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发出了警戒手势。
我不明白那幅画面是如何出现的,甚至之前自己都没注意到那棵大树,只是一边走一边专心回忆着自己做过的怪梦。
“呼叫何长官,这里出现了一些新情况。”小队长砰的一声关门,隔着车窗玻璃,死死地盯住我。
我走向路边的休闲椅,坦然镇定地坐下,等待何东雷赶过来,并且再度梳理着自己的梦境。校园再度恢复了宁静,被警员们惊动的师生都熄灯睡了,懒得理会这边的手电筒光柱。时间会冲淡每个人的记忆,相信狄薇的死也会渐渐被人遗忘,就像从前的梁举一样。
相比这些现实中的新闻,人们似乎更愿意记住远古时期发生过的神话,譬如所罗门王、猫妖、天帝神佛之类虚无缥缈的东西,代代流传并且添油加醋,越来越演变得精彩纷呈。
“我看到的那男人和女人,又曾经演绎了什么样的传奇故事呢?”渐渐的,我发觉自己似乎感染到了蕴藏在那个男人身体里的哀伤,对前途和未来充满了迷惘。当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倒下的时候,我根本无力改变什么,只是眼睁睁看着,沉默地接受一切结果。
五分钟后,何东雷飞奔而来,铁青着脸站在我的身前。
“还好,你没有如临大敌一样拔枪指着我,总算给我一些面子。”我努力装出笑脸,平静地望着他,准备据实回答一切怀疑和指责。
何东雷开口之前,首先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只怪猫果真就在树顶上,爪缝上还带着警员身上的血肉。它在树干上掏出了一个洞,里面胡乱丢着一些嚼不碎的戒指≈链之类的金银饰品,可见梁举并非是它猎杀的最后一个。刚才,我已经命令警员将它的尸体送回去解剖,以确定这种生物的出身来历。”
我点点头,保持沉默,不想马上打断他。有黎文政的遭遇在先,我不信何东雷对猫科杀人兽的存在一无所知,他们之间应该有密切的信息交流,黎文政知道的,他一定会了解得清清楚楚。
“问题是,你没有参与搜索,怎么会一下子指出它的下落。那个洞非常隐蔽,爬树的警员搜索到第二遍才找到洞口——沈南,我不相信你有那么强悍的观察力,这种现场勘察报告递上去,上面也不会有人相信的,你最好能给我一个充分的理由。”说到最后,何东雷的目光中隐约闪现着绝望的光芒,似乎已经把我看作异端妖孽。
“没有理由,大概是一种突如其来的预感吧,信不信由你。我现在有些累了,想回家休息,不过临走之前还得提醒你,让老杜好好照看任我笑和达措灵童,千万不能想当然地给他们服用现代化西葯。这两个人脑子里藏着太多重要资料,死掉任何一个,都是警方的巨大损失。”
我无法解释更多,就像当时在梁举惨死的现场无法给警方提供帮助一样。有些事情只可意会,无法言传,只能看对方的理解能力如何了。
何东雷想要说什么,却只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就这样吧?不必兴师动众地用警车送我,再会。”我疲惫地起身,一个人走向中医大后门,不再理会悄悄跟在后面的警员们。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就算他们一直跟踪我回家,再加上二十四小时全天候监控,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结论。
“狄薇、空气之虫、杀人兽、梁举‘命孕妇雅蕾莎、叶溪——这些元素是通过一条怎样的线索联系在一起的?当死亡事件演化到仅剩最后一个人的时候,或许谜底就要水落石出了,是这样吗?”
在计程车里,我对着后视镜中隐约闪现的两辆警车,自我解嘲地微笑着。目前只有雅蕾莎和叶溪还活着,她们两个谁会成为解开谜底的最后一把钥匙呢?
