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金屋赋--天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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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金屋赋--天娇- 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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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兄!”刘阏于满脸的不可思议:“高皇帝几废孝惠帝。父皇之皇太子位,二十余年并不安稳。”真的,文皇帝越到后来,越偏爱庶出的幼子,对长子的不满也越来越多。
刘荣气闲神定:“皆未成事。”毕竟都没废成!
“大兄?”临江王就在那里立着,凝视自己的兄长,目光如炬。雨湿的头发和衣裳都不能将少年的俊逸减去半分,反而添加了几分平常没有的不羁和磊落风采。
良久,刘阏于倏尔转为宁静:“大兄钟、情、周、姬。”这不是询问,是陈述,是平静的陈述。
刘荣默默回望弟弟,不承认,不否认,不……退缩。
临江王只觉得浑身冰凉,头却热得发胀,忍不住哀号:“大兄……”
刘荣站起来,扶着弟弟的肩:“弟君,为兄主意已定”。
“色令智昏,色、令、智、昏!此乃取祸之道!!”阏于皇子一侧身,甩开哥哥的手,怒涛澎湃:就为了一线莫名其妙的私情,大哥就要毁掉他们三兄弟精心构筑的成果?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往这方面发展?
皇太子刘荣勃然变色,收回手,冷冷道:“临江王,汝失仪失礼,该当何罪?”
刘阏于没想到哥哥会来这么一手:“大……阿兄?”
“殿下!”刘荣冷冷地纠正,昂起头:“孤,大汉之皇太子也。太子宫以内,不劳临江大王动问。”
乘幼弟还在发愣,皇太子突地冷“哼”一声:“阿娇,阿娇!临江王既爱阿娇,尽可自行娶为王后。从此,大王得祖母姑母助益。而孤,或真成大汉第一废太子尔。”
刘阏于骇痛欲绝:“大兄……”
刘荣掉过头,不看弟弟。
刘阏于跺跺脚,长叹一声,打开门冒雨冲了出去。
太子家令在游廊里看到,大吃一惊:干衣服不换,热水也没喝一口。临江王怎么就这样走了?
·
天边,雷声隐隐,浓云翻滚,大雨……遮天蔽日。
栗夫人的长子看着在风雨中半开的殿门,想起身,又回坐,怅然若失。
耳边,风声雨声之余,刘荣似乎又听到了那梦中经常出现的歌声,轻柔婉转如故,声声沁入心扉:“……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蒙羞被好兮,……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知不知?”
1304 力挽
呼来忽去的雷雨,在几个时辰肆无忌惮的作威作福后,云开雨散。室外,是一片鸟语花香,阳光明媚;而长信宫内,则是阴云密布,天昏地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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馆陶长公主迈着如飞一般的健步,从宫室的这头走向那头;折回来,转个方向,再开始。
只短短半个时辰,已有四拨人被拉出去重罚,为的全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走路声音大了,饮品太冷或太热了,汤汁偏咸或偏淡了……甚至连新近提拔最有体面的梁女官,都挨了训。
阿娇发热了!阿娇发热了!!阿娇……竟然发热了!!!表面上,长公主一直在愤怒地强调这点。但所有人都知道:帝姊的心里还有其他,至少不单单是为这个。
馆陶翁主陈娇估计是下雨时倚在窗门边看雨,不小心着了点风,才发的热。但一长串御医都来看诊过,公认娇娇翁主只是‘微’有风寒。而且,吃过药后陈娇就躺在榻上休息,现在热度已清退得差不多了。
可长公主还是焦躁万分,好像她的宝贝得了多危重的病症,前景堪忧似的。
终于,窦太后在宫女们的搀扶下走向女儿:“阿嫖……”
长公主拉住亲母:“母后!”
