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超凡像个小学生唯唯诺诺地应付着说:“幸好有个共干投诚,官最大、是积极的是边区保安处科长韩庆恩。”
胡宗南可能嫌这样太太少了,皱紧后头看王超凡一眼,偏脸问秘书:“你有什么高的建议?”
秘书说:“要以胡先生的名义发表告陕北民众书,颁布施政纲领,如果不能马上做到,也不要违背基本精神:至少要做到不扰民众。”
胡宗南点头说:“由你去做。”
胡宗南对政治部主任王超凡说:“对待记者工作要做好。我不赞成弄虚作假,但为了革命,不得已而为之。凡事要有重点,作假也要有重点。要很快地讲两个人装成被俘的共军团长、造一个人装成旅长,要装得象,这是重点,先做好准备,我要亲自查问。”
第二天.胡宗南要秘书陪他去看毛泽东、周恩来、朱德等人的原住处,在先遣人员引导下,他来到王家坪、杨家岭、枣园、他总是自言自语:“这些人是苦行僧?在这一面窗户的窑洞住上十年?他们真有熬头。”他一进屋就用鼻子直嗅气,好像能从空气中闻出特殊气息来。他回头问:“你说他门在这窑洞里能指挥千军万马?我看不可能!嘿,神了。”
秘书对他笑笑好像也解释不出来。
胡宗南在枣园毛泽东住过的窑洞里,他戴着白手套把桌子抽屉拉开,发现一张纸条,他拿起来念道:“胡宗南到延安,势成骑虎,进又不能进.退又退不得。奈何!奈何!”他哈哈大笑,不知是浑身颤抖,还是手中的纸条抖动在窑洞里响声太大,他身后的人员都愣怔了。
秘书熟悉他这个人的习惯。合乎他心意的,他哈哈大笑:道出他心病的,他也哈哈大奖.他出这张纸带回住处,铺在桌子上,瞪大眼睛看着问道:“这是毛泽东写给我的?”
秘书说:“听传说毛泽东的墨笔字写得很精彩。”
胡宗南说:“这话也很精彩!”
参谋进屋来,送给胡宗甫一份战报。他一屁股坐在带来的高靠背行军椅上,看手中战报:他的精锐部队整编第三十一旅在青化砭被歼,旅长李纪云被俘。他对参谋和秘书说:“严格保密,不外传,不上报!”
接着南京来电,中外记者五十五人,代表国内外报馆通讯社三十九家,由沈昌焕带队坐飞机到延安了。
胡宗南好像一条懒老虎被射中一箭,从坐位上跳起身来,带着秘书赶到王超心那里去亲自检查接待工作的准备情况。让人把冒充共军旅长那人带来盘问。
这个共军假旅长是王超凡下番心思挑选出来的。在战时干部训练第四团受过训,他还会演戏,是湖南人。
假旅长被打扮一番带进屋来。他一见胡宗南坐在那里,立刻立正、敬礼,但忽然又想起他现在的身分又弯腰施礼,闹得懵头转向。
胡宗南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鄙人姓王,在匪军供职二十五年委任旅长……”假旅长像背书似地把王超凡编给他那一套词,一字不漏地背出来了。”
胡宗南很生气地摆下手说:“下去吧!”他把王超凡带到住处说。“你不懂革命,选的这个像绵羊,满嘴国民党腔调、一问就露出马脚,根本不像共产党,更不像共产党旅长。共产党的旅长态度要强硬,讲话要骂娘。”
王超凡听着问了句:“要骂娘?”
胡宗南鼻子哼一声说;“不是要他骂他们,是要他骂我们,骂的越凶才越象,越往上骂才越象。”他伸出名指示意。·
王超凡还在那里发愣。
胡宗南说:“要骂国民党是刮民党,骂蒋介石总裁是卖国贼。姓名职务不要自己讲,不要有问就答,要狠狠往地上吐唾沫。现在就按旅长标准给他开伙食,做得好。升他的官,但要说出是谁布置的。就砍他头。”
王超凡半晌回答说。“明白了!”
