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愈来愈热,大伙似乎置身在蒸笼之中,都感到快要被蒸熟了。看着头顶,太阳似一个硕大的火球悬在半空,那么的遥远,又那么的逼近。黄大炮忽然拔出手枪,冲着太阳打了一梭子。爷爷吃了一惊,回首忙问出了啥事。黄大炮骂骂咧咧地说:“狗日的这么毒,我真想把它一枪揍下来。”
“混蛋!”爷爷骂了一句,垂着头向前走去。
队伍缓慢艰难地前进着,没谁说话,只有“刷啦,刷啦”的疲惫不堪的脚步声。钱掌柜走在队伍中间,往后看了一眼,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沙哑着嗓子说:“我给大伙讲个故事。”
这个时候谁还有啥好心情听故事。可有故事听总比没故事听要好一些。后边的人赶了上来。钱掌柜边走边讲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数百人的商队穿过一个大沙漠,带的水和干粮喝完了吃光了,大伙饥渴难忍,精神都出了毛病,他们都怨恨跟随商队的一个和尚。
那个和尚是商队在途中遇到的。和尚说他要到沙漠那边的一个寺院去拜佛。一个人穿过沙漠等于自寻死路,和尚恳求商队带上他同行。参加商队的商人都是要出钱的,也叫同行费。因为要雇赶驮人、向导,路上过关卡还要给官吏通行费,食品饮水也要集中在一起搬运,所以要花很多钱。现在商队水尽粮绝,唯一没有付同行费的是这个和尚。收留和尚同行时大伙都认为这是行善积德的好事,因此破例没有向和尚收取同行费。现在干粮吃完了,水喝光了,大伙几天滴水未沾,渴得精神出了毛病,众口一词指责和尚,埋怨和尚白吃了他们的干粮,白喝了他们的水。现在干粮吃完,水喝光了,要和尚把吃他们的干粮喝他们的水吐出来。
这时商队的头领开言道:“大伙别嚷嚷了,怨不得这位师傅。师傅一人能吃咱们多少粮?喝咱们多少水?就是让他把吃的干粮喝的水都吐出来,那东西还能吃能喝吗?就算那东西能吃能喝,咱们几百人够吃够喝吗?咱们现在谁也别埋怨,要团结一心,想法走出去。”
头领这么一说,大伙头脑都有点清醒了,不再吵嚷。和尚这时说道:“你们也别太急,我给你们弄点吃喝来。”
大伙都以为和尚发高烧说胡话哩,不相信地看着他。和尚说:“别瞪着眼睛看我,把眼睛闭上吧。”
大伙虽说不相信,可心里却都抱着一线希望,闭上了眼睛。
和尚说:“念佛吧。”
头领说:“我们不会念佛。”
和尚说:“阿弥陀佛,你们会念吧。”
大伙异口同声地说:“会念。”
和尚说:“那就念阿弥陀佛。”
大伙齐声念:“阿弥陀佛。”
约摸一袋烟的工夫,就听和尚说:“睁开眼睛吧。”大伙睁开眼睛,只见眼前出现了一个明镜似的小湖,湖边是一大片已经成熟的玉米地。大伙欢呼着跑向小湖,痛饮湖水,又掰来玉米棒煮着吃。大伙吃饱了喝足了,这才发现那个和尚不见了……
最后的女匪 第十七章(3)
更新:2007年02月11日 00:45
连载:最后的女匪 作者:贺绪林 出版社:文化艺术出版社铁蛋忍不住问道:“那个和尚上哪达去了?”
钱掌柜笑着说:“他是天上的神仙,回天宫去了。”
王二狗不住地张目四望。钱掌柜问他:“二狗,你看啥哩。”
王二狗说:“我寻那个小湖和玉米地哩。”
大伙都笑了,笑得很苦涩。
忽然,刘怀仁惊喜地叫了起来:“快看!那是啥?”
