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燕意天意味深长地瞥了燕沉昊一眼,“萧烈他自己大婚,倒要逼你带着王妃过去,你这个知交好友却也有点意思。不过朕听闻此次萧烈所欲立后之人亦是一名男子,不知可是属实?”
燕沉昊道:“这次与烈大婚之人确是一名男子,正是西凉国的逍遥小王爷萧遥。”
“萧遥?那个西凉国第一美人的萧遥?”
燕沉昊笑道:“正是。不过小遥倒是最恨别人说他是美人的。”
燕意天哈哈大笑:“那倒是。朕记得那次偶然见到这位小王爷,朕以为他是女子,便送了他‘闭月羞花’四个字,却不想这位小王爷闻言大怒,跳起来便向朕打过来,脾气可是大得很哪!萧烈竟然敢娶他做皇后,倒也是极有勇气的。”
燕沉昊笑道:“小遥虽是任性了些,不过人倒是很可爱的。”
燕意天笑道:“能从你嘴里得到这‘可爱’二字,这逍遥小王爷自是不一般了。”顿一顿,道:“此去西凉,除了祝贺你那位好友的大婚之外,昊你可知道你还要做什么?”
燕沉昊点头道:“此次前去西凉,臣弟必会拿回西凉不与东苍南桓联盟之承诺。”
燕意天目中光芒一闪,徐徐道:“难道便不能拿回北朔与西凉的盟书么?”
燕沉昊道:“萧烈是臣弟的知交好友,他必不会与北朔为敌,要西凉不与东苍南桓结盟联手,他也必会答应。但,若要他与北朔结盟,虽然臣弟是他的生死之交,烈他却也不会同意的。”
“哦?”燕意天挑眉,“萧烈他不与别国结盟,难道,他就不怕别国结盟攻打西凉么?”
燕沉昊微笑道:“烈性子虽好玩一些,但却并非昏庸之人,西凉在他治下国泰民安,日渐强大,只怕也并不是那么好觊觎的。何况,臣弟既为他的好友,他若有难,臣弟自也不会袖手旁观。”
燕意天笑道:“如此说来,你若遇厄,萧烈自也不会不管不顾的。好罢,他不愿与我北朔联盟也罢,只要他不与东苍南桓联手便好。如此一来,我们便只须放心对付东苍,别无后顾之忧了。”
燕沉昊皱眉道:“那南桓……”
燕意天道:“南桓楚玄新崩,一众皇子正为皇位斗得热闹,一时之间倒是分不出心来管别人的。”
燕沉昊道:“其它皇子倒也罢了,只那个几年前突然出现的七皇子楚龙吟却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燕意天沉吟道:“这个楚龙吟确非常人,有勇有谋,杀伐果断,最难得是能隐忍,虽然只是南桓诸皇子中最不得宠之人,到最后,南桓新帝却必是此人无疑。”
燕沉昊道:“既然如此,皇兄为何却又不将此人除去?若他掌了南桓,岂不让我北朔多一大敌?”
燕意天道:“南桓与我北朔西隔西凉,东夹东苍,一时之间倒也于我们无害。便是楚龙吟掌了南桓,将其振兴,也不过是与我北朔遥遥对望。至于占据称霸,朕料得楚龙吟虽有此野心,但短时间内却是不敢轻举妄动的。但若让其它几个资质平庸的皇子得了皇位,只怕接下来便是与东苍结盟。东苍虽弱,但若与南桓结盟联手,倒是不好对付了。”
燕沉昊道:“皇兄又怎知楚龙吟不会与东苍结盟?”
