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溪的左手摁在不锈钢栏杆上,又一次催促:“沈先生,算我求你好不好?那件事一天没有结局,我的心就一天放不下。至少,你该看在梁医生惨死的份上,把谜底彻底揭开对不对?”
或许是她再度提到“梁举”的名字,让我最终下了决心,急步跟了过去。
楼梯上铺着精致的土耳其地毯,踩在上面,没有丝毫回声,但我的手扶在栏杆上时,又一次明显感到了强烈的凹凸不平感,细细体会,栏杆上竟然铸满了密密麻麻的盲文。只是,明晃晃的栏杆反光极强,不是特别留意的话,外表一点都看不出来。
“建筑师怎么会在栏杆上使用盲文?根据报纸上的资料披露,叶家并没有失明人士,何必在这样的别墅里故弄玄虚?”
仅仅在楼梯上设置盲文也就罢了,毕竟可以解释为一种特立独行的时尚装饰元素,但是走廊的墙上呢?甚至可以推断,在更多的地方,一定会存在着大量的盲文字符。
叶溪开了二楼的壁灯,继续盘旋向上,见我一直保持沉默,忍不住再次开口:“沈先生,你真的听到了那些声音,我怎么一点都没听到?”
我无声地笑了笑,警觉地向二楼右侧长廊里逡巡着。到处都是幽深的黑暗,角角落落里不知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沈先生,三楼上的布局稍稍有些古怪,不过那是以前爸爸特意请了风水师勘察之后修改的,请不要见笑——”
盲文一直随着楼梯绵延上升,我的左手始终按在栏杆上滑行,粗略地辨别出那是一种非常复杂的封印咒语,其中出现最多的是“黑、死”两个字。以我对异术界各派咒语的认识,铸在栏杆上的这些,根本不属于港岛范围内的任何一派,甚至不像是中国高手书写符咒的常规笔法。
用作“封印”的咒语,绝大多数不是空穴来风,必须要有值得封印的确切东西、确实理由,才会谨慎写下来。至少,在栏杆上毫无理由地铸刻上咒语,是绝对背离异术界规矩的。
三楼上一片寂静,叶溪走完楼梯的最后一级,举手按下墙上的开关,头顶的几十根日光灯同时亮起来,光线之强,刺得我的眼睛微微作痛。
“抱歉沈先生,当初的灯光设计做得也很…必须一亮全亮,一灭全灭——”
眼睛适应强光之后,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是正面墙上悬挂着的一幅近两米高的真人黑白照片,一个穿着白纱裙、系着白色腰带、长发上打着白色蝴蝶结的女孩子笑吟吟地对着我。在一片漆黑的背景中,她的形像极富立体感地表现出来,似乎呼之欲出。
三楼的格局非常奇怪,迷宫一样分布着曲折的隔墙,把空间分割得乱七八糟,视线所到之处,全部是墙壁和照片。
所有的照片上,都是那个一身白的女孩子,唯一不同的是,她手里握着的工具没有两张是相同的,有的是剑、有的是刀、有的是罗盘、有的是拂尘,也有木鱼、金钟、禅杖、经卷,不一而足。
“这是我的小姨,妈妈的亲妹妹,她的名字,叫做‘纳兰小舞’。”叶溪的声调有些凄切。
细看过去,画中人的眉目,依稀与叶溪相似,只是那双带着男性倨傲气质的剑眉,每每流露出刚直不屈的豪侠气息。
纳兰小舞,是个很好听的名字,而且听上去似乎非常耳熟。
我横向踏了几步,已经明白,风水师在这层楼上设置的是一个“正反九宫八卦阵”的变数格局。从楼梯上来的人,笔直向前,可以从“生”门直入大阵的核心,进退自如,不受任何羁绊;但是被困在阵中的人,要想突围出去,却是非常困难,至少要按照周易的六十四卦方位变换,每一步重新推算,才能顺利破解出阵。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无论是学识多么高明的异术士,只要神志被别人的阵法所迷,再想退出来就无法自主了。
“请跟我来。”叶溪低头看着脚下,小心地单独踏着印有并蒂莲花图案的方砖前进,摒住呼吸,不敢出错。
“叶小姐,你要我看的东西,是在阵势的‘死’门旗下?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值得重重落锁不说,还要修建这么诡异的八卦阵困着它?”我停在入阵口,不肯完全相信她。
左右两侧,各挂着一张纳兰小舞的照片,左边的手里握着青龙偃月刀,右边的则是捧着一卷字迹斑驳的古书。她的眼珠清澈灵动得仿佛随时都会动起来一样,其真人一定是个笑一笑就能迷倒终生的大美女。
我的手无意识地摸向墙面,赫然发现,垒砌这些墙面所用的,全都是精雕细刻的上好花岗岩,并且细密地凿刻着盲文符咒。“死”字的出现频率高得惊人,其中一句,竟然罗列了十一个死字,笔画之间充满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怨恨。
脚下和顶面,也都没有避免,同样刻满了符咒,与异术界不同的是,这里的咒语都没有明显的出处,跟我接触到的知识完全不同。
“沈先生,那是一只大型保险柜——”叶溪停在了前面的拐角处,她的身影与纳兰小舞的照片并列在一起,真幻难辨。
我向后退了一步,闭上双眼,摆脱了照片中女孩子笑靥如花的诱惑力。
奇门遁甲阵势,是绝对不可以乱闯的。
这种神秘法术,由春秋战国时的鬼谷子首创,一直发展延续至今,高深诡谲之极,不仅仅能够应用在两军厮杀的战场上,更能随机应变地布置于任何地点,杀人于无影无形之中。
叶溪身在阵中,思想变化肯定会守阵法的影响,身子一闪,已经过了拐角,从我视线里消失了。
对于“九宫八卦阵”的一百多个变化,我也曾经认真熟读过,所以没有经过太多的考虑,跟着入阵。叶溪做为别墅的主人,总不至于自己布阵戕害自己吧?
