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智权把这可怜的娃给拽了回去,素节机长犯了小孩气那就谁也没办法啦。
夏克和章素节开着79号飞上去的时候,陈定睿带着周景林和齐汉生刚从天上落下来。欣赏着79号翩然远去的潇洒背影,靠谱儿的陈定睿想到一个问题,他狐疑:“副总经理什么时候同意素节飞驼峰的?”尴尬的沉默。
陈定
19、决断速度 。。。
睿大吼:“查任务单!!!”
这才惊动了中航昆明办公室。
十五分钟后,齐汉生飞奔去飞行员休息室抓出来夏克的副驾驶戴维斯?哈罗德摇晃:“你怎么没跟着去啊?”
戴维斯老兄满脸无辜:“机航长放我特别假……”
中航排任务单的陈瑞平几乎没晕过去。
说啥都晚了,只好祈祷79号别出事。
同样预备去汀江的泰勒机长用悲天悯人的目光看他们所有人,然后评价排单调度:“HOPELESS!”(没希望了。)
齐汉生赶紧:“呸呸呸!!!”陕北小伙子愤愤不平:“机长!!这美国老汉乌鸦嘴呢!!!”再回头时,大家的脸儿都阴了。其实泰勒冰山脸大伙儿都看惯了,齐汉生不闹还好,一折腾,所有人忽然心虚起来,毫无理由的,怎么想怎么不踏实。
HOPELESS?乌鸦嘴?
陈定睿仰头看天:天色晴好。
维修部的技师长吴成宪满手油污地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他宽慰所有的人:“79号是新飞机。应该没事。第一次飞的新飞机……”
中航的飞机序号排列规则:号码越大的飞机越新。75号以后都是刚刚补充进来的。
吴成宪舔舔嘴唇,重复一遍:“应该没事。肯定没事!”
重庆中航办事处,有人急匆匆地跑进总经理办公室,悄悄塞给黄静仪一张小报—粉红行楷风月无边,居然是《天趣刊》!黄静仪匆匆扫过内容,忽然气到脸色通红,一拳打在了桌面上。他立即给昆明中航打电话:“素节呢?什么时候回来?我有急事找他!”昆明中航支吾半天,不敢瞎说:“章机长……跟79号……飞汀江了……要不要请导航台帮忙联络?”
“79号?汀江?他上驼峰了?”黄静仪捏了捏报纸,好像想起了极大的事情,他沉默一下:“没事了。”补一句:“不必说我找过他。”
他坐在椅上,重新看那报,心事重重。
在天上被万人念叨的79号这次飞货运航班:从昆明空载到汀江,装货再回来。机组临时有所更替:机长夏克?施奈德;副驾驶—章素节;报务员—托马斯?格林。顶级机组开簇新的飞机,别说中航,放眼整条驼峰航线也是最奢侈的配置。
可把夏克机长威的,嘴角儿都撇天上去了。
这是章素节第一次飞驼峰,新鲜刺激的要命。他以前高密度飞过昆明到密支那,算把驼峰南线飞了一半儿。去过一次达姆达姆,为了修那翅膀儿不一边儿长的飞机。走北线去汀江还是头一回。
夏克要素节负责起飞,两人暂时调换职务。也没什么稀奇,他们经常这样。滑到规定跑道、给油门、松开刹车、飞机滑行,夏克
19、决断速度 。。。
标出V1速度。V1是起飞的决断速度,即达到这个滑行速度无论如何都要起飞,无可争议!
这次略微不同,即将达到V1的时候,夏克突然问:“素节,你确定去飞?”
他问:去飞,而不是起飞。
章素节目视前方,语调沉着:“我确定!”
年轻的机长开始拉杆,巨大的C47拔地而起,扶摇直上!
那天很顺利,过云南驿的时候检查站清晰发报:前方天气晴好,航向正确。
干净利索的发报声,毫无拖泥带水。
章素节眼睛一亮:“华童!华童在下面!”
夏克笑了,操纵杆拉一个小小的弧度,C47微微倾侧,挥一挥翅膀。飞机如穿云大鸟般安详华丽。托马斯很快收到云南驿回电:一路平安。
轻快的发报声,像一张笑脸。
只有四个字,华童终于不能啰嗦。
再往前就是云龙。章素节加大油门,C47的发动机沉沉低吼,79号加速飞行。这里离60号的坠毁方位不远,章素节本能地害怕日军战机的出现,他想快点飞过去。
夏克摇头:“不。节!这样太费油。我们不能为了未知的风险浪费肯定不宽裕的燃油。你要知道,在驼峰上,燃油就是性命!”
章素节点点头。
去的时候天气不错,晴空朗日,风也不大。夏克和章素节把巡航高度定到了一万八千公尺。横断山脉过得非常顺,苍翠的群山连绵不绝,高空看下去黑黝黝的一片。
夏克说:“下面都是原始森林。什么奇怪的野兽都有。”装出一副吃人魔的样子:“把你扔下去就活活喂了狼!嗷!”
