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口血喷出来,她眉心里的黑气骤然扩散,从额头一直蔓延到下巴。
“没有时间了…”她的笑容变得绝望,握着我的手也瞬间发力,同时扣动了扳机。掌心雷的发射声音很轻,我只感到心脏位置连续热了六次,耳朵里只听到一阵紧似一阵的电话铃声,随即看到严丝的头猛的垂了下去,然后慢慢伏倒在满地黑血之中。
“鸢尾花毒液子弹”曾经出现在许多对抗红龙的大人物身体里,当笑靥如花的严丝靠近时,也就是死神夺命的最佳良机。也许我是接近过她的男人中唯一例外的一个,因为我跟红龙没有直接的对抗关系,被卷入“保龙计划”里来只是意外。假如没有那次麦义的约诊,现在我也不会认识严丝,更不会拥着她的同时身中六颗子弹。
严丝的身体正在失去温度,我听到头顶的天窗渐渐有了动静,仿佛有几只小老鼠在爬来爬去。
“唔,真是个不错的结局,幸好我没有马上离开。事实证明,只有聪明人能够笑到最后,无疑我就是那个幸运的聪明人。”天窗上垂落下一根绳子,司徒守得意地自言自语着滑了下来,轻飘飘地落在平台上。
“哦?你还活着?”他看到我仍然睁着眼睛,禁不住小小地吃了一惊,但随即镇定下来,脸上露出了幸灾乐祸的怪笑,“哈哈,沈南,你的运气实在糟透了,英雄救美却落了个同上断头台的下场。要知道,靠在你怀里的是大名鼎鼎的‘铁血鸢尾花’啊,不是红灯区的舞厅小姐。她的确漂亮,漂亮得要命,随时都能要命…”
他的手里平举着一柄手枪,但目前的情形下,任何武器都是多余的,毕竟我已经连中了六颗致命子弹,就算有六条命也活不下去了。
“你还没走?一定要留到最后?”我联想到他离开之前的猥琐样子,心里马上升起一阵厌恶。
“走?你忘了,我的名字有一个‘守’字,自然在任何问题上都要‘不见棺材不落泪,不到黄河不死心’,一直留守到最后。父母当年给我们兄弟起名字的时候,寓意就是‘哥哥开辟事业、弟弟守住家业’,有始有终,善始善终。不过,哥哥的事业进行得太顺利,所以有些大意了,没能逃过老龙那一劫。他之所以失败,是太低估了红龙兄弟们的智商和毒辣,而自己又不懂得‘韬光养晦、以退为进’的重要性。还好,我在最正确的时候做了最正确的决定,要巴克纳和严丝自相残杀,两败俱伤,然后坐收渔翁之利。最最重要的是,严丝能够向你出手,为整件事画下了一个最完美的句号。”
他扬起手臂,把那柄枪丢到平台下面去,故作洒脱地拍拍手,大步向我走过来。做为这场战斗中的唯一胜利者,他的确有权利自鸣得意地感慨一番,然后攫走应该属于自己的胜利果实,但我目前还看不出所谓的“果实”在哪里。
“看起来,你不像是中弹、中毒的样子,但严丝的毒液子弹从来没有落空过,这可有点奇怪了?”司徒守走到我身前五步远的地方,狐疑地停下来,摸着下巴自言自语。
“是吗?我的脸色什么样?连中六弹之后,真的还能保持正常吗?”我的双手无力地垂在身子两侧,前胸衣服上沾了好多严丝吐出的血,看起来一定会很狼狈。
司徒守猛的大笑:“哈哈,我怎么糊涂了?就算你用深厚内功逼住伤口里的毒液,也熬不了十分钟。现在,我必须得好心好意送你一程,在你头顶百会穴上拍一掌,让你安心地随严丝小姐一起奔赴西方极乐世界。说老实话,跟这么漂亮的美人一起死,也算是一次不大不小的艳遇,你就安心去吧——”
他大踏步地走过来,轻轻抬起右掌,虚罩在我头顶。
“看在你哥哥面子上,今天到此结束好吗?毕竟刚刚我和严丝都放过了你。现在,你转身离开,就当是没有回来过,怎么样?”我的嘴唇有点干,嗓子也开始沙哑起来,坐直了身子,平静地望着司徒守的脸。
他又一次坏笑起来:“离开?那也得等到你死了,我找到严丝小姐身上的藏宝图再说。知道吗?红龙早年囤积在海外的不仅仅是瑞士银行的巨额存款,他那种精明人物,早就知道美元和美国人同样靠不住,所以弄了一大笔黄金,藏在瑞士北部的大雪山里。如果不是为了这些东西,我哥哥何必带着报恩钱来跟老龙套近乎?这是二十一世纪,不是骑士千里勤王的年代,什么报恩、死士、信仰、荣誉之类的,骗鬼去吧!”