在阵外看那些黑白照片,只是些美女的影子,一旦入阵,才发现身边的人似乎全部活了起来,手里的种种武器,也带着隐隐约约的杀气。
所有的奇异感受中,最强烈喷涌着的,是西北角“死”门位置的阴气,自始至终喷薄欲出。
我追上了叶溪,她的脸上已经滴下了冷汗,左手扶着隔墙,缓缓前进着。
所有的隔墙都是从地面一直延伸到屋顶的,这种布局轻易让我联想到雪域藏庙里的某些建筑物,格局狭隘,但立面尺寸高得惊人,有些地方会超过六米甚至八米。站在小楼外的人,大概永远都想不到三楼上会是这个样子。
“小姐、叶小姐…叶小姐…”我听到了一个年轻男人的叫声。
叶溪茫然地停了下来,低声答应着:“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我一步迈到她的前面,再经过了一个拐角,前面出现了一扇两米宽的顶天立地的铅灰色木门,上面用银色的笔迹画着无数弯曲连环的咒语,从地面到屋顶,连一平方英寸的空闲位置都找不出。
“死、黑”两个字和扛着镰刀的死神、婴儿般邪恶微笑着的魔鬼撒旦是咒语中最突出的四个元素。
银色记号笔很少做为民用工具出现,据我所知,按照通常规律,在高辐射危险物上才会使用这种颜色特殊标注出来,比如运输核燃料、核废料的船舶或者是陆地运输核反应原料的车辆上。
“就在门后面?”我做了一次深呼吸,脸上浮现出微笑。
情绪太紧张的状况下,会导致人体做出任何走样的动作,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而微笑却可以从心理暗示的角度,诱使自己放松下来。
“就在门后面。”叶溪又在抹汗,随即茫然地追问,“谁在叫我?是小北吗?他在哪里?”
我摇摇头,她的神志似乎不算太清醒,不过那声音是来自楼下不假。
“一定是小北,我熟悉他的声音。”她喃喃自语着。( )
8前所未见的封印(上)
8前所未见的封印
我抬手推门,门扇应手而开。
一个两米高、两米宽的银色保险柜稳稳地耸立在十步,正面嵌着一块三十厘米见方的液晶屏,下面则是黑色的号码输入键盘。保险柜的竖长把手位置,拖着四条比我的手臂还要粗的铁链,每一条上,都挂着一把黄澄澄的巨锁,锁的型号与我的分析情况完全一致。
“电子密码锁加上机械弹簧锁,这样的防护结构,对于普通的金银珠宝来说,已经很明显是大材小用了。”
既来之则安之,我大步走向保险柜。
“沈先生,等等我。”叶溪如梦方醒,急促地跟了进来,两扇一寸厚的木门随即自动关闭。
那种奇怪的阴气已经不复存在,我抓住了第一把四棱锥形的金字塔锁,它上面共有四个锁孔,平均分布在四个塔面上。我惊讶地发现,菱形锁孔里灌满了铜汁,就算拿到能打开它的钥匙也无济于事了。
锁眼灌铜汁的情形,只出现在古代皇帝颁旨要终生囚禁的人所居住的牢房里,一旦大锁落下,烧熔的铜汁灌入,则表示关在里面的人要终生将牢底坐穿,再也没有释放的可能了。
这种手法,与其说是为了预防别人开锁救人,更不如说是显示了加锁者的决心,要将大锁背后的秘密永远禁锢住,任何人不得开启。
我再翻看另外三把锁,情形一模一样。回想自己听到锁簧跳动的声音,马上觉得后背冷汗直流:“既然锁芯都被灌死了,还有什么办法能触动锁簧?除非是隔空驭物的本领——”
“沈先生,我第一次踏进别墅,这保险柜就已经在这里了。爸爸只说是别人寄存于此的东西,却从来没见它真正的主人回来过。三年之前,我从伊拉克回来,小姨的遗照就已经悬挂在墙上。妈去世后,她是爸爸最宠爱的红颜知己,没想到去得那么匆匆。”
她伏在那面液晶屏前,伸出手指,要去按动数字键盘,想了想,又无力地垂下来。
那是一个可以显示一百零八位字符的液晶屏,属于欧洲派加迪亚门禁集团出品,密码中混合了阿拉伯数字、英文字母、希腊字母,能够暴力破解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这里面,是什么?”我向叶溪投以探询的目光。
她无奈地摇头:“不知道,我想不会是珠宝之类的,爸妈一向对那些东西不感兴趣,有限的一部分金银饰品,都放在家里的微型保险柜里。再说,如此巨大的保险柜,只怕得需要阿里巴巴的宝藏才能装满,对不对?”
