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19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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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西1949-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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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您能带我去看看她吗?”柯山尽量平和地说道。
“可以。”朱院长边向外走边说,“因为她是地方老百姓,又是一个女孩子,所以单独安排在一位老乡家里。”
柯山伸手拉住朱院长的胳膊,脚下加快速度,朱院长的步速也不由得快起来。
他们走进一户农家,朱院长轻轻推开柴房门,探头看了一下,疑惑地说:“咦,人怎么没了?”
柯山手扶枪套,闪身闯进去,一缕月光正照在临时架起来的竹床上。适应了一会儿,他确认屋内空无一人,然后走到床边伸手探进被子里,是凉的。
“也许是不了解咱们的政策,心里害怕跑了吧。”朱院长说道。
柯山故作轻松地应和道:“兵荒马乱的,可以理解。朱院长,您去忙吧,我先缓缓神,待会儿就去前指报到。”
见朱院长走远,柯山匆匆向寨外走去。他围着寨子走了一圈,见到哨兵便询问有没有见到一个苗家妹子,回答均是“没有”。由于没有十足把握判定那人就是向妹子,况且部队又有很重的作战任务,因此他决定放弃搜寻。
柯山寻着“李家洞的最高建筑”找到张平的宅院。
张平在发迹后,便搬出闭塞的小山村张家坨,分别在古丈县城和李家洞修建了富丽堂皇的宅院。柯山面前的是一座二层楼院,上下共有30余个房间,下层间间相通,院子地面铺着条石,四周是五丈高的围墙,前后各有一座三层碉楼。
一名警卫战士伸手拦住柯山,警惕地注视着他。
“我是保卫部的柯山,奉命前来报到。”柯山说道。
那战士从口袋中拿出一个小本,边翻边问:“你是?”
“柯山,找侦察科的聂科长。”
“进去右边第三个门。”战士让开路。
柯山走进大门,只见两名参谋正在指挥战士有条不紊地搬运装备,似乎准备出发。他看了下手表,早到几分钟,便站在院子中尽量将神经和身体放松,抬眼向远处的群山望去,任早起的鸟儿欢快的叫声触摸自己的耳膜,深深吸一口气,然后长长地吐出去,浑身的疲惫和紧张似乎被吐得无影无踪。
“吱呀”一声,身后的房门开了。柯山回头看去,只见双眼布满血丝的聂科长正在朝他笑着。正要说话,聂科长摆摆手,然后反手将房门关上,拉他到院子的一角,说道:“你和小石分手前的事情就不要讲了。”随后,柯山将如何与那3名战士展开搜索追击以及不慎遭袭的过程做了简单汇报。
“你的身体现在怎么样?”聂科长显然已经从朱院长那里有过了解,所以问得有些随意。
“没有任何问题。”
“很好,咱们直奔主题。昨天14时,杨文华终于招供。据他交代,邓德乾的任务是突袭我军设在辰溪的秘密粮库。”
“粮库?”柯山脱口而出。他对敌人意图突袭粮库并不感到惊讶,因为那毕竟是目前仅次于指挥机关的重要目标。问题是,为了保证作战部队的供应,粮食基本上都调到西南前线了,难道军部给野指打了埋伏?
聂科长显然看出他的想法,说道:“这个秘密粮库在辰溪的石田坳,是军部在接到返湘作战的命令后设立的。其重要性就不必说了,目前虽然部署了警卫部队,但毕竟我明敌暗,而且这支突击队是由国民党正规军尉官以上人员组成,其战斗力不容忽视。你的任务是主动出击搜寻它的下落,争取在袭击前予以歼灭。”
“有大致搜索方位吗?”
“据杨文华交待,依照惯例,具体行动方案由直接执行人邓德乾和向老爹制定,即便吴刚也只是下达总体命令而已。因此,这就需要你到石田坳后,及时与负责警卫任务的史克强连长取得联系,依据实际情况制定相应的行动方案。说实话,那个粮库我也没有去过。”
“史克强连长?是140师留守会同军分区的史克强吗?”柯山欣喜道。
“对。你们认识?”
“我们是南工团的同学。”
“哦?在筹建秘密粮库时,他可是会同军分区力荐的人选,你此行一定要与他密切配合,以圆满完成任务。”
“是。”柯山立正答道,紧接着又问,“那吴刚怎么办?”他对于这个曾经两次在自己手中逃脱的蒋特,依然是耿耿于怀。
“既然他在围城时就逃脱了,你就应该在永绥等待下一步的命令。”聂科长严肃地说道,“你知道你的擅自行动给整个行动平添了多少周折吗?”
