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再向萧逸风发难,被告摇身一变成了受害人,当真转变的让人啼笑皆非。结局,让某些人失望了。然而能看到被谷主宠上了天的活阎王被罚,也算是件愉悦的事。尤其是这些年,那活阎王越发喜怒无常,惹事生非,自己没本事还偏偏身边总跟着个护草打手,早已被不知多少人恨的牙痒痒。
丢下一句“此事到此为止,各自散了”,顾卿想及儿子退下时嘴角溢出的鲜血,匆匆向其房中行去,“为什么这么做?”推门而入,顾卿反倒将其心中的担忧压下,开门见山发问。
手拄床瘫坐着,顾炎自嘲一笑,“为什么?因为我看不得她背叛我,看不得她爱上了别人,既然不属于我了,那便毁了她,毁了她爱的人。”眼中,闪过一丝阴霾。
“为什么这么做?”坚持不懈的发问,顾卿好似根本没听到儿子的回答。自始至终,顾卿都没有相信过,整件事是他的儿子设计做下的。
抬头恼恨的看向父亲,顾炎在其父锲而不舍地注视中败北,气急败坏道,“因为我不想让他们如意,要死也要拉着他们一起死,满意了吧?”
无视儿子几欲张牙舞爪的表现,顾卿紧锁眉头叹一口气,坐于顾炎床边,“炎儿,告诉父亲,你现在怎样了?”
“够了!”拾起床头的汤药直接砸向顾卿,“滚!我怎么样了不用你管!你做好你的谷主就够了!” 药迹迅速在胸前蔓延,顾卿与儿子对峙半晌,终是无声放弃,起身离开。
“把他们赶出去吧……我不想在无忧谷中再见到他们。”疲惫的声音,在顾卿开门的一霎那从床上传出。顾卿手一滞转身大步迈回,紧抓顾炎双臂厉声道,“炎儿,你撑不了多久了是不是?不然那些人在你屋里动手脚,你怎么可能毫不知情任其作为?在事发后,你怎么会无所作为任他们被罚?即使到现在,你仍要他们走!没有多少时间了对不对?所以你才会把你爱的人拱手让人,”如野兽嘶吼,“炎儿,这半年了为父怎么问你你都不肯说,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知子莫若父,可以说顾卿将儿子的猜得八九不离十。
“爹。”相较于顾卿的癫狂,顾炎反而冷淡下来,平静乃至冰冷,“你也知道这不是一个人的事,这么多年了,你让他们生活在你钩织的美好平和里,乃至如今他们为了个谷主之位越发不择手段了,待他们知道,这谷主之位乃至整个无忧谷,不过是个催命符,真不知他们一个个会是何种脸色。”
看着父亲那双红肿眼睛里溢出的愧疚疼惜以及绝望,顾炎心中一软,声音却是苍白无力,“爹这两天让薛大夫来谷中做客两天吧,这次炎儿确实伤的不轻,不过,一俩年,应该还可以。只是,爹,这不是一个人的事,哪怕将来其被恶人所控,也最起码证明他是可以控制的,在炎儿看来那反而是一大转机。爹,无忧谷撑了这么多年,该放手了。”
呆滞着回了自己的屋,将门轻轻地关上,顾卿颓然地倚门跌坐在地。堂堂无忧谷谷主,江湖正道之领袖,将自己锁于屋内后,无声地留下了两行清泪。
他的儿子,天纵奇才,别人苦练武艺,他却在玩闹中从容以对,修炼内力,习练剑术,对他来说如吃饭睡觉般轻松随意。然而,这个天才却遭了天妒,七岁以后,天才成了他人眼中的“废材”。他的炎儿的生活从此进入了不停修习内力,不断失却内力,再修习再失去,周而复始十多年。如今,他的孩子更是伤痕累累,甚至鬼门关都走了好几回。