燕意天道:“据探得的消息和楚龙吟的种种行径看,楚龙吟此人,心思是极为缜密的。他一个宫女所生之子,便是将帝位夺到了手,也必不会那么一帆风顺地当皇帝。因而楚龙吟登上帝位第一件事,必是肃清一切对他有威胁的力量,便是明里不张,暗里也必会下手。而对他一个没有外戚势力相助的皇子来说,这却是一件极费心神的事,又哪敢分心别顾他事?便是有其它野心,暂时之间,却也得先放下了。”
燕沉昊点头道:“待他帝位巩固之时,东苍已在我北朔版图之中,西凉又有烈承诺不与我们为难,那楚龙吟便有心称霸,却也十分不易了。”
燕意天笑道:“正是如此。只盼昊你此去带回佳音了。”
燕沉昊恭声道:“臣弟必当不负皇兄之望,请皇兄放心。”
燕意天点头道:“你跟萧烈是生死之交,这一点朕自是放心的。倒是你自己,这一路上,要小心才是。”想了一想,又补充道:“萧烈既要让你带着王妃过去,那也好,这一阵子来,你也多为国事操劳,况待你回来,东苍这边的事宜也该准备妥当了,到时候你便要上疆场,因而这一趟也便可作一番游历,把王妃带在身边的话,倒也会少些不必要的麻烦。”
燕沈昊了然他是指担心齐槿向东苍通报消息之事,遂道:“皇兄放心,他……臣弟会好好照顾王妃的。”
燕沉昊笑道:“这个我自然不用担心。不过,昊你这‘照顾’可也莫要太过头了,王妃那么娇弱一个人,可经不得你的欺负。”
燕沉昊微愕,抬眼却见燕意天正慈爱地看着他,叹道:“昊,你是朕惟一的亲弟弟,无论如何,皇兄总是希望你好的……这么多年,难得见昊你这么在乎一个人……人生百年,红尘万丈,遇到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并不容易,所以,昊,该珍惜的时候要记住珍惜,不要像皇兄一样,等到来不及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
燕沉昊知他是念起了他那曾经的爱人,想起那个白莲般优雅纯净的男子,最后却被爱人牺牲在权力野心之间,心下不由亦是一阵黯然,抬眼见燕意天眼中隐有伤感,下意识便想到那被自己错过的人,想到那人在自己面前生生消失的场景,心中蓦起一阵钻心之痛,深吸了一口气,方对燕意天点了点头,低声道:“我知道了,皇兄。”
第七章
燕沉昊此去虽然也算是以北朔名义贺西凉国君大婚,但因燕沉昊与萧烈本是好友,萧之相邀亦是以好友的名义,且燕沈昊平日在战场树敌颇多,念及不日便会与东苍开战,为不多惹是非,燕沉昊却是将一众由精兵组成的队伍扮作了一个浩荡的商队,如此一来,也不必与沿途的官员多做接触,来往那些他最厌恶的官场客套,反而可以随心随意,一路自由而行。
齐槿不意燕沉昊不仅没有杀他,反带他一道出使西凉,虽是大感诧异,面上却仍是淡然如常。倒是燕沉昊,时时要他在他的视线之内,便是与莫轻羽亲热的时候亦不放他离开。
不知是燕沉昊故意还是怎样,虽然带了齐槿,但同时燕沉昊也带了莫轻羽一道出行。虽名义上言道让莫轻羽来伺候他这个王妃,但实际上莫轻羽却始终是在燕沉昊身边,不但晚上燕沉昊是与莫轻羽宿在一处,便是日里在马车上亦是将莫轻羽搂在怀中,时时的挑逗亲热,而偏偏,却要让齐槿在旁看着,便似做给他看一般。
莫轻羽自是尴尬不已,反是齐槿淡然笑道:“没关系。”莫轻羽见他漆黑眸中看不出半点意绪,不由微有诧异,却也有些莫名的心疼。
