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可就倒了大霉,跟着我吃苦受罪,什么好吃的都没吃过,现在有这么一个不要钱去美餐的机会,我可不想错过。”
耿长乐一边叹气一边摇头,心想看来资产阶级思想真是要不得,眼前这位官僚资产阶级家的阔小姐,为了两口吃的,就能和敌占区的会道门头子和敌伪汉奸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她这是要干嘛?
为了纠正她这种错误思想,耿长乐开始苦口婆心地劝导起来:“陈小姐,你要吃饭,咱们可以自己花钱去买,干嘛非得吃他的?”
陈菲菲白了他一眼:“钱呢?给我钱!”
耿长乐从怀里取出钱袋子:“这还有这么多现大洋呢!够你吃多少顿了!”
陈菲菲一把夺过来:“这可都是本小姐挣的钱,再说这钱怎么来的,还不是从他手里要来的?你们有句歌唱得好:没有吃,没有穿,自有那敌人送上前。这样深刻的教导,你都忘了?亏的你还自称资深老八路!”
陈菲菲的尽头一上来,说起话来声音就越来越高,当她喊出那句“资深老八路”的时候,耿长乐慌得赶紧捂住她的嘴,幸好没人听见,他现在拿陈菲菲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无奈地说:“我说不过你,你愿意去自己去,我可不去,我跟那些人坐在一起别扭!”
陈菲菲白眼一翻:“那可不行,本小姐去赴宴,副官自己玩儿去了,这成何体统?”
耿长乐被她弄得接近崩溃,索性低着头,一言不发。
陈菲菲操起她那清脆的京片子开始数落道:“小耿你还别闹情绪,姑奶奶告诉你,这饭你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你要想报仇锄奸,就要能做常人所不能做的事儿,忍常人所不能忍的气,这道理姑奶奶我都知道,你说你一挺老高的大老爷们儿,长得也,也还可以,怎么就这么轴呢?”
耿长乐虽说还转不过这个弯来,但也知道她说的有道理,他们需要接近程云彪,这样才能掌握他的动向,才能谈到给指导员和牺牲的同志们报仇,陈菲菲的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他必须强迫自己做到这一点。
想到这里,他点点头,说:“我去,我接受你的安排!”这时候他才看到陈菲菲面带绯红,不知她心里又在想些什么。
眼下距离中秋还有些日子,在这段时间里,县城里出奇地平静,田中小尾大佐欣喜于八路军县大队被打散,这段时间日伪军出城没有受到骚扰,也打算在中秋之夜开怀痛饮,陈菲菲不时地来到北岗医院探望李山,她希望再次看到李山被张秋芳“灵魂附体”,因为横亘在她心中的谜团让她感到越来越困惑,可令人失望的是,在这期间她只看到了李山单纯的笑脸。
在这种平静中,县城里的人们各怀心事,准备迎接一九四二年的中秋节。
八月十五这天傍晚,陈菲菲来到了和顺居酒楼,她穿着之前订做的墨绿色旗袍,外面披一件棕色呢子女式大衣,手里托着一只纤细的香烟,脸上带着淡然的微笑,看上去风情万种,耿长乐外面套着一身麻灰色的中山制服,里面是整洁的白衬衣,他本来身材魁梧,体格健壮,黝黑的脸膛上配上根根直立的头发,俊朗的眉宇间透露出不怒自威的气势,令人望而生畏。
第十二章 宴无好宴(下) '本章字数:2703 最新更新时间:20140224 14:03:39。0'
程云彪早就在大厅等候,他今天看起来精神不错,为了配合喜庆的气氛,特意穿了一件绛红色的绸布短卦,罩着里面的黑色长衫,胸口挂着金壳怀表,一笑起来额头上的横纹就挤在一起,尽管他想装出和善的样子,可笑容可掬的背后,是藏在眼角的狡黠余光。
王桂芝跟在他身后,还是一身惯常的黑布裤卦,里面是白色的短衫,包裹着他干瘦的身体,王桂芝是个长脸,又留了个中分,这就使得他的脸看上去就好像一匹马,额头和太阳穴上贴着膏药,整个人就是标准的汉奸形象。
“程会长久等了!”陈菲菲一脸快活,看上去真像和一位就别的老友打着招呼。
“陈小姐肯赏脸,程某真是三生有幸!”程云彪满脸堆笑,热情非常。
几人来到包间,陈菲菲看到屋子里还有一个穿戴艳丽的女子,正给茶壶里续水,王桂芝眉飞色舞地介绍道:“这位是程会长的姨太太,马丽。”
耿长乐在心里骂了一句:“真是个老流氓!”心里虽充满厌恶,脸上却没有表露出来。
陈菲菲笑道:“程会长好艳福啊,能娶到这样标致的人儿!”这倒不是恭维她:马丽生得身材高挑丰腴,丰乳翘臀,杏眼上挑,又长得大嘴丰唇,穿一件火红色旗袍,这样的女人要是在男人面前搔首弄姿,那种诱惑没有几人能够承受。