我转身环顾四面,马上有了新的发现,在这个相对封闭的空间里,没有一笔一画的符咒存在。墙面、顶面、地面包括木门的内面,全部干干净净,涂着细腻的白色乳胶漆。
叶溪在保险柜的外壁上重重地拍了一掌,把枪收了起来,充满期望地看着我:“沈先生,有什么发现吗?”
我感觉,这个空间像是一具棺材的内壁,但并没有说出口。
外面的空间里布满了诡异的符咒,从某种意义上说,甚至可以看作是带着装饰性花纹的壁纸,全部做为纳兰小舞那些照片的复杂背景。在中国古代很多大户人家的棺材上,也会发现类似的特点,外表华丽堂皇,内部却只是一个粗糙的平面,毫无修饰,反正前来吊唁观瞻者只看表面的东西。
“里面装的,莫非是尸体?”这个想法一旦从脑海里弹出来,把我自己也吓了一跳。
来去无踪、无迹可循的第六感,往往会促成这些奇怪念头的诞生。
“沈先生?”叶溪对我的沉默略感不满,大概是以为我有了发现而不说,只是一味地藏私。
尸体、阴气、杀机这三点是可以连成一线的,把雅蕾莎安排在这里,虽然是无意间的巧合,却在阴气中又加入了母子同体的天地间最柔软温和的情感,已经汇成了无可救葯的“九九归阴”杀局。
如同阴暗处可以滋生难以想像的细菌一样,当万阴毕集于小楼时,梁举探测到的“十根脉搏”不过是其中的异像之一,一直发展下去,说不定还有什么怪事腾空而起。
“叶小姐,这栋别墅,其实并不适合让孕妇居住。可能的话,替雅蕾莎换个环境,城东或者城南阳光能够顺畅照到的地方,一定能破除眼前的晦气。”我凝视着那面液晶屏,一秒钟之内便在边框四角发现了十个以上的微型摄录镜头,不禁又是一愣。
即使是银行高度重视的自动取款机,大概至多装三个摄像头在上面,而这只看似笨重无用的保险柜,却毫不吝惜地加装了数量如此庞大的摄像镜头。同时,我在这个空间的屋顶四角,又发现了六只更高精度的针孔射象鸡。可以想像,我和叶溪闯进来的一切动作,都在某个人的严密监控之下。
如此一想,我顿时觉得锋芒在背,如鲠在喉。
保险柜这种工具,在地球人眼里,差不多是珍宝、金钱的代名词,但这只大家伙出现在别墅的三楼上,来得极其突兀。设置监视系统的,应该是别墅的主人叶离汉,他布置下的这个奇门遁甲阵势,又具备什么样的深意呢?
我试探性地蹲下身子,靠近挂在铁链最下方的那只墨西哥食人花锁,马上感觉到墙角的两只针孔射象鸡悄悄调整角度,直射我关注的焦点。
“就在此刻,就在监视器后面,有人正分分秒秒关注着这里的一切——”一种被欺骗之后的丝丝懊恼瞬间涌了上来,既然别墅里发生的种种怪事全部在其他人的监控之下,何必再要我这个外人插手其中?
“沈先生,我们能不能想办法打开它?”叶溪的注意力,一直都放在保险柜上。
我淡淡一笑:“那是不可能的,叶小姐。这四只锁,即使钥匙孔没被灌死,没有恰当的工具开锁的话,至少得耗费一个业内高手十天时间。现在,即使有工具、有高手自告奋勇出现,我们也根本没办法下手。”
当然,若想固执地打开铁链也有折衷办法,就是动用高温电弧焊枪,将铁链一点点熔化掉,只是监视器后面的人能够任由外人开锁吗?
叶溪失望地长叹一声,伸手抚摩着那块液晶屏幕,低声自语:“我总觉得,保险柜里藏着的是跟我密切相关的东西,好多次在梦里,手里握着一柄快刀,一刀挥下去,所有的铁链应声而断。我拉开了这扇门——”
她的手滑过那些铁链,眼神空洞迷茫之极。
保险柜其实是嵌在墙里的,从正面看,根本无法判断它的厚度。
按照通常情况,所有的保险柜都应该是四面厚度相差无几的正方体,那么,这大概是个长宽高全部是两米的庞然大物,真不知道当初是采用了什么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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