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花园里弥漫着泥土混合着植物的芳香气味,让人感到生命的旺盛,也在心里生出一丝希望,他蹑手蹑脚来到卧房门口,本来没报太大希望,只是顺路过来看看,没料到抬头望处,正看到卧房窗户透出光亮。
他心里又惊又喜,暗想还是她有办法,这么危险的关头也能应付过去,日本人也没难为她,晚上还把她放回来,自己也没吭声,悄悄来到窗前,正好看到她背对着窗户,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如浓云般黑密的头发瀑布般倾泻下来,遮盖了她的肩膀和后背,一只纤细玉手轻轻把着梳子,让头发在电灯照射下,反射出金属般光芒。
看到她安然无恙,他激动地差点喊出来,相见不如怀念,正因为怀念,相见才更有意义,况且他们分离不过半天时间,如此的短暂,却让他有如度三秋的感觉。
耿长乐再也按耐不住,推开门,走进卧室,她听到身后响动,也回过头来看,浓密的头发顺着脸颊垂到脖颈,遮住了大半张脸,样子很吓人,耿长乐刚看到这副尊容,也吃了一惊,发现她穿了件极其白的长袍,好似寒冬暮雪,这身衣服在她身上透出冰冷的气质,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没行到她会以这样的形象来迎接自己,还有些不习惯,总有一种疏离的感觉,这在以前是绝对不存在的。
见他进门来,她撩开头发,对自己淡淡一笑,他也机械地回应了一下,却产生愈发奇怪的感觉,对面那个女人,愈发让他陌生。
两人都没说话,他渴了,想去喝桌上的水,于是和她擦肩而过,发现她淡褐色的眸子死死盯着自己的脸,那种寒意再次来袭,由于不久前经历过蓝英的事儿,他这回留了个心眼,走到桌前,举起茶杯放到嘴边,却没有喝,眼角一直瞅着她,看她微笑着靠过来,伸出一只手,想搭住自己肩膀,耿长乐用眼角余光瞥向梳妆台前,从镜子里看到她半边脸,分明不是陈菲菲,她长相怪异,只是头发遮住大半张脸,他一时没看清完整相貌。
“你到底是谁?”就在她的胳膊靠过来的时候,他一把抓住,大声问道,同时用力扣住她的手腕,让她身体后仰,头发完全垂落,此时看清其真容,正是装作蓝英的怪异女人。
“原来是你,躲在我家里装神弄鬼,等我上钩吗?”一看到这女人,他气不打一处来,此时也明白过来,白天树上的怪异响动,很可能就是她弄出来的。
“今天白天,是你躲在树上吧?”他问道,随即苦笑起来,知道这女人从不开口说话。
神秘女人依然死盯着他的脸,突然无声笑起来,她的胸脯随着干瘪的笑容剧烈起伏着,在他眼前如水波般晃动不止,可双眼却如死鱼一般,连眨都不眨一下,样子极为诡异。
耿长乐被她这番举动弄得反倒不知该怎么办了,此时突然察觉到屋里飘起冷风,仲夏夜却让人有了雪天之感,就连头顶原本红热的白炽灯泡所发出的光亮,都仿佛突然变成蓝白色,冷光照在身上,瑟瑟发抖。
他察觉出冷风中还带着股腥臭味道,回头一看,却不禁毛发倒竖,从脊背到尾椎,起了一溜儿鸡皮疙瘩,为何会如此?因为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瑟瑟阴风中,他看到已经死去的程云彪,庞越和红美子并排站在一起,都在自己身后,他们面无表情,好似水中浮萍般在空气中摇摇晃晃,他们的眼神和蓝英一样,全都集中在自己身上。
耿长乐没想到在自家卧室里能看到这么多死鬼,一时愣住了,有十几秒左右,他没做出任何反应,后来脑子总算转过弯来,还以为这是意识劫持,眼前一切都是幻觉,直到程云彪冷冰冰的手指抓住他的手臂,才意识到,眼前这几个看似幽灵的家伙都具备真实的触感。
可随即另一个疑问产生了:这三人有形体,到底是人是鬼?他从小在部队长大,受到唯物主义革命教育多年,根本不相信世界上有鬼神,就算有,也是人装的,可问题在于,哪个人的皮肤摸上去,会是冰冷潮湿,好似青蛙一样呢?
他彻底被眼前这三个不人不鬼的怪物给弄糊涂了,再看蓝英,脸上依然带着惯常的诡异笑容,不知何时挣脱出他的控制,退到那三人身后,耿长乐感觉情况不妙,这几个“人”,一个比一个怪,难道他们算准了自己今晚会回来,特意在屋里等着吗?