爷爷顺着刘怀仁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七八里外的地方有汪清亮亮的明镜般的湖泊,湖边绿树成荫,鲜花芳草连成一片。青青瓦舍隐没在绿荫之中,有人挑担,有人赶着牲口;还有店铺作坊,饭馆酒店,清晰可见;游人如织,熙来攘往,好像是集市,似乎能耳闻闹嚷之声。大伙都是一怔,以为自己还沉浸在钱掌柜的神话故事之中。
爷爷起初也以为看花了眼,急忙揉揉眼睛再看,没错,一切景物都真真切切。这时大伙都看到了,欢呼起来。真没想到,眼前竟有如此这般的好地方。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士兵们不等爷爷下命令,笑着叫着直朝湖泊奔去,三个女俘也都面现笑颜,跟在士兵们身后奔向湖泊。翻过一道山梁,天上飘来一块乌云遮住了太阳,远处的湖泊集市变得氤氤氲氲,模糊起来。估摸那距离,似乎比刚才更远了些。爷爷心里有了疑惑,怎么愈走离湖泊集市愈远?难道走错了方向?湖泊集市就在前方,不可能走错方向!
大伙鼓足力量,一口气又奔了两个多小时,面前始终是连绵起伏波浪汹涌的沙浪。忽然,黄大炮惊叫起来:“连长,咱们撞见鬼了!”
爷爷忙问是怎么回事。黄大炮指着前方:“你看,啥都没有了!”爷爷瞪着眼睛往前看。刚才看着真真切切的湖泊集市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眼前只是一望无边的荒漠沙浪。爷爷惊呆了,干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士兵们也都怔住了,面面相觑。
半晌,刘怀仁醒过神来,说:“连长,我带两个弟兄再到前边去看看?”
没等爷爷开口,钱掌柜搭了话:“刘排长,别费那个劲了,前边根本就没有啥湖泊集市,那是海市蜃楼。”“海市蜃楼?啥叫海市蜃楼?”刘怀仁疑惑不解地问。
钱掌柜说:“啥叫海市蜃楼我也说不明白,这么说吧,刚才咱们看到的湖泊集市是个虚景,根本就没有。”刚才大伙都看得清清楚楚,怎么能说是虚景?怎么能说根本就没有那个湖泊集市。大伙都听糊涂了,向钱掌柜投去质询愤怒的目光,似乎钱掌柜施了什么魔法把湖泊集市弄没了。黄大炮率先开口道:“依你这么说,咱们真的撞见鬼了?!”钱掌柜点点头:“咱们是撞见鬼了。以前我遇到过这种情景,跑了大半天,等到太阳一落山,啥都没有了。后来我才听人说那是太阳日的鬼。”
大伙都不吭声了。沉默。
尽管谁也说不清啥叫海市蜃楼。可谁都听明白了,刚才看到的一切根本不存在,是虚景。他们撞见鬼了。许久,许久……
空气似乎都不流动了,连目光也凝固了。
突然,有人号啕大哭起来,似一匹被打断了脊梁的苍狼。大伙都是一惊,呆眼看着号啕者。
爷爷先是一惊,随之心中一震,定眼看那号啕者,是李长胜。他的两道浓眉皱成了墨疙瘩,脱口骂道:“号叫球哩!把你爹你妈死啦!”李长胜强忍号啕之声,泣声道:“连长,咋办呀?咱们撞见鬼了……”爷爷呵斥道:“瞧你这个熊样,还像个汉子么?还像个兵吗?”
