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皇上驳回,受命掌管兵部。而豫王不能文不能武,自单独开府后终日饮酒作乐,沉迷于声色犬马,行事也越发乖张暴戾,早已是声名狼藉。
或许人就是这样,对始终压在自己头上的人会习以为常,却最最见不得那原本同自己一般的人忽然越到前头去。所以豫王不会去惹太子和端王,偏偏见不得齐王发达。
可是,即便如此,这手段也委实荒唐了点,足足地上不得台面,如是想着,玲珑不禁有些同情起那豫王妃来,这个时候,只怕最难堪的,不是自己这个被含沙射影的齐王妃,而是眼睁睁看着自家夫君做出丑态的她吧。
然而,当玲珑小心地把视线投向余蓁时,却只看到一抹置身事外的娴静笑容,透着空山新雨般的灵秀,整个人宛如一枝精致的玉兰花,发出淡淡怡人的光彩。
文华殿大学士余明中家的千金,果然不同一般。
玲珑不禁暗自赞赏起豫王妃的云淡风轻、宠辱不惊,却不知此刻,她的夫君齐王正为了那个人心如刀绞一般。
在齐王看来,这拙劣可笑的行为连手段都算不上,这位皇兄也真是乱来,此事若是传到宫中,只会令父皇更加憎恶他。只是,他身边那人,便也要跟着受苦。
皇兄是自作自受,可蓁儿何其无辜!
那样玉洁冰清的一个人,却跟了如此不堪的男人……到底是我害了她……
若不是因了自己的缘故,她也不会被皇后硬是配给大皇兄。便是不嫁给自己,至少也能碰到一个惜她怜她的人……有一个和睦温暖的家……
而那个人能带给她的,除了羞辱,残暴,痛苦,还能有什么?
蓁儿她,应该有更好的归属,应该得到幸福……
万千凄恻,无限悲哀,齐齐没过殷勋的心头,三年前那令他崩溃绝望的痛彻心肺,再一次煎熬着他的五脏六腑,只是,那一次他可以带着一颗求死的心绝然赶赴北疆,此刻,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坐在那个人身边,面带微笑地忍受着那个人的庸俗可笑,乖张浅薄。
那样沉静,那样美丽,那样从容,那样淡定……仿佛仙子一般,可他却分明能看到,那一份宁定的背后,是怎样的不甘和屈辱,怎样的苦闷和悲哀!
“皇兄美意,小弟感激不尽,不过府中的事本是王妃在打理,收不收那乐工歌伎,还得问过王妃。”殷勋心底抽痛,根本无暇应对,草草敷衍说道,一下把球踢到玲珑这里。
玲珑闻言,不觉一怔,豫王适才明明说了是赠美,却被齐王偷换概念又转回了歌伎,顺道还拉过她正面对抗王字边军团,这又算是哪一出?
那三个歌伎,若拒了她便是不识大体,狭隘悍妒,若是收下,三人顶了那样的名字,只怕一顶懦弱无能,绵软可欺的帽子便会就势落下,连带着坏了齐王的威名,燕家的声望。
真真是进退唯谷!
她疑惑地望向齐王,却正好捕捉到他眼中一现而过的深深心痛,只是,并不是对着自己,而是朝了……一瞬间,玲珑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白姑姑莫名其妙的坚持,齐王若隐若现的忧郁,豫王不可理喻的针对;还有众人意味不明的眼神……所有的疑窦悉数揭破。
没有丝毫探明真相后的轻松,玲珑的胸口难以抑制地一片悲凉,因为此时此刻,在这明烛华堂之上,她算是真真正正地孤立无援了。举目望去,所有人都在笑,所有的面孔都是那么光鲜,可是却又都是那么冷漠虚伪。
齐王满心只想着余蓁,哪里还顾得上她,不然也不会令她一人独对豫王的无理挑衅,他人的冷眼讥诮。或许还有林立人会顾着她,可是以他尴尬的身份,又能说什么,做什么?
一瞬间,心思百转千回,只觉浑身发冷,口中一片苦意,面上不由自主地一僵。
“哦,那五弟妹以为如何?”果不其然,豫王立时向玲珑发难,见她脸上有些茫然,于是又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弟妹莫不是要辜负本王的一番心意?”
“这……大殿下是给王爷送人,留不留理当由王爷定夺,妾身可不敢妄拿主意。”玲珑婉转含笑道,目光却生冷透人,轻轻一带,将那烫手山芋又甩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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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2章 惊闻
三个伎子,两厢推让,一时间目光相对,眼波四掠,座上众人神色不一而足或微笑,或皱眉,或漠然,好不精彩。
“大皇兄就别为难五弟了,谁不知道五弟爱妻如命,你当着弟妹的面赠美,教他如何敢受?”只听太子在一旁笑道,语带戏谑,眼中尽是揶揄之色。
虽是在拿话酸齐王,却是适时地解了围。齐王听了也不恼,只淡淡一笑,“皇兄美酒佳肴盛情款待,宴后若再有厚赠,岂不是要教旁人笑话小弟吃饱喝足还连着捎带?皇兄的美意,小弟真当不敢受。”
“愚兄一片心意,既然五弟执意不受,那就算了吧。”豫王面露不悦,但已不再坚持,冷冷瞥了那三名女子一眼,“还不下去!”