哲人说的没错,真相总是**裸的,令人不寒而慄。当司徒开拿出报恩令来,声明是为了报老龙的恩才极力邀请我去别墅时,我曾为此而感动过。司徒守简简单单的几句话,竟然把乃兄身上的伪装光环一把撕下来,不留一点情面。
“该是交代遗言的时刻了吧?方星小姐那里,有什么要我转达的吗?”司徒守又一次暴露出了得势便张狂的一面。严丝说的没错,刚才放走他,的确是一个可怕的错误。
“你呢?生命之中除了宝藏,总也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吧?”我冷冷地反问。
“我的好日子还长着呢,无需你替我着急。记住,以后千万不要相信朋友,更不要相信朋友的弟弟,但那是十八年之后的事了,希望你下一次投胎转世——”他忽的醒悟到了什么,掌心骤然发力,竟然使出“太极化骨绵掌”的功夫,以十成劲道拍在我的顶门百会穴上。
江湖上的太极门派共有三大家,除了中国大陆的陈家以“修身养性、武德第一”为辽宗旨外,东南亚的杨家和美国旧金山的赵家都以技击性为主,力求一招制敌、不留后路。司徒守所用的,正是赵家太极拳门下最狠辣的一种掌法。
“啊——”一掌过后,他陡然失声惨叫起来,托着自己的右腕向后急退三步。
我缓缓地起身,伸手入怀,把六颗子弹握在掌心里。
“你不是人,你不是…人,竟然连子弹都能挡住,还有我的化骨绵掌——天哪!哥哥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你的确不是普通人,我的手臂…”他噗通一声跪下来,顾不得自己已经粉碎性骨折的掌骨和腕骨、臂骨,用力地在地上磕头,发出咚咚咚的响声。
中国外家硬功练到登峰造极的境界时,的确能达到不怕刀砍斧剁,不惧枪械子弹的惊人地步,譬如说少林派七十二绝技中的“护体金钟罩、金刚铁布杉”以及发源于大陆两广、云贵一带的“十三太保横练、莆田龟壳神功。”不过这一次,我只不过是提前用护体神功戒备,卸掉了掌心雷子弹上的力量,并非像司徒守想像的那样,能够赤手空拳挡住子弹。
同样情况下,如果严丝是用军用手枪向我射击,结果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我走到司徒守面前,张开五指,六颗子弹叮叮当当地落地,弹落在他脚边。
“沈大哥,只要你饶了我,那藏宝图什么的都归你,我愿意做你的马前走卒,吩咐我干什么就干什么,绝对老老实实服从命令。求求你,求求你…”他伸出左臂,一把揽住我的小腿,那种可怜又可笑的样子让我再次感到厌恶。
我抓住他的肩头,一把将他拎起来,盯着那张表情扭曲的脸,像是看着一只善于伪装自己的变色龙。警察转眼就到,我是不是该再给他一次机会,及时放他离开呢?
“沈大哥,藏宝图就纹在严丝的前胸上,我口袋里带着相机——不,不不,我用匕首把那幅纹身全部割下来,带回去供你慢慢参悟。我这就去,这就去。”他手忙脚乱地取出一柄小刀,膝盖着地,向严丝爬去。
自古以来,黄金白银动人心,不知有几千万人就是死在这种贪念上。假如司徒守的话全都是真的,那么昔日司徒开的死也是死得其所,没有什么需要抱歉的了。
“算了。”我出声制止他,“严丝死了,就让宝藏的秘密永远湮没吧,不要碰她的身体。”
在我看来,严丝的死因最终要归结于红龙的洗脑,那种“转世重生”的理论听起来如此荒谬,她居然深信不疑,并且要带着我一起死。
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最怕身不由己地入了魔道,心灵被邪恶理论蒙蔽,然后不辨东西,听凭别人指挥行动,直到甘心情愿地奔赴黄泉之路。
“什么?可那些黄金据说有六百多箱,其中一部分来自于二战时期的山本五十六宝藏。只需几分钟时间,我们就能得到很多人梦寐以求的藏宝图,掀红龙的老底,沈大哥,就算你不要金子,拿出来救济非洲难民岂不也是一件大好事?总会强于深埋在大雪山里吧?”他有些委屈地吸了吸鼻子,似乎我不让他动手,是浪费了上天的巨大馈赠,简直是在犯罪。
我忽然感到一阵眩晕,护体神功挡住了他的“太极化骨绵掌”之后,我的脑子可能也受到了小小的震荡,身体有些不太舒服了。
“要不,我用相机拍下来,那就不会对严丝小姐造成亵渎了,好不好?”他把刀子用力丢开,并不急于取出相机,而是小心地征询我的意见。
“好吧。”我勉强点头同意,眩晕感更强烈了,不得不用力压着两边太阳穴,令自己尽量保持清醒。
司徒守的右手伸进裤袋里,但并没有马上掏出来,而是身子一扭,隔着口袋向我连开三枪。如果不是我及时避开,子弹就将在我胸口撕开三个大洞,而不是贴着肩头掠过了。他向前猛扑,掠过严丝身体时,五指一划,扯开了她的上衣,早就握在手里的相机镁光灯连闪三次,随即飘身而去。