胡宗南又再三叮咛说:“此事你们知,我知,那个‘旅长’知传出去对革命不利,对我们都不利。”
在王超凡要离开时胡宗南又说;“给那个‘旅长’装上胡子安排他在一个较暗的屋子里见记者。甚至叫记者看一眼关上门问。”
中外记者团路经西安时,胡宗南命留守西安的盛文陪到延安。盛文带来蒋介石颁给国民党军参加进击延安有功将领的勋章。会议由盛文主持,在延安机场举行阅兵典礼。在边区礼堂讲述占领延安作战经过,并答记者问。胡宗南只是接见了沈昌换和“大公报”记者周榆瑞二人,便返回西安去办他的婚事。
大批中外记者在延安如饥似渴地采访这支激战七昼夜,收复中国赤都的英雄部队。在他们采访同时市内还在用炸药包炸毁没人打过仗的堑壕、没人住过的窑洞,好像战斗还在激烈进行中。
记者问正在扒老百姓窑洞的国军:“你这是干什么?”大兵眨眼不吱声,当官的过来说;“这些窑房很坚实,被我们大炮打中了还不倒,不扒倒恐怕碰着各位先生。”
一伙国军大兵在延安市郊埋坟堆,往旧坟堆上扬新土。记者上前用脚一踢就露出旧坟来了,这里埋的不是共军尸体。
记者又拥到几处战俘管理营。看那里坐在地上的俘虏互相捅捅戳戳在闹笑话,不像是从战场上抓来的俘虏。有的记者当场问过一些被俘虏的人。一转身工夫,他问过的俘虏又在别处出现了。他奇怪地问;“喂。方才见过面,怎么又到这里来了。”
那个俘虏说:“我们是坐大卡车跑来的,怎么会慢呢?”
记者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俘虏说:“我是国军。”。
记者又问:“我在哪个俘虏营见过你呀。”
俘虏说:“那不怪我,长官叫我当什么兵我就当什么兵呀。我比那个人还强,他是老乡当俘虏。”
惹得记者哈哈大笑,大讲上胡宗南的当了。
原来这是胡宗南急中生智,在延安周围设战俘营十座,抓来五百名村民,再从国军中挑出一千五百多人,日夜加紧排练。让他们背熟“我是俘虏”就行了。再问,就不回答,狠狠瞪大眼睛就行了。在记者参观时由这个俘虏营再转到另一个俘虏营。在战绩陈列室里因枪支太少,只好把国军一个团的武器“缴械”运来。白天展出,晚上再返回去,害怕共军赶来夜袭,那达四国军就手无寸铁了。有的记者见陈列的枪支是美式新机枪、冲锋枪、中正式步枪,他们此同:这类军是和国军装备一样用?不由得问道:“这是共军使用的枪械吗?讲解员被问住了,半晌说:“这原来是国军的枪,被共军缴了械,这次共军又被国军缴了械。”
记者乘飞机返回南京,国民政府新闻部门请泰晤士报记者谈谈延安之行的观感。那位记者说:“政府军队占领延安确实轰动,非同一般。不过,据我看,距离胜利还很遥远,这不过是金字塔尖的胜利。”国民党新闻官问:这怎么说呢?”记者说,延安仅仅是一个中国赤都,因为你们没和共军更激烈地交火,他门还会找你们打的。”
气得胡宗南大骂,说这些记者是一群耍笔杆子的穷酸臭。
秘书拿给胡宗南共产党新华社20日电称:“卖国贼蒋介石进攻民主圣地延安,经我甘宁边区军民坚强抗击,予以重大杀伤,19日我人民解放军以任务已达,撤出延安。蒋介石使用于第一线的部队达九个整编师,十三个整编旅,把胡宗南所有的主力都集中起来,企图以突然袭击占领延安,打击伟大的中国共产党的首脑机关。我人民解放军的战略向来不死守一城一地,而以歼灭敌人有生力量为目的。……”
胡宗南看过瞪大眼睛,自言自语:“发掘地点延安?看来共产党首脑机关仍留陕北?”