而燕沉昊却是一直都注意着齐槿,便是与莫轻羽亲密之时,眼角余光亦是落在他身上。虽然萧烈在信中要他带上王妃一道前去,但若他不带,其实也无甚大碍。初时燕沉昊因为齐瑾之死,迁怒齐槿,只欲折磨他,甚至欲杀他为齐瑾陪葬,但不知为何,待真见到齐槿脸色苍白静静躺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却又莫名地下不去手了。毕竟,那张脸跟他爱的那个人一模一样,像得每次一见到,他便会以为那个人又回来了,而他静静躺在他面前的样子,却似又要离他而去一般。
齐槿和莫轻羽都不知道,齐槿被关在囚室受伤的这些日子,每个晚上其实燕沉昊都去了囚室看他。他知齐槿吃的药中有安眠成分,因而倒也不怕他醒来,常常便是坐在床沿之上看着他,眼神是自己见不到的浓重。齐槿睡觉本来是极安静的,但那些日子,不知为何,他却常常做噩梦,常常是紧皱双眉,满头大汗,但偏偏只是无声地痛苦着,连做噩梦亦只是安静地承受。看着那苍白痛苦的容颜,燕沉昊只觉心头复杂难言,到最后,却总是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为他拭去汗水,轻轻抚着他的脸,而齐槿在他的抚摸之上,竟也常常便缓缓地安稳下来。
最终,有一次,见那人脸色痛苦到极点,连眼角亦是沁出泪来,燕沉昊不由自主便俯下了身,轻轻朝那水痕依稀处吻了上去。此时,却听那失色唇间痛苦地低语了一句:“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昊……”
虽只是一句轻柔模糊的呓语,燕沉昊却觉有一道霹雳当空劈下,当场惊醒过来,表情是从来不曾有过的惊惶,一向冷酷沉静的人,竟是仓皇地“逃”出了囚室,心中惊涛巨浪汹涌迭起。那一夜,燕沉昊无眠,生生坐到天亮,虽努力不去想,但耳中却始终低低地回旋着那人轻柔痛苦的声音:“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昊……”
次日夜,燕沉昊没有再踏足囚室。而那夜,他却做了一个梦。梦里,他的他,竟和那个替身合在了一起,静静地躺在囚室中,见他来,似是虚弱地笑了一笑,然后便闭上了眼睛,下一刻,那纤细的身影竟是慢慢变得透明,一点一点,生生消失在他面前……
翌日,燕沉昊便去了囚室,将那人放了出来,同时决定带他一道去西凉。虽是对自己言道是要就近监视着他以防他向东苍通报消息,但心的最深处到底是什么,却是连他自己也不敢去想……
齐瑾之死,已是让他心碎神伤,痛几欲狂,若是此时,连惟一与他相像的人也不在的话,那这个世上,自己便再也找不到他的影子了……
清醒之时,燕沉昊也明白,自己不过是把齐槿当作了那人的替身,但,那人残忍逃离,虽然如今只余一个替身,却总归是可以恍惚间觉得,他,还在这世上,就在他面前……
然而每每清醒过来,燕沉昊却是又痛又恨,痛眼前之人只是个替身,亦恨眼前的人偏要是那人的替身。重重复杂情绪下来,往往是凝了一腔狂暴,而发泄之处,便也只在那个始终面色静然的男子身上。为什么他会是个替身,反正他也只是个替身……
而故意在那人面前与莫轻羽做出种种亲密行径,却是因为莫轻羽的一句话。
一夜情事过后,莫轻羽小心翼翼对他道:“王爷,您昨晚在梦中唤了王妃的名字……”
他自是心知那个莫轻羽口中的“王妃的名字”必是齐瑾,也只有在梦中,自己才得与他相见……
但莫轻羽却似叹息般轻声接道:“王爷,容轻羽多嘴,其实王妃是深爱王爷的,而您亦对王妃有情,为何你们偏偏却要……互相折磨呢?”
便似一道雷声乍起,蓦闻那个字,燕沉昊不由重重一震,见莫轻羽一双清亮的眼眸看着他,方回过神来,却是压下心头震动冷冷一笑:“哦?轻羽你却又如何得知?”