皇太后爱怜地抚着女儿的背脊,试图缓解爱女的紧张情绪:“阿嫖,大长公主,南皮侯夫人,城阳王后……诸亲戚处,趋之消遣一二。今风和日丽,适宜访亲问旧。”
“阿母?”长公主吃惊地瞪圆眼睛:“陛下……”现在是什么时候?宦官已经来通告过,皇帝弟弟过一阵子就要到了。她怎么能离开呢?
窦太后按住女儿的肩膀,句句千钧:“为母在,为母在!吾女勿忧!”
长公主凝望母亲的面庞——熟悉的五官,皱纹和白发,却能让她从心底里生出安宁和平静。许久,刘嫖公主又想起什么,呐呐:“阿母,阿娇,阿娇……热……阿娇。”
窦太后按住女儿的肩膀,句句千钧:“为母在,为母在!吾女勿忧!”
馆陶长公主定定地;倏尔,抓紧母亲的手:“凡母所思,儿遵命。”
·
午时刚过,天子应母亲的召唤,到达长信宫。
刘启皇帝行礼:“母后。”
“阿启,”循着声音,窦太后向儿子所在的方向伸出手。
天子往前走几步,坐到母亲身旁:“阿母。阿母今日唤儿前来,有何训教?”
“甚训教?母子之间,何必如此。”窦太后浅浅笑着,拉了儿子的手放在自己膝上:“阿启,皇储乃国之根本,储妃仅次之。吾儿于皇太子妃之选,不知做何所想?”
皇帝一脸恍然,回道:“此事,吾有言在先:荣可自选合意者,立之。”
皇太后拖长了声音,很随意地“哦……”了一声。
母子间静了片刻,窦太后接着问:“老妾闻:太子欲立周朵为妃。天子以为,可乎?”
“条侯,国之栋梁;周氏,两代武勋,父子彻侯。”天子抽回手,慢慢抚长须,笑而点头:“如此家世,可配太子宫。”
窦太后没出声,只挺直了腰身,坐着。
天子看了看母亲的神色,低下声,问:“阿母?莫非有所不满?”
“条侯太尉之女,长公主所出,先帝之女孙。为母何来不满?”窦太后将脸转向儿子:“然,老妾恐此女非皇太子之良配。”
“嗯,”天子挑高眉,扬声问:“母后何出此言?”
‘难道母后要计较当年那些宫闱之事?不会吧?’天子无声地笑起来。他不认为自己的母亲是那种心胸狭隘、斤斤计较的女人,否则就不可能在父亲祖母的双重监视下熬过那些艰难悠长的后宫岁月。如今尹姬入土多年,慎夫人又低调本分,都拿不上台面了。
窦太后不答,只慢慢举手向外摸索。天子见了,急忙将自己的手送上去。母子两的手掌叠在了一处。
“阿启,”窦太后摸着儿子的手,柔声问:“陛下将复‘绛侯’之爵位乎?”
“嗯?”天子一愣,大为意外:满心以为母亲会回溯往昔的宫廷恩怨,怎么一下子转到这上面来了?
“母后,周胜之坐杀人,国除。岂能复起?”天子摇头,想了想,再摇头:“况,先帝圣裁,非吾可更易。”父皇在位时做的决定,无论对错都不是现任皇帝可以改变可以推翻的——这不是普通的朝政问题,是‘孝道’问题。
“如此,”皇太后斩钉截铁:“则周朵不可为皇太子妃!”
天子:“母后……”
“众所周知:”窦太后抢一步开口:“周朵,明托条侯周亚夫,实乃废绛侯周胜之之亲女,周胜之妻尹长公主所出也。”
“周胜之多行不端,先帝按汉律夺其爵土。今若立其女为皇太子妃;子行孝道,外戚加恩,必催生奢求。”皇太后把长子的手捏得越来越紧,同时加重了语气:“一旦不能如愿,则难免有怨望、生是非。甚至,进而祸乱太子宫。如此,汉室之内,将无宁日矣!”