蒋介石奖给胡宗南一枚二等大绶元勋章,并将胡晋升为中将加上将衔。这是他这个黄埔学生中最早加上将衔的人。蒋介石还称他要来巡视延安。他知道眼下全面内战,老头子一时抽不出身来。
胡宗南受奖、升官、发财,再加上娶老婆就双双喜临门了。他伏在桌上写信,然后从太师椅上跳起身来,喊他心腹到身边,派他带上亲笔信去南京金陵大学,迎接未婚妻叶霞翟。差人走后他连日继夜在西安兴隆岭大肆装饰官邸。在此期间他把压在心头的闷气吐出口,不知道底细的人,认为他一心扑在事业上,没有分心成家,他和叶霞翟恋了这么一段爱,只有到他兵伐赤都延安,才要乐滋滋地娶老婆了。其实多年理在他心底的一桩痛苦往事却时时兜上心头:他是浙江镇海人,父亲经营药材生意,他八岁入私塾攻《四书》、《五经》,十三岁考入县城高等小学堂读书,十六岁在学校他带头剪下辫子,十七岁考入湖州公立吴兴中学,毕业后当小学教员,一边教书,一边游历上海、杭州、无锡、镇江、南京等地,使他大开眼界。就在这时他父亲逼他与不相爱的女人结婚。洞房花烛夜,他发现这女子已不是姑娘,心头苦闷,两年后离家出走,在广州报考黄浦学校。成为第一期生。入学不久校长蒋介石以“小老乡”的名义,使他特别得到垂青,毕业后任教导组一团八连少尉见习排长,接着一步步上升到中将。最近派人去接未婚妻,他脑海里不平静的是在家乡那桩不称心的婚姻。眼下该乐和一下子了,他攻下赤都延安,会载入史册.蒋介石称他为“宗南老弟”。南京、西安国民党统治的大城市里商店和居民接到命令,三月十九日当天晚上一律要悬挂国旗、燃放鞭炮,庆祝“陕北大捷”。美国和蒋介石的报刊大势宣传,胡宗南吃掉了共产党,从此共产党不存在了。
胡宗南在西安举行了隆重婚礼,蒋介石派专机送来礼品。胡宗南和他新夫人叶霞翟在中外记者包围中,夫人讲了他们的恋爱史:“我和琴斋(别号)的婚恋,既是马拉松式,又是闪电式。说马拉松式,光恋爱就谈了十年;说闪电式,我头天在南京接到电报,派来的人刚到学校,第二天我就飞来西安结婚。”
胡宗南在洞房花烛夜里,接到共军给他送来“礼品”,他的第二十九军在延安以北蟠龙以西被歼灭了。他直接指好的第一军第三十一旅在青化砭遭四面包围,几小时战斗,全旅覆灭,旅长李纪云被活捉。
胡宗南跑出新房,竟精神紧张得大声喊叫:“我的第一军赶快撤回延安。”
胡宗南在新婚第三天,又是闪电式的送夫人回南京了。
胡宗南吸取了分兵被歼的教训,决定采取国民党国防部制定的所谓“方形战术”,用两个军排成数十里宽的方阵,行则同行,宿则同宿.以避免遭到各个击破。
这位“西北王”脱下婚礼服,换上普通士兵灰布棉军服,带上秘书和卫士,乘坐吉普在东北驶,午间,赶到延安“前进指挥所”。他向迎接他的董钊和刘敬两个军长,和一些师旅长说:“青化砭可能是共军的掩护部队,其主力必然向东北方向撤退了。因而,我决定使用两个军的全部力量向延川、清涧进行一次大扫荡。”
胡宗南接着向刘、董两军长说:“如果共军愿意决战,就以你们这两支铁拳把它打碎,否则就驱逐它东渡黄河。”
延安到清涧只有三日行程,胡宗南的两个整编军却走了六天。一路上并未找着共军的主力部队。他大喊大叫:“毛泽东在哪里?!”