半年前,顾卿见着炎儿虚弱地脸色,仿佛其中的生机随时都可飘散无踪。顾卿终于忍受不住出了手,换来的是带着怨毒的仇恨,“大爷爷、三爷爷的死已经够了,你若敢再以命换命,那么你死的那天我顾炎便亦随你而去,什么天下太平,什么恶梦什么守护,通通与我无关。”
那一刻,顾卿看着他儿子那怒恨的苍白脸庞,话险些脱口而出,他想让他的孩子离开,只要离开了便可以活下去,便可以活出精彩,便可以重拾属于他的耀眼光芒。可是,选择依旧。
他是一个失败的父亲,他的孩子明明可以成为被人拥戴的豪杰,如今却成了他人眼中“混吃等死”的混混,成了在生与死间苦苦挣扎地病人,成了将自己的爱人拱手让出的苦命人。最痛苦地病不是无药可救,而是明明知道有简单有效的药方,却被所有人回避遗忘……
当萧逸轩与顾炎相识相知,了解了他的挚友的过往后,敬叹,“顾炎,是有着人性的佛。他带着不甘,带着愤恨,迈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步伐,走近生命的尽头。”
66。美丽误会
临湖远眺,萧逸轩重呼出心头的一口浊气。京城繁忙而安逸的生活并未享受太久,逸轩突然收到消息,魔教教主与无忧谷主决战身受重伤。无限懊恼自责中,萧逸轩匆匆于将军府中留下几句交代便奔赴天残教而去。
当见到活蹦乱跳的子羽时,那颗挣扎着要蹦出口的心终于回了原位,却是一阵后怕中心头火起。然而怒火在子羽委屈而又倔强表情下渐渐消散:“师父说过子羽是天残教的教主,天残教是子羽的责任,他们声明挑战的是天残教的掌权者,那么自然该由子羽来应战。”
怜惜地抱着那个说着自己该当独挡一面的话,却见着自己就不肯撒手的小人,逸轩的胸口发涩,“子羽还小,以后再收到这样的战帖,就让师父来,不然白白担着师父的名分不做事,师父会过意不去的。”随口而出的玩笑,却引得刚刚那个骄傲的孩子湿了眼眶,“有事弟子服其劳,师父陪着子羽,守着子羽就够了。”
自责,瞬间填满胸膛,当查看到子羽身上尚清晰的伤痕,宠溺的话脱口而出:“好!”然而,他终究还是又一次离开了,在子羽期盼的目光中,留下了“办完事,便陪子羽至少一年”的承诺,向着无忧谷行去。
无忧谷么?对一个孩子也下得了那等重手,本就要寻你讨个公道,而今竟有事相求“逍遥神医”,那么自己不去,岂非太对不起无忧谷于整个江湖遍洒消息网,恳请力邀的诚意了?护短的萧逸轩,完全忽略了他的小弟子除了是个孩子外,还是多么强大而奇特的存在。
已不知在江边立了多久,终于有人试探前来,勾唇微笑,淡淡地自我介绍道,“逍遥堂,云轩。”他,萧逸轩,只要他愿意,便有那个资格傲视一切。
逍遥神医于江湖中不过出现了几个月,却成就了一个传奇。然而当作为逸风义父的薛赞听得逍遥神医的种种事迹后,偶尔会想及萧家那个身染鲜血的孩子,那个孩子亦是医术了得,不知其与传说中的“逍遥神医”,相差几何。
云轩的到来,得到了无忧谷隆重的欢迎,其情形与薛赞几次的拜访天差地别。但这一差别并非因他们医术的差异,只因薛赞,不过是给少谷主顾炎看看“小伤”的大夫;而云轩,却是无忧谷中人在恐慌惊惧之后所能抓住的稻草。
