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为承受泄愤承担报复而苦熬于人世,不为那自己无法苟同的残暴行径而苦苦抗争,不为忧心于自己关切之人而默默承担冤责,不为给那些或熟悉或陌生之人一个交代而甘心受责,不为什么霸业、什么天下、什么谋反忠贞而熬刑,不为去偿那些前人留下的债,更不为身陷囹圄中委曲求全的无可奈何。前世今生,这竟是第一次,简单的只因自己犯了错;竟是第一次,疼痛、惩罚,单纯的只为教训,只为改过。
痛吗?自然是痛的。因为无需去挺着那口气,去假作坚强;无需去向任何人表达自己的不屈与坚持。他只是做错事了,所以被罚了,痛只是为了记住教训,以后不再犯了。没有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信念支持,自然全身心,只剩下了责罚下的疼痛。
于是,明了了的那一刻,轩儿褪去了那看似坚硬实则残破的外壳。放任自己的脆弱于家中,于亲人身边,展现。
嗓子早已嘶哑,身体渐渐无力,迷蒙中渐渐清醒,方意识到这一场刑责,终于结束了。艰难抬起身,却于痛呼中复趴了下去。身边的父亲一直在,却没有动,逸轩知道,父亲在看,在等。略微缓了缓,逸轩小心而缓慢地自条凳中跌下,慢慢于颤抖中勉强跪地。“轩儿知错,此生绝不再动用魔功分毫,求父亲原谅。”
虚弱地声音自那挣扎颤抖地人嘴中传来,萧汉辰怅然叹息,凝眸咬牙,端立于萧家列祖列宗令牌前抬起右手举于头侧。“我,萧汉辰在此立誓,犬子萧逸轩若再行魔功,不问缘由,必将其逐出家门,若再相见,生死击杀之。”
皱眉忍痛的逸轩本待听得那声必得的“原谅”后,泄力放松。却未料等来地,却是令人惊惧的誓言。睁大那布满血色的双眸,怔楞地看向父亲。良久,苍茫干裂地唇颤抖着开启。“我,萧逸轩在此立誓,今生绝不再行魔功,否则永生离开萧家,与萧家之人,永不相见。”
此刻,他觉得他做了最正确的事,既勾销了前情,又彻底遏止了未来;此刻,他觉得他并无所惧,日月星辰,本该自此消失于这个世界。可是人生,是否能尽如人意?在那可见的未来里,当真不会再有……“不得已”……么?
60。爱难两全
“萧大哥……”一袭白衣,略显苍白的脸庞,于鲜艳夺目的色彩中倍显凄婉,立于屋内,举步不前,微张的双唇,在那泫然欲泣的眸下,令人不忍直视,却更不忍移开视线。
耳边传来那些好事的公子哥门将门扣上的声音,萧逸云默然看着眼前的病美人,勾唇冷笑。那些吊儿郎当的家伙,自己吃喝嫖赌不算,偏要拉着自己出来,美其名曰见识天下“美景”。自己还当真以为他们只是想闹闹玩玩,没想到却是等在了这里。
“公主殿下倒是好雅兴,放着好好的行宫不住,偏是对这青楼情有独钟。放着好好的公主、妃嫔不做,偏是喜这下贱之业!”立于门前,萧逸云终是在那双眸的凝视下败北,率先开口。
自嘲一笑,姗姗垂首,手倚圆桌,“萧大哥……当真了解姗姗,不知多少个日夜,姗姗于那绫罗绸缎、金碧辉煌中想着,姗姗若只是个青楼贱妓该有多好……”抬眸中,一滴泪划过那苍白的肌肤,滴落。
“够了!夏灵珊,你演的不累,萧某已看累了,你那所谓的情意,萧某无福消受,你我,日后还是永不相见的好。”言罢抬腿朝门踢去,却于门破声中,惊闻身后重物跌落的声音,惊惧转身,果见那一袭白衣不再飘然而立,点点血红自那泛白的嘴角溢出,仿佛要将那薄弱的生机彻底带走。
