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转过身,叶倾城缓缓地说道,“有时候,我真的觉得我老了,总是想一些过去没用的事,想着想着,人就懒了。”
郇黎只是低着头,听着,片刻,她说,“那叶大侠还记得我的请求吗,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你的母亲失踪多久了。”叶倾城问道。
“五年。”
“为什么你五年后才想到去寻她?”
“因为我曾一度以为她死了,但是最近我才发现,母亲,”郇黎顿了顿,似乎是缓了缓气,露出了一丝悲伤的神情,“没有死,她还活着。”
“你如何得知,她还活着。”
“因为她是我母亲。”郇黎很认真地说着。
叶倾城却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
“郇姑娘,我真的没有很多时间陪你玩。”说完,叶倾城缓缓握住了剑柄,似是耐心已经被磨砺到了尽头。
郇黎感受到了叶倾城的杀意,紧紧的攥着双手。她在害怕,却最终平复了心绪,双眸隐约的湿意如涓涓的水流,落下,在脸上划出一条条蜿蜒的纹路,她像是在允诺一个生命的诞生亦或是消亡,说“叶大侠,你觉得我有骗你的资本吗,哪怕是一点点,你觉得我有吗?”
叶倾城沉默了,每当郇黎露出如此的神情,便像极了那人。发髻一丝不苟,累累云鬓,硕硕朱玉。
松开手中的剑,叶倾城的感情在声音中速度蒸发,最后变成了平静的湖泊,冷冷掺着寒霜。
“我已经两次想拔剑了,第三次,”他顿了顿,“没有第三次。”
郇黎缓缓喘了口气,说道,“叶大侠,我们可以继续吗?”
叶倾城点了点头,说,“你的母亲怎么失踪的。”
“就在魔教屠镇的那天晚上,母亲失踪了,然后大堆尸体被抛尸荒郊,被豺狼叼走了,我以为母亲也在那一晚被……”说道此处,郇黎似乎情绪有些激动,轻轻的抽泣了起来,用手绢遮掩着嘴,轻的似乎只剩下了嘤嘤之声,这一点叶倾城一直很欣赏,任何情况下,都不失大家闺秀的礼仪与教养,不似一些村妇,一旦情绪时空,便会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所以叶倾城对郇黎的母亲增添了几分好奇,是一个怎样的母亲,才可以教养出如此端庄的女儿。
叶倾城必定是温柔乡里多年打滚的人,对女人还是有一些天性的怜香惜玉的,特别是如此对他胃口的女人。其实江湖人都知道,他叶倾城就好良家妇女这一口,越是端庄的越能挑起他的兴致。而记忆中那个女人,永远端坐在本该横卧的贵妃榻上,永远将一只手搭在塌旁的曙色木雕桌子上,而另一只手则轻轻覆盖在腿上。
叶倾城把郇黎拉到床边,让她坐下,郇黎坐下,将手放在大腿上,静静的停止了哽咽。
“既然如此,那么只要找到魔教的人,不就能问出你母亲的下落了吗?你既然说你母亲没死,那她自然是被魔教的人带走的,不是吗?”
“是的。”郇黎轻轻的附和道。
叶倾城嘴角悄然出现一个浅浅的微笑,他说,“那现在魔教重现,岂不是正和我意。”
说罢,叶倾城转身便准备离开。
郇黎连忙叫住他“虽然叶大侠武功盖世,但是也请不要莽撞行事,毕竟对方是杀人成性的魔教。”
叶倾城笑意愈深,他说“我只是去找你的裘老伯喝喝酒。”
看到他离开,郇黎马上擦了擦眼角,跟了出去。
第三章 随云公子
小镇上又来了一群人,其实是一个人,其余都是他的下人。世人唤他“随云公子”。
此刻,一行人正在裘伯的“悦来客栈”休憩。
郇黎和叶倾城进入客栈的时候,郇黎就看到了那一群人。叶倾城今天梳起了一贯肆意置于肩后的水缎般的长发,郇黎有些呆呆的看着叶倾城,叶倾城回过头来,颇有兴致的看了还有些呆滞的郇黎,说,“郇姑娘今日怎么总看着我。”
“难道没有人说过叶大侠你长得很英气吗?”说完郇黎才觉得自己犯了错,竟然对一个男子说出这样不矜持的话,顿时两边脸颊染上了红霞。
叶倾城看她如此局促,便来了调侃的兴致,却也注意到了另外一群人。
郇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几个下人装扮模样人的中间,坐着一个华服公子,虽然面容略显苍白,却也英气逼人。
周围的仆人似是和那公子说了些什么,那位公子也做了一些回应。然后,一个仆人装扮的人过来和郇黎还有叶倾城说,“我们公子说,在这荒郊野岭的小镇,碰到也是缘分,请两位过去坐坐。”
郇黎还没有作答,叶倾城便径直走了过去,急忙的,郇黎也跟了上去。
坐下之后,郇黎才发现,这位“随云公子”右眼下有一颗朱砂泪痣。
这位公子的神情却是一直让郇黎寻思着,似乎生来一副悲天悯人的悲伤。不是人对小镇多日来屠杀所展现出来的悲伤,更像是天神对苦难人民的悲悯。
天暗云低,日淡无光,潮湿的寒气推着拥着的往客栈里灌。
“随云公子”身边的下人似是要帮自家公子加衣,被他挥挥手拿下去了。
叶倾城一直若有所思,倒是“随云公子”先开口了,“两位也是沿路经过的吗?”
