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黑洞洞的眼窝里看不到一点光亮。
这个如鬼魅般的孩童趴在窗户上,像猴子一般手舞足蹈了片刻,接着向外挥了挥手,从外面又爬进来一个身量体型都差不多的“孩子”,只不过这个看着头发比刚才那个长一些,似乎是个女童,那个就是男童。
陈菲菲眼看着这两个鬼童在那么高的窗户框上爬上爬下,总感觉似乎在哪儿见过他们,她猛然想起这不就是当时在崔堂主家坛子里埋着的那两具童尸吗?摆过追金童子阵的时候,分明已经让他们入土为安了,难道过了这么长时间竟然阴魂不散,回想起第一次到崔堂主家的时候耿长乐不慎踩到尸骸,当时明月高照,难道死尸不见月光,真的让山崎玉说中了?她有点后悔当时没追问下死尸假如真的见了月光会有什么后果,也许那一刻它会还魂,还会记住旁边的人,然后在那人毫无察觉的时候突然找到他。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两个鬼童一前一后跳上房梁,这种房子都是有梁有檩的,纵横交叉架起房顶,这两个鬼童就在梁檩之间攀爬跳跃,追逐嬉戏,只是周围的人们对此竟然毫无察觉,难道只有自己看见了?她想大声喊叫,可那股难受劲儿刚刚哽在嗓子眼,她张了张嘴,却憋得出不来声。
第三章 撞鬼(下) '本章字数:2230 最新更新时间:20140422 00:25:54。0'
那两个鬼童似乎刚刚看到她,立时停止了打闹,它们抱着房梁,摇晃着脑袋盯着她看,接着用干瘪的脸皮挤出一丝笑容,那样子就如同风吹到布袋上一样,它们一笑,从干裂的皮子缝里都能看到里面发黑的骨头。
两个鬼童笑罢之后,分别跑到房梁的两端,用手抠起了墙皮子,陈菲菲还没看明白它们到底在干嘛,只见它们猛地从房梁上纵身跳下,手还抠在墙面上,此时只见整栋房子的墙面如布帘子一般被它们扯下来,露出里面的另一面墙来,只是这墙面要残破很多,刚才刷过石灰水的白墙变成了灰褐色的土墙,而两个鬼童落地后,蹦蹦跳跳朝她跑过来,速度很快,就在快要碰到她身体的时候,突然方向一转,直奔站在她旁边的庞越和蔡老板而去,两人对此依旧毫无察觉,还在那里说着话,只一眨眼的功夫,他们就撞在一起,在相撞的瞬间,两个鬼童一下子消失了。
陈菲菲长出了一口气,心想这也许是身体不舒服产生的幻觉罢了,毕竟光天化日之下,身旁还站着两个男人,怎么可能撞见鬼呢?在这种心境下,这两个白白胖胖的男人也能让她产生出强烈的安全感。
可当她再次把目光投向这两个此时她最可以依靠的男人时,她发现站在自己身前的突然变成了李克虎和麻原!蔡老板和庞越突然人间消失不知所终,李克虎和麻原就站在刚才他们说话的地方,他们的样子陈菲菲还能记得起来。
她一下子呆住了,再看周围竟然一个人都没有了,哪怕是那些半死不活的大烟鬼,竟然也不知去了哪里,此刻她站在一栋破房子中央,听到周围呼呼的风声,茫茫然不知所措。
这间房子正是李克虎的家,她刚刚从那里回来,所以对屋里的陈设布局还有印象,只是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突然来到这里,李克虎和麻原不怀好意地看着她,嘴里嘟嘟囔囔不知道念叨些什么,慢慢向她逼近。
等到他们慢慢靠近的时候,陈菲菲才听到他们一直在说的是:“城西老枯井烧纸要怎样?”她转身想要逃,可身体就像不属于她一样,任凭她拼命使劲却毫无动作;他们不断重复着这句话,直到一左一右站在她身旁,嘴都几乎咬到她耳朵边上,像念经一样不停的问,她又厌恶又害怕,可就连眼睛都无法闭上,只得眼睁睁看着他们用干瘪冰冷的手在自己的头发上胡乱扒拉着,就像小孩子扒土堆玩的样子。
听着他们在自己耳边不断重复,自己的意识被单调的声音引导着,不自觉地回忆起城西老枯井的样子,那地方她倒是去过一次,那是个极普通的地方,一条背阴的巷子尽头,一棵老树,树下一口枯井,井底都是干土和石头,实在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地方,这两个不知是人是鬼的怪物围着自己不停地念叨这句话,也不知道是想告诉自己什么事情还是要问自己什么问题,要问问题的可能性不大,因为此时她就算张嘴也发不出声音来。
说也奇怪,就在她回想老枯井的时候,李克虎和麻原不再出声,而是出神地盯着她的头发看,一边看一边吃吃地笑,看了一会儿,两人又回到土炕旁边,这时只见李克虎从怀里掏出三个铜板,叠成“品”字型,然后一只手捏着这三个铜板,摸索着伸到炕桌桌板和桌子腿之间的缝隙内,把这三枚铜板了进去,然后意味深长地看了陈菲菲一眼,接着两人直直站定,张大了嘴,先前消失不见的鬼孩竟从他们嘴里一点点爬出来,这两个鬼孩分别从他们嘴里露出一半身子,然后扭转身体抱住了他们的脸,李克虎和麻原看到对方的样子,顿时就好像发了疯一样,恍惚之中,昨日重现。