一场好戏便如此消弥于无形,添酒回灯,厅内复又一派其乐融融,把酒言欢好不快活。
玲珑略略松了口气,可心头却并未感觉轻松多少。
或许齐王还有很多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那么作为妻子她是不是应该去尝试了解呢?
就算她并不想知晓,但是天家族系庞大,个中关系盘根错节,稍有不慎便惹来祸事,今日豫王的举动,虽令人难堪,倒也不足为患,可他日若换了那真正用心险恶的,只怕就不是被挖苦嘲笑几句那么简单了。
还有,不知是作为妻子本能的排斥,还是因为那种讨厌的被孤立的感觉。便是早已明了他心心念念着某个人,但真正知晓那人面目的时候,心里真的很不舒服!她和齐王之间并无多少恩爱,而且自己这颗心也一样另有所属,却还是无法阻止胸口发堵。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却不意对上一道含了关切的视线,只是那一点暖意,却让她更加难受。
压抑着满怀的酸涩,玲珑举起酒杯,朝着那人略略致意,神情疏淡自然。
林立人同样默默地抬了抬酒杯,随即便将视线垂下。
“驸马爷平日舌粲莲花,这会子却怎得闷声不响,莫不是本王这里的酒菜不对你胃口?”豫王扫视了一下众人,猛然瞥见兀自低头饮酒的林立人。
“怎么会?王爷的酒太香,立人一不留神多饮了几杯,怕是有些醉了。”林立人抚额浅笑道,心头的涩味却丝丝地往上涌。
“我说你呀,离了皇妹就没个度法!”豫王笑着打趣他,“也亏得皇妹这样的美人,才栓得住你这颗心。”
林立人也不与他计较,只淡淡地勾了勾唇,豫王有些扫兴,怏怏地又说了句,“皇妹小恙,连带着你都没精打采的,真真无趣。”
“皇兄莫不是也醉了,皇妹她可不是小恙,是有喜呢!”一旁端王笑道。
闻言,玲珑心头骤然又是一抽。
他,也要有自己的孩子了……
“看我这记性……诶……该罚该罚……立人,这一杯本王敬你。”豫王哈哈大笑,忽然又转向齐王,“五弟,这算来算去,可就差你了,你这小子别的事上倒还算上进,在这上面可真真落到后头去了……不是愚兄说你,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若再不使劲,过年宫里大宴之时,少不了要被念叨。你是没皮没脸的,可教弟妹怎么抬得起头?”
瞧瞧,这都管到人家床帏的事了。
玲珑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偷眼只见身侧的齐王一副习以为常的神色,回答豫王的语气仍是波澜不兴,“多谢皇兄关心,不过这子嗣的事本是命中注定,强求不得。”
豫王闻言叹着气摇了摇头,仿佛兄长看到幼弟顽劣不堪时的无可奈何。可是和实际这二人一对应,委实的喜感,众人纷纷掩口而笑,眼中意味深深。只有那豫王妃置若罔闻,一直静默而淡定地保持着无懈可击的微笑。
“五哥,再过半月,北漠的使者便要过来了吧。恐怕可有你忙的。”一旁端王开口将话题一转,“不知这次出使的却是何人?”
“只知道是北漠的三皇子主使。”齐王道。
玲珑闻言,心中却咯噔一下,那个人应该是……沙慕影……这个名字她不会记错,这辈子她都不会忘记……
不由自主地,贝齿紧咬在一起,恨意难平!
“那可是个厉害角色,燕若成不是就死在他手上吗?肚子上给破了个大洞,整片儿肝都给打烂了。”豫王毫无遮拦地仿佛在说一件逸闻趣事。
这一句,却生生把玲珑惊住了。
每一个字,清晰地如同锥子般钉入玲珑耳中,又似幻化出无数令人晕眩的金星,混乱之后,眼前却如现出哥哥血肉淋漓的惨状,只觉胸口难以遏制地一阵恶心,适才所吃的东西,一口呕将出来,她下意识地侧身弯腰,那些污物却不偏不倚正落在齐王宽大的袍袖上。
酸败的气味,令齐王猛一皱眉。而众人皆是一惊,猛然省悟那燕若成不正是齐王妃的胞兄吗?也怪不得,做妹妹的冷不丁听到哥哥死得那么惨,能受得了吗?
“皇兄!”太子语气透出一点责怪,“你吓着五弟妹了!”
“都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伺候!”一直很安静的豫王妃忽然冲着一边侍女发话,“快去给殿下准备干净衣服!”