说起已死之人复生,他想到了陈菲菲不久前的遭遇,在所谓的“金海夜总会”里,她遇到的韩阔聚,同样是这副尊荣,他不明白永定到底怎么了,缘何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接二连三发生这种怪异的事情,兴风作浪的魁首悉数被陈菲菲除去了,可还有人潜藏在暗处,继续搅动黑色漩涡。
这三个已死之人神情呆滞,像是活僵尸,用冰冷的手指分别抓住他两只胳膊,往自己跟前拉拽,他自然不会答应,梆硬的拳头随即奉上,站在最靠前位置的是程云彪,这一拳重重砸在他腮帮子上,立时听见牙碰牙的脆响。
第九章 鬼舞(下) '本章字数:2089 最新更新时间:20140912 20:00:00。0'
“他还有牙!”耿长乐本来对“鬼”这个概念一无所知,也不知道它是否能张嘴咬人,要是咬人的话,是不是还要用牙齿,小时候听老人说,埋在地下的尸体千年不腐,就变成了僵尸,双腿不能打弯,要蹦着走路,要是被它咬上一口,就中了尸毒,也会变成僵尸的,他现在不敢确定对面站着的是不是同样的东西,只记得这三个人里面,除了庞越,其他两个都是被烧死的,而且死后尸体残破不堪,根本没眼前这般完好,他还没来得及去想这其中缘由,对方的拳头随即也赶到脸前。
刚才他脑袋光顾着想事情,没留意对方动作这么快,这回脸上同样结结实实挨了一拳,把他打得眼冒金星,心里暗骂对方力量这么大,半边脸顿时肿了起来。
他感到嘴里涌出咸腥味,程云彪的力道很大,他的牙床被打破,后槽牙都松动起来,心里纳闷自己的拳头力量也不小,可也没看见程云彪吐血水。
几个人在屋里拳脚相加,展开无声地搏斗,他牢记着小时候听到的警告,时刻留意这几个不知人鬼的家伙靠近的脑袋,生怕他们一口咬住自己,卧室里除了急促的喘息声外,就只听到拳拳到肉的闷响,同时伴随着骨头碎裂的声音。
粗重的喘息声越来越大,除了他自己的以外,对面那几个同样气喘吁吁,呼出的气味带着腥臭的味道,令人作呕,这让他越发惊讶,都说鬼怪不需要呼吸的,可那几个此刻胸脯剧烈起伏,额头上还冒出汗珠,他心想这几个家伙越看越像装神弄鬼吓唬人的,就盘算着给他们点厉害尝尝,同时确认一下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
他所想到的厉害招式,其实是瞅准了程云彪和庞越的下三路,也就是裤裆底下,几个回合过后,他发现对方拳脚功夫平平,无外乎仗着人多,让他时时分心,要是单提出一个跟他对打,他能追着对方逼到墙角,直到把他揍得屎尿横流为止。
为了尽快脱身,他想出个办法,在交手的时候故意卖个破绽,抡出去的拳头打空了,此时站在对面的正是庞越,一看有机可乘,就伸出手来想抓他的脖领子,耿长乐就等着他这么做,打出的拳头是虚的,根本没发力,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在了右脚上,见他探身过来,这一脚狠狠兜出去,大腿几乎没动,全靠小腿发力,从下往上,戳到他裤裆底下。
这一脚踢出去,感觉像是踢碎了水袋,就看庞越双眼凸出来,嘴半张着,这回想喊都喊不出来了,再看他裤裆底下,红的黄的全冒出来,把裤子弄得污秽不堪,这回耿长乐更坚信这帮人在装神弄鬼,冷笑一声后,直奔程云彪而去。
庞越挨了这一脚,蹲在地上起不来,没法参与围攻,程云彪见势不妙,后退两步,双手不自觉往下挡,犹豫不敢向前。
耿长乐从他眼神里看到了胆怯,更加自信,大步走到他跟前,程云彪偷眼看了看翻倒的庞越,那张脸已经七荤八素不成样子,自己也痛苦地咽了口吐沫,再不敢主动进攻,全然守势,已被耿长乐的气势镇住了。
他也面露得意,心说这几个家伙看似云山雾罩,神头鬼脑的,也没什么诡异法术,真解决问题还得靠拳脚,又着实不禁打,暗想自己只要把眼前这家伙放倒,那两个女流之辈,根本不在话下。
眼看就能再下一城,就在这时候,耳畔突然响起刺耳的哭声,是个男人的哭声,凄厉至极,仿佛无尽的悲痛倾泻而出,如山洪暴发,全都涌入这间狭小卧室。
这声音他听到过,刚搬进这间宅院的时候,祠堂着火前,院子里也回荡着如此凄惨的哭声,哭声过后,庞家祠堂化为灰烬,当时家里还住着很多长工,那次的怪象很多人都亲眼目睹,不过后来再没出现过,陈菲菲想查,可丝毫找不到头绪,这件事就变成了无头悬案,本以为就不了了之了,没想到时隔多日后,今天晚上,哭声再现,确实很像庞越的声音。
哭声让他猛地一激灵,不觉把这几日发生的怪事全都关联起来,也许这才是诡异的源头,他暂时放过了程云彪,一转身跳出屋门,声音如此地近,他想循着声音找源头,可刚踏出房门,哭声却戛然而止,他站在屋外,侧耳聆听,想分辨出最细微的动静,可结果令他失望,院子里突然安静地仿佛时间凝固,一切声响都归于虚无,就好像从未出现过。