两个鬼孩从倒地的尸首中爬起来,晃晃悠悠走到土墙边,陈菲菲站在屋子中间,正对着躺在地上的李克虎和麻原,此时眼前的场景就和庞越拿给她看的照片一模一样,她也不禁疑惑起来:难道他们就是这么死的?就在此时,两个鬼孩突然一跃而起,飞身窜上房顶,它们的手拉在墙面上,又好似拉帘一样把土墙又刷成了白墙,那扇破损的窗户啪啦啦响个不停,鬼孩们顺着房梁爬到窗边,冲着她咧了咧嘴,跳出窗外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她目瞪口呆仰头望天。
陈菲菲呆呆地望着窗户,忽然听得有人叫她:“陈小姐,陈小姐,你怎么了?”那是庞越的声音,她想答话可张不开嘴,又听见有人说:“快去拿凉水,掐她的人中!”这是蔡老板的声音。
接着就感觉自己上嘴唇疼得厉害,脸上突然一阵凉,她摇晃了一下脑袋,看到蔡老板正端着一个小碗,往自己脸上洒水,而庞越的大拇指死死掐在自己的人中穴上。
胸口那股憋闷的劲儿正在缓缓散去,她长吐了一口气,幽幽地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我和蔡老板正说着话呢,突然发现你不对劲了,就那么呆呆站着,看着窗户,脸色也难看得很,我喊了你半天,可一点回应都没有,这才赶过来,你到底怎么了?”
陈菲菲摇摇头,看着破了个大洞的窗户问道:“窗户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破的?”
庞越有些担忧地说:“看来那会儿你真是背过劲去了,竟然什么都不知道了,刚才从树上掉下来一只死鸟把窗户纸砸破了,这大冬天的实在是冷,蔡老板正叫人准备糊窗户呢,这才看到你出了状况。”
陈菲菲没说话,真是看着短床上的那张小黄木桌子,跟李克虎家里看到的炕桌非常像,她默默走到桌子跟前,伸出手往桌子下面的缝隙里摸,果然摸到了三枚凉冰冰的东西,拿出来一看,真的是三枚叠成“品”字型的铜板。
这下她彻底困惑了,刚才她所经历的那一幕,究竟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看着这三枚铜板,她无从知晓答案。
庞越也觉得陈菲菲这一系列举动很怪异,他问她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陈菲菲只是摇着头不愿意回答。
走出烟馆的时候,她特意来到那扇窗户外面,看到这整面墙挨着一排大树,窗户外面就是乱蓬蓬的枝杈,由于这扇窗很高,在往上一点就是房顶。窗户下面的雪堆里,躺着两三只死鸟,她走过去用脚尖轻轻碰了碰那些死鸟,发现它们的身体还很柔软,可能和刚才撞破窗户那只死的时间差不多。
第四章 枯井下的眼(上) '本章字数:2319 最新更新时间:20140422 18:48:50。0'
这几天心情不好的不只是陈菲菲,还有侦缉队的队长王桂芝,自从程云彪死后,他就开始了自己忐忑的心路历程,他这个人具有铁杆汉奸的一项专有技能:那就是嗅觉极其灵敏,县里最当红的人是谁他总能一鼻子闻出来,因此在程云彪势头正盛的时候,他就主动地往人家跟前凑,两人一度走得很近,程云彪一摆酒席,肯定在坐的就有他,有时候是程会长主动叫的,有时候是他主动来的,这也是嗅觉灵敏的另一个好处:不管何时何地,别人设酒摆宴不管距离多远,位置多偏僻,他也能顺着味儿找过来。
要说既然他王桂芝已经抱上了日本人的大腿,为啥还要和程云彪打成一片呢?按道理来说,他好歹也是个官,而程云彪只是个会道门头子,论权势地位都不及他。这也是他自以为得意的地方,这人总爱耍小聪明,认为大腿贵多不贵精,他对自己的嗅觉极有信心,还有他自己的一套理论:日本人的大腿是最重要的,能保证他在永定县城胡作非为;除此之外,程云彪的黑仙会在永定县城如日中天,而且他也亲眼见到程云彪施展各色“神通”,而且颇有城府,让他颇为青睐,他觉得跟着这样的人混,总能给自己捞点小便宜,也许是因为他自己城府不深,所以对这样看上去心机很重的人从潜意识里就有敬畏的心理,可没料想这程云彪的城府实在是深得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料。