“先生,先生?你怎么了?”计程车司机猛然回头,惊异地望着我。
“什么?”我愣了愣,因为自己什么都没做过,只是安静地斜倚在后座上。
他开了转向灯,迅速停靠在路边,解下安全带,逃命一样地开了车门跳出去,站在人行道上。这种异常举动,马上吸引了行人的目光,纷纷驻足观望。
“朋友,你想干什么?”我有些恼火,但还是冷静地在后视镜里照了照自己的脸之后,才摇下车窗玻璃,不悦地瞪着他。
后面的两辆警车加速冲过来,尖锐的刹车声几乎响彻了半条街,然后车门大开,八名训练有素的警员平举手枪,从四面围向这辆计程车。我相信自己的身体很正常,不会吓到那名司机,但他那种惊慌失措的样子却明明白白地告诉所有人,车子里发生了非常古怪的事。
“警官,请让这位先生下车,我不做他的生意了,他的…他的身上带着一柄长刀。”计程车司机扑向持枪警员,结结巴巴地哭诉着。
我下了车子,张开双手,坦然地等待警员过来搜身。别说是长刀了,连随身携带的飞刀都在狄薇的小楼上用光了,现在我已经手无寸铁,可以接受任何检查。
“他的身上真的有一柄刀,是阿拉伯人常用的弯刀,极长,从颈下一直延伸到小腹。还有,那刀是银色的,没有刀鞘,就那样竖直抱在怀里。我猜他随时都会拔刀行凶,所以才紧急停车的。”计程车司机的话越来越离谱,就算是穷凶极恶的恐怖分子也可不能大摇大摆地抱着一柄长刀招摇过市,何况是我这样的守法良民。
第十部完,请看第十一部。( )
1金牌催眠师
第十一部以杀止杀
1金牌催眠师
围观的路人哄堂大笑起来,因为大家都看得出我身上不可能轻松藏匿下那样一柄刀。///
两名警员走上来,例行公事地对我进行搜身,再把计程车内外仔细检查了一遍,终于相信是司机在谎报警情,马上向我道歉。幸好这里距离我家已经不远,我可以步行回家,不必麻烦这位司机老兄了。
回到小院,关伯竟然还没回来,这可有些不大对劲了。以前他很少离家二十四小时以上,从不在外面过夜,到哪里去、做什么事都会提前跟我打招呼。
我冲了杯黑咖啡,慢慢地踱进书房。从方星出现、麦义事件开始,这个房间里已经发生了太多事,恍惚之间,我觉得书房里的一切变得好陌生,仿佛自己变成了第一次踏入房间的陌生人,映入眼帘的每一件物品都生疏起来。
“也许是太累了的缘故吧?”我摸摸额头,无奈地苦笑了一声,生怕自己会突然染病而耽误了大事。如果方星在就好了,能够把梦里的情节跟她探讨一次,弄明白自己的身体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可惜,她正在陪大雷疗伤,分身乏术。
天亮之前的几个小时,我就在书桌前捧着杯子虚度了过去,脑子里空荡荡的,只是一个人默默地呆坐着,无法凝神思考问题。直到晨色点亮了窗帘,我才懒懒地站起来,走向储藏室,准备检视一下关伯究竟带走了什么东西。
做为一个闯荡江湖四十多年的黑道人物,关伯曾经有个收藏暗器的嗜好,储藏室的三面墙壁上都做了体积各异的壁橱,放置着几十件堪称经典的暗器发射机关。当我将所有的壁橱门一一打开时,才骇然发现他已经带走了所有的藏品,包括其中几件来自蜀中唐门的大杀伤力暗器。
“他要去跟人决斗?抑或是去刺杀什么难缠的人物?”我的脑子里马上变得一团混乱。最近一段时间,自己忙着处理与十命孕妇有关的事,与关伯的交流太少,对他的事也不太关心。如果现在他出了事,我势必会愧疚一辈子。
走出储藏室之后,我的眼前突然金星乱冒,足有五秒钟时间里无法移动脚步,只能伸手扶住墙壁,慢慢挨进书房,取了两颗安神凝气的葯丸服下去。
“自己的身体怎么会变得如此虚弱?难道是中了毒?”以我自身的武功修养来看,即便是中毒,也不至于体虚到满身冷汗、四肢疲软的地步。从储藏室到书桌前一共有四十二步,每迈一步,我都感到体力高速消耗如同阳光下的残雪,丹田中的内力也懒洋洋的无法凝聚。
“叮零零”,电话突然响起来,与此同时,走廊里的大钟也悠悠地敲响了,刚好是早上七点钟。
我拿起电话,先听到一阵急促慌乱的喘息声,对方似乎极度紧张,以至于在我“喂”了三声之后仍旧无法开口,只是延续着刚才那种老牛耕地一样的咻咻急喘。
“喂,是哪位朋友一大早就寻我开心?”我自己的身体很不舒服,再听到这种怪声,五脏六腑也被弄得绞痛起来,忍不住用力挂了电话,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电话只安静了几秒钟,便再次振铃。我忍住气,慢慢提起话筒,不主动开口,只耐心地听着对方的喘息声。
“沈…沈南先生是吗?我是…我是司徒…”对方终于发出了正常的声音,但两句话已经令我毛骨悚然,因为话筒里传来的分明是司徒开那种略带闽南口音的国语。我们相识了数年,对这种口音是再熟悉不过的了。
喘息声再次加重,想像当中,对方应该有一个抬手擦汗的动作,以免满脸汗珠滑进电话机里去。