程云彪冷笑一声,心想你也一样,早晚逃不出我的手心儿。
四个人坐成一桌,马丽穿梭于众人之间,不住地倒茶倒酒,程云彪倒也懂得应时,特地弄来一篮大闸蟹,配上清炖的鸡汤和各种时令蔬菜,加上和顺居的手艺确实不错,这一桌菜显得很有水准,让出身富贵的陈菲菲尝过也赞不绝口。
程云彪还是很有心计,每道菜上来,他都率先动筷子,每道菜他先尝过后,会面带微笑地看陈菲菲一眼,陈菲菲心里明白,他是表明这桌菜你尽可以放心吃,绝没有下毒。陈菲菲对此报之以礼貌的微笑,心里暗想咱们之间的梁子可不是一桌饭就能化解的。
尽管心怀芥蒂,可陈菲菲属于那种看见美食就把一切都暂时抛到脑后的人,她跟程云彪有恩怨,但是跟吃的没仇,尽管还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可到了饭桌上就变得有点没心没肺:她吃螃蟹的样子就像一只水獭举着石头砸贝壳。
耿长乐很不习惯这样的场面,他总感觉自己和这样的氛围格格不入,看着陈菲菲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程云彪和王桂芝打趣玩笑,他突然感觉这个女孩变得陌生起来,尽管两个人座位挨着,他却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越变越远,她说话的声音仿佛从另外的屋子传来,自己的脸也变得有些热,他有些喝多了,这样才能放下心理障碍,让自己慢慢适应这种和鬼子汉奸周旋的生活。
他晕乎乎地看着陈菲菲和程云彪谈笑,陈菲菲也喝了一些酒,她眯着眼睛借着酒劲说自己觉得永定城是个好地方,风水好,人也好,她很喜欢呆在这里,又有幸能见到程云彪这样的奇人,真是三声有幸,她说话的时候留意着程云彪的脸色,想从他脸色的变化上探出她对自己这番话的态度,可程云彪只是冷笑着喝酒,脸上波澜不惊。
倒是王桂芝插话了:“说到神人,程会长绝对是永定城里头一号,就连皇军都对他敬重三分呐,经过程会长施法,我们侦缉队,皇协军的弟兄们,见了八路都敢开枪了!”看来他是平时见到八路军怂惯了,不经意间说了实话,说完后也感觉有些不妥,怯怯地看了程云彪一眼,看来他平素里也是很怕程云彪,黑仙会的。
程云彪笑道:“王队长喝得有些多了,程某不才,我黑仙会只是一心以供奉黑仙,追求和乐为目标,我黑仙会一向追求简单朴素的修行,修行的道法共有三项:清心,延寿,养性。但凡参与修行的,最终的目的都是这三项,现在县城里的老百姓很多都是我的门徒,不知道陈小姐和高副官有没有兴趣?也来加入我黑仙会修行?”
陈菲菲还没说话,耿长乐先端起酒杯:“程会长修行深厚,在下甚为佩服,但是将军有命:二力此行,只负责尽力保护小姐,其他事情不敢妄自参与,请程会长见谅!”随后一饮而尽。
陈菲菲气的真想用高跟鞋在他脚上狠狠来一下:她很想用这个机会接近黑仙会,就算不加入,也要和程云彪和黑仙会接近,这样才能了解他所谓“法术”的来龙去脉,如果一下子回绝的话,剩下的时间他们只能呆在小屋子里等着人家先出招,那将很被动,可现在耿长乐回绝了他,陈菲菲只能狠狠瞪他一眼。
几个人这样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程云彪心里盘算着时间差不多了,适逢马丽就站在他身边倒酒,他的手指悄无声息地放在马丽的屁股上,在她屁股蛋上轻轻拧了一下,由于事先早有交待,马丽身体稍微哆嗦了一下,接着她慢悠悠走到墙角,在靠墙的桌子上拿起一个大酒瓶,还有几只高脚玻璃杯,她把这些东西放到托盘里。
“这壶里是程会长珍藏了好久的葡萄酒,今天大家聊得尽兴,程会长吩咐,给大家品尝,助兴!”马丽说话的时候,眼睛不住地往程云彪脸上扫,脸上也露出些许畏惧的神色,随后开始给众人倒酒。
当她来到陈菲菲跟前的时候,也不知是脚下打滑,还是她穿着高跟鞋没站稳,整个身体踉跄了一下,手里的托盘倾斜下去,酒瓶掉到桌子上,由于瓶口是打开的,所以红色的酒液正好洒在陈菲菲的胸口,陈菲菲没料到会出现这种意外,本能地想躲闪,又把酒杯碰到地上,破碎的玻璃又将她裸露的小腿划出了一道小口,尖锐的疼痛使得她不由得叫出声来。
程云彪见状大怒,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骂道:“这老娘们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点事也干不好?”脸色极为难看,几乎当场就要发作,身旁的王桂芝赶忙拉住他,不住地嚷着:“还不赶紧给陈小姐擦干净!”