“姗姗!”思维早已停顿,一切的一切似乎只剩下本能,萧逸云飞奔至夏灵珊身前,俯跪将人抱起,那仍不断溢出的鲜血刺地他眼睛泛疼,更刺得其心口锥痛。紧紧将人裹在怀里,双臂却止不住颤抖,“姗姗……
“萧大哥,姗姗,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了。姗姗自作孽,不可活,今日设计相见,能得萧大哥怜惜,姗姗也无憾了。”轻轻抬手抚上逸云紧皱的眉头,“萧大哥……你,还是那么喜欢皱眉,可惜,姗姗再也做不了那个让萧大哥展眉的人了。”
“不!不会的!你起来,站起来,得意的告诉我你不过在演戏,你不是最会演戏吗?对,姗姗你是骗我的,你没事对不对?姗姗……姗姗……”
闻言,夏灵珊身体一僵,脸色一滞后方凄惨一笑:“萧大哥,姗姗好想做你的妻子,哪怕一天也好……”言罢紧紧盯着逸云的脸,眼睁睁看着那张自己日思夜想的脸变幻莫测,最终归于哀寂。
缓缓的收回冲动的双臂,逸云于跌坐中慢慢起身,“姗姗,我承认,时至今日,我依然爱着你。可是萧逸云不是一个人,萧逸云是萧家的长子,是萧将军的继承人。我愿意信任你,可我不能拿萧家做赌注去相信不会再有下一次的背叛。对不起,你我今生无缘……”近似呢喃的告白与拒绝,话音刚落仿若有野兽在后追赶,萧逸云慌忙转身离去。
“萧大哥!”急切地将那匆忙的脚步叫停在门口,夏灵珊含泪微笑。“萧大哥,倘若姗姗只是个青楼女子,可有福分伴你一生?”
手攥紧着门框,萧逸云任泪悄悄滑落,背着身,只留下淡淡话语:“当年,你我之事被家父知晓,摆在我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死,二是娶你为妻;当年,你不辞而别,天大地大,我已备好了行囊。可惜,你终究不是一个青楼女子。”
望着空空无人的房门,独留室内的夏灵珊趴于地上无声痛哭。刚刚,她听到了那个人的告白,听到了最动听的情话,听到了震撼人心的誓言。可是,在当年自己将亲手伪造的军中调令献给父王的那一刻,一切的一切都只能成为过去,成为令人痛悔的回忆。
近乎晕眩中,姗姗朦胧听到门关的声音,任着陌生而熟悉的气息靠近,将自己抱于床上。泪,生生止住。她知道,这个怀抱不是他的,可她又多么的渴望,那是回转的他。
“谢谢你,萧公子。”顺势斜倚在床头,珊珊尴尬一笑,接过萧逸轩递来的药丸,却举于身前久久凝视。“在经历了那样的事后,萧大哥仍愿信我;可在萧大哥仍愿信我的时候,姗姗依旧满口谎言。”苦涩一笑,抬头看向逸轩,“那一刻,我竟是在希望,自己当真病入膏肓,时日不多。”紧握拳头,几欲将手中药丸捏碎。
萧逸轩见状忙出手解救,“别乱想那么多了,如今不是试出大哥不仅对你余情未了,甚或爱入骨髓么?我们现在该高高兴兴来为下一步筹谋才是。”微施力引着姗姗的手将药丸塞入其口中,逸轩微松了口气,若是夏灵珊一时钻了死胡同,他还真不知道该如何让她服下解药才好,届时估计只能用强了。那种毒药虽说只是制造一种病入膏肓的假象,但毕竟还是对身体有害的。