李长胜抽泣道:“连长,我不想死……我还没娶媳妇呢……”
爷爷呆了半晌,上前一步,拍着他肩膀,缓和了一下口气说:“兄弟,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把眼泪擦干。”
李长胜拭去脸上的泪水。
爷爷扯着已成破锣的嗓子说:“弟兄们,刚才的龙卷风把咱们的马驮刮丢了,可咱们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田地。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一定要把大家带出大荒漠。打起精神,咱们走吧。”他一挥手,大步朝前走去。
最后的女匪 第十七章(4)
更新:2007年02月11日 00:45
连载:最后的女匪 作者:贺绪林 出版社:文化艺术出版社队伍继续向前行进……
最后的女匪 第十八章(1)
更新:2007年02月12日 00:33
连载:最后的女匪 作者:贺绪林 出版社:文化艺术出版社队伍在一个沙窝子里宿了一夜。
爷爷睁开眼睛时,太阳已经冒花了。他急忙爬起身,环望四周,大伙都还横七竖八地躺着,三个女俘挤在中间,大虾似的蜷缩成一堆。“起来!”爷爷喊了一嗓子。
没人动弹。
爷爷又喊了几嗓子,还是没人动弹。早晨天气凉,他想趁着天气凉多赶点路。他盼着能早一刻走出这令人诅咒的大荒漠。可眼前却是如此情景。他恼火了,挨个用脚去踢,费了好半天劲,才把大伙吆喝起来。
队伍又出发了。这一天的行军极为艰难困苦,前进的速度如同蜗牛蠕动。中午时分,队伍翻过一道沙梁,来到一个狭长的河谷。河谷里铺满着鹅卵石,在烈日的映照下闪着碎银子似的亮光。可它给这群生灵没有带来半点奇迹和惊喜。
这道河谷在远古时代曾经流淌着饴如甘露的一江清水,可此刻却干涸得只剩下了黄沙和卵石,偶尔可以看到一蓬沙柳或骆驼草。爷爷走到一蓬沙柳跟前,伸手折下一个枝条,放在嘴里咀嚼,企望能嚼出点水分来。那枝条已干枯如柴,爷爷的牙齿都嚼疼了,也没尝到湿润的滋味。他懊丧地把一嘴木渣吐在了沙地上。这蓬沙柳已经死了,它长在这里只是向这群生灵表明它增顽生存过。
一群人都在沙柳跟前驻了足,许多人都伸手去折沙柳条,如他们的长官一样在嘴里咀嚼,希望是一样的,失望也是一样的。最终都吐掉嘴里的木渣,垂着头默默无语,似乎在哀悼沙柳。
稍顷,爷爷转过脸望着白花花的卵石说:“这里是一条大河。”
站在他身边的钱掌柜说:“是条大河。”
“不知在这达能不能挖出水来?”
钱掌柜抹了一把脸上的油汗,眯起眼睛远眺,好半晌,说:“我看难。”
爷爷说:“不管咋样,挖挖看。”便让黄大炮和几个士兵用刺刀在河床里挖掘。
几个人忙活了大半个时辰,总算挖出一个三尺来深的坑。黄大炮和几个士兵累的躺在坑边大口喘气。爷爷走过去,趴下身子抓了一把坑里的卵石,是热的。他又把头伸进坑里,吸着鼻子,钻进鼻孔的是呛人的沙土味,没有半点潮湿的气味。他明白再挖也是白费力气,拍了一下手,站起身来,脸色变得黑青。士兵们都呆眼看着他们的长官,神情木然。爷爷抬眼看看天,烈日已经移到了头顶。找不到水,这地方不能久停。河谷里更加酷热难耐。
队伍走出河谷,继续向前。
开始有人掉队了,爷爷不得不命令队伍停下来等候掉队者。随着时间的推移,掉队的人越来越多,而且出现了伤亡。第一个伤亡者是李长胜。
早晨出发时爷爷就发现李长胜十分虚弱,他爬起身一迈步就打了个趔趄,要不是爷爷扶住,很可能就跌倒了。爷爷说:“老蔫,把那东西丢了吧,会把你压垮的。”爷爷说的“那东西”是李长胜背在背上的银元。
李长胜摇摇头,问他的长官:“连长,咱们今日格能走出去么?”
“难说。”
“明日格呢?”
“也难说。”
“后天呢?后天总能走出去吧?”