玲珑木然地由丫鬟引着到净房漱洗洁面,眼前翻来覆去都是那血淋淋的画面,一颗心仿似万箭穿心般痛地几乎死过去,从来没有人告诉她这些,她从前也没有勇气去问,却没有想到,竟会是以这样的方式得知哥哥那惨烈可怖的死状。
当收拾干净后,她仿佛脚踩弹簧一般,绵软地几乎是被婢女架着往回走,在大厅外,迎面碰上已换了一身洁净袍服的齐王,玲珑像是猛然有了精气神,一下挣脱婢女搀扶的手,大步上前,双眼直愣愣望定齐王,咬牙颤声问道,“真的吗?是真的吗”
惨白的脸色,青灰的唇,满眼的凄惶……这刚刚还艳光四射的女子,转眼便容身枯槁至此,殷勋有些错愕地望着她,眼中不禁涌上一片不忍,竟说不出一个是字,却也说不出不是。
“我问你是不是!”玲珑陡然提高了嗓子,眼中近乎癫狂!她本就身子高挑,此时仰头对了面前男子,更显迫人气势。
第一次见她露出这般神色,齐王震惊之余,终于在她带着透骨寒意的逼视下,艰难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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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3章 悔恨
女子的容色已是煞白如同妖魅,目光涣散,被咬得近白的嘴唇喃喃蠕动,语音哽咽暗哑,“原来哥哥他……死得那样惨……”
她颤抖着,忽然发出一串凄厉的笑声,在这晦暗的夜色中,听起来有说不出的毛骨悚然,“哥哥他为什么要死,我又为什么要活着……”
转而,那森森的笑声又化为一声呜咽,鼻子一抽,眼看着便要哭出来。
好端端的赴宴,怎又生出这等事来!齐王不由得又是懊恼又是可怜,无奈地上前一把挎了玲珑,大步朝前院走去。
玲珑几乎是脚不沾地地被带至舆前,齐王一挑帘子,将臂弯中神形俱散的女子一下塞了进去,回身对侍从说道,“去豫王殿下那里回个话,就说我们先回府了。”
这可是不辞而别?
又如何向豫王交代?
那侍从不知席上发生的事,脸上不觉犯起难来,齐王不耐烦地挥了挥袖子,“你如此说便可。”
侍从答应一声转身离去,齐王正欲登车,却见不远处大树的黑影里,无声无息地定定站了个人,仿佛是面朝着自己这边,月光透过树影,似是给那人的脸上肩上洒上点点微弱细碎的亮光。
齐王心中疑惑,不觉迈步上前,只见青衣广袖的男子,修竹般依依而立,昏暗中看不清神色,只见几缕垂落鬓边的发丝,在夜风里轻轻飘动。
“驸马因何独立于此?”对于这个终日和端王焦不离孟的林立人,齐王心中一时戒备顿起。
“立人不胜酒力,出来透透风。”林立人俊美的面颊,似有看不真切的淡淡笑意,“怎么,殿下这就要走?”
“王妃身上有些不适,不宜久留。”齐王说道,他的眼睛已经适应了周遭的黑暗,却意外地捕捉到男子面上的深深寥落,似欲言又止。
齐王略一沉吟道,“驸马可是有话要说?但请明言!”
“殿下会错了!立人并无想说的。”林立人徐徐地一笑。
“既然如此,那本王便不多话了!请替本王问候皇妹!”齐王拱手道。
立人俯身一揖,目送着齐王英挺的身形进得车中,心上像是缠了根线,一下下地绞紧,紧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世间最折磨人的事,就是明明憋着好多话,却偏偏又半句不能说。
进得车中,便闻女子断续低微的悲泣声,殷勋默默坐了,心里一发的沉重,淡暖的纱灯下,女子蜷着身子,瑟缩在角落里,瘦削的背上一抽一抽的,着实的伶仃可怜。
只一眼,便觉有凉意深深透衣。
那日,便是被太后下狠手整治,也未见她如此悲切。
原来,这便是兄妹情深!想到自己那一班手足,天天想的都是怎么算计来算计去的,不觉心中更冷。
若那日战死的人换做自己,只怕他们高兴痛快还来不及,天家无情,早就丧尽人伦。莫名的,殷勋竟有几分羡慕起那九泉之下的燕若成来。
他静静坐在一侧,不动也不劝。
不知过了多久,女子悲声渐弱,终于不再有闻。只是脸却还是一直埋在膝间,身子一动不动,便是殷勋脱了外袍,替她披上也似浑然不觉一般。
此刻,玲珑心中除却悲伤,更是盈满了自责和悔恨,豫王的话一遍遍地回响耳边,那满不在乎的口吻,随意轻慢的语调,仿佛说的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市井小事,哥哥死得那样惨,却被人如此随便地说道……玲珑觉得自己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若是她能够得到齐王宠爱,若是她能够兢兢业业地做个温良贤淑的王妃,若是她没有自暴自弃而被人揪了辫子落下坏名声,若是她没有惹来太后不悦……豫王又怎会这般无礼,全然无所顾忌?
大婚以来,自己意志消沉,日日颓靡,原以为从前事事竭尽全力,到头来终是一事无成,还不如从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