可那松的一口气还未完全喘匀,萧逸轩突然面色一滞。刚刚虽一直知道门外有人,可这是深夜青楼,没人才是怪事。然而,突然的惊醒让逸轩意识到,这个人,竟是在门外停留了片刻,如今更是呼吸紊乱。惊转头向门口望去,正见那门如幽灵施法般缓缓开启,熟悉的面孔在烛光中,倍显惊悚。
“萧……大……哥……萧大哥!”失魂般的呢喃在那人转身毫不留恋的离去中化为凄厉的呼叫。此刻,她该高兴她的萧大哥竟然真的回转了,还是该再一次痛悔?跌倚回床上,姗姗如木偶般眨着眼睛,无神无望。
“药效还未过,你先好好休息,大哥那边我去解释。”说完,逸轩也顾不得探看失魂落魄的姗姗是否听进了自己的话,慌忙追了出去。
自我检讨中苦笑哀叹,此次貌似不小心帮了个“小小的”倒忙,甚至还把自己搭了进去。他不就是不忍见姗姗在那难逃的命运夹缝中苦苦等待着幸福么?他不就是在了解了事情的始末对于姗姗那费劲心机只为求一个爱他的家人而感同身受么?他不就是在床上养伤太久有些无所事事了么?怎所得结果,竟与预期如此背道而驰。看如今,一个心灰意冷,而另一个……
胡思乱想中追上了疾步前行的大哥,却在感受到大哥冰冷的身上传来的低气压时,终究没勇气直接将人拦截,此刻若是二哥自己还敢上前去插科打诨一番,可是这是一向都看自己不顺眼,自己此番归家唯一没有表现出欢迎之意的大哥,逸轩最终选择如个小跟班似得,默默低头随着大哥向将军府行去。
疾步前行的萧逸云,心思混乱纷杂,连自己都分不清转身肃然离开的自己,究竟是怎样的心情。第一次狠心离开,他的心是痛的,痛到感到胸口的肌肉都在痉挛,紧握的拳头青筋暴起,如木偶般行于街头,脑子里却反反复复听到有个声音在说:“她要死了,今日是最后一次相见了,他以后连远远望着她、掩饰般劝慰自己她在某个地方过的很好的机会都没有了。”
如着魔般的胡思乱想中,萧逸云想到了一个人。那一刻,是与那个人相识的两年里,萧逸云第一次庆幸,庆幸那个自己恨的人出现在他的生命里——萧逸轩。
萧逸轩,那么多人说他是神医,这一年来,他那为人敬赞的医人事迹,总是恼人的自他耳边飘过。萧逸云的嘴,在他自己未察觉中,悄悄裂开。此刻之前,他对那个人的医术总是嗤之以鼻,不屑的觉得不过是江湖造势。而此刻,他却笃定的认同,那个人是神医,并且治得好珊珊的病。
想及日后,他又可以悄悄地念着看着她,萧逸云迅猛转身回奔,至于萧逸轩会不会答应帮忙治病,姗姗又要在哪里治病,丝毫未及考虑。他只是迫不及待地想告诉姗姗……日后,他们还可以相望相思,以及心底被遏制的某个念头——他们,还有机会……
可是,当他迫不及待要推门而入的那一刻,在他脑子里迷糊地想着若是萧逸轩当真治得好姗姗的话,或许,或许他可以考虑原谅他的时候。他听到了什么?他听到了他爱的人,他恨的人,那两个霸占了他一切强烈情感的人,他们在合伙演戏!他们在谋划他!
那一刻,佳人无碍的庆幸,被欺骗背叛的愤然,对自已单纯易骗的厌弃,难以割舍的爱,难以自抑的恨,种种情绪纷至沓来。萧逸云亦不清楚被某个人跟着的自己想做什么,他只是憋着几股乱窜地气,无意识地向将军府行去。
“大哥……”眼见着大哥闷着头直直向他自己的房间行去。小小衡量了下呆会被关于门外,自己破门而入而不死的可能性。萧逸轩咬牙选择直接拦截,“大哥,要不先去轩儿屋里歇歇?”抓着萧逸云胳膊的逸轩一脸尴尬假笑,唔,貌似自己屋子比大哥屋子远了不少,干嘛要去自己屋歇?
