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邀了谁?”玲珑一时有些纳闷,却见殷勋笑而不答,只是眼底,却莫名地像是有一点不甘,又有一点失落。
“到底是谁啊?”玲珑越发好奇,直觉今日所请之人并不简单,心下忍不住把自己那些老友一一排了个遍,“云翊哥?意澜姐姐姐?不可能吧?”
“一会你就知道了。”殷勋目光投向外面如明镜一般的湖面,低低地说。
这时,暮雨自外面递进茶水。玲珑呷了一口,一股淡淡的茉莉芬芳便弥散在口中喉间,殷勋也拿起杯子来喝,入口却只觉一点的清苦。
二人默默饮茶的当口,忽然外面传来一抹悠然的笛音,曲声轻柔婉转,如歌如诉,却仿佛带着莫名的暖意和温柔,让人沉醉。
“是谁在吹笛?”玲珑听得入神,喃喃地问。
殷勋默不作声,揽住她后背的手却不自觉地一下收紧了。
虽是不曾听闻的曲调,为什么这笛声,却透着难以形容的亲切和熟悉,记忆中的某一扇门像是被猛地推开,水一般的回忆的画面纷至沓来,玲珑猛地一惊,似是忽然意识到什么,同时,也分明感觉到身边男子的身上,散发着一种勉强压抑的冰冷严厉。
心头一滞,她陡然伸手挑起竹帘,果然……
只一眼,适才依稀浮掠的那个答案便得以证实,但见不远处湖面上,一叶轻舟几乎静止不动,白衣广袖的男子,手执一管清透莹润的玉笛,正凝神吹奏,整个人亦如那美玉,气度超拔,风神润泽。
这就是他口中的旧友?
这叫什么事啊?
一瞬间,玲珑的心中不但没有感动,或者喜悦,反而只觉得莫名好笑,甚至有些愠怒。
“殷勋,你什么意思”她忽然有种难以形容的气愤的感觉,便是她为了孩子的事终日消沉,伤心难过,可找来林立人又算什么?难不成她丢了孩子,还有他一个外人来安慰?你这样做出一副忍气吞声,忍辱负重,的样子又算什么
她的身子一下挣脱男子的臂膀,向着旁边移去,一面厉声冲着外面喊道,“回去,把船给我划回去”
第119章 风情
风情
殷勋怔了一怔,目光对上玲珑,“我邀他过来,是想着……
“够了”玲珑生气地别过头,“你有病”
这一句,让外面的四个人齐齐抖了一抖。
王妃的厉害,这几名侍卫是见识过的,这世上敢这样同王爷说话的,只怕也找不出第二个人了,只是眼下,却不知道里面是怎么个情形。而暮雨是见惯这二人针尖对麦芒地闹腾的,虽然难免紧张,倒也不是十分害怕,于是抬头对着一旁的金一楠摇了摇头,露出一个不用担心的眼神。
好一会,两个人都沉默不语,外面笛音已经终毕,耳边只有单调的桨声,一下下地响着,狭窄的船舱里,空气就像是凝滞了一般。
“我是有病……”殷勋忽然说道,打破了两人之间沉重的静默,面上是深深的无奈,语气里似含了几分自嘲。
闻言,玲珑直直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忽然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随即伸手捶打在他的身上,“你呀”
紧张的感觉立时消散。
“你终于笑了。”殷勋凑近她,低低地说道,眼中闪动着灿烂的光芒。
玲珑低头,斜斜靠在他的身上,“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是……这是我们之间的事,要解决,也该我们自己来解决。”
“我今日不是想解决什么,只想你开怀。”殷勋缓缓地说,“不过现在看来,虽然和起初想的有些不同,却也算误打误撞。”
“你”玲珑狠狠瞪了他一眼,“我现在只想把你丢出去”
“尽管试试”殷勋抬了抬下巴,揽在玲珑腰上是手加了几分力道,“为夫的确很想看看你身子究竟恢复了多少。”
“回去再跟你算账”玲珑伸手在他脸上掐了一把,“若叫旁人晓得,齐王殿下私底下这般没皮没脸,不知会作何感想。”
“他们一定会想,定是某个小妖精在作怪。”殷勋眼含促狭,飞快地低头触了触她的嘴唇。
“你等等,我出去打个招呼。”殷勋说着,脸上浮起一种轻松快意的微笑,起身弯腰出舱到了船头,对着不远处那舟上负手而立的男子郑重一拜。此时云开日出,他的身影被秋光包裹,更显挺拔傲岸。
而对面轻舟上的白衣男子,亦是拱手一揖。
“回去吧。”林立人目送着殷勋他们的船渐次远去,淡淡地吩咐船家,语气萧索,却是一派平静。
秋风过处,水面泛起层层涟漪,一波*地荡去。
“相见时难天作数,
休怪花落云卷舒。
妖娆散去风流尽,
闲看湖心秋风舞。”
悠悠一曲,却道不尽心中叹息。良久,林立人默默将玉笛收起,轻叹一声。
这一日兴尽方还,回府的时候已是斜晖脉脉,玲珑低着头,忽然觉得浮生半日闲之后,又要面对真实的生活,有点莫名地恐惧起来。
“怎么了?”见她神情怏怏,殷勋在一旁说道,“以后我有空便这样陪你。”
玲珑上前,默默地替他宽去外衣,换上便服。殷勋低下头,目光随着她苍白消瘦的手指移动,心里忽然又生出几分涩痛,“燕子,你受苦了。”
玲珑抬起头,望着他的面颊,好一会,眼眶一点点地泛了红。嘴唇微微抖动,最终却还是没有说话,只低下头,慢慢地替他系好衣带。
她在等一个交代,一个他必须给出的交代。
“孩子的事,是冲着我来的……”殷勋犹豫了一下,终于开口,“中间的事,你不必知晓,我自有主张的。”
他竭力用了坚定的口吻,心头却难以抑制地发寒,有些事,让他自己都难以接受,查来查去,最后线索居然会指向那个他怎么都想不到也不相信的人。
他不知道最终揭晓的真相会如何,只希望不是最坏的那般。
玲珑默默地抚平他衣服上的褶皱,目光渐次低垂,“这件事你看着办吧,我……不想知道了。”
殷勋没有说话,只伸手紧紧搂住了她,许久才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一年了……”
一年了?
