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正准备上前时,却发现那人身后的桌台上,一个打开的玉盒,里面闪着冷冷的光泽。
那只玉镯,正躺在里面。
郇黎心理一下子生出了希望,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可是她转念再一想,怎么会那么巧,追着那人来,就看到了这玉镯。
等她再回头时,那个男子已经不见了,只剩下飘动的帘幕和空旷的空气。
郇黎有些纳闷,可是还是马上上前去碰那个玉盒,她原以为可能还会有什么机关设置来阻碍她,可是她很顺利的拾起了那只玉镯,那冷冷的温度映在她的手上,仿佛透进心底。
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么重要的地方,却没人看守,除了刚才那个男子,可是那个男子感觉更像是引她过来取这只玉镯。
还有那只断臂,到底是何意?
郇黎来不及想清楚那么多东西,唯一的想法就是趁现在叶倾城已经将周围的暗卫都撤走的时候拿到玉镯离开灵月宫。
她飞快的将玉镯套进自己的手里,然后走出了那间灯火亮的异常强烈的房间。
只是她还未完全走出门口,就看到门前站着一个人。
朗朗夜色,苍茫万里,繁星绵延如夜色里那秦淮河直流而下的画舫,墨色的带着点点斑驳。
芭蕉翠绿,琵琶深红,如灯花彼岸的星辰。梅子黄时,星空最是温柔,那空气最是甜腻。醉的人心也生了几分醉意。
叶倾城站在她面前,那房中的烛火照在他的脸上,晃动,明灭。
他凝视着她,如那暗藏的濮水,端的是骨子里的那一澜波涛。
郇黎心中有些不知所措,但是她强装着镇定,也不想去解释些什么。
她此刻也明白了,其实叶倾城早就知道她的想法了吧,只是他什么都没说。
郇黎强压了自己的心绪,尽量使语言没有任何起伏,她说,“你早就知道了,是么?”
叶倾城双眸神色昏暗,读不出情绪,他道,“你已经知道我早就知道了,不是么。”
郇黎觉得此刻他们的对话就像是在打着禅机,她看了看自己手腕处的玉镯,道,“我已经拿到了它,你想怎么样。”
叶倾城道,“我只是想知道,比起这个镯子,有没有对你来说更重要的东西。”随后他顿了顿,道,“不过似乎没有了。”
郇黎没有听明白他的意思,她只是悄悄的用手朝身后的落梅剑摸去。触到了剑,她的心才定了下来,也许此刻比其那些有的没的,这柄剑才是最能依赖的东西了。
依赖?
郇黎看着眼前人,她觉得曾几何时,自己已经不再想去依赖他了,究竟是从何时?
不过没有太多时间给她犹豫,她道,“我这就要准备走了,你当如何?”
叶倾城想说些什么,但是最终还是化作了口中的一抹叹息。他道,“放下玉镯,我任你去做任何事,好么?”顿时温柔的语气中是道不尽的苍凉,他似乎真的累了,也似乎真的不想伤害郇黎。
郇黎却握紧了剑,道,“不可能。”
“你为何总是逼我。”
“你为何总不肯放下。”
叶倾城沉默了,良久,他道,“我放你十步,随后我再追你,其他的,全凭天意。”
郇黎本不想接受这种条件,在她的观念里,习武之人就要堂堂正正,不管对决还是逃亡,都要凭自己的实力。但是此刻,她顾不得那么多了。
她也不想再与他多言,直接一个飞腾入松林中,往灵月宫大门口掠去。
十步,郇黎的十步,在很多人看来,已经是天荒和地老的距离了。
时常,郇黎也是这么认为的。
十步之后,郇黎在阴暗中吃下了一粒东西。
又是十步。
她的手腕已经被叶倾城给牢牢扣住了,丝毫动弹不得。
但是此刻惊讶的却不是郇黎,而是叶倾城。
郇黎有时候很笨,但是该聪明的时候却不会犯傻,她自然知道自己和叶倾城的差距。所以此刻看着面容浮肿整整胖了一个人位置的郇黎,叶倾城吃惊了。
那是一种迅速在体内融化的药,也可以在片刻之内就让一个纤弱女子变的全身浮肿起来,至于副作用,制作药的人也说了,也许是要付出容貌的代价,也许是身体,也许是神智,总之他也不知道。
郇黎吃的并不多,但是足够使她现在整个人都大了一号,大的连衣服都绷住了。
但是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的手腕足足粗大了一大圈,浮肿着。
星光洒在那玉镯上,映着淡淡而凄厉的颜色。
第四十二章 暗藏杀机(三)
玉镯的口子就那么大,要如何取出?
叶倾城不可思议的看着郇黎,那眼中的诧异是无论如何都遮掩不住的。郇黎则冷笑一声,道,“如何?你有本事脱的下来吗?”
