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相斌叹道:“也只有这个办法可行了。不过,仍得瞒住朱云汉。”
杨相晚点头道:“你马上去调集人马,稍后我就过来。”
杨相斌走后,杨相晚叫来一个勤务兵,令他骑马速去雪峰客栈找易豪,并教他如何说话。
勤务兵领命骑马而去。半个小时后,杨相晚、杨相斌率二十余人,携带新式武器,骑快马通过双壁岩直奔雪峰客栈。
天黑后,杨相晚一干人到了雪峰客栈,原打算不声不响把客栈包围,没想到易豪早有提防,双方剑拔弩张,对峙起来。
易豪以客栈木屋为掩体,而杨相晚等人则在狭窄的驿道上。杨相晚万没料到对方如此警觉。由此可见,易豪反叛蓄谋已久,这一下弄得他手忙脚乱。他尚未想出对策,易豪已经发出警告:“什么人,不许过来,否则我们开枪了!”
“易豪,我是杨相晚,自己人,不许开枪!”
“杨军师深夜来此,有何贵干?”
“没什么,我听说布帮尚未通过,因担心护送的丘八不易对付,特来帮你一把!”
“不必了,布匹已经得手,都分给弟兄们了,你有何话可说?识相的话速速回转,不然休怪我们不客气!”
“你们?”杨相晚冷笑,“你的话只代表你一个人吧。易豪,实不相瞒,我今日出马,是特意来捉拿你的。”他提高声音,“弟兄们,你们好,我代表朱老爷特意来规劝你们。你们要清醒些,不要受易豪蛊惑。今日之事,与弟兄们无关,只要肯回心转意,朱老爷会热烈欢迎,既往不咎,还有奖赏!如果有人执迷不悟,要和朱老爷作对,后果你们不想也知道!弟兄们,何去何从一定要想清楚,是死是活,全由你们决定!”
客栈里的匪徒一听,很多人犹豫起来,跟着易豪确实前途黯淡。
杨相晚确实摸准了这些人的心理。他见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就更进一步地喊道:“弟兄们哪,何去何从大家要想清楚,即使不为自己考虑,也该替家人想想。朱老爷一向宽宏大量,只要你们回心转意,他愿以他的人格与名誉担保,绝不追……”
易豪感到若继续让杨相晚说下去,军心就要动摇。他咬咬牙,也用更大的声音喊道:“杨相晚,你这个阴险狡诈的家伙,弟兄们对你的为人了如指掌,是不会上你当的!收起你这一套吧,想用谎言诱骗弟兄们就范,缴械之后再全部屠杀,你以为我们不知道吗?弟兄们,我们现在手里有枪,他想要回我们的枪,什么诺言他不能许?!一旦我们手无寸铁,他还会如此客气吗?弟兄们,大家想清楚些,反正我已头撞南墙了!”为了不使杨相晚有机会蛊惑人心,他举起驳壳枪向对面打了一梭子弹。
枪声一响,对面阵地上也有人沉不住气开枪还击。易豪趁势说:“弟兄们,看到了没有?这就是杨相晚的‘既往不咎’!为了活下去,弟兄们,给我打!”
易豪这句话起了决定性的作用,他的部下不再犹豫,举枪向杨相晚阵地射击。
杨相晚迫于无奈,只好采取最后措施,指挥手下找到掩体,凭借新式快枪的威力,向客栈发起反击。
易豪部下使用的武器,多数只是一次只能打一发子弹的汉阳步枪,他自知不能硬拼,就令手下分批撤退。撤下的人先躲在山上,再钻进黑洞洞的树林里。
易豪和周连生最后撤退,并在山上用暗号联络,待杨相晚悻悻离去后,才钻出树林,星夜赶往溪。
溪属武冈县,称溪团、溪八团。它东接绥宁金屋塘,南连绥宁水口,西枕黔阳龙船塘,北界黔阳熟坪和江口之高山峻岭,为雪峰山区一部分,总面积二百四十八点八平方公里。境内高山环抱,形似铁锅。总顶山巍然其东,高登山高耸于南,安顺山横亘在西,锅顶脑、普子脑屹立其北,均在海拔一千三百米以上,高峻为城,难以登陆。溪河穿流南北,西注沅水。
溪原是一片沉睡万年的不毛之地,遍地生长参天古木、茅草。大约在明永乐年间,易豪的先祖从会同来此拓荒谋生,在溪边搭茅棚定居,瑶语“茅草”即“”,故得溪之名。
溪气候宜人,土壤肥沃,虽是刀耕火种,收获仍丰,拓荒人遂竞相而至,人口渐次增多,到19世纪初,这里相继建立了许多瑶寨和富人村落。特别是湘黔交通驿站在布溪宝瑶设立后,这里即成雪峰山腹地的繁华地段。同时,也变成了湘西土匪争夺之地。在这里,老百姓的生命财产毫无保障,许多村寨横遭房屋烧光、东西抢光、人被杀光之祸。
溪匪患严重,当地老百姓纷纷求助官府,但武冈县衙无视百姓要求,不愿派驻军队,只拨给几条破枪,要当地人成立民团自保。当地大财主阳立炉为了保全财势,牵头筹办。民团成立后,由于装备不精良,成员素质不高,土匪不来尚可,来时立即溃不成军。几起几落,时有时无,匪患有增无减。
闲话体提,书归正传。却说易豪在雪峰客栈脱险之后,率众赶至溪宝瑶,已是午夜过后。
其时,匪众既倦又饿,易豪敲开一家客栈的门,叫老板打火做饭。吃罢饭,就在客栈住下。次日上午,易豪对众匪说:“弟兄们安心在这里休息,我去见当地的一位乡绅,他是原自卫队队长,离这里不远。谈妥之后,我就过来接你们。”
阳立炉家在宝瑶米塘坳,距离宝瑶驿站不远。因他是当地最大的财主,土匪行劫、吊羊、送片子总少不了他,因此他对办自卫队最卖力。易豪来到阳家大院门口,一群恶狗立即吠叫。阳立炉从窗口探出半个脸,认出是易豪,遂推开窗户招呼道:“易豪,这里并不通往你家,莫不是走错路了?”