“到底怎么了?”他喃喃自语,想起屋里还有人,这一切发生地太过突然,理不清头绪,索性放下不管,倒是屋里那几个,决不能放走,既然是人,就会开口,他想从他们嘴里问出陈菲菲的下落。
站在门口,他留了个心眼,没赫然闯进去,而是趴在窗台前,想看看屋里现在情形如何,透过窗玻璃,里面的情景又让他吃了一惊:只见床前大木桌上,不知何时竟摆放了一桌酒菜,只是这些饭菜看起来已经放了好久,盘盏之上,没见一丝热气,刚才参与打斗的几个人,都坐在桌边,面无表情地举着筷子,自斟自饮在吃饭,就连挨了他一脚的庞越,也若无其事地坐在那里,正动作机械地把盘中菜肴往自己碗里夹,一点都看不出身受重伤的样子。
“难道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他问自己,这段时间,不止是他,连陈菲菲都仿佛陷入时间轮回中,前一时刻发生的事情,转眼之间就被推翻,他不知道那些事是真实发生的,那些又变成幻觉,甚至连白天出事,他此时也无法确定是否真的经历过。
脑子困惑了,肚子不会说谎,他一天没吃饭了,看到一大桌子菜,自然肚里也开始叫,饥饿的感觉提醒他当前状况,要说饭菜也够丰盛,有肉有蛋还有鱼,筷子在盘中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如此真实,如此诱人。
他清点人数,发现坐在桌前吃饭的总共只有三个人,唯独假蓝英不知去向,这个最关键的神秘女人,到底去了哪儿呢?
第十章 箸间(上) '本章字数:2260 最新更新时间:20140913 09:00:00。0'
话说耿长乐趴在窗口数人数,数来数去只有三人,就是少了一个,刚才听声出门,一直留意着门口,没见谁出来,可假蓝英就是不知去向。
正在踌躇间,突然感觉背后一阵阴冷,那种感觉又来了,尽管早知道宅院里危机四伏,可始终大意,就忘了留意身后,一股幽淡的香气顺着脖颈吹进他鼻孔里,这味道他太熟悉了,不用看都知道,假蓝英就站在他身后。
从第一次交手的时候,他就应该知道,这女人轻功甚是了得,即便是几米高的窗台上往下跳,都能安然无恙,这间卧室窗户才多高,她想出来根本不用走门,只需轻轻一抬腿,就能跳出来。
他意识到问题,刚想做出反应,就感到屁股发麻,眼角余光扫过去,发现那女人手里握着一双象牙白的精致筷子,筷子另一端已经扎进他腰眼部位,“麻醉药!”这东西他很熟悉,陈菲菲行动的时候,就经常用,可他万万没想到,同样的招数也会被别人使在自己身上,等他心里默念出这三个字的时候,已经晚了。
酥麻过后就是无力,这感觉以此为中心,迅速向全身扩散,甚至快过他神经的反应速度,就在他意识到情况不对的同时,药水也进入身体,然后他想控制自己的胳膊,却感觉四肢距离自己越来越远,远到疏离,手掌和脚踝,都成了陌生人。
很快他就被放倒,和刚才一样,在悄无声息中进行,他失去了抵抗力,但没有昏迷,只感觉如同喝醉酒一样,周身变得轻飘飘,反应也变迟钝,麻木。
假蓝英端着身板,只转动眼珠,看着他软趴趴跌倒,脑袋快着地时,突然一把抓住他头发,硬是拖着他进了屋,他像个面口袋那样,被人一路拖行,期间能感觉额头上有液体冒出,那肯定是血,只是一点不疼,都拜麻醉药所赐。
假蓝英拖着他进屋后,也不知哪来那么大的力气,仅凭着一只胳膊,就把他扶到正对着窗户的空椅子上面,刚才他清点人数的时候,也是看到这张空椅子,才意识到少了人,本以为这位置是给她预留的,没想到最终坐上去的倒是自己。
现在他无法动弹,只能任由她摆布,忐忑地看对方把自己扶正做好,刚才吃饭的三人此时齐刷刷放下碗筷,全都围拢过来,死盯着他的脸不放。
紧接着,那女人拿起碗筷,从盘里夹起一块肉,举箸送到他嘴旁,那双筷子正是刚才扎到他臀间的,瓷白色很精致,筷子尖是个孔洞,好似毒蛇口中的毒牙一般,他看到这块肉已经被蒙白色药水浸透。
他想咬紧嘴唇,不去吃这些东西,可身旁那一对男人从两侧把他死死按在椅子上,而红美子则目露凶光,生硬地把手指插进他两腮之间的窝陷中,用力抠了一下,他顿时感觉头晕目眩,嗓子好像着火一样,剧痛之下,他只得张开嘴,任由别人把沾了药物的食物送进口中。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就坐在椅子上,红美子端着个小盘子,沿着桌子挨个捡菜,然后送入他口中,那药水没有味道,食物咀嚼起来和平时一样,只是有些凉而已。
从小到大,他第一次被别人喂饭,以前在部队,就算受了重伤,躺在床上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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