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澜垂首不语，眉宇间蕴起一丝薄愁，“日防夜防的，也不知道哪里出了纰漏……说不定真的是天意呢。横竖就是被母后时不时地叫去训诫一番，日子一长，也习惯了，反正这东宫里的王昭训，陈淑容，已经都怀上了。”
“姐姐……”玲珑心里黯然又起，意澜这样风华无双的人，却只得到一生萧条，四面宫墙，何其可叹。而自己，又何尝不也是被禁锢在一个狭小的天地中，所不同的，只是多了身边那人的几分真心。
或许，她们这样的女子，投生于公侯门第，注定就是这样的命运。
见她若有所思，意澜不禁笑问，“妹妹想什么呢？”
“我只是在想，若我不是嫁于他，同样也不过是这般深宅大院的女子……难道身为女子，注定就是从一个牢笼，到另一个牢笼？”玲珑说着，眸色转凉，“难道，一辈子就是这般，恪守妇道，三从四德。便是没有人拘着你，一本《女诫》也能把人限得死死。”
意澜深以为是地点了点头，继而幽幽说道，“我从小就知道有一日自己会进宫，为此必须成为最出色的淑女，作为交换得到锦衣玉食，使奴唤婢的生活。家族给我们高贵的出身，我们给家族带来更加稳固的地位。各取所得，这世上的事大抵不过如此，妹妹也不要过于纠结了。”
“姐姐说的是，从今日开始，妹妹我就该吃吃，该喝喝，再不去想那些，别人不让我快活，我就更加不能委屈自个儿。”玲珑忽然露出豁朗的笑容，“今儿回去，我就多吃他两碗饭”
“妹妹真是个有趣的人儿”意澜听得几乎笑喷；“每次你一来，我这心里就舒坦好多。”
“那往后，我就多来陪陪姐姐便是。”玲珑说道，忽然又想起一事，“对了，那九殿下要拜我为师，一开始还以为是说着玩，谁知今儿连父皇都跟我提了。”
“妹妹应下了？”意澜有些意外，“我也还当是玩笑呢。”
“父皇都开口了，我怎能不应下。”玲珑面透疑惑，“你说这是个什么事儿啊？宜妃娘娘，本来就不喜我，偏九殿下还要硬是牵扯过来。”
“这事估计是九殿下自作主张的，看妹妹那日在殿上那般厉害，少年心性，便也巴望着能在人前逞个英雄，仗着皇上的宠爱，才嚷着要拜师。”意澜思忖道，“不过这宫里的人，实在说不好，看上去小孩子一个，拿不准心就大得很，总是小心使得万年船，妹妹可要看仔细了。我瞅个机会，去宜妃那里探探口风，看是不是那么回事？”
“有姐姐替我把持，自然不会有差池。”玲珑说道，“总是劳烦姐姐，真是过意不去。”
“我们之间还说那些做什么”意澜做责怪状，目光却满是宠溺，“你这丫头这样可就见外了”
又说了会话，玲珑便起身告辞，婉拒了意澜的再三留饭，从宫里出来。
回到府中，已经饿得饥肠辘辘，因了适才所言，玲珑便叫了满满一桌子的菜，一个人在那里大摇大摆地吃。
第123章 野合
傍晚时分，彩霞满天。当殷勋回到府中时，但见玲珑一个人在园子里来回地走。
“你怎么了？”殷勋有些不解地看着她。
“没啥，中午吃撑了。”玲珑微微垂下视线，面上透出一丝尴尬。
殷勋愣了一下，蓦地笑了，“多吃点好啊我陪你走。”
说着便挽起她的手。
莫名地，玲珑的心头涌上一丝暖意，默默地偎在他的身侧。夕阳西下，天边一片金红的霞光，将女子的容颜映得异常明媚。殷勋侧过头，目光久久地流连在她宁静的脸颊上，而玲珑却似浑然不觉，只将视线投向远远的天边。
“燕子，我有一物要赠你。”不知过了多久，殷勋忽然自袖中取出一个细长的匣子。