“母后所言……甚是。”刘启陛下沉思片刻,不得不赞成母亲的想法有其道理。
大汉是以‘孝’治国的国度,对孝道的坚守是所有阶层的共识;而‘恢复祖业,荣耀先人'则是孝道的最高变现形式之一。周朵如果当选皇储妃,以后就很可能——不,是一定——要求恢复其生父和祖父的‘绛侯’爵位;而这,绝不是天子想面临的局面。
“然,儿事先承诺,不可言而无信矣。”天子举手揉揉眉心:“况,阿荣亲口言明:于周姬,情有独钟。”以这理由对儿子出尔反尔,牵强了。毕竟还有一种可能:这女孩很识相,永远不提这要求——不过,会吗?
“情有独钟?情有独钟……”皇太后喃喃重复这四个字,唇边闪过一抹嘲意。
“此,有,何,难,哉?情有独钟,情有独钟!”窦太后用大袖掩住口笑,几乎话不连句:“太子爱美人,予之。入太子宫,可;立妃,不可也。”
天子这下明白母亲的意思了。想想: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算是儿子和朝堂两面俱到。可以向周家问问看。
“细想,”窦太后平复下来,又拉过儿子的手:“周姬尚有一大不是,不宜为妃。”
皇帝好奇:“何?”那女孩可是听说要长相有长相,要才艺有才艺,人人称道呢。
皇太后平静地一笑,轻轻拍儿子的手背:“慎、尹、血脉,无宜男之命!”
‘其实,正妻没生育,反而好些。孩子由侍妾生就行。’几乎冲口而出的话,被天子急急收了回去——有些事,即便亲如母子,也是不能说的。
皇太后自然‘看不到’儿子脸上的表情变幻,接着往下冷冷道来:“汝父爱幸慎夫人至极,然无子。慎夫人荐从母之女尹姬入宫,多孕不产,仅一女活,无子以终!”
象被抛入巨石的湖面,悠远的往事随着波浪一一泛起;冒出水面,暴露暗淡狰狞的面目。天子记得,都记得:当初那对美貌如花的表姐妹,是何等的宠冠后宫,占尽父皇的关注。这两个如花似玉的‘庶母’,让自己赔上了多少的小心和烦心。每当尹姬怀孕时,父皇又是多么的高兴,多么的隆重其事!
不知什么时候,天子的手掌下意识地握紧了母亲的手。
窦太后似乎对手上的受力毫无感觉,依然故我地发出结论:“美则美矣,无生男之福!”
‘美则美矣,无生男之福!?很好。对此,深为庆幸。’天子默然许久,慢慢放松了手劲,抬头:“凡母所思,儿遵命。”
“阿启,吾儿。”窦太后摩搓着长子,笑得开怀。
·
天子回宣室殿了。
负责书记的女官代笔,盖过太后玺,一切……已然就绪。
窦太后将缎帛交给将行,命令:“送至宣室殿今上。”
将行接下,行礼离去。
不一会儿,大内官微躬着身子,踩着小小步过来向国母请安:“皇太后。”他是来要皇太后玉玺的。
‘掌玺内官’是长乐宫中位阶最高的宦官之一,具体职责就是:保护和守卫大汉皇太后的那颗官方印玺——这方玉玺是国之重宝,只在需要用玺的时候才捧出来一下下。
窦太后凝思,挥挥手远远地吩咐:“晚间,来,取。”
大内官一惊,举目,只来得及见到皇太后长长的裙裾,消失在云母屏风之后。
·
窦太后的寝宫内室,悄然无声。
阿娇躺在皇太后的榻上,从下巴往下紧紧裹着条红绫被——朱红底色上,绣满深红的石榴花和玄色的凤鸟,喜福吉祥。
老祖母慢慢抚过孩子浓密柔软的乌发,柔嫩的面庞,细腻的脖颈……再试试自己额头的温度,笑容绽现:热度,全退了。
被惊动,陈娇微睁双眼,慵慵软软地叫:“唔……大母?”