“阳老爷,我刚从外头回来,特意来与你商量要事,麻烦你开门。”易豪隔着一道柴扉说。
阳立炉打量易豪,警惕地说:“听说你兄弟已有一年多不在溪,今天从哪里回来?”
“阳老爷,我是土生土长的溪人,请相信我找你不会有恶意。你把门打开,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原原本本告诉你。”
阳立炉见易豪只一个人,身上又不曾带什么,犹疑片刻,才叱住狗,放他进门。两人在偏房坐下,不等阳立炉开口,易豪道:“阳老爷,我兄弟一年多不在家,乡亲们是不是对我们有什么议论了?”
阳立炉直勾勾地望着他,没有作声。
易豪似乎明白了什么,叹道:“这年头在家受土匪滋扰,出外又遇兵荒马乱。我离家很久没有音讯,也难怪乡亲们猜疑。不过,大地良心,我易豪在外绝没有干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一年多前,我和弟弟易放实在过不下去了,想去城里找工作做,谁想碰上拉壮丁,我兄弟就被抓去当兵。”
“你去哪里当兵,长官是谁?”
“先去广西当兵,属陆荣廷部,后与陈炯明开战,做了俘虏,就留在陈炯明的部队里。不久陈炯明要回广东,我因思乡心切,也想回故乡。恰好同一个部里有二十余名武冈老乡,便约好一同逃走,每人拖出一条枪,准备回家立寨。我劝他们最好不要干那种辱没祖宗的坏事。我告诉他们,我家乡溪正缺会打仗的人,如果愿意参加阳立炉的自卫队,好歹有口饭吃,名称也顺当。大家就跟我来了。”
阳立炉听易豪说有二十余条人枪,便来了兴趣,说道:“不管你们从哪里来,只要肯真心实意在溪呆下去,吃穿用都包在我身上。只是一旦土匪来到,不要一击就溃,起码也要抵挡一阵,让乡亲们感到不是养了一群草包。”
“这点尽管放心,我的弟兄都是从枪林弹雨中杀出来的,对付几个土匪不在话下。他们在宝瑶驿站客栈里正等着听我的消息呢。”
阳立炉点头道:“那好,你把他们带到后寨去,那里是自卫队原来用过的房了,我马上过来看你们。”
易豪辞别阳立炉,回到客栈把匪众叫起来,叮嘱他们统一口径,说成当兵出身。
来到陈家寨自卫队住地,刚刚安顿下来,阳立炉就领着几个当地乡绅过来看望他们,另有几个寨民挑来几担油盐柴米之类的生活用品。
陈家寨是溪团最大的山寨,有寨民七八百户,四周用石头垒砌了一堵一人多高的围墙,显然,这围墙是专为防匪而设的。寨子正门开在南面,可直通宝瑶驿站,东通武冈、邵阳,西达黔阳、芷江;正门内两侧筑有碉堡;寨子东西两面各开一个侧门,供寨民耕种出入之用,一入夜,这两扇门就要关闭;北面是山坡,自卫队便设在这山坡上。
自卫队住宅是两栋竹木结构的吊脚楼,屋顶盖树皮,只要打开楼上窗户,整个寨子可尽收眼底,并能远眺宝瑶驿站及驿站东西两头蜿蜒曲折的驿道。如有匪情,住在这里的自卫队总是最先看到,然后吹响号角,寨民们一起行动,持扁担锄头准备迎战。同时,自卫队成员则从后山下来,跑步进入正门两侧的碉堡迎战进犯的土匪。
陈家寨因地处溪门户,紧邻宝瑶驿站,寨民与外界接触较多,外出经商的人很多,故极为富裕,同时,也是土匪骚扰最多的地方。自从湘西闹土匪以来,这座寨子曾几遭浩劫,被放火焚烧二十余次,绑票、送片次数无以计算,有八百余人惨遭杀害……寨民们不堪土匪滋扰,十年前由富绅阳立炉牵头,各家出钱、出力,筑起围墙、碉堡,成立自卫队,果然能抵御小股土匪。
易豪率二十余名匪徒在这里住下后,再也不惧怕朱云汉了。为了加强实力,他请阳立炉出面从寨子里挑选出三十余名孔武有力的精壮汉子参加自卫队,进行军事训练。有了一支五十余人的队伍,再凭着得天独厚的工事,足可以自保,不用担心土匪侵扰。从此,易豪的一门心思全放在复仇上。一日,他找来周连生,长吁短叹道:“想起来,我也实在太窝囊了,弟弟死去一年有余,不但未能报仇,连仇人的下落都没找到……”
周连生说道:“大哥不必这样。要怪,只能怪连生没有早日把内幕告诉你。”
易豪摆手:“你没有早告诉我更好,我如果早早离开朱云汉,就不会有今日的势力,即使找到了张云卿也不一定就杀得了他。连生,我想派你出去一趟,一来打听张云卿的下落,二来了解一下我们走后朱云汉的动静。另外,外面各方面的情况我们也应该了解一些。没有信息,我们躲在这深山老林,等于是一群瞎子、聋子。”
周连生领命。次日,他扮成货郎,挑着一担小百货,从陈家寨出发,望东而去。
光阴似箭,不觉间半月过去,周连生仍无消息。一日,易豪正在木楼上焦闷,听见楼下有人招呼周连生,急忙把头探出窗口,果见周连生已经回来。他发现易豪在楼上,即扔下货担,匆匆爬上楼,边走边说:“大哥,有一奇闻告诉你!”