玲珑接过，只见红木质地的匣子上雕了流畅优美的花纹，看起来十分精致。好奇地打开一看，只见里面卧了一枚鎏金宝石簪子，霞光之下，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芒，细细一看，原来簪尾镂成了舞蝶形状，而宝石就是镶在那蝶翅上，细致灵动，栩栩如生。
“喜欢吗？”殷勋问道，目光温柔满是期待。
玲珑含笑点了点头，“帮我戴上。”
男子依言，小心地将金簪插于她的云鬓之上，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惊艳之色。
“怎么想到送我东西？”玲珑被他看得有些害羞起来，低头问道。
殷勋笑而不答，只伸手轻轻抚弄了一下她的面庞，好一会才低声缓缓地说，“何时才能像彩蝶那般飞舞？”
“吃得太饱，飞不动？”玲珑十分不习惯他此刻的柔情，极为煞风景地说了一句。
“那就飞一飞看看。”殷勋说着，出其不意地一把将她打横了抱起，猛地高高跃起，凌空掠上莲池水面。
玲珑惊叫一声，随即转为欢呼。殷勋的身影矫健犹如雄鹰，衣襟飘摆发出猎猎声响，说是迟，那是快，他在塘心的太湖石上点了一脚，借力便稳稳落到水畔的假山之上。
“如何？”放下玲珑，男子的气息丝毫不紊。
“好”简单的一个字，清丽的面颊漾着欢悦，在暮色中显出一种特殊的灵动。
像是被什么一下触动心上，殷勋猛地低头，吻上近在眼前的柔软红唇。玲珑下意识地抗拒，却在他强大的攻势下，终于微微张开檀口。
缠绵的气息越来越浓烈，将两个人包裹其中，殷勋搂着玲珑的腰，快步往假山下转去，不时地低头轻啄在她的腮上。怔忪间，玲珑的后背已抵上布满了藤萝的石壁，疏密凹凸的藤条让她的身子有些不稳。脚下是秋日发黄的草地，依稀记得这里原先繁花遍开，此时却只有一片松软的枯草。
两条有力的臂膀铁箍一般环在腰间，男子的气息充溢着她的整个呼吸，玲珑的脑海里忽然冒出大片的空白，仿佛有一片茫茫无边的汪洋，铺天盖地地漫涌过来，将人整个人浸没。
玲珑被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娇躯斜斜地朝一侧滑去，终于倒在柔软的草地上。衣带松落，露出大片的莹白肌肤，渐起的热意中却感觉不到微风里那一丝凉。
眼前的男子亦是衣衫半敞的，昏黄的暮色给那肌理分明，线条如猎豹般流畅优美的身躯，覆上一层淡淡的光晕，玲珑只觉喉头一涩，面颊不觉已然滚烫。倾压而下的灼热和沉重，膈得髋骨的突起有些痛，这痛楚忽的化为很多细细小小的，黑色冰凉的东西，游走在她的全身，撩拨起心上体内的无数伤口，泪水不经意间已蓄满眼眶，玲珑的双手原本攀在男子精壮的背脊上，此时却无力地挥动着拍打着，仿佛是在抗拒一般。
觉察到身下的人那明显的排斥，殷勋撑起身子，幽黑迷离的眸子定定地望着一脸泪水的女子，片刻才发出压抑的声音，“是我唐突了……”
玲珑抬起手，轻轻地抚上他英俊深刻的面庞，一点点向下移动，纤细的手指滑过他颈上的喉结，滑过锁骨，滑过他胸前的壁垒，动作细腻而轻柔。隔着盈盈的泪，她的目光像受伤的小兽，带着说不出的凄迷。
殷勋伸出手，紧紧握住停留在自己胸的手，眼中亦隐隐泛红，“燕子……我不想你总是这般……我们往后的日子还很长，你该放下。”
“阿勋……”玲珑眼中的泪更加汹涌，猛地抽回手，紧紧地抱住男子壮实的肩头，狠狠咬上他的唇，腥甜的滋味顿时漫延，玲珑的舌头疯狂执拗地撬开他的齿，将那腥甜混了满唇的咸苦一并送入。
刹那的愕然之后，男子便同样激烈而疯狂地回应着她，混乱中，玉带裂，绫罗散……