玲珑愣了一愣,恍然明白过来,他大约是指他们真正好起来,差不多有一年了。
“好像过了很久一般。”玲珑把脸贴在他的胸口,小声地说。
乏味的日子,几十年或许还不如有意义的短短数日来得珍贵,而这一年里,他们经历了战斗和生死,一起笑过,哭过,吵过,闹过,蓦然回首,竟像是一起走过了多年。
“谢谢你”殷勋说道,目光灼灼,“这一年我真的很快活,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快活。”
“真的吗?”玲珑的眼中一下湿润了,只觉得又酸又涩,这一年,仿佛她一直在生病,一直在面对一件件糟心的事,一直在和看见的看不见的敌人抗衡,但是,在伤心和难过,愤怒和失落的间隙,那些快乐却是真真实实地存在地,比她之前经历的十几年终所有的快乐都更加动人,刹那间,丝丝暖流涌遍全身,她忍不住哽咽着说道,“我也是,我也很是快活。”
殷勋俯下头,用下巴擦了擦她额前的秀发。
不知过了多久,玲珑将脸颊深深埋进他挺拔的胸膛,用轻的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道,“今**叫了他来,就不怕我和他会有什么吗?”
“我有什么好怕的?”殷勋忽然发出一阵笑声,“怕就不是我了。”
继而又满不在乎地撇了撇嘴,“本王这般英俊,还怕被他比下去不成?”
“阿勋”玲珑使劲捏了一下他结实的后背,忽然眼含了戏谑,“人家可有风情。”
“焉知我就没有?”殷勋作不服气状。
“你只会凶巴巴的”玲珑轻蔑地抬了抬眼。
“对付悍妇当然要凶一点”殷勋口气一硬。
“好啊那就让你马上见识见识真正的悍妇”玲珑咬牙切齿地说道,伸手重重在他身上胡乱地掐了几把。
痛的殷勋有些呲牙咧嘴的,“你还真下得去手。”
“自然不能白白担了这名儿”玲珑一面说,一面手上力道越发加重。
“燕玲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殷勋的眸子顿时一黑,继而附在她耳边,语声邪魅,“想看看本王的风情吗?”
“你……”玲珑的脸一下便红透了,咬着唇不敢抬头。
第120章 主意
九月,宫里传出喜讯,出尘顺利产下一子,母子平安。
皇上自然大喜过望,当天就给小皇子赐名为殷勍,并晋生母为贵妃。一时间,出尘在宫中风头无双,圣宠更浓。
玲珑得知的时候,心里虽也替姐姐高兴,但因了某种不可言说的原因,仍免不了有些担忧。而且她们姐妹之间恩怨太多,以致于听到彼此的消息时,总免不了会有几分怪异。
当然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所以才有了玲珑这一日的进宫谢恩。只见姐姐出尘一副月子里的打扮,虽然产后体虚话语不多,但丰润的面颊颇有牡丹盛放之色,看起来心情也十分不错。
“妹妹总算是大驾光临了。”见了玲珑,出尘笑道。
“此前是怕扰了姐姐清静,才不敢过来的。”玲珑看着襁褓中的粉嫩的小小婴儿,忍不住想起自己那个刚一生下便夭折的孩子,心中不免涩痛翻卷,勉强笑道,“看小皇子长得和姐姐可真像,日后也必然是神仙似的人儿。”
出尘抱过孩子,目光无比温柔,抬头见玲珑的笑容里隐隐有些戚色,一时不由得生出几分同情,“玲珑啊,你可要快些打起精神来。之前的事,姐姐知道你心里难过,可这样下去,总不是个事儿,趁着年纪还轻,千万别耽误了。”
“姐姐……”玲珑鼻子有些发酸,因今日是专程前来道贺的,自然不敢在人前落泪,于是竭力忍住,“我省得。”
“自家姐妹,不用那么多顾忌。”出尘望着玲珑胭脂下难掩苍白憔悴的面容,一时之间,感觉仿佛又回到了很久前,妹妹总是沉默而不起眼地隐没在自己的光芒之后。
或许人就是这样,当面对别人的不幸时,不知不觉会变得充满善念。曾经的不甘和排斥消失不见,出尘的眼中尽是长姐才有的关切怜恤,更含了一丝愧疚,“从前那件事,是姐姐糊涂了。每次想起,都好生惭愧,玲珑你可还怨着姐姐?”