易豪把他让进房里.递上一杯茶,说道:“别急,喝了茶慢慢讲。”
周连生接过茶,并不喝,放在身边的竹桌上,喘过气,问道:“大哥,去年武冈有黄蛇精出世的传闻你还记得么?”
易豪点头。
周连生接着说:“当时的传闻说,蛇精出世后,地方百姓将大受危害,数万人将死于这场浩劫。原先谁都以为只是无稽之谈,谁想现在果然应验,从去年冬至现在,武冈东乡、南乡、西乡相继受到蛇精滋扰,许多中等以上人家财产被劫一空,数百人被杀。如今蛇精正准备扫荡北乡,连朱云汉都感到不安了。”
关于蛇精危害四乡的传闻,易豪并非一无所知,但他对这事并无多大兴趣,目前他关心的是两件大事:一是有关张云卿的下落;二是朱云汉会不会来攻打他们。他皱了皱眉头,说:“这年头有恶匪滋扰四乡,不足为奇,蛇精的传闻,只是子虚乌有。你且告诉我,我托你的两件事办得怎么样了?”
周连生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道:“我讲奇事并非要宣扬蛇精奇闻,而是讲蛇精正是大哥的杀弟仇人张云卿!”
易豪吃了一惊:“此话怎讲?”
周连生放下杯子,有意停了一会,慢慢说:“张云卿杀死大哥的亲弟后,投靠新匪黄大顺,这黄大顺竟是他的侄儿张慕云。张云卿迷上了侄媳蒲胡儿,设计害死张慕云,既接管了队伍又得了美人。他选山门燕子岩为寨,征集人丁,在四乡大肆搜刮财物,如今他已很有势力。”
易豪一听,咬牙切齿道:“不管他势力有多大,有了他的下落就好办!连生,你有没有办法打入他内部?”
周连生为难地说:“这个恐怕不行。张云卿虽然正在大量招兵买马,但对新入伙的人审查极严,必须由心腹土匪介绍。特别是前年年关,张云卿曾吃过一次大亏,差点丢了性命,以后收人就更加小心了。”
“吃过大亏??此话是什么意思,他吃过谁的大亏?”
周连生道:“此事说来话长。张云卿刚接管侄儿的队伍时曾陷入困难,想暴黄桥铺团防局以解燃眉之急。谁想团防局新任总兵张光文棋高一着,派了一位机灵的探子打入燕子岩,把内部情况打探得一清二楚,张云卿因此被动挨打,而且还做了俘虏,不是张光文手下留情,早就死了。”
易豪无限痛惜道:“真是失去一次机会。可惜!可惜!你知道张光文何故不杀他吗?”
“有人说,张光文手下留情是看在同宗的份上;也有人说,是张光文的哥哥害怕遭报复。据我估计,后者似乎可信些。因为,张光文家是当地的大财主,最怕与人结仇。况且,张光文俘虏张云卿的当晚,燕子岩还有数十名张云卿的手下,这就是更深一层的怕报复心理。”
易豪点头,沉思片刻,突然仰起头道:“连生,既然张光文亲自动手有顾虑,我们何不暗中与他接洽,只要他能提供准确情报,我们就可伺机行动。”
“这倒是个好办法!”周连生拍着大腿道,“那好,我再去山外走一趟。”
“还有一件事。”易豪见周连生马上要离开,叫住道,“我们走后,朱云汉那边有什么动静?”
周连生搔着头皮说:“这么大的事我差点忘了。朱云汉气得生病了,现正在疗养。据说,正派人四处打听我们的下落,扬言若抓到你必处凌迟之刑,抓住我抽筋剥皮,其余弟兄都杀头。”
易豪点头道:“很好,这事你一定要告诉弟兄们,惟有如此才能使大家更团结。另外,目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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