暮色将尽，晦暗中看不清彼此的表情，只有躯体发疯般纠缠在一起，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无比真实地感受到彼此的存在和拥有，才能驱走一切的寒冷和孤独，彷徨和痛苦。
巨大的快感一浪浪地充斥着身体，尖叫涌到喉头却化为声声呜咽，一面哭泣，一面欢爱，玲珑仿佛已然分裂成了两个人，却又像是一个整体，心如锥刺又抵死缠绵。
激烈的冲撞不知持续了多久才终于停歇下来，周围已是一片黑暗，慢慢地云破月出，洒下一片清冷的光。玲珑一动不动地卧在殷勋的怀中，眼泪已经止住，激情的气息也渐次散去，身子一片汗湿，累极了几乎脱力，连小指头都不想动。
心境却意外地平静，仿佛在胸口淤积很久的那一团东西，那又痛又涩又冷又沉的东西，通通被赶了出来，只余下温暖洁净。
“累吗？”殷勋忽然问道，声音里夹了一丝暗哑，隐隐透出畅快。
“还好。”玲珑语声幽细，“我们……这算是……野合吗？”
“嗯。”殷勋似漫不经心地应道，修长的手指寸寸划过女子的娇躯，继而又想了想说道，“不算吧，整个王府都是我们的，哪儿都一样。”
“你真讨厌”玲珑低低地娇嗔道，“起来吧，若底下人没见了我们两个，往这边寻过来可怎么办？”
要是被人看到这幅样子，她可不用活了。
“不想起来……看见了又怎样？爷就喜欢这样躺着，怎么了？”殷勋满不在乎地说，揽着玲珑紧紧贴在自己的身上。
“没羞没臊的”玲珑没好气地说，使劲推了他一把，又换作柔软口气，“阿勋，听话。”
“亲我”殷勋做无赖状，趁机敲诈“不然我就不起来。”
“阿勋”玲珑无奈，只得撑起身子，在他的面上亲亲触了一下，“行了吧？”
“不够重点儿，再一下”
“你”玲珑没好气伸手重重掐了他一把，一边坐起身来，“得寸进尺了是不是看你还敢不敢”
“怎么不敢”殷勋猛地翻身将她再次压住，一边说着便将脸凑近了，“来，快亲，不然不放你起来。”
“我才不会亲你呢”玲珑生气地故意别过头。
谁知两人说话的当口，荷塘那边远远有人声传来。
“王爷和王妃这是去哪里了？适才不是就在这儿呢？”
“对啊，怎么天都黑了还不见回屋？”
“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都到晚膳时分了，这人还能去哪里？”
……
说话的人，显然越来越焦急，几团灯笼发出的淡黄光芒眼瞅着就朝着他们这边过来。
“你看人都过来了，快起来吧”身上的人怎么推都推不开，玲珑越发着急，黑暗中，脸颊已是绯红一片，“阿勋，别玩了”
“再亲一下，就一下”殷勋不依不饶，死乞白赖。
玲珑没有办法，只能抬头又在他的面上啄了一下，殷勋这才满意地用鼻子蹭了蹭玲珑，一面坐将起来，在黑暗中摸索着整衣襟。
丫鬟们已经到了假山近旁，只听一个峻冷如常的声音说道，“本王和王妃在此赏月，你们先都回去吧。夜里凉，还不快去给王妃取了披风过来。”
一听这话，丫鬟们开始像是吓了一跳，接着便立刻回身朝着云霓轩那边走去。
“看，你把她们吓着了。”玲珑小声埋怨。谁会知道这平日里一本正经，跟个冰块一样，发起火来又能把人吓死的人，适才还是那样一副嬉皮涎脸的样子。
再加上此时衣带被扯断了，裙子也撕裂，她的头上还沾满了枯草，虽然月光下看不分明，但那想必是狼狈至极，不禁更有些手足无措，这全都怨他
幽暗中，殷勋像是感觉到了她的怨气，伸手将外袍罩在她的身上，“这样总行了吧。”
