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是不可估量。
带着这种情绪,我驾驶租来的战斗机回到天守镇降落,归还飞机,然后再乘船返回新东都。新一轮会议得到下周四才开始,我有足够的时间调整。查雅会抹掉所有的痕迹,神不知鬼不觉。
事情或许没那么顺利。我来到天守镇后,佣兵市场内吵吵嚷嚷的,秩序比平时乱了很多。我在归还飞机时,若无其事地问发生了什么事,对方说有飞机坠毁。我再假作关心地确认是否有幸存者,回答是不可能。
这我就放心了。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未来的美梦生活便摆在眼前。
不知为什么,那天晚上我竟然哭了。
一个人蹲在天守镇的停机坪上,捂着脸。
我完全拥有了查雅,是的,我意识到我是真正爱她的,所有的情绪在那里都得到了彻底宣泄。
繁星闪烁,我不敢迟疑,重新振奋精神后我便返回了新东都的住处,安稳度日。这几天还是不要到竞技赛场上比较好,以免惹人怀疑。下一场排位赛是下周五,那时他们也许才会发现查雅的主人已经来不了了,也就是说,我至少有三天时间可以好好睡一觉,规划我和查雅在一起的未来。
没想到,才过了一天,飞机的残骸就打捞出来了,位置不远,就在八舰湾附近。听说今天会整体打捞出水,我决定去港口一趟,亲眼确认那家伙死后的样子。
港口挤满了人。三四艘起重驳船在海面作业,空中还有直升机确认情况。旁边的大屏幕电视上播出着新闻实况画面。没过一会儿,起重机开始发动了,在钢索的牵引下,飞机残骸渐渐露出水面。
机身已经烂掉了,破败不堪,就像一只腐烂