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金屋赋--天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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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金屋赋--天娇- 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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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城阳王后笑着分开这对冤家:“阿则所言极是,当称‘长公主’。”
当姐姐的鼓起小嘴,相当不服气:“然,长公主确乃舅母矣。”
陈王后取出把绢面折扇,展开,微微摇动:“堂邑侯舅父不敬,失帝室之欢心。听话,称‘长公主。’”
小姐弟彼此看看,一齐点头。
城阳王后浅浅一笑:她的孩子们尤其这点好,都很受教。大老远把小儿子和女儿接进长安,是为了给儿女谋个好前程,可不能无意中开罪当权人物。
“长公主膝下:长子陈须,次子陈硕,幼女陈娇。此三子与吾儿为从兄弟,当多亲多近。”想了想,陈王后再一次细细叮咛:“从女弟阿娇,今上太后所爱,骄贵非常。日后相处,汝等为人兄姊,容之,护之,善与之。切记!切记!”
城阳王女和王子赶紧应和:“遵母命。”
“阿母,从兄弟中尚有陈信及少儿。日后相遇,我姊弟亦‘容之,护之,善与之’否?”漂亮的王主眨眨眼,歪着脑袋笑问——女孩子最喜欢八卦逸闻,堂邑侯舅父女色误家的荒唐事,早打听得清清楚楚。
‘啪!’陈王后猛地合拢扇子,狠狠摔在车案板上:“绝不许与二庶孽结交。若有违背,王室族规家法不饶。记下没?”
两个孩子吓一激灵,赶紧整肃回话:“唯,唯!”彼此看看,脸色都有些发白:天,家法都抬出来了!城阳王室的族规家法是祖父城阳景王一手定立的,最是严谨细密,可厉害了——真实施起来,皮开肉烂是轻的,王族中甚至有用家法直接处决掉的倒霉鬼。
马车又往前动了一点,车厢摇晃两下,再次停下。陈王后理了理思路,尽量缓和了声音向儿女说道:“自古,尊卑有序,嫡庶有别!吾儿王子王主,贵胄嫡出,何苦与卑贱之人牵扯。”
“陈信其人,无论才德有否,绝无前途,”城阳王后想了想,谆谆教诲:“庶女少儿,宗正处无籍,乃奴婢之身!此二人焉能与王室子女并列相交?”
“宗正处无籍?!”城阳王的一对儿女都不可置信地瞪圆眼。天啊,还有这种事?
城阳王后淡淡点头,唇边尽是讥诮——宗正处无名,意味着身份不被国家承认,更意味着不被大汉贵族阶层所接纳。
看女儿跃跃欲问的样子,陈王后掀起自己一侧车窗上的纱帘,故意向外远眺——摆明了不想再纠结此事。
“呵,条侯邸……”马车在母子们谈话期间,又朝前动了不少,现在总算能看清眉目了:原来是条侯周亚夫家的访客太多,车马填满门前空地还不算,连道路都占上了。这才阻碍了整条街道的车流通行。
“门庭若市啊!”忍不住发出长长的感叹,忽然,王后眯起双眼凝眸定睛:咦?到底是哪方贵客,竟劳动条侯亲自送出府门?太稀罕了!这位执掌全国兵马的太尉大人是出了名的倨傲烈性,当年甚至敢给文皇帝下马威的啊。
‘啊,是她?她们?!’陈王后慢慢放下车帘,靠回座位,嘴角绽出满是兴味的笑。
“阿母,条侯乎?”一颗圆圆的脑袋从腋下伸出来,城阳王子指着周家方向问。
陈王后颔首:“对。条侯周亚夫,绛武侯之子,太尉,吴楚之乱建赫赫战功。”
小少年神往地问:“阿母,吾等可须结好周氏?”
“不可!”城阳王后立刻回身,对儿子正色道:“汝在京之日,断不可与条侯家族结交。若相见,谨记‘敬而远之’!”
小王子有些不解,托着圆圆的脸蛋问:“为何?条侯重臣也,天子圣眷正隆。与之交好,必与城阳国有益。”
“无益,有害!”城阳王后拍拍幼子的手,严肃警告:“阿则,宗室与掌兵重臣相交,乃天家朝廷之大忌!戒之,戒之!”
提到京师朝政,小王子昵到母亲怀里,眼泪汪汪:“阿母,则不愿……独留京畿。则……不舍父王阿兄……阿母阿姊。”小姐姐瞅瞅弟弟,也是满脸的怜惜不舍。
“为母亦不舍!奈何,好男儿岂能久居父母膝下?为母托付长公主及京中故旧,吾儿无忧。”陈王后抱紧儿子软乎乎的身体,也是感叹万千——她心爱的幼子啊!