“姐姐……”玲珑垂下头,小声地说,“都过去了,姐姐莫要再提。”
出尘一时便落下泪来,“玲珑,你真的不怨姐姐了……”
“姐姐……那件事我已经忘记了……如今同入天家,我也晓得姐姐的苦。”玲珑嚅噎着,终于轻声说道,“姐姐如今有了小皇子,圣眷又浓,可千万要小心谨慎,燕家和桓儿,还得倚仗姐姐,小皇子要平安长大,也出不得半分差池。”
……所以只望着姐姐千万不要再做那万劫不复的蠢事。
这句话,当然不会说出来,只能旁敲侧击,点到为止。出尘低头不语,似有所触动。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玲珑见出尘有些乏了,便告辞出来,心里却说不出地沉重,像是被无形的石头压了,有些透不过气来。
正低头行走,忽听一旁传来女子清脆悦耳的声音,“许久不见,五嫂。”
玲珑循声望去,只见几个宫女簇拥着一名女子款款走来,正是美貌无双,人比花娇的公主殷芷言。
虽然二人此前只是偶尔打个照面,但玲珑深知,这又是一个把自己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人。
殷芷言在玲珑跟前站定,笑吟吟地说道,“五嫂一向可好?”
这话问了等于白问,怀了七个月大的孩子早产夭折,能好得了吗?玲珑淡淡笑了,“托公主的福,一切安好。公主喜得麟儿,真是可喜可贺,不过前阵子我身上不利落,不然必当登门道贺。”
见她毫不介意地说出之前身子不好,殷芷言于是也不再避讳,“五嫂客气了,五嫂的事,芷言也听闻一二,实在是替五嫂你心痛难过。不过今日见五嫂神清气爽,倒也放心不少。”
殷芷言说着,目光细细地在面前的女子身上徘徊,素衣长袖,宽大的衣裙遮掩了消瘦的身形,却挡不住面色的苍白,饶是如此,她也是不同于一般女子弱柳扶风的样子,自清丽的眉目间,隐隐透出一种白玉般洁净而坚硬的气质,令人莫名地联想到寒梅傲霜而绽的风姿。
“多谢公主挂心。”玲珑的唇边,勾起一点清清冷冷的笑意。
“五嫂这样说,可见外了。”芷言再一次地望着这个一直以来视为死敌的女子,心里忽然有些莫名烦躁起来,不是想象中的神采飞扬,顾盼生辉,也不是倾国倾城的绝色女子,为什么,那个人却对她念念不忘呢?
难道说,那一脸的清冷沉静,便是诱惑他的蛊毒。
一瞬间,殷芷言陡然生出一种难以言说的羞辱感,于容貌才情上,她一直是自负的,而自己一心一意爱着的男人,却心心念念着眼前这个无论哪一点都不如自己的女人,仿佛一根刺,深深地扎在她的心口。竭力压抑着心头的酸楚痛恨,她咬牙说道,“五嫂,可否借一步说话?”
玲珑默默点了点头,随芷言走到路边的凉亭内坐下,芷言微微一笑,“五嫂,明人不说暗话,之前你我恐有些误会,芷言不才,请五嫂海涵。”
“公主说的什么话?”玲珑笑得波澜不兴,“既是误会,便也没什么好深究的,我这个人脑子简单,可没那么多心思想东想西的,还真不知道有什么地方好海涵的,想来是公主多虑了。上一会我在宫里丢了丑,还多亏了公主出手相助……这份情,我始终记在心里。”
“五嫂的雅量,妹妹我是知道的。”殷芷言望着玲珑,忽然面露难色,“眼下,却有一件事,想请教五嫂?”
“哦?公主有话直说。”玲珑有些不解,“不过这请教二字,我可当不起。”
“嫂嫂,珠儿妹妹,想必你是知道。”殷芷言眼神中透着一丝凝重,“这几日,她很是焦心。穆王爷那边三番五次地催促夏郡马转去东军,可他却执意要追随五哥,这样下去,只怕是他们父女,夫妻,翁婿间都不好看,不知五嫂有没有什么万全的妙策?”
玲珑闻言不觉一怔,夏家的事怎么问到自己头上来了,这公主也真够荒唐的。
“本来这事与芷言无关,不过看这几日珠儿妹妹愁眉不展,想着五嫂和夏家是近亲,五哥也与夏驸马亲厚,所以才多事想请五嫂帮着参详,回去好给珠儿开解开解。”芷言笑道,眼神诚挚而充满信赖,“听说郡马和五嫂青梅竹马,想必不会任由着他们一团乱吧。”
“这……”玲珑微微一怔,旋即明白了,公主这是在暗示,夏云翊和齐王的关系,也并非牢不可破。
是想让他们互生嫌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