感觉。
最后站着的人一定是我!鲁伯特如是地想着。只不过,不管是什么人,不也都是这样想的吗……?
Ⅳ
费沙籍的货船“罗西南特”是不隶属于任何一家星际航运公司的独立商人私有船当中最为庞大的。银河帝国幼年皇帝艾尔威·由谢夫、兰斯贝尔克伯爵亚佛瑞特、雷欧波特·休马哈、以及奉博尔德克事务官之命要照顾幼帝的年轻女仆一共四人,被视为贵客受到郑重的接待。
这艘船被用来载运偷渡者,这已经不是头一遭了。为了要载运没有被列在货物清单上的乘客,“罗西南特”船上甚至还特别建造了一间设备完善的专用室。秘密门是声纹反应式的,而为了使红外线探测的功能瘫痪,在内壁与外壁之间,循环着与人体温度相同的温水。事实上,对“罗西南特”来说,搭载那些企图亡命的偷渡者无疑地就是它最大的收入来源。船长波梅尔过去曾成功地摆脱过多达两位数的帝国海关官员和宪兵的临时突击检查。有的时候是靠演技,有的时候则是靠贿赂。面对官宪的临检时,在判断用什么样的方法才能奏效的正确性上,是没有人可以和他相提并论的。驻在帝国的费沙事务官博尔德克为了能让艾尔威·由谢夫二世等人由帝都奥丁当中成功逃脱而选上了这艘船。
波梅尔则是因为受事务官亲自嘱咐委托,而且所有的费用也即场以现金预付的方式支付完毕,所以为了能够将这些贵宾安全且快速地送抵费沙,正打算不惜付出相对的努力和辛劳。由于不去探听客人的真正身份是这一行不成文的规矩,所以尽管他心里面觉得这种中年男子一名、青年一名、二十岁左右的女子一名以及幼儿一名的组合非常奇妙,但并未加以追根究底。并且还指示大副要提供最高级的餐点和服务。这一次载运亡命者的航行如果能好头好尾的话,那么今后为政府载运贵客的机会或许也会增加吧!波梅尔在内心如此地期待着。
不过,当船由解除封锁的奥丁宇宙港出发之后不久,波梅尔的恶梦就开始了。
“那小孩真是无可救药的兔崽子啊!”
负责送餐点的船员回来之时,一付悻悻然的表情向波梅尔申诉。当被问到左边手腕上为什么烫肿的时候,船员解释是那名小孩说不喜欢这个味道,一边说着一边就把整个炖熬鸡肉的深底器皿连着装在里面的东面全部一起扔出去。那名女子正想要阻止的时候,他竟然又用力地拉扯她的头发,那名女子于是就哭了出来,而那二名男子则好不容易才加以制止,听到这里,连波梅尔都忍不住要吃惊不已。
“大概是家庭环境的教养大差了,根本就是不可理喻。大贵族的兔崽子们可能就是那副德性吧!总之,送餐点这件差事请船长交给其他的人来做吧。我是恕不从命了。”
肯定地表态之后,船员就到医务室治疗烫伤去了。
到下次用餐的时候,波梅尔命其他的船员送去,但这人却带着脸颊上深深的抓伤回来,第三个船员回来时则带着淤血的紫色鼻粱。一向富有商贾敬业乐业精神的波梅尔,在此时忍耐力已经超过了极限,因而前往提出抗议,我们这艘船不是用来载山猫的,无论如何请严加管束。那位看来高尚的青年一脸惭愧地郑重道了歉,并且给了相当金额的小费,说是给受伤船员的医药费,所以波梅尔就收下了。但是,当他看到那名女子的脸上、手上都有着不少伤痕的时候,又再度惊讶了。
“或许这不是我所应该说的话,不过小孩子还是要严厉地加以管教才行。未经教养的小孩和野兽是没有什么两样的,是吧!”
波梅尔试着提出这样的忠合,那名女子却也只是虚弱地笑了笑。原本以为她可能是小孩的姐姐或姑姑什么的,如今看来却好像只是一般佣人。
※ ※ ※
波梅尔知道了自己所搭载的这个“没教养的小孩”,可能就是那位传说中是如何神圣不可侵犯的银河帝国皇帝的时候,是在抵达费沙卸下了船上货物和四个偷渡旅客,然后在“朵拉库尔”酒馆里,听到自由行星同盟宣告皇帝流亡的广播之后,他低头注视着自己那只正握着酒杯的左手自言自语地说道:“不管罗严克拉姆公爵究竟是野心家或者是篡位者,就算没有他,那个兔崽子皇帝迟早也会把自己的国家给啃倒的。这难道能够责怪别人吗?”
在无法委托其他船员只得亲自送餐点的时候,艾尔威·由谢夫二世重重地咬住他的左手不放,至今那深深的齿痕仍然像一个完整的半月形似的留在手背上面。
……到现在为止,表面看起来脾气有点过于暴躁的年幼皇帝,当自我受到压抑的时候,只能藉由一种不正常的暴力来渲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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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银河帝国正统政府
Ⅰ
就在银河帝国的帝都奥丁,幼帝艾尔威·由谢夫二世遭人挟持失踪,而费沙自治领上的某些人正热烈地从事各种不同的思考和策动的时候,自由行星同盟地处最前线的军事据点伊谢尔伦要塞,此时却还在贪婪地享受着迟来的春眠。
兼任伊谢尔伦要塞以及要塞驻留舰队司令官的杨威利,现年三十一岁,是同盟军中由过去到现在最为年轻的上将。身体不胖不瘦、不高不矮,不过严格说来应该是属于微瘦的身材。他那稍微有些卷曲的黑发,并不像一般的军人剪得短短的,而是显得有些过长。前面的头发经常落在额头上,所以必须时常且看来似乎非常厌烦似地把头发拨回去。如果头发乱但短的话,看起来可能会比较好些吧。不过自这一年的春天,在那毫无意义的审查会上因头发过长而遭讽剌之后,杨就一直没有理过发。是他本人没有自觉呢?或者是嫌麻烦懒得去理?又或者是故意这么做,以示不向政府那些人屈服,在他而言,如果政府那些人因为他头发过长而把他罢免,可能是最好不过了……。他的双眼漆黑,有时看来柔和,也有时看来好像在发呆。后世有的传记作家将之形容为“带着知性的温柔,以及蕴藏着温柔的知性”,但事实上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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