历代无忧谷主,在整个江湖正道有着类同于“盟主”的地位。然而无忧谷中人,一向隐世者居多,只在江湖过于动荡,或出现难以驯化之魔头时,才会应武林同道之邀请出谷主持公道。正如近期的无忧谷主与天残教主一战,便是因得天残教短时间内自一盘散沙归为一统,之后毫不懈力地集结人手兵力,引得江湖各大势力紧张关注。
然而,江湖人不知的是,在处于超然地位的无忧谷中,三十多年来关押了一个怪物。在连无忧谷中人都以为他们的前任谷主,于三十年前的那场江湖除魔战中逝世时,他们所崇敬的前任谷主,于无忧谷最深处,疯癫三十年。
即使是知其存在的谷主顾卿以及三十年前有幸存活的大长老、三长老,亦不知为何他们的师父、师兄会于战后变得那番模样。神智少有清醒、嗜血狂暴、功力无人匹敌也便罢了,最让人恐惧的是其刀枪不入、百毒不侵。
起初那些年,三人还想尽一切办法试图将其治愈。 然而随着其日益少有的清醒以及日趋的强大时,三人渐渐升起了将其除之的念头。令人惊惧的是,当三人怀着自我谴责与不舍的心情准备送他们曾经崇敬的人上路时才发现,没人杀得了他,包括他自己。
从此,怪物被锁在了无忧谷深处,岁月,似乎都无法在其身上留下痕迹,十多年来唯一变化的,是其日益的强大以及完全的失去了自我。就在三人心惊胆战于天下最牢固的锁链即将锁不住怪物时。顾卿的儿子,顾炎,闯入了无忧谷禁区,闯入了怪物的世界,神奇的,怪人在小小顾炎的靠近下,狂躁收敛,挣扎出少许的清醒。
再后来,是套着希望外皮的绝望。他们发现怪物的神志不清与其体内乱窜地内力相关,乱无可乱,唯一的出路似乎只有使其归顺。于是希望寄托在了唯一能靠近怪物的小小顾炎身上。人虽未彻底清醒,却也获得了喘息,不复疯癫与狂暴,可短暂地效用却让顾炎付出内力消耗的代价。从此,如饮鸩止渴,不停的修炼,不停的治疗,大长老三长老相继将自己一身修为传给了顾炎后不久辞世。可问题依旧存在,甚至越发不受控制,顾炎,亦一次次在阻止其发狂中受伤。
近二十年来,顾卿想尽办法延请名医名士,却又小心翼翼的封锁消息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腥风血雨。然而,在一次次面临绝望后,孤立无援的顾卿终于无法再顾忌那许多,正如顾炎所言,若当真能被邪魔歪道所控制,也不失是一种希望。
于是,惊闻真相的无忧谷中人终于体会到了他们谷主这三十年来所面临的忧惧。在生死恐惧面前,权势利益似乎已不再那么重要。更是有了,对于传奇“逍遥神医”的殷切期盼与热情欢迎。可惜,他们迎来了的,是冷面煞医。
67。日月星辰
夜,注定是无眠夜。
在屈辱与恐惧中煎熬了一夜的众人,于第二日清晨再一次迎来了无忧谷近两年的常客——薛赞。迎接,在和煦的气氛中结束,宾主纷纷入座。这两年,薛赞于无忧谷中进进出出也有了七八回,可今次,竟是第一次得到如此郑重的欢迎,奔波了一路的薛赞镇定而坐,心中却也有了定论,怕是顾谷主终于将那事,公之于众了。
不再顾及,薛赞将一路上所探听之事一一道来,使得微波荡漾的湖面瞬间滚滚翻腾。
然而,热议尚未开始,却突兀地陷入平静,众人默契地侧头向门口望去,那里,站着昨日那趾高气扬的“逍遥神医”。面对着众人的注目礼,逸轩深吸一口气,缓缓走进,目光微微转动,于一侧坐处与其二哥四目相对。
平和一笑,逸轩快行了几步走至逸风身前,跪下行了一礼,口道,“二哥”。之后不待逸风有所反应,迅速起身走至顾卿面前一步之遥,跪拜大礼,三叩首。于众人惊木中咬唇开口,“逸轩昨日狂妄荒唐,今日特来赔罪,请谷主宽宥一二,逸轩愿接受任何惩处。”