马丽小声抽泣起来,哆哆嗦嗦从怀里掏出丝质手帕,小心地蹲在地上,陈菲菲转过身去,马丽轻轻撩开她的衣服,在她肩膀下面细细地擦拭着,又小心地沾去她小腿上的血迹。
“没伤着吧?”程云彪关切地问道,心里正暗自狞笑。
“一桩小事,谁都有失手的时候。”陈菲菲淡然地说,心想你程云彪的饭局还真不好吃,没想到还真出了意外,要是就为这样把我弄伤,也未免太小儿科了吧?
程云彪恶狠狠地瞪着马丽:“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一面又安抚了陈菲菲几句。
这一弄,陈菲菲感觉彻底没了兴致,本来还打算和他们共同赏月,把酒言欢的,现在弄成这个样子,于是打算起身告辞,一抬头,看到程云彪身后摆放的那两盆鲜艳的红花,花红叶翠,整个植株透着琉璃般的晶莹剔透,说不出来的好看。
“这和顺居就是好啊,不光东西好吃,还养出来这么漂亮的花,这是什么花?”陈菲菲笑问道。
程云彪说:“和顺居可种不出来这样的花,这花叫‘红盏琉璃钟’,是我家传的宝贝,本来打算和陈小姐喝酒望月赏花的,没想到出了意外,扫了陈小姐的雅兴,程某无地自容,愿意把其中一盆送给陈小姐赔罪。”
陈菲菲咂着嘴说:“这花可真是宝贝,实在是太漂亮了,你真愿意割爱送一盆给我?”
程云彪冷眼一扫:“还不快给陈小姐送过去!”马丽忙不迭跑来,她似乎不太喜欢花卉,端花的时候手一直再抖。
“那谢谢程会长了!”看得出来陈菲菲非常喜欢这盆花。
耿长乐见不得女人受累,赶忙接过来,连盆带土确实不轻,难怪她手会抖。
第十三章 血色鬼花 '本章字数:3725 最新更新时间:20140225 12:47:52。0'
深夜,耿长乐无法入眠。
医院的宿舍有一个公共走廊,走廊的一边是所有的屋子,另一边则如阳台般镂空,耿长乐来到走廊,凝视着死寂的庭院,所有的灯都已经熄灭,中秋之夜,月盘高悬,月光如水,月色如银。
晚上吃饭的时候,程云彪曾得意洋洋地夸耀道,说自己剿灭八路立下了大功,还抓到了四个俘虏,这些人被关押在日本宪兵司令部,这样的功劳,足以让自己当上县长云云,王桂芝在一旁帮着拍马,只是耿长乐注意到,程云彪在炫耀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自己,他强忍着不让自己做出任何表示,但是心里却很不是滋味,这顿饭让他吃得度日如年,他很想救出被关押的同志,可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踌躇间在过道里轻轻踱步,不自觉来到陈菲菲门前,想进去问问她的注意,又一想自己一个大老爷们儿,整天向一个毛丫头讨主意,又觉得太丢人,可要让自己拿主意,他只知道劫狱一条路,而且心里清楚这肯定是条不归路,对方人数众多,武器精良,自己单枪匹马,手无寸铁,去了是什么后果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他发觉自己被放在一个两难的境地,踌躇间踱着步子,不知不觉来到陈菲菲门前。
此时的陈菲菲正躺在床上,本来这顿饭吃的很开心,她对吃饭的对象并不在乎,只要菜好胃口好,就能没心没肺地大吃一顿,不料半路出了岔子,自己的小腿上被马丽弄伤,这让她有点扫兴,好在程云彪还算识相,陪送了一盆“红盏琉璃钟”作为补偿,她是在爱不释手,就在刚才,还对灯赏花,反复把玩了一番,要说这花种的的确地道:在灯光下,那花朵枝叶真如琉璃般晶莹剔透,如玉盏般温润,也难得黑仙会给它起了个好名字。
自从被马丽用手帕擦过胸口后,她就感觉那位置一直隐隐发痒,过一会儿就想挠挠,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她的锁骨下面就觉得火辣辣地刺挠,低头一看,那块皮被自己挠得通红,眼看就要渗出血来,她倒并未在意,心想可能是红酒沾到皮肤上过敏了,等睡一觉起来,找山崎玉去开点药,有个医生朋友真好,她慵懒地横在床上,闭着眼睛美滋滋地想着,屋子里弥散着若有若无的香气,让她感觉全身软绵绵的,那气味吸到鼻子里,腻在喉咙口,甜丝丝的,她隐约感觉这气味有些熟悉,这本该引起足够的注意,可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懒懒地想要睡去,那丝微弱的意识很快便淹没在无边的倦意中。
耿长乐站在她门口,几次想伸手敲门,又把手放下,想想自己和她并不算熟识,两人之间的关系说是朋友还有些牵强,这么大半夜的敲人家大姑娘的房门,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虽然在根据地的时候,他和连长指导员开起玩笑来,也是嘻嘻哈哈的,可毕竟都是男同志,又是无产阶级的革命兄弟,一想到这些他就犯难。
陈菲菲的屋子里一点动静都没有,想来已经睡下了,自己一个大男人,若是现在敲门进去,又拍被她耻笑,说自己这么大的个子心里装不住事儿,想想她那张刀子嘴,耿长乐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不如明天见面再说,想到这里,他兀自笑了笑,准备回屋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