语气如他的姿态神情一样,像一阵风就能捅破的纸,在瑟瑟南风中显得如此轻薄。
“我以为如此排场除了天下第一公子随云公子便找不出其他人了,果然我没猜错最后还是随云公子。”
郇黎心想,叶倾城一向讲究铺张排场,但是因为要和我来这荒郊野地所以就简装而行,现在看到人家依旧大排场的一路行过,一定是心理不高兴了。
郇黎虽然心理寻思着,却也不能表现出来,静静的听着他们的对话。
“过奖了,要说排场,谁能比得上您呢。”
“哦?随云公子知我是何人?”叶倾城只是轻轻睨了一眼。
“我不认得叶倾城,至少我认得这把倾城剑。”
叶倾城笑了笑,当然在外人看来这是苦笑,只有相处了一段时日的郇黎才知道,这只是代表,他完全没把你放在眼里。
“随云公子这是在夸我吗?”
“叶大侠比我年长数岁,年少成名,从小就听说倾城剑的名号,耳濡目染,以至于我对叶大侠一直很敬仰,今日,总算能感受到那凌厉的剑气。”
随云公子如此称赞叶倾城,叶倾城却不回应,仿佛没有听到,迎面而来的冷风,劲道苍劲,刹那间吹散了他梳起的长发。
见到片刻的冷场,郇黎只好微微的笑着说,“随云公子却也是年少有为,一看变是心存善念之人。”
“姑娘太客气,唤我秀璟就可以了。”
一花一世界独存,一沙一王国独落,万千萤火万千眼眸,善却只有一种颜色。那日,郇黎觉得秀璟的眼中透着一股哀伤的善良,却异常的不真实。
“秀璟……不知,您来安陆是……做什么呢?”郇黎觉得问别人的私事,并不礼貌,却依旧问了。
“魔刀再现,公子自然是担心这里的百姓,想来铲除魔教余孽。”秀璟身边的下人开口道。
随后双方都沉默了。
夜色搅着烛火染上了小镇,窗外点点萤火闪烁。郇黎以为那是夜晚的萤火,刚想伸手去捕捉,被秀璟的手抓住。不似他的面容,至少郇黎觉得秀璟的气力一定比她大,很多。
“这些是往生者,是曾经死去的人或者妖,他们在寻找恒河的入口,不要触碰他们,你轻易的一个动作,都可能毁了他们。”秀璟说。
“魑魅魍魉,何必宽恕。”叶倾城望着那些灼灼萤火,眼神轻蔑。
三千世界妖媚横生,善恶殊途人妖沉浮。
“也许这条河便是传说中的恒河也说不定,那条流向阴间的河流。”郇黎走出客栈,来到门前的一条布满萤火的河流边,流水喘喘不安的翻搅着。
步履处流魂无数,回首处慈悲罔顾。
“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七魂六魄这种东西,他胡言乱语,你又何必和他一起疯魔。”叶倾城不知何时站在了郇黎的身后。
“我相信这些流魂都是曾经被魔教所屠杀是亡故之人。他们不甘心,所以一直流窜在这里,等待能为伸张正义的人来为他们解脱,”郇黎双手对掌,像是在祈祷。
“软弱的人喜欢寻找借口责怪上天的不公,由此可见,郇姑娘,你也是他们其中之一。”
“叶大侠,那你觉得随云公子是弱者吗?”郇黎似乎并不赞同叶倾城,想反驳,却找不到合适的词语。
“你觉得他是善人吗?”叶倾城时常笑,可是他现在没有笑。郇黎看不清他的神情。
“漫天流萤,原来黄泉的感觉如此静谧。”郇黎说完,渐渐闭上双眼。
远处,秀璟正看着郇黎,一双闪着琉璃般色泽的双目继而平静如死水。
厌倦了黄泉的静谧,又不习惯人间的压抑,却是该何去何从?
郇黎觉得秀璟并不像书中说的那种男子,温柔如阳光般的色泽,郇黎觉得秀璟公子是门外的紫竹,高贵却又疏离,隐隐有着一些人掺不透的神秘。
夜深了之后,郇黎离开了那条布满流萤的河流,小镇又是一片死寂。
郇黎告别了秀璟回到了宅院。
叶倾城早已回来。
叶倾城也有一种孤傲的气质,这种气质带有一种独特的作用,那就是他不停的提醒着你,不要靠近他,不管是碧落黄泉,倾城剑在,他一个人就是一个王国。这骄狂亦或冷漠却不知能叫谁收获了去。
郇黎道了一个揖,说“叶大侠,你这是要?”
“找到魔教的人,就能知道你母亲的下落了,你的意思就是这样对么?”