悄悄磨牙地萧逸轩,不出所料地被逸云甩开,却于张口伸手间,愣愣地看着大哥转了方向。咦?刚刚自己还在衡量“在大哥屋外破门而入”和“将大哥绑架至自己屋”哪个方案安全些,这怎么,这么容易就搞定了?
呆愣片刻,眼见萧逸云的身影于转角处消失不见,萧逸轩忙敛了心神,追了上去。
61。谁之资格
来不及为那仍在震颤的门哀悼的萧逸轩,小步紧跟大哥进了屋,也不待吩咐,状似乖巧地跪地屏息。
第一次走进这个陌生的房间,愤然四望,却于片刻后定睛于一点,被蛰疼了的眼睛越眯越紧,视线却莫名地倍加清晰。拳头紧紧的握起,指甲自虐般地狠狠抠向掌心,萧逸云的喘息声逐渐粗重,终是按捺不住,三步上前抓起那“镇静而立”地灵牌,将其猛贯于地,看着裂痕乍现仍不解气,抬脚跺上。
“大哥!”面对突变的逸轩,思绪仍停留在如何自圆其说上,直至那被自己供若神灵的牌位,于萧逸云脚下被碾碎时,惊楞抬头,双眼渐渐在升腾而起的怒气杀气中瞪圆泛红。
得意地勾起唇角,萧逸云终于放过了脚下断碎的木头,行至萧逸轩身前,无视着那双饱含讯息的眼睛,强硬地捏起逸轩的下巴。“怎么?只不过是块破木头,这就生气了?还别说,你果然是那个贱人肚子里出的贱货。一样的自以为是,一样的工于心计,不过那个贱人不如你这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儿子,早早得了个杖毙的下场。哪里如你这般本事,把所有人都耍的团团转,果真是了得。哦对了,那个贱人最会爬床了,不知道她教出的好儿子,有没有也学得了一二?”
嗡嗡声入耳,萧逸轩“平静”地听着身前人传来的咬牙切齿的话。可微颤地胳臂乃至身体,出卖了他此刻的“平静”。木头?那怎会只是个木头,那是他的神灵啊!而他的母亲,亦是他心中的神。
曾经,那个千疮百孔的灵魂将自己封印在了千年冰层中。上天给了他临死前期许的来生,却多事地给了他不再需要的母亲。那个“坚强”的灵魂被困在小小婴孩的躯体中,他定下的,是冰冷潇洒的一生。可是,管他是千年万年寒冰,其终究有融化的那一天。
在那每日睡前的一吻中,在那似捧珍宝的怀抱里,在那淡淡的母亲味道下,那个伤痕累累的小人儿小心地开了一条门缝,任久违的阳光悄悄撒入。本是和顺的温暖却是炸药般攻陷了坚固的壁垒,那个曾经以为他的生命中永远不会有阳光的人,在他的“娘亲”面前,幸福地败北了。
那个女人,那个被眼前这人践踏的人,给了他“血肉”,给了他“生命”,给了他“未来”。萧逸轩,他甘愿为了“娘亲”背下上辈人的债,却容不得他心中的“神明”被“打扰”。
“够了!”怒吼,终于宣泄而出,伴之而出的真气将萧逸云抛向白墙,正于其跌落于地时,逸轩缓缓站起,沉步向前,却于刚迈出一步时,耳边传来了清冷的声音,本是势不可挡的步伐于犹豫中暂缓。
“够了!”自两人进府门,便被恰巧行过的萧逸风察觉了其中弥漫的危险气氛。暗暗担忧地逸风终是不放心,索性远缀于二人身后。想着该当给两人相处的机会,逸风十分不客气地做了一回听墙角的小人。
只是,逸风本并不是十分忧虑。他的四弟之强大,天下怕是很难有真的能伤到他的人,逸风只是有些心疼那个伤还没全好,却成天笑的没心没肺的人不知今日又要吃多少苦头。迟迟不肯离去本只是为着万一大哥出手过重自己也好拦上一拦。却未料到形式急转直下,惊楞地看着大哥自墙角爬起恨然而视,萧逸风那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