章素节抚住前胸颤抖:“吓死我了……”然后哈哈大笑。空载飞机相对灵活,素节下意识地把巡航高度提到两万。
夏克挑嘴角:小男孩!说不怕,是瞎话。
过了横断山就是驼峰!
章素节倒抽一口凉气,都说横断山威,跟喜马拉雅山脉一比就挫了。
一座座雪白的山脉勾连呼应,中间会有特别高的山峰玉笋一样直插入云。地球上最高的山脉在地图上反而是最浅的白色,因为积雪终年不化。这里是人类活动的禁区,万一飞机有个闪失,飞行员不必考虑跳伞,反正真跳下去了也是冻死。机舱外面就是地狱。
如果天气晴好时,地狱也有诡谲妖异的景色可看。地面斜坡被皑皑白雪封住、山峰上挂着无数冰棱。通透的玻璃世界,雪白的人间净土,无污无垢。大自然让人心存敬畏:不容染指、不可玷污的最高山脉。
极致的景色通常惨烈,珠峰亦如是:暴虐严苛又魔幻壮美。
阳光射下,冰雪反射出彩虹样七色光芒。闪烁流动、绚烂华丽。这里童话中的世界,是王子公主的最后归宿。章素节恍惚记得玛姬哄自己睡
19、决断速度 。。。
觉的温柔语调:他们会在天堂一样的地方相爱几百年。他们永远不会老……
夏克很没情调地提醒:“不能盯着冰雪看,否则会瞎眼。”
素节摸摸鼻子:“哦。”
C47的密闭性不好,机舱里的气温下降了大概十度。章素节查看仪表,现在高度两万二千英尺。雪山冰峰在机腹下方不远处掠过,估算一下,这些山峰两万英尺应该是有的。C47算得上是先进运输机,巡航高度吐了血也就两万六千尺(8050米)。像中航这样超重的飞法,那么C47的最好巡航高度有一万八就很不错了。这就是说飞机不可能飞跃山脉,只能在山涧里穿行。左右有顶级人物夏克把关,章素节低头仔细观察山涧估算着数字,C47的翼展95尺6寸(29。11米),翼面积能有981平方英尺(91。7平方米)。呃……低下着山涧目测宽度小于300英尺的不是没有。山涧中飞行容易遇到突如其来的巨大侧风,那么稍不留神就会撞山。再加上山峰嶙峋,即使能够从顶部飞跃,万一赶上下降气流或者机械故障,那么飞行员很可能连把飞机改平的机会都没有就已经触地坠毁。
天啊!一万八的巡航高度如果在平原,飞行员至少有一分钟左右挣扎自救。在这个鬼地方,估计有十秒就不错了,如果机械肯响应那得算谢天谢地。
天边压上来黑沉沉的乌云,是那种乌黑墨透的颜色,简直跟夏克的墨水儿一个色,如此迅速膨胀的云朵!章素节几乎看傻了眼。夏克说:“还好在后面,如果被它们包住了我们只能做全仪表飞行了。”
在这么个险地儿做全仪表飞行?两眼一抹黑地开着超重的飞机盘桓在高山之间。素节打个寒战,如果仪表有任何偏差,只有死路一条。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第十运输联队这么惨。
总的来说,去路很顺。
飞到汀江用了两个小时多一点,算快的,落地也很平稳。汀江机场办事效率很好,中航办事处来人检修飞机,询问飞行状况。没事了就安排飞行员吃饭休息。
简陋的小小餐厅,只供应热咖啡和培根蛋。素节有些挑嘴地嫌弃着,夏克和托马斯已经司空见惯,大口大口地吃。夏克含混:“吃,节!我们需要体力当天返回。”
当天返回!真是艰苦!章素节大口大口地吃着想。
地勤开始往79号上装货。这次运输的是军品被服、汽车配件还有X光机。
夏克很满意:满载重量没超许多。
战时高效,汀江机场忙碌而快捷。填好货物交接单、汀江机场航务维修技师在维修单上签字。夏克带着素节绕79号行走一周例行检查飞机情况。小心驶得万年船!
他们登机检查仪表,副驾驶复述飞行程序。
19、决断速度 。。。
知道情形危险,所以例行程序一丝不苟。有幸活到七老八十的飞行员都是胆大认真、注意细节的。
塔台工作效率也高:“中航79,跑道7待命。”
夏克看左边发动机:“左侧好!”章素节看右侧发动机:“右侧好!”
副驾驶重复起飞细节,正驾驶报告:“仪表正常!”他们双拳一碰:“请求起飞!”
塔台同意。
油门推大,刹车松开。
巨大沉重的79号开始滑行、加速、油门再大!
章素节毫不犹豫地标出V1速度。
夏克苦笑,素节的决断速度啊……
79号平稳起飞。
他们起飞之后,地面导航台例行一站一站地向昆明通报:中航货运班次,于何时何地起飞,预计到达时间。机长可以在飞行过程中不断修正,并且通报导航台。
理论上,两个半到三个小时之间,昆明巫家坝机场就应该看见返航的飞机。可是四个小时过去了,谁也没看见79号回来。
离昆明最近的云南驿导航台收到他们最后的消息是两个小时前:驼峰遭遇暴雨。
飞行员休息室的气氛不是很好。
时钟滴答地响,四个半小时、五个小时……
陈定睿心里空到发痛:恐怕是完了。
满载飞机的最大飞行时间大概五个小时多一点,否则燃油耗尽,左右是坠毁!