做母亲的慢慢抚摸儿子的鬓发:“若阿则实不愿,随母回城阳即可。万事……阿母承担。”
胖小子停了片刻,还是摇头了:“否,则留长安,乐为父母阿兄分忧,为城阳增益。”
“阿则,阿则……”陈王后是既欣慰,也心痛。她也舍不得,这么聪明贴心的儿子啊!可为了儿子的前途,为了城阳国的未来,却又不得不如此——好在京城内,她里里外外都盘算布置妥了。
“吾儿牢记:多闻少言,谨言慎行。事长公主如事为母,不可擅专。长公主尊贵雍容,必善待吾儿。”城阳王后揽着儿子,一遍遍地叮嘱。
“今往拜会大长公主。大长公主宗室长辈,素与馆陶长公主亲厚。”陈王后把女儿也拉进怀里,抱紧:“若顺遂,拟请大长公主为大媒,求聘南皮侯嫡次女,为汝长兄之王太子妃!”
既然在长安已经耽搁到今天了,不如就再多待一阵子,把儿女们的婚事都定下——为城阳王室在藩王作乱之后的朝廷中,谋求足够的助力和支撑。
想到儿子们的婚事,陈王后就对前些时月弟弟的那个建议气不打一处来:陈午凭什么以为单凭一个‘陈’字,她就该牺牲自己的亲生儿子?
不能为家族夫君添福就罢了,还要连累丈夫和夫家被帝室猜忌厌憎,进而影响仕途危及未来?谁脑袋坏掉会要那个陈少儿?
小儿媳妇就不重要了吗??她十月怀胎生下的骨肉,个个都是心尖上的宝贝!小儿子不能继承王位,才更需要强大的妻族照应;否则,一个无权无势的宗室闲侯,还不任人欺压?
陈王后甜甜笑着,亲亲爱子的额头,万般温柔地保证:“阿茂,汝长兄婚事定后,为母当求河间王太傅孙女,为阿则之妻。”
1301 谁的耳朵有问题?
未央宫未央,长乐宫长乐!
相较于暗流涌动的未央宫,皇太后居住的长乐宫早早就恢复了原有的安宁——表里如一的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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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黍离离,彼稷之苗……彼黍离离,彼稷之苗。”
长信宫的东南阁,所有的门窗都打开了。浅碧色和韵黄色的轻纱罗幔,搭配用萱草编织的细帘,高高悬挂在殿宇的梁和窗上,挡住初夏开始变得有些灼热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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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迈靡靡,中心摇摇……行迈靡靡,中心摇摇!”
二十多个宫娥形成两列,沿着彼此衔接的宫室,两个一对地面对面跪坐开去,一直排到最外面的门口——那里,直通皇太后日间歇息的东殿。
窈窕端庄的宫女们穿着浅色的曲裾,婉约静默,垂首待命;宽长的垂胡袖落下,盖住了膝上交握的素手——完美诠释出汉室宫廷对礼仪的严苛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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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梁女并不在宫人队列中。
新近升职的女官发上插戴一支小巧的金簪,穿了色泽鲜明刺绣精巧的深衣,正中规中矩地侍候一旁。作为东南阁里众侍从中的为首者,梁女官打点精神随时注意着小主人们的需要和殿阁内外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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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苍……天,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从大开的窗门望出去,不远处如水的台阶和精雕细刻的栏杆旁,五步一哨,十步一岗。负责守卫的军士们甲胄鲜明,佩剑执戈,巍然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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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黍离离,彼稷之穗……彼黍离离,彼稷之穗。行迈靡靡,中心如醉……行迈靡靡,中心如醉……”
阵阵歌声自四开的门窗向外飞扬,重复着盘旋着,如展翅高飞的鸟雀冲上云霄,响彻整座宫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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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流云高天,逍遥,翱翔。
未知从哪层云磊之后,鹰破空而出;张翼飞掠处,追逐翻飞的燕雀。可怜的小鸟们惊慌失措,四散奔逃。哀号悲啼声划过天际,悠长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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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苍……天,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
疲于奔命的燕儿慌不择路,纷纷带着背后的灾星窜进野鸭栖息地。
祸水延引?
惊起水边河岸上一片凄厉嘈杂的呼喊叫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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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黍离离,彼稷之实……彼黍离离,彼稷之实。行迈靡靡,中心如噎……行迈靡靡,中心如噎。”
无辜的野鸭对飞来的横祸惊恐万状。鸭群首领暴跳如雷,扯着脖子呼朋引伴,应对这些明显带有恶意的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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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在公鸭的拼死掩护下,鸭妈妈乱叫着扑棱翅膀,保护自己的雏鸟向最近的草丛和水泊仓皇逃去。
鹰啸,鸟鸣,鸭叫,雏啼……此起彼伏,乱作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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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苍……天,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奋勇反抗……回天无力;死的其所……虽败犹荣。
滩涂上,翩翩羽翎,风中凌乱;气息哀哀,消磨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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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南阁里,现在很安静,很安静……
歌唱完了,小人儿们都闭了嘴,手拉手肩并肩地站在一起,静静等候。
宫室中央,儒雅端正的中年文士一身简素却不失身份的男士曲裾,默默伫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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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嘴唇一径蠕动,无声地一遍遍重复古老诗句的最后两句。
虽然不愿承认,张乐师仍不得不痛苦地在心底里接受:这是他的命,是他的劫数;是他当初违背家族意愿所引来的天谴——命里注定,逃都逃不掉!
迷茫中,他似乎又看见了早已离世的祖父。老人家用生前经常挂在唇边的那种嘲讽笑容,对着他“嘿嘿”个不停,似乎正在嘲笑他当前的处境:瓜娃,瓜娃子。早告诉你了,不听!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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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啊,等……没动静。
等啊,等……还是没动静。
文士低垂着头,令人看不清表情。只有极细微颤抖的双肩,才泄露出一丝半点其人此时此刻的心绪。
窦绾小贵女用肩膀顶顶边上的表妹:“阿娇?”
馆陶翁主莫名其妙,向窦表姐一摊手,摇头。
善良的平度公担忧地瞧着文士:“莫非,有恙?”
“唔……”娇娇翁主歪歪小脑袋:“难说。”
三位小贵女,三双漂亮的眼睛,开始绕着对面的音律教习滴溜溜转——疑惑,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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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士对学生们的怀疑态度一无所觉,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无可自拔。
当初长公主的属官找上门来相请时,是多么高兴啊!总以为这回总算熬出了头。从此,在这京师上层打响了名头,成为行业中的翘楚——也不枉自己离乡背井,闯荡京城这么多年的艰苦和辛劳。
谁料到,谁料到……啊!
怪不得,怪不得官方乐府里那么多名伶艺人都不用,却单单从宫外找了他!
他真是——悔——之——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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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有恙??’平度公主的这个猜测,象两根针一样刺进梁女的耳膜。
可怜的女官顿时感到心动过速,整个人差点弹起来:生病?生病了吗?
长信宫的主人,老的老,小的小,都不是身强体壮的人。宫中之人如果染疾,就必须搬到长乐宫的偏僻角落呆着,直到痊愈经御医检查许可后,才能回来——当初,即使是为了救馆陶翁主而受伤的梁女,也是不能留在长信宫养病的。
任何病人——恐怕也只有天子能例外——绝不许带病入宫;违者,严惩不贷。
咬了咬牙,梁女官也不管合适不合适了,直接站起来伸手去拉乐师的袖子。
“啊?!”这位到此时才如梦初醒,抬头,茫然四顾……
“咦?”三个小女孩加一个女青年,你瞧瞧我,我看看你,完全诧异莫名:乐师的一张脸,一会儿白一会儿红的,瞬间一变。再配合他那静如死水的五官……这下,她们是更搞不清楚教习的状况了——他,病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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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2 选妃
春末和初夏,是一年中最生气勃勃的季节,花草繁茂,万物欣欣向荣。这一年的汉宫,也尤其充满了生机和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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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的朝野,在皇长子刘荣被正是册立为‘皇太子’之后不久,重臣们就齐齐上奏:皇太子乃一国之本,不可无配。请天子与皇太后早选淑媛,立为‘皇太子妃’。同时,为皇家子嗣计,请多择佳丽美人,以充太子宫下陈。
天子闻言,称:“大善。”
于是,才刚刚稍有降温的帝都长安城,再一次走向了沸腾。
高官显贵、世家勋戚,凡是有资格——或者,自认为有资格——的家族和高门,象海底饿了多少年今天总算逮到机会的大章鱼一样,探出十六只触爪,上天入地地通门路探消息,为自家的嫡女入宫备选做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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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以往的朝廷惯例,大汉皇帝刘启陛下亲往长乐宫,请奏皇太后同意选立‘皇太子妃’一事。
皇太后窦氏允准。按大汉传统,窦太后命中宫薄皇后负责这次‘皇太子妃遴选’的具体组织和初选。
细致谨慎的薄皇后以最快的速度对所有应征闺秀进行了初试。凡姿色、身世、举止有明显差距的一律淘汰后,皇后薄氏将初选过关者的名册向天子和皇太后呈禀。
天子命皇太子刘荣入椒房殿,由嫡母薄皇后主持,亲自面见众位佳丽,自行选择合意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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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国储君的太子宫,是一座不太大的宫殿群。
这座储君的官邸占地不广,格局也不尽合理,稍有局促之感。前任皇太子——当今天子——住在太子宫时,常常觉得不适不便。
不过,现任皇太子刘荣如今依然是单身——起码理论上是——皇族,和当初妻妾成群、儿女成群的父亲刘启当然有很不同的感受。
至少在当前这个阶段,刘荣殿下对这一住所还是非常满意的。尤其太子宫为迎接新主人,还里里外外打点装饰一新。
从搬进太子宫的第一天起,新出炉的大汉皇太子就一直表现得很轻松,很愉快,很宽容,很好说话……让面对新主人、都情不自禁提着心吊着胆的太子宫属官和仆从都大大送了口气。
然而,这一让所有人可喜放心的情况,很突兀地止于……今日,今时,今刻!
皇太子的书房门外,家令大人踮着两只脚,拉长了脖子往宫室里一个劲儿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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