毛泽东、周恩来他们很少坐汽车,他们喜欢骑马,这样信马由缰,一路上还可以畅谈一番。他们的主力既不同胡宗南决战,也不东渡黄河,只用一小部分兵力把胡宗南的九个旅引向东北方向。主力却在相反方向上活动,待机歼灭朝军。警卫战上顽皮地说:“胡宗南坐汽车闻马尿味。”
胡宗南扑了空,他命令董、刘二军从清涧折向西进,再向瓦窑堡、永坪一带扫荡,企图把共军主力赶到北方,而后与榆林之第二十二军在绥德会师。他们的九个旅日夜连轴转十四天了,其实是被几个小分队牵着鼻子由西而东,再由东而西,几度回旋,闹得胡军湖涂了,每天爬山梁,睡野地,啃干粮,有时一天吃不上一顿饱饭,挨饿受冻,精疲力尽。官兵怨言纷纷,士兵开小差的日益增多,看样子不用打仗。再转上几圈胡军就将被拖垮。
胡宗南只得命令董、刘二军暂时推迟他的绥德会师的计划,仍回蟠龙镇补充给养。
胡宗南的九个旅在蟠龙镇以西地区,铺开数十里宽的正面,开始向北扫荡,第二天凌晨遭到共军在广大正面上逐次阻击。四天后,胡宗南终于碰上共军主力了。他要求部队积极谨慎地攻击前进。他得知正面共军主力已向西北地区撤去。胡宗南命令他的第一三五旅由瓦窑堡向南出击,策应刘戡部南北夹击共军主力部队。他感到这几次反扑肯定抓住共军主力部队,给予全歼。
毛泽东和周思来在一间老乡窑洞里。
毛泽东看着感恩来说:“恩来,组织讨论一下,我看那篇给新华社的广播稿该写了。”
周恩来笑着说:“待咱们歼灭胡宗南的第一三五旅,稿子就成了。我们要用上你留给胡宗南的那张纸条。”
毛泽东会神地笑道:“叫胡宗南徒呼‘奈何!奈何!’吧!”
胡宗南的第一三五旅前进到羊马河附近,遭到共军伏击,全旅四千余人被歼灭殆尽,旅长麦宗禹被俘。
胡宗南吓了一大跳。只得命令全线部队退回蟠龙镇,一面整顿,一面解决粮食问题。
胡宗南从共产党的广播里听到。西北人民解放军集中主力一部,于14日自晨10时至下午6时,经8小时激烈战斗,将蒋胡军第十五师第一三五旅六千余人全歼于瓦窑堡南20里之羊马河,生俘代旅长麦宗禹……
秘书看胡宗南脸色发白,他要关闭收音机。为胡宗南减少点难堪。
胡宗南好像在梦中说:“别关!我,我想听他们还要说些啥话?”
果然,新华社播出题为《战局的转折点——评将军绍一三五旅被歼》。社论说:“第一三五旅的歼灭,标志着胡宗南从此走了坡路。”
胡宗南脸色由白变灰了。
广播继续说:“胡军此次进攻,全军轻装,携带干粮,布成横直三四十里的方阵,只走山顶,不走大路,天天行军,夜夜露营,每日前进三四十里.据俘虏讲:这是国防部指导的新战术。”
胡宗南嘟囔着:“只走山顶?怎么走……”
继续播:“又据俘虏讲:胡宗南又新发明了所谓‘钻隙战术’,遇到我军,绕道而过,以求迅速。这实际上就是不打仗只走路的战术。”
胡宗南又呼一声自言自语。“我抓不住你们,不走路怎么办?”
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