爷爷不敢看李长胜质问渴盼的眼睛,把脸转到了一边。好半天,他又说一句:“老蔫,把那东西丢了吧。这会儿能保住命比啥都要紧。”
李长胜还是摇摇头:“连长,你可能在肚里骂我是从钱眼儿里爬出来的,爱钱连命都不要了。给你说心里话,把我家人老几辈加在一起,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银洋。有了这些银洋,我可以买上几十亩地,再买牛买车,再娶媳妇,好好地孝敬我的爹妈,美美地过日子。我将来的好日子就指靠这些银洋了……连长,我不是见钱眼开的人,我实在是穷,没有钱啊……”
爷爷只觉得鼻子有点发酸,在他肩膀上拍了拍,不再说啥,带队向前走去……
日悬中天,地表温度高达五十多度。每个人都如同抛在岸上的鱼,大口喘息,拼命挣扎。就在这里,李长胜倒下了。爷爷来到他身边时,他已经奄奄一息。
最后的女匪 第十八章(2)
更新:2007年02月12日 00:33
连载:最后的女匪 作者:贺绪林 出版社:文化艺术出版社爷爷俯下身,卸下他背在身上的银元,用发涩的声音说:“老蔫,这东西我替你背着。你坚持住,赶天黑咱们就能走出去。”
“连长,我没一丝力气了,我走不出去了……”
“老蔫,别说丧气话。……”
“连长,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真的不是见钱眼开的人,我实在是穷啊……”
爷爷不知说什么才好,只觉得鼻子发酸,嗓子眼发辣。
李长胜入伍时,爷爷刚当上连长。爷爷见他身体壮实,让他去当机枪手。他梗着脖子不愿去,涨红着脸一个劲地说:“我是来吃粮的,我是来吃粮的。”爷爷看出他是个老实人,笑问道:“你不愿当机枪手,那你想干啥?”
他说:“我想当伙头兵。”
在队伍里,伙头兵被大家认为最没出息。因此,这个差事没谁愿干。爷爷没想到他却争着要干,不由得重新打量他一眼。李长胜膀大腰圆,身材魁梧,是扛机枪的好料。他见爷爷用怪异的目光看他,急忙说:“连长,我怕饿肚子。”
爷爷明白了,答应了他的要求。此时此刻,爷爷忆起往事,心中一阵酸痛……
“连长,我家里很穷,在家里我很少吃饱过肚子。我出来当兵就图能吃饱肚子……我是伙头兵,我没想到我会渴死……会饿死……”李长胜的声音十分微弱,似乎在说呓语。……
李长胜倒下了,没有再起来。他的尸体被置放在一个沙坑里,爷爷把他背的银元给他做了枕头。士兵们围在沙坑旁默然无语。忽然,刘怀仁掏出衣袋的银元扔进了沙坑。随后士兵们都把带在身上的银元掏出来扔进沙坑。那东西此时带在身上实在是个累赘。
李长胜,这个活着时的穷汉,闭上眼睛后却十分富有。但愿他在另一个世界不再受穷。
第二个倒下去的是传令兵王二狗。
干渴和饥饿完全把这个年仅十六岁的少年击垮了。他瘦得失去了人形,似乎血液也干了,只剩下骨头和皮长在身上。昨天他晕倒过一次,幸亏铁蛋的皮囊还有水,给他喝了几口。仅凭这点水分他支撑到了今天。走出河谷,他只觉得两条腿软得如同面条,眼前一片金花乱飞。突然,金花不见了,眼前是一个黑洞洞的无底深渊,他收不住脚,一头栽了下去……
紧跟在他身后的刘怀仁喊叫起来:“二狗,二狗!”
整个队伍停了下来。爷爷抱住王二狗大声呼唤。半晌,王二狗睁开了眼睛,干裂的嘴唇颤颤地抖着,却说不出话来。可爷爷却听得清清楚楚他在要水喝,高喊一声:“大炮,拿水来!”
“连长,水没有了……”黄大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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