程云彪死后,庞越官复原职,这对他来说也不是个好消息,全县城谁都知道他跟程云彪走得近,而程云彪和庞越的关系人所众知,现在庞越在县长的位置上坐得稳固,而且还有陈菲菲帮忙,一想到陈菲菲,他脑袋又大了一圈,程云彪设计对付陈菲菲的时候,他可都是冲在前面的那个,谁料想程云彪根本不是陈菲菲的对手,而陈菲菲在烧死程云彪后,已经顺利取代了程云彪的位置,成了县城里的头号神婆,成了老百姓膜拜的对象,这两个人对他素无好感,因此只要他们在留在县城里,王桂芝就感到芒刺在背。
自打看到程云彪被烧死的那一刻,他已经把肠子都悔青了,早先在心里盘算的那点小九九瞬间变成了把自己脚砸肿的大石头,程云彪一死,渡边一郎立即下令清剿县城里残余的黑仙会门徒,仅仅一天工夫,黑仙会仿佛从永定县城蒸发了,而从那以后,他敏锐的嗅觉告诉自己:渡边一郎的态度一天比一天冷淡,这说明渡边已经不太信任他了,他已经在日本人面前失宠,对一个铁杆汉奸来说,这意味着什么再清楚不过了。为了挽回局面,不久前他又使出了自己的绝活:抓八路军密探。要说他真有这样的本事,恐怕连他自己都不信,不过他有自己的办法:找上一个自己的手下,把脸上涂黑点,再给化化装,然后五花大绑押到渡边一郎面前,就说是自己带着侦缉队的兄弟巡逻时抓到的,一般这时候渡边一郎都会满意地拍拍他的肩膀说句:“幺西!王队长对皇军大大的忠心!”再看看抓到的密探,怎么看都觉得似曾见过,但是又想不起来是谁,这也得说王桂芝化装的确实不错,能把一个天天在渡边一郎眼前晃悠的汉奸化到让他想不起来是谁也不容易,难怪渡边一郎上次在城北刘集营村让胡魁假扮卢铁旺时,也是由王桂芝负责化装,可见日本人也知道他易容的功夫了得。再说渡边一郎夸奖完王桂芝的忠心后,就会命令他对俘虏严加审问,一有情况马上汇报云云,既然把人又交回到自己手里,这以后的事情就好办了,一出宪兵队,找点水给那手下把脸上身上洗干净,穿上黑裤褂又成了一个好汉奸,至于审讯结果,日后渡边要是问起来,就说是审讯时犯人没扛住用刑死了,要不就是抓错人放了,反正从来没有得到过有价值的情报,渡边也无从查证,因为审讯都是在侦缉队进行,要说渡边对他说的话完全相信,恐怕他自己都不信,但是不过这么长时间来,渡边也没对此提出过什么异议,他把这归结为时间积累下来的心照不宣:他以此举来表示忠心,而渡边以不作为来表示对他行为的默许。
当时的王桂芝病急乱投医,又想起了这一招,他要再次向渡边一郎表示忠心,于是故伎重演,让手下假扮八路密探五花大绑送到渡边一郎跟前,这次一见到渡边拉长的脸他心里就有种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渡边在听他汇报的时候撇着嘴一言不发,等他把那套词说完后,面无表情地来到“密探”跟前,像往常一样上下打量一番,然后掏出手枪,对着“密探”的脑袋就是一枪,血溅当场,王桂芝被这一枪吓得心惊肉跳,差点没当场跪了。
“王队长,这人送到你侦缉队,也是一样挨不过大刑,所以我替你处决了他,你觉得怎么样?”渡边一郎吹着枪口,斜着眼睛看着他,语气生硬地问道。
王桂芝嘴唇动了动,想说句“太君英明!”可半天都没说出来。
等到从渡边一郎那里出来,王桂芝琢磨了半天,发现自己干了见大大的蠢事,首先是折损了自己的手下,对他来说,汉奸也是一种稀缺资源,侦缉队这种行当,没几个人愿意干,他能攒到二十大几个手下已经实属不易,更重要的是,他感觉自己已经地位不保,渡边此举分明是做给他看的,那意思很明显:今天我能枪毙你的手下,明天我也能枪毙你。他和渡边打了这么长时间的交道,渡边从没有像这次一样,对他如此强硬,这也说明渡边已经动了对他非常不利的念头。
要是换做程云彪,想到这点之后接下来就该不动声色地想办法反击了,可他毕竟不是程云彪,他是死心塌地给日本人卖命,他关心的是日本人怀疑他的忠诚那他就要更加表现出他的忠诚来,可怎么表现呢?正好这段时间县城里被一宗谜案弄得沸沸扬扬,因为死者涉及日本人,所以渡边一郎对此也十分重视,他打听到庞越正被此事搞得焦头烂额,陈菲菲也一筹莫展,王桂芝心中暗想我的机会来了,你庞越和陈菲菲都搞不明白的案子,如果能在我手里查个水落石出,那皇军肯定又会重用我,提拔我。
至于怎么破案,他心里一点谱都没有,以前也没破过,在他的想象中,破案就是带着人到处找嫌疑犯,看谁不顺眼就抓起来审,总能审出结果,因此他每天晚上带着手下十几个人,挎着枪就在大街小巷转悠。
谁料想就在他巡夜的第二天,就真的出现了情况。
第四章 枯井下的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