叶倾城不语,郇黎又道,“不要再发呆了,如果你再不行动,我就走了。”
叶倾城也知道,若是要用寻常的办法是不可能取出的,眼前郇黎冷眼看着他,正准备离开。
郇黎瞧着那肃杀的夜色,然后她看见叶倾城此刻眼眸星星点点,如月色照进那深潭一般,她莞尔一笑,此时即便是叶倾城也没有办法了吧。
自己拿走了这个镯子,叶倾城是否也会显露出焦躁不安的样子?
他如此重视自己的复仇大计,如此恨那些人,如此想要除之而后快。而此刻却没有办法拿走这眼前之物,将来并有可能因为此物而失败告终,不知道现在是什么心情。
郇黎忽然心生一种淋漓的畅快,从来都是她的焦躁,她的不安,终于能有一次她使叶倾城也变得如此。
叶倾城的眼中露出了一丝疲惫,他说,“你为何总是要如此逼我?”
郇黎忽然心生一种不解的愤闷之情,她道,“我从未逼你,叶倾城,是你一直在逼我。”
叶倾城不再言语,郇黎明显的感觉到他抓着自己的手顿时变得凉了。她有些讶异的看着叶倾城,她能清晰的看见他脸上神情的挣扎与苦楚。
但是片刻当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取而代之的依旧是那冷冽的神情,仿佛是堕天的修罗,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
郇黎觉得此刻再不离开,她怕自己的心会再次动摇。于是她用力抽手,却发现被叶倾城牢牢的握住自己,无法抽离。
郇黎永远记得那天,那个夜晚,倾城剑那星屑般的光泽,如金箔闪出的冷火焰。
倾城剑,这个江湖上永远的一个传说,说它如何神勇如何锋利,郇黎直到那日才真正的体会到那种滋味。
倾城剑斩下,在空中划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血迹,鲜红的,一片殷红,惨烈如花,滴滴落入泥中,如泣如诉的声响。
那日星光悉数,寥寥几颗悬于天际。
原来她自己最终还是被那只在房间里的断臂所预知了吗?
滴答,滴答——
是血,在留么?
如故乡雨巷里的雨声,悠远而流长。
那时母亲撑起一把墨色的纸伞。
但是最后依旧,天南地北,形同陌路。
此刻呢,郇黎怔怔的看着自己被斩断的手臂,那一截戴着玉镯的浮肿而肉实的断臂正握在叶倾城手中。
郇黎一直看着,看着他取下了那截断臂上的玉镯,拿在手上。
自己的手臂被硬生生的切断了,泊泊的淌着鲜血,似乎住不住,郇黎也没有去止。
她懵了,还没有回神过来。
只是她的脸色因为失血过多而迅速苍白,脑子里只有嗡嗡声,最后渐渐的觉得晕晕的,有些站立不稳。
她眼前的世界都已经朦朦胧胧的了,看不清叶倾城,看不清他的神情,看不清他的眼眸。
她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叶倾城为了夺回玉镯,竟直接将她的手臂给斩断了。
她的嘴一张一合,仿佛还不能从这个震惊的事情中醒悟过来,勉强支撑着身体不让自己倒下去。
见她有点快要支撑不住了,叶倾城刚想伸手去扶住她,郇黎却忽然后退数步。
他的眼神有些胶着,很多种情绪都混搅在一起,让人分不清。他叹气,道,“不要别扭了,和我回去,我会找最好的大夫,一定会。”说到这里,他似乎也说不下去了。
郇黎从嘴角溢出一丝冷笑,她忽然觉得右臂处的伤口疼的异常强烈,似乎要将她吞噬一般。看着她的神情,似乎能够看到那绞痛的内心,她说,“不要碰我。”
叶倾城想强行上前去拉住她,郇黎却越退越后面。她忍着剧烈的疼痛,内心也有着被烧灼过的痛苦。
她体力迅速流失,整个人都跌跌撞撞的,她绝望的看着叶倾城,她说,“你已经不再是我认识的那个叶倾城了,从此以后,我郇黎也不会再是你认识的那个郇黎了。”
她的话语支支离离,断断续续,时而气息微弱,时而却情绪强烈,她又道,“以前是我错了,以后我不会再错了。”
“你根本没有人心,我天真的简直像世界上最蠢的人。”
“从今往后,你是叶倾城,我是郇黎,仅此而已。”
说完这些话,她一个劲的开始往后跑,仿佛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觉得自己快要倒下了,至少要在倒下之前离开这里,永远也不想再见到他。
说不恨是假的,那人硬生生的断了自己的右臂,那人,叶倾城。
曾经被自己誉为高高云端的他,可望而不可及。
而此刻,郇黎忽然觉得自己曾经那样的想法简直可笑至极,她觉得自己的眼睛一定有问题,她宁可当初它们被秀璟给挖了,那样也许就不会看到他,也不会喜欢他。
她嘲笑自己,这些不都是自己做的孽吗?怪得了谁。
那血肉模糊的袖口,丑陋而触目。
她此刻忽然想,就这样死了算了,再也不用去顾忌那些是是非非,就可以永远的把这个人给忘记。
她跌跌撞撞,半跑半拖的终于跑出了灵月宫,在那条门前的溪流中,她终于支持不住,摔了下去,鲜血染红了大片河床。
那一夜,月色倾城。
※※※※※※
“主人,已经找了好几天了,我觉得也许这一块,找不到了。”下人搓搓手道。
“继续,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停。”秀璟站于船头,那是一艘小小的画舫,在灵月宫的下流已经行了数日。
那下人想着,已经两天了,要真的是栽进这河里,估计也早就淹死了,可是自己劝了主子无数次,主子就是不听自己的话,每次都说继续找,这到底哪里才是个底。自家主子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魔障,非要把那个人给找出来。
秀璟披着一袭玉色的披衣,在风头最劲的地方站着。他的眼眸是浓浓化不开的雾气,他盯着平静的江面,神情一直是紧绷着的。
那下人觉得自家主子从前也是这么一副冰冷的样子,可是这次有些稍稍的不同,总觉得主子镇定的面色下,藏着些其他什么。
忽然前方传来人的叫声。
“找到了,找到了!”