“你真是越来越坏了”玲珑拢了拢袍子，侧过身子不再看他，“我倒怎么会有那么好，平白无故地送我簪子”
殷勋嘿嘿地笑了两声，伸手揽过她的肩头，“怎么会？别把本王说的那么市侩好不好。”
“诶呀，你别这样没事就对人搂搂抱抱的。”玲珑一下挣脱了，“明日小九要过来呢，被他们看了可不好。”
第124章 笤帚
次日，九殿下殷劯一早便到了齐王府，陪同前来的则是夏云翊。
少年看起来兴致勃勃，煞有介事地给玲珑行了礼，“师傅在上，受徒儿一拜。”
玲珑回礼，目光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着少年，若有所思。殷勋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一对新师徒，夏云翊则默默立于一侧，面上看不出神色。
“师傅，你打算怎么教徒儿？”见几个人久久都不出声，殷劯忍不住上前问道。
“你随我来。”玲珑似是胸有成竹，起身向外面走去，殷劯兴奋地跟上她的步履，露出跃跃欲试的神情。
“走，外面看看去。”殷勋饶有兴味地叫上夏云翊，跟了出来。
玲珑在廊下站定，目光扫视着庭院，只见秋风过处，落叶飞舞着纷纷而落，“你先把这院子，打扫一遍。”
什么？
一旁的三个人齐齐呆住，殷劯望着玲珑，一脸难以置信。
“还不开去给殿下拿笤帚？”玲珑不动声色地对一旁侍立的丫鬟吩咐道，丫鬟犹豫着不敢迈腿，见玲珑长眉一挑，神色微凛，丫鬟一时心下大骇，只得硬了头皮取过笤帚，抖抖地递到殷劯面前。
此时，少年的脸上一片愕然，只有他自己知道，宽大的宫服袖口里，两只手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真的要他一个金枝玉叶，尊贵无双的皇子，做这等有**份的事？明明是拜师学艺，怎么就沦为了齐王府的洒扫仆役？
他万分不解地望向玲珑，却见女子神色如常，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朝着一旁丫鬟手中的笤帚努了努唇。
可是在试探他的诚意？
殷劯像是有所领悟，竭力压制着内心的挣扎不甘，终于伸手拿过笤帚，咬着牙，一步步走到庭院中。
玲珑一动不动站在原处，唇边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你这是作甚？”殷勋靠近了，小声问道。
“你觉得呢？”玲珑歪着头反问。
“小九没得罪你吧？”殷勋压低了嗓音，“别说你还真打算好好教他？”
“那是你弟弟”玲珑横了他一眼，“我没那么无聊。”
玲珑低下头，心里忽然说不出地伤感，其实她原本也觉得小九不过是一时兴起，要达到自己或者殷勋这种程度，可不是凭了一时的心血来潮，所以一直盘算着怎么好去皇上那里交差。可就在刚才，这个少年眼中生机勃勃的光芒让她有刹那的恍惚，蓦地想起曾经有那样一个人，在同样的年纪，眼中也有这般生动的光芒……
或许在天家，手足之情本就淡漠如轻烟，兄友弟恭的温情之下，每个人都想着杀掉自己的哥哥或者弟弟。就连这看似稚气未脱的少年，天真笑容的背后亦不知是怎么样的心机和算计，但尽管如此，这一刻，玲珑真的想把他看做弟弟。
既然他们都不懂，那就让她来教一教。
殷勋望着正凝神思索的女子，不禁自嘲地微微勾了勾唇，看来，是自己小人了。回头又见静立在一旁的夏云翊，有些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