过度的贪婪成了他的致命弱点,我在第一时间抓到了一支长枪,并且准确地在十字丝里捕捉到了他的身影,但我始终没有扣下扳机,目送他消失在平台右侧的一扇钢窗后面。
“如果司徒开泉下有知,大概也不希望我刚刚射杀他弟弟吧?”我只能如此解释自己的矛盾心情。
严丝胸口的衣服被扯开了一半,露出从颈下到心口的一大块肌肤,上面纹着一条须发戟张的怒龙,在云头里半隐半露。在这种黑白纹身里藏下一幅地图是非常容易的事,许多黑道上的辛秘文件就是通过同样的方法代代相传下来的。
我刚想替严丝扣好衣襟,那些纹身却突然起了变化,所有的墨迹都在迅速减淡,十秒钟之内,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连本该留下的细密针孔也全部平复了。如此一来,司徒守就成了唯一拥有那个藏宝图的人,假如他有幸解开纹身秘密的话。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句古训究竟到什么时候才会失效呢?”我脱下自己的衣服盖在严丝身上,取出电话准备报警,屏幕上出现的号码显示,刚刚是方星打过来的电话。
我疲倦地坐下来,首先打电话报警,然后拨了方星的号码。
“大雷,死了。”方星的声音里带着挥之不去的哀伤。第六感告诉我,大雷或许是她诸多追求者中的一个,就算不能成为亲密的男女朋友,至少他们会走得比较近。否则,她在陷阱里找到大雷时也不会那样焦虑。现在,大雷死了,她表露出伤心也是人之常情。
“这真的是一个坏消息,不过,我也同样有坏消息告诉你,严丝也死了,还记得这个名字吗?”我没有心思安慰她,只是如实说出实情。
方星愕然:“是那个被你亲手放走的美女?她不是已经——算了,见面说吧,回你的小院好不好?”
她的洞察力很强,一个本该逃离港岛的女孩子再次出现迅速触动了她的敏感神经,并且做出了最恰当的反应。那么复杂的事在电话里说不清楚,必须面谈才好。不过,两个人随即又说了同样的一件事——“等警察来做笔录,然后才能回家。”
警察们在十五分钟后匆匆赶到,重复做了两次笔录,又耽搁了半小时时间。当我向他们讲述严丝、巴克纳、司徒守、八虎将那些事的时候,负责做笔录的警官如同在听侦破故事,满头雾水,摸不着头脑。
“把笔录拿给何东雷警官看,听不懂的细节,他会解释给你听。”我在笔录上签了自己的名字,将那只签字笔丢在这个年轻警官面前,转身离开。
警察们的业务素质参差不齐,笔录提问都是例行公事,根本发现不了问题的重要性,总在旁支末节上分散精力,对严丝自身的关注超过了“保龙计划”,实在是本末倒置、不知所谓。
在路上,我跟方星又通过两次电话,她的焦虑越来越明显,反复告诉我:“母亲失踪了,关伯失踪了,连数日前抵达港岛的鬼见愁叔叔也失踪了。母亲带走了一些非常珍贵的兵器和暗器,那些东西已经十年没有动过了,包括一大包蜀中唐门的毒葯。我几乎能百分之百地确定,母亲他们已经出事了。”
她的这种直觉跟我脑子里一直盘旋萦绕的坏念头不谋而合,但仔细推敲起来,关伯他们的仇家死的死、逃的逃,根本没人能迫使这三名老一代高手一同出手,并且是如临大敌一般。据我所知,关伯退隐以来,极少与人交手,武功刀法都早就荒废了。现在与人交手,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
回到小院时,我一眼望见方星正在楼前来回踱步,不停地长吁短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他们一定出事了!”这是她看到我之后的第一句话,眉心皱得紧紧的,满脸都是难言的憔悴。
我微笑着替她开门:“放松一些,我去冲咖啡,咱们坐下慢慢研究。”
焦躁是处理重要事件时的大忌,如果不能稳定心神,从“关心则乱”的怪圈里跳出来思考问题,我们将什么线索都找不到,只能像无头苍蝇一样东一头西一头地乱撞。咖啡或者酒精是放松身心的良葯,也是我们目前最最需要的。
“大雷临死前告诉我,老杜跟何东雷已经定下‘思想切片’这项工作,很可能是针对任我笑、达措灵童两个人。沈南,我们是否能够阻止他们,把灵童抢回来?如果他能闭关静修几日,一定能告诉我们更多诡异的情况,是不是?”方星跟在我后面,急匆匆地表达着自己的想法,已然方寸大乱。
我在书房门口停步,张开双臂,对着她微笑:“不要慌,就像在阿拉伯鬼墓下面那样,只要你我联手,便没有什么困难能成为拦路虎。你是神偷方星,我是名医沈南,黑白两道照单通吃,不是吗?”
这是我的肺腑之言,有她在身边,心情自然而然就放松下来,暂且把所有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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