“师父,逸风作为兄长管教不周,逸风是您的弟子,请师父责罚逸风。至于弟弟,逸风定会好好管教的。”逸轩的话音刚落,逸风便已于其身前跪下请责。两人的话语,在整个议事厅中刮起了一骤冷风,众人于消音中终于慢慢消化了一个事实,昨日,他们谷主,向他自己的弟子的弟弟,跪地恳求……
“我不同意,且不说薛大夫所推测的天残教银面修罗有魔功之事是否属实,就算属实,我魏青也不同意引狼入室。谷主前些日子才应江湖之邀请将天残教教主重伤,如今再去求人家出手,岂不是故意自讨苦吃。”反应最快的,反而是无忧谷中一向的直肠汉魏青,魏青虽说是生了个弯弯肠子的儿子,天天想着争着要继承谷主之位,可作为魏青本人,却是几十年不变的,奉顾卿为尊,见不得其受半分委屈。兴得其昨日未在事发现场,否则不知会如何闹腾。
“师父,我四弟……”
“现在境况已是紧急,哪怕有一线希望,我们都不该放弃。否则来日各位命都保不住了,更遑论其他?”见着一向一根筋的魏叔叔竟第一个冒了出来,甚至还动了脑筋将那个欺辱了他父亲的人故意晾在了一边,顾炎心中一阵感动。但对于薛大夫提出的让传闻中的银面修罗尝试用魔功吸尽怪人的内力精力,顾炎还是想要一试,正如他自己所言,形势已不等人了。
“师父,其实……”眼瞅着顾炎停口的空歇,逸风急忙第二次开口。本来义父提及银面修罗,说其多方探究,发现银面修罗修炼魔功,可吸人内力直至将一活人吸成干尸,逸风便一直犹豫要不要开口说出“真相”。可是如今逸风虽想说,却无人肯听了。
“炎儿。”无忧谷小诸葛刘阳仁冷冷打断逸风的话,逸风这半个弟子,刘阳仁一向还是很喜爱的。可今日之事,这耳光打的也太响亮了些。而这个一向玲珑剔透的人,今日竟看不透众人故意冷落他们,一再开口,不免让其有些失望,为其求情的心思也淡了些,“阳叔知道你很忧心怪人之事,此时亦却是事关重大。阳叔不懂武艺,却知道何为引狼入室。且不说这银面修罗是否当真有那等本事,可作为魔教魔头,刘某担心,其会为了报复,提出种种令我等难堪之事。若只是小小折辱便罢了,万一其要我等以命相偿,借怪人之深厚内力趁机称霸天下,该当如何?更何况,我无忧谷一向慎请外人入内,此次引狼入室,怕是无忧谷外层层屏障,日后便要形同虚设了。”
“师父……”逸风的面颊隐隐抽搐,可其“抗议”的声音,再一次被众人直接无视。
“刘阳仁,你要做那胆小的缩头乌龟我不做,请银面修罗来可能是个死,放任那个怪物长此下去那是必死。反正我苏玉,没你那么胆小,大夫什么的我看是靠不住了,谷主,不如我等就赌上一赌,不定还有条活路。”一向以谷主之位为自己儿子手中之物的苏玉,这些日子突闻噩耗,早已心神不属,如今终于忍不住,暴躁了起来。
“师父。”逸风此时对于获得发言的机会已经死心了,此时的一声师父,就仿若是忠于自己的职责般,有气无力的唤了声,果然!
“苏玉,别以为没人知道你那些心思……”
“够了,大家不必再争论了,阳仁,准备厚礼,联系天残教,请银面修罗做客无忧谷。”想及多日前某个孩子口中的一句句“师父说……”,顾卿终于选择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