“大母在此。阿娇,”窦太后温柔无限:“感觉如何?”
“尚可。”娇娇翁主半梦半醒,小嘴张开,打个好可爱的哈气:“大母,暑热。”一觉睡来,都出汗了。
“暑热啊?勿忧。呶,阿娇持之,自然清凉。”窦太后从胸口取出太后玉玺,放到孙女怀里,笑盈盈地保证:“大母在,大母在!吾孙勿忧!””
“哦!”陈娇很听话地抱紧玺印,翻个身继续睡。
美玉微凉,很快带走了烦人的热感——阿娇渐渐入了甜甜的梦想^_^
·
时近黄昏,天子的宣室殿里,灯火通明。
长乐宫的将行才刚刚走。承载着大汉皇太后意志的织锦缎全副展开,呈现天子驾前——素缎上的墨字,笔体优美,排列有序;结尾处,皇太后玉玺的印痕,赫然在目。
天子挑着眉,看着眼前这方几不盈尺的锦缎,满脸的古怪。
横一遍,竖一遍,倒过来再读一遍……天子嘴角勾起,默默浅笑。
上翘的弧度在一点点地加大,加大,再加大。最后,刘启皇帝陛下终于撑不住,离开长案靠倒在软垫上,闷声‘呵呵’乐起来……很久很久……不息……
1305 长乐、长恨
翌日,皇室宣布:
以条侯周亚夫之女,周朵翁主,为皇太子良娣,居右;
以栗夫人兄栗卿之女,栗氏,为皇太子良娣,居左。
以条侯周亚夫之庶女,周氏,为皇太子孺人;
以曲周侯郦寄之庶女,郦氏,为皇太子孺人;
以武陵侯萧系之庶女,萧氏,为皇太子孺人。
另,天子为‘帝室后嗣繁茂’计,命自未央宫掖庭选三十室女良家子,以充太子宫。
消息传来,长安城瞬时……哑然……
一场隆而重之的‘选妃’,热闹沸腾了整个大汉上层如许多日;谁也没料到,最后竟选出这么个结果——空着?从缺?
侧室、姬人、甚至连‘侍妾后备队’都预备下了,就是没有‘皇太子妃’这太子宫的正式女主人。这样,理论上来说,皇太子刘荣依旧是单身皇族一枚——敢情,前面都是忙活了!
沉寂很短暂。不多时,京畿的高阁密室之内,帷幕屏风之后,各家主、主母及族长们窃窃私语议论不休,甚至连后面诸位皇子娶王后的消息都给忽略了。
…… …… ……
“瞻彼……淇奧,綠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咺兮;……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低回的吟诵,在婉转中慢慢、慢慢地沉淀:“瞻彼……淇奧,綠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琇瑩,會弁如星……充耳琇瑩,會弁如星。瑟兮……僩兮,赫兮……咺兮;……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
二楼的长窗边,案上搁了张琴。两枝古拙的梅花雕在琴头,迎风冒雪,怒放!
琴……空置!
淡扫蛾眉的贵妇独依西窗,低吟着拔下鬓边的碧玉长簪,击打窗棂。
窗下,是不大的院落;墙边,几株新梅,一方翠竹。梅树是春天里新栽的,看上去矮小而稀疏;竹丛却是院中旧有,长得繁茂盎然。
吟唱声沉到几近不闻;折转,上扬:“瞻彼……淇奧,綠竹如簀。有匪君子……如金如錫,如圭如璧……如金如錫,如圭如璧。”
“……如金如錫,如圭如璧……如金如錫,如圭如璧。”辗转回环,辗转回环,反而再复;到最后,如泣如诉:“寬兮……綽兮,倚重……較兮,善戲謔兮,不為虐兮。寬兮……綽兮,倚重……較兮……”
诗终了,簪却不停:“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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