我长吸了一口气,慢慢地吐出四个字:“请继续说。”
不管接下来对方要说什么,我只用平常心对待,把一切惊诧、骇然、疑惑都一扫而空,重新恢复了心静如水的状态。毕竟我曾修练内家功夫那么多年,根基深厚纯正,不会轻易被伤病和恐惧打倒。
“我是司徒守,司徒开的弟弟,以前曾在哥哥的拍卖会上见过面的,还记得吗?”受了我的声音感染,他的情绪也稳定了许多。
我一下子记起了他,一个内向孤僻的年轻人,比司徒开足足小了十五岁。他们之间的关系像父子多过像兄弟,古玩界很多热衷于八卦传播的人士曾爆出内幕,说他是司徒开的私生子。我们曾在一次拍卖行上匆匆见过一面,却没有过多的交谈。
“有什么事?”我现在已经焦头烂额了,没有余力再管别人的闲事,以目前的状态盲目去帮助别人,只会把事情弄得一团糟。
“沈先生,我遇到一件怪事,不得不过来打搅你。哥哥生前说过,假如以后他出了意外,任何事都可以找你讨教。无论如何,请帮我解答这个难题——”他的语气越来越坚定,跟司徒开的说话方式完全一致,对方不答应就死缠烂打不放,不达目的绝不停手。
一提到司徒开,我的心马上软了,毕竟他的死间接与我有关,几乎是在我眼皮底下出了意外。
“请来我家,我们当面谈。”我刚刚点头同意,小院的门铃便“叮咚叮咚”地响起来。
“沈先生,我已经在门口了,请开门。”司徒守的回答让我哭笑不得,幸好答应了他,否则给这样的人守在门口,定会拆解不开、纠缠不清。
司徒守仍旧是那幅老实木讷、面无表情的样子,只是衣着全部换了欧洲名牌,腕表也是价值数百万的顶级牌子,油光可鉴的头发整整齐齐地抿在脑后。他递过来的名片正面,端端正正地印着“金牌催眠师”这个头衔,不免让我讶然。
时至今日,催眠术已经发展成为一种受人尊重的职业,不再是昔日黑道江湖上的鬼蜮伎俩,而“金牌催眠师”的头衔是由世界催眠医学会亲自颁发的,每年只有十个名额,能够荣获这个称号的,每一位都是这一行业里的顶尖人物。迄今为止,华裔人士获得这一尊贵荣誉的绝不超过十人,料想不到年纪轻轻的司徒守会赫然在内。
“沈先生,这一次,你无论如何都要救救我——”刚刚走进书房,司徒守便开始满脸苦笑地哀求,从臂弯里挟着的公文包里取出一本记事簿,翻开几页后递给我。
我把窗帘全部拉开,阳光和新鲜空气迎面而来,整夜的郁闷疲惫总算稍微减轻了些。
司徒守在书桌对面落座,双手平摊在桌面上,瞪着自己的掌纹发呆,如同老僧入定一般。他的长相与司徒开迥异,但声音却几乎一模一样,所以才在电话里让我大吃了一惊,以为是司徒开重新复活了。
记事簿上没有文字,只画着一匹瘦骨嶙峋的骆驼,高耸尖削的驼峰上驮着两大包货物。
“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想浪费时间来猜哑谜。
“那就是我,假如你不救我,几周之后,我就会变成那个样子。”他一字一句地认真回答。
我再度审视着这幅形神毕肖的速写画,那只骆驼的鼻乡得老长,可见背上的货物沉重之极,压得它都有些举步维艰了。
“嗯,这是一只大沙漠里疲惫艰苦的骆驼不假,但你怎么会变成它?请解释一下。”一大清早就被这种没头没脑的怪问题纠缠着,我的心情又一次感到压抑起来。
昨晚何东雷提到过要把猫科杀人兽的尸体送去解剖,在我看来,最该解剖研究的应该是狄薇才对。
做为五角大楼的优秀间谍,她是怎样从忠于组织、竭诚赴命的正常人转变为一个操控“空气之虫”杀人的怪物的?她的“空气之虫”又是哪里来的?难道她是梁举的同谋,两个人一直都在共同研究那些埃及典籍,而不是之前她自言自说的“替梁举翻译资料?”
现代医学研究虽然一直都在以突飞猛进之势发展,但对于“人脑、思维”这一领域的探索始终都是空白,再先进的仪器都无法探知别人在想什么。如果是我主持解剖工作,我会对狄薇的大脑、五脏做精细切片观察,看看有没有什么特殊的细菌侵入了这些地方,从而导致了她的怪异言行。
何东雷是名优秀的警察,却不是医学研究专家,当然不会想得这么深,很容易将上述问题忽略掉。换了老杜在场的话,也许——
我忽然有点怀念老杜了,毕竟他是西医领域的天才,不必我提醒,就能完全想到这些。达措灵童能活到现在,亦是多亏了他的细心关照。
“你没有在专心听我说?”司徒守一下子站起来,满脸通红,一直延伸到额头上。
我的确有些分心,而且现在最想打电话给何东雷,提醒他解剖的注意事项,然后不必浪费许多警力在我这边。
“我说的全部都是真的,伏白度教授的确变成了一只老鹰,一直被关在埃及国家动物园的飞禽笼子里,直到上个月才去世。这一次如果没有人能救我,我会变成骆驼,古古怪怪地度过下半生。沈先生,不要以为我在信口雌黄地乱说,一切都是有根有据的,伏白度变为老鹰后,我还亲自跟他交谈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