就在中航巫家坝机场渐渐开始绝望的时候,一直守在机场报务员身边的齐汉生忽然大叫着跑回来:“云南驿收到79号最新电文!”
陈定睿、黄智权、周景林、林宇中甚至泰勒他们直扑过去:“说什么?”
齐汉生大口大口地喘息:“我们……我们在云南驿附近遭遇中岛KI43隼式战斗机!”
作者有话要说:给大家看草稿的时候,大伙儿都说开头的一大串好像新闻简报,踌躇再三,舍不得拿掉。因为没有一个故事有历史那般生动。我实在忍不住,把历史写在故事里,说给读者听。
其实1942年是很有趣的年份,出生了许多有趣的人:
1月8日——斯蒂芬·霍金,英国物理学家
1月8日——小泉纯一郎,日本政治家
1月17日——穆罕穆德·阿里,美国拳击运动员
2月12日——埃胡德·巴拉克,以色列政治家,摩萨德家老大。
2月16日——金正日,朝鲜政治家
4月15日——卡扎菲,利比亚领导人
6月——宋楚瑜,台湾亲民党领导人。
6月——郭伯雄,中央政治局委员,中央军事委员会副主席,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军事委员会副主席。
9月15日——温家宝,中国总理
10月8日——阮明哲,越南总理。
12月21日——胡锦涛,咱家BOSS。
牛吧……多牛的年份!!
关于阿里的描写完全是胡说八道,他不是出生于拳击世家,但是这样写很有趣。:)看看一笑就好。
20
20、抵制日货 。。。
众目睽睽之下当报丧的不易,大伙儿直勾勾地看着齐汉生,屋子里安静极了。齐汉生立时傻眼,觉得这架飞机掉下来好像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不,不是这么回事啊!他拙嘴笨腮地拼命地想着补点儿什么:“云南驿……云南驿说……会继续监视……”自己听着都不带劲的解释,就更没办法宽慰这一屋子明白人了。
监视?监视有屁用啊?!碰上中岛式还能有个活么?完了!死定了!
黏稠、凝固的气氛,饱含水气的厚重积雨云一样,无边无际的填满了空间。飞行员最讨厌的天气:视野不清,到处都是乱流。
有人开始深深地抽气、擦眼角。
黄智权觉得这回比宋元恩死了还难过。夏克还好说,他受不了没了章素节!那是头一个带他飞双引擎的机长!好兄弟!没说的!中航好人多,黄智权最喜欢章素节。素节机长人好啊。比定睿哥活泼有趣,比华童哥周到耐心,是满中航最肯教人的机长,永远会在你做高难度动作的之前嘱咐技术要领,还絮叨:“不要慌。”体贴又认真的声音。
下了飞机就和机组闹成一片。章素节比黄智权大俩月,他勒住他的脖子狠巴巴:“叫小哥!”热乎乎的气儿吹到耳边儿,美国香糖的味道。黄智权挣扎回头,看见机长乌黑的眼睛闪着细碎光芒。简单又快乐!黄智权终于“哇”地哭出来:“机长……”
中国人凡事儿都得个带头儿的。哭也一样,而且哭出声就刹不住了。
接着嚎出来的是排单调度陈瑞平。他是惊痛又害怕,声儿都是抖的:“章机长……机航长!这可让我……我可怎么交代啊……”
墙旮旯里技师长吴成宪泪流满面,哭地最痛:“天杀的小鬼子啊!!!可惜了……我那头回上天的新飞机啊!”捶胸顿足、涕泪横流。
这位是伤心人别有怀抱。
屋里没有不哭的,79号的伤心勾起来60号难过,再想想48号儿也算尸骨未寒。都是同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谁跟谁没点儿情谊?那天下午,中航在家的飞行精英们是各哭各的伤心人。这十来个大老爷们儿敞开了嚎,动静儿简直能掀了房盖儿。
陈定睿觉得大家不哭还好,这一哭就仿佛板上钉了。
眼瞅着仨大活人成了棺材瓤子,他天旋地转地几乎晕去,勉强抬头看泰勒。陈定睿真的希望这个在天上挂了一辈子的老东西能说点儿什么。可是他发现泰勒机长更加茫然地看着自己,蓝眼珠子里渐渐弥漫了绝望的水。对视两秒之后,泰勒摇头:“陈,HOPELESS!”
也不知道怎么的,陈定睿就想起来齐汉生说过“老汉乌鸦嘴呢……”
良久,泰勒闷闷地建议:“我们……先不要告诉邦德吧……上帝……我怎么和他
20、抵制日货 。。。
说……”
陈定睿非常迟疑:“总经理……怕也受不了吧……”
愁云遇上了惨雾。
他们不敢想象正负总经理知道这个消息会怎么着:发疯还是吐血?
然后是静寂,长久的静寂。
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做,陈定睿甚至傻气地希望时间停下来。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