“是的,母亲的失踪,一定和魔教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那你跟我走吧。”叶倾城将剑插入剑柄,起身离开。
“去哪?”郇黎被惊了一下,“你的意思,你找到魔教的人了?”
“客栈。”
客栈?郇黎又被惊了一下,难道魔教今晚会现身客栈?来不及细想,郇黎匆匆跟了出去。
郇黎明白,叶倾城此人,一意孤行,逆水行舟,却总能活成一段明澈。
两人行了一段夜路。
快到悦来客栈的时候,叶倾城放慢了脚步,郇黎才刚刚好赶上他,忽然抿嘴一笑。
叶倾城并没有看她,依旧目视前方,问她,“笑什么。”
郇黎被不想被他看到,有些惊讶又有些窘迫,微红了脸颊说道“我本以为叶倾城即使是饮下癫狂都不会斟酌,没想到此刻却也小心了起来。”
“我大你近十岁,你却对我直呼其名,郇姑娘的礼节似乎退步了。”
郇黎此刻也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也就不敢再多言。
“我只是看你似乎追的很吃力。”叶倾城说完走进了客栈。
裘伯看到郇黎进来,原本无表情的面容稍稍出现了一丝喜色。招呼着他们坐下来,搬出了几坛陈年老酒,三个碗。
先给郇黎斟满,郇黎的酒量却是很好,也没有推拒,裘伯继续给叶倾城斟,却被挡住了手。
叶倾城说,“我不喝酒。”
“江湖之人,竟然有不喝酒的。”裘伯很惊讶。
郇黎也很好奇,却碍于礼节不能多问别人的私事。
“年少时的一些成年旧事了,不值一提。”叶倾城并不想多说,裘伯便也没问下去。
“今天来了很多人,安陆很久没那么热闹了,自从郇大侠离开后。”裘伯开口道。
“郇莲?”叶倾城问。
“难得会有叶大侠兴趣的事。”郇黎手掩了下嘴角,轻轻一笑。
“我年纪大了,自然只对老一辈的事知晓了。你说的可是落梅剑郇莲?”
“是的,江湖第一剑落梅剑的主人,江湖人人皆知的英雄,曾经手刃了魔教二护法,不过也和他们同归于尽了。”裘伯道。
轻哼一声,叶倾城似乎并不削这样的人物。
人们往往喜欢赞美英雄连同他的愚蠢。
“负伤情况下,追赶魔教二位护法,以一敌二,如果他不做这样不明智的事,那是他的智慧,却被万人唾弃,如果他去做这件不明智的事,那是愚蠢,却被万人敬仰。不过以为他的为人,必定是会去做这件事”叶倾城缓缓的又说道,口气听不出是轻视亦或是责备,却如同诉说以为老朋友一般。
裘伯没有言语,静静的喝下了碗中的酒。
“裘老伯,你为什么驻留在这里。”郇黎问道,这也是一直在心中的疑问。
“我全家被魔教屠杀了,我……”
“想报仇?”叶倾城打断了裘伯的话。
郇黎听到之后,安慰裘伯道,“裘伯,叶大侠说,魔教今晚会出现在这里,今晚或许可以帮你报仇雪恨。”
六道轮回三千浮屠,终是要因果循环,听到郇黎的话,河流上的荧光似乎隐隐的闪烁的更耀眼了。
裘伯愣了一下,说道,“这样,甚好。不知道叶大侠打算如何对付。”
叶倾城抽出半截剑柄中的倾城剑,剑身的箔光冷漠闪烁,像一朵致命的冷焰火。
裘伯惊讶的看着剑身,说道,“倾城剑!?你是叶倾城!”
第四章 一剑倾城
叶倾城不语,裘伯又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对付他们。”
叶倾城只说了简短的两个词,“现在。”
一瞬间剑光闪烁,人间灯火万千,燃遍整个山河,却从没见过如此的色泽,倾城剑的色泽。那闪烁的犹如冷焰火,倒映出人们红尘的颠簸,胶着的心事。越是璀璨的光芒,越能摧残人心。
叶倾城反手将剑一挑,裘伯的面皮被扯了下来,那是一个年进不惑的男子,却不是裘伯。
郇黎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裘伯从桌子下抽出一把猩红的刀,两人便立马胶着了起来。
郇黎看不真切,却只能听见他们的对话。
裘伯说,“你怎么发现的。”
“忘了吗,我们来的第一个夜晚。”
裘伯大笑,“好小子,没想到我五年来唯一一次现出真身就被你看到了。”
“五年来唯一一次?”郇黎惊觉不对,“难道最近镇上的魔刀重现,居民的不停死亡,不都是你干的吗?”
“我说了,我那次只是为了让魔刀茹血,我只杀了一个人,其他的与我无关,不知道是谁在江湖上传出的谣言,说魔教重现。”
“怎么会……”郇黎已经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魔教教主的话,如何叫人相信,当年你屠杀安陆的罪,却也是该还了。”叶倾城说道。
罪孽深重的人的血,是什么颜色,是玫瑰的艳红色,亦或是权杖的曙红色?
郇黎此刻却终于知道了,这个曾经慈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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