莫轻羽静静道:“王爷在睡梦中亦是唤着王妃名字,自是对王妃有情,而王妃他……”莫轻羽轻轻咬了咬唇,似是下定决心般道:“不瞒王爷,轻羽曾经有意救王妃出去,但王妃却并没有答应……”
燕沉昊心头一跳,面上却是丝毫未动。
“王妃他不愿走,自是此处有他留恋之物留恋之人……而雪衣已失踪,惟一剩下的,”莫轻羽轻轻抬眼望过去,“便是王爷您了……”
“据轻羽得知,王妃在王府过的并不算太好,而且,那时他被王爷伤成那般,仍是不怨不恨,不愿离去,若非深爱一个人,又怎会宁忍这诸般委屈……”
燕沉昊心头早已汹涌,面上却是冷笑道:“委屈?轻羽你这倒是在责怪本王了?你既敢背着本王放他走,为何此时却又说出来?你就不怕,本王一怒之下将你和他一起杀掉?”
莫轻羽道:“轻羽不敢。轻羽说出来只是为了王爷,王爷或许当局者看不明白,但轻羽身在局外,却是看得极清楚的。王爷既是对王妃有情,便当珍惜才是,王妃身子本就荏弱,若是多得折磨,只怕到最后……到时,王爷便是后悔亦来不及了……”
莫轻羽话未毕,便闻“啪”地一声脆响,却是燕沉昊劈手扇在了他脸上。静静伏在床上,耳中是燕沉昊冷若冰霜的声音:“轻羽,不要仗着本王宠你,你便这般放肆!你私自偷放本王所囚之人,本该重处,念你也算救过本王一命,此次暂且放过,若有下次,本王定不轻饶!”
虽是如此,但燕沉昊心头却是颇为动荡,心情极为复杂。再见到那人时,更是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心绪,而到底是什么,他却又说不出来。心思烦乱之下,便做出了种种狂放之态,故意在那人面前与莫轻羽调笑亲热,至于这么做的原因,却连他自己也说不出来。
而无论他怎样,齐槿始终神情安静,微澜不起,便是他和莫轻羽在眼前亲密,亦只低垂了眸面色平静。本来如此对彼此都好,但不知何故,燕沉昊见他如此模样却更是心头火起,怒火欲火交织一处,狂乱燃烧,无处可泄,便只将一腔狂暴全倾在了无关的莫轻羽身上。只苦了莫轻羽,一场情事下来,常常是满身伤痕,青紫交加,却只得无奈苦笑,暗叹这两个痴人傻瓜。
商队浩浩荡荡,不日已至西凉边境。此时已是初春时节,冰雪初融,绿意新生,一路行来,虽目中尚为萧瑟,但柳际花边,却也见春意微露。而西凉虽地处西边,但气候温暖,景物优美,比起常年多寒的北朔固是强了几分,便是比之地处东边的东苍亦并不逊色。因而愈往西来,春色便愈见浓厚,到后来,已是满眼青山叠翠,绿水翻波,景致十分优美。
一路上,虽然燕沈昊将莫轻羽霸在身边,但一有机会,莫轻羽却总是和齐槿在一起,看着车外景致,适时评点两句,二人俱都十分有才华,偶尔作一两首小诗,倒也是别致非常。
倒是燕沉昊,每见莫轻羽和齐槿温言谈笑,相处自然,别有一种宁馨,便总是面色阴沈,冷冷地命莫轻羽到自己身边来。而莫轻羽也不知是真不明白还是故意,往往还甚为无辜地道:“王爷既要轻羽伺候王妃,轻羽自要尽责。”一句话堵得燕沉昊表情更是难看,常常是一把扯了莫轻羽过来便强吻下去。莫轻羽也不挣扎,只是望着齐槿的方向苦笑不已,对他轻轻摆摆手,而齐槿却早是垂了眼眸,自然看不见。
这日车队行至一线谷。名是一线谷,却是一道峻峭峡谷,两壁山石耸立,危然峭拔,一条窄窄小道自谷中蜿蜒穿过,仰头仅见一线之天,地势极恶。若是行军打仗,这山谷倒是一个极好的伏歼敌人的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