第四十三章 画舫情涌
那是一处烟雾茫茫的江面,有着早晨醒来空气中微醺的味道,几只海鸥低飞而过,急速的消失在了雾气浓重的江面。
远处的大山层层叠叠,仿佛亘古不变的立在那里,岑寂的落叶和河边盘踞的蒹葭,形成了一幅墨色的江画。
郇黎是被冲到岸边发现的,发现她的时候,她已经不知道晕过去多久了,只是躺在那江岸边,身边一片腥红,那衣裳混着江水的咸味,湿湿的贴在她身上。
当下人把她抬进画舫中,他们能够准确的感受到秀璟脸上可怕的神情,没有人敢多说什么,似乎怕触怒了主子就会被丢进这漫漫江水中。
秀璟看着郇黎被抬进来,那被血染透的衣裳,明显有些浮肿的身体,还有那只赫然被断的手臂。
那股从心底窜出来的怒火似乎已经燃到了极致,他让人迅速把郇黎抬进房去让大夫帮她做急救的处理。
待郇黎被抬进去之后,他“啪”的一下把那桌子上的花瓶给扫到了地上,似乎那破成一块块的不是花瓶而是那叶倾城。
他招过一个下人,对他说,“进去和那个大夫说,若果想活着走出来,就让她醒过来,不然就去江里喂鱼吧。”
那下人便急急忙忙的进去了,之后听到后面又传来一声“啪”,是东西被摔碎的声响,心里立刻胆战心惊起来,默默念叨着,“主子今天是怎么了,从没见过发这么大的火。”
站在郇黎屋子外面的人都是战战栗栗的,生怕在这种火烧火燎的关头惹了主子不高兴,自己就真要去喂鱼了。
秀璟脸色绷得紧紧的,他坐在椅子上,那双本来闪着琉璃色光泽的眸子此刻端的是那冰天雪地的彻骨寒霜和决绝的狠色。
随后他一直看着那扇紧闭的大门,那里面郇黎正躺着。
渡月站在一旁看得真切,她看到郇黎刚被抬进来秀璟脸上的那一抹心疼,和随后的愤怒,还有那淡淡的悲戚。他是在为自己没有保护好郇黎而自责吧?
此时,那扇房门打开,几个侍女和一个老大夫走了出来,那大夫面脸的汗,惴惴不安的走到秀璟面前,道,“公子,那姑娘命是没有大碍了,只是那断掉的手,老夫就算是神仙,也接不回去啊。”
秀璟冷冷的听他说完,看也没有看他,示意他可以走了,便疾步走进了房间。
房内药味浓烈,那重重的帷幔被卷起,一个女子憔悴不堪的躺在里面,似乎还没有醒来。秀璟走了过去,坐在她的身边,发现她的衣裳还没有被换掉,还是那件衣服破碎凌乱不堪而已。于是叫下人来给她拿了一件新的。
渡月进来后,没有把衣服递给他,而是看着秀璟,她以为秀璟会让她给郇黎换衣服,而自己出去,谁知道秀璟竟然自己拿过了衣服让她出去。
她心里诧异道,难道主子要自己给郇黎换衣服?
但是心里虽这样想,却也只好出去了。
秀璟坐在郇黎身边,用手轻轻拂过她的额前,神情也有些憔悴和无奈,他低低的说道,“什么时候你才能学会善待自己。”
将她沾着汗水的额发扫到一边,看着她沉睡却仍然痛苦紧闭的双目,心中不由的生出一丝苦楚,那种比喝下至苦至涩的药还要苦上几分。
秀璟继续自言自语的说道,“本想着你若不会照顾自己,那我就一直待在你身边照顾你好了,可是你总是要逃,却叫我抓都抓不住。”
“在这样下去,我只能把你关起来了。”他心疼的看着她,轻轻的解开她的衣服,想替她换上干净的衣服。
一点一点像抽丝剥茧般将她的衣物褪去,连最后一层亵衣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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