当然,柯山不可能预知之后的周折。昨天10时30分,冯永年按照柯山的吩咐,向吕岩科长做了汇报。由于杨文华还没有招供,因此追捕吴刚仍是柯山的首要任务,况且沿途已经有部队在行动,因此吕科长并未在意;中午13时,所里军管会的夏天阳打来电话,称柯山已转道古丈方向,且有一零二的命令和141师侦察连的配合,吕科长更加放心,并向聂科长例行汇报;14时,杨文华终于崩溃,事态因此发生骤变,柯山的下落及吴刚是否被捕获便成为焦点,保卫部胡部长作为此项任务的主要负责人,不仅通过电话连续向聂科长要人,甚至直接向一零二要人。聂科长急忙向一些主要卡点及分战区指挥员发布查找通知,包括战地医院;17时30分,141师侦察连郑排长依照柯山的安排赶到前指;20时,昏迷不醒的柯山被战士送到战地医院。
柯山没敢辩解,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出发?”他没有说“我”,而且将“我们”咬得很重。
聂科长会意地一笑,“除秘密粮库的警戒部队外,军直警卫营张排长已在昨天赶到石田坳增援。你和小石在6点半准时出发,141师侦察连郑排长将继续配合行动。对了,一零二要见你。”说着,领柯山向后院走去。
“辰溪的战局怎么样了?”柯山有些担心地问道。
“目前,盘踞在辰溪、麻阳、溆浦、泸溪一带的暂2军,在遭到我军沉重打击之后,副军长张玉琳携少部逃往凤凰。至于石田坳,并未在主战区,即便有部分流匪误打误撞到了那里,对粮库也够不成威胁,因此你的首要目标仍是邓德乾。”
后院又是一番景象,除了4名持枪肃立的警卫战士外,不时有作战参谋手拿电文急匆匆在院中穿梭,有的房间传出纷杂却有条不紊的联络呼叫声。
柯山随聂科长进到一个房间,只见一零二身披军呢大衣仰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随着电话联络声,两名作战参谋用红蓝铅笔在军用地图上快速勾划着。
聂科长轻轻咳嗽一声。一零二抬头审视,最后盯着柯山问道:“柯山?”
“是,首长。”柯山立正答道。
“好你个孙猴子,”一零二猛然站起身,将大衣抖落在椅背上,指点着说,“终于找到你了。昨天胡部长接二连三地朝我要人,非说是我派你出去的,不交回人来不行。哈哈哈!当时咱们只是打了个照面,今天我非要看看你是何方神圣,值得胡部长如此大动干戈。”
聂科长和柯山都没有说话,以军姿注视着首长。一零二见状摆摆手让他们坐下,问道:“任务布置好了?”
“是。”聂科长答道。
一零二又转向柯山,“你是南工团的学员?”
“是。”
“很好。”一零二拍着柯山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革命需要你们,特别是一个新的中国诞生之后,更需要像你们这样的知识青年加入进来。”
柯山不由得挺直胸膛,心中一股荣誉感油然而生。
此时,有人在门外探了下头,见一零二并未休息,便喊道:“报告。”
“进来。”一零二抬手看看手表,“很准时嘛。”
柯山回头看去,原来是联络部的王主任,他不由得一愣,因为别看联络部平时只是在前沿阵地喊喊话,做些敌军瓦解工作,要么就是对俘虏进行政治形势教育,不过也总能令人感到他们的某些神秘色彩。
其实,联络部的原称——敌工部更具威名。敌工部的全称是“敌军工作部”,因不同的历史时期而变换过不同的名称,如“兵运工作”“破坏工作”“白区工作”“国军工作”“敌军工作”“联络工作”等。
早在1928年6月,依照中共六大通过的《军事工作决议案》,为了更好地领导各根据地的敌军瓦解工作,中央军事部先后设立兵士科、兵士会,并在各省委和红军政治机关设立士兵运动委员会;1930年,中共中央颁布我军第一个政治工作条例,即《中国工农红军政治工作条例〈草案〉》,规定在团或相当于团级以上单位设立破坏部(科);抗战时期,破坏部(也称白区工作部和敌军工作部)改称为抗日统一战线部。特别是在解放战争时期,在国民党军队的大规模起义投诚行动中,无不活跃着他们的身影。与侦察兵的武装军事侦察不同,敌工部更侧重于军事间谍职能。随着全国战局的明朗化,敌工部的职能也随之扩展到国民党党政机构、地方势力、民主人士、开明乡绅等。后更名为“联络部”。
就湖南湘西而言,1949年8月4日,国民党湖南省主席程潜、第一兵团司令陈明仁联合通电,宣布脱离国民党政权。后程潜派遣王尚质、戴季韬赴湘西配合47军联络部成功策反“湘西王”陈渠珍,为湘西解放道路搬开一块巨石。同时,程潜的劝降信也分别转送至湘西各武装头领的手中。通过强大的政治瓦解攻势,加上强大的军事威慑力,我军初入湘西并未遇到像样的正面抵抗,甚至一些地方武装主动担负起护路护桥职责。
事实上,通过1949年9月9日毛泽东主席致电林彪的命令中,也可以看出当时湘西地区的大致局势,电文如下:程子华(第十三)兵团除留一个军于常德地区,主力两个军取道沅陵、芷江,直下柳州;另以三个军经湘潭、湘乡攻歼宝庆黄杰匪部,与程子华出芷江的两个军摆在相隔不远的一线上。
如此看来,湘西似乎仅处在“取道”的战略地位。不过,湘西匪患之劣在于一个“顽”字,后来的剿匪工作便因此吃尽苦头。
柯山将视线转向一零二,静待对方是否要求回避。
“来,坐。”一零二向王主任摆摆手,然后介绍道,“这就是柯山。”
柯山起身向王主任敬礼,对方笑着点点头,没有说话。
“柯山同志,我命令——”柯山立即起身立正,一零二严肃地说道,“你此次执行任务,务必要保证我军秘密情报员的安全,宁可失去粮库,也要保证其安全。”说着,又转向王主任,“怎么样,满意了吧?咱们可是三头对面,该说清楚的可都说清楚了。”
王主任向一零二敬礼,说道:“谢谢首长。”然后凝视柯山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宁可失去粮库?是什么人物会如此重要?柯山一时紧张起来。
“刚才的命令记住了?”一零二微笑的眼神中带着毋庸置疑的坚决,“那可是野指特意给咱们派来的侦察员,决不可疏忽。当然,战场上子弹不长眼睛,你也不必有太大的压力,尽到职责就可以了。”
柯山认真地点点头,虽然一零二在尽量平息压力,但他依然感到自己的头点得非常沉重,毕竟人有时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生命,但面对责任却往往会产生出莫名的负重感。
“好,你先回去准备一下,6点半准时出发。”
聂科长、柯山向一零二敬礼,转身走出房门。
“还有什么问题吗?”聂科长问。
“没有了。”
聂科长从衣兜里掏出两个油纸包,“这是60发子弹,你带上。”
十七、苗族妹子
柯山回到战地医院,推门看到欧阳丹正坐在竹床边,另一张竹床上的小石依然在沉睡。
“你怎么在这儿?”柯山问。
“伤员都处理完了,我也没什么事。”欧阳丹随口说道,“你是不是要走了?”
柯山点点头,没有说话。
“那你先休息一会儿吧。”欧阳丹起身,指着床上的两套新军服,“我找了两套新的,你先试试看合不合身。”
柯山拿起其中一套,见欧阳丹没有离开的意思,也就没有说什么,开始脱身上那已经破烂的军服。欧阳丹找了把木凳坐下,将脸侧向一边。柯山换好后,开始掏旧军服口袋中的物品,却发现少了一样东西。
“是不是在找它呢?”欧阳丹摊开右手,手心托着那个已经两半的鹅卵石。这是柯山在沅陵被关在禁闭室时,她托小石转交给他的。
柯山记得一直将它放在右上兜内,怎么断开了?他低头察看手中的笔记本,只见封面有一处明显的凹陷痕,联系到沾挂在军服上的木屑,他判断应该是吴刚用一根木桩袭击了自己,先砸到鹅卵石上,部分冲击力又被笔记本化解,否则……
“已经坏了。”说着,欧阳丹随手将鹅卵石丢到墙角。
柯山没有阻止,也没有试图捡回来,只是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因为他知道,如果有所表示,就会被欧阳丹理解为是某种暗示。“对了,小石送来的那个苗族姑娘有什么明显特征吗?”他问。
欧阳丹脸上出现一丝阴郁,但平静地说道:“在她的左肩锁骨下靠近胸部,有一块直径约10公分的暗红胎记。”随后便不再说话。
此时,柯山已经感觉到漫漫弥漫开来的沉闷,便故意放松口气问道:“最近收到过家信了吗?”
“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了?”欧阳丹警觉地注视着他。
“没什么,只是随便问问。”柯山其实并不是像他说的只是随便问问。记得在武汉时,南工团的学员们便纷纷给家中写信报平安,留守处的工作人员表示,会及时将回信转发到他们的工作单位。距今已经快有3个月了,也不知道筠收没收到自己的信,是不是发了回信。欧阳丹一直在军部,如果她收到家信,就说明至少通信渠道是畅通的。他只是想在不显山露水的情况下,得到自己想得到的信息。
“在武汉时收到过一封,后来就没有了。”欧阳丹说。
“家中可好?”
“还好。”欧阳丹说着站起身,说了句“你先休息吧,我走了”,然后从衣兜里掏出个纸包放在木凳上,转身走出房门。
柯山疑惑地看着欧阳丹的背影。
事实上,正是柯山关于家信的问话使她产生了不安。作为一名基督徒,她有着自己的信条,那就是“可以拒绝回答,但不说谎”,因此主动中断了这次谈话。
门在风的吹动下,重重地切断了柯山的视线。小石猛然惊坐起来,一边伸手去抓床头的枪,一边快速观察周围情况。“柯干事!”他惊喜地喊起来,“你醒了?”
“是你醒了。”柯山笑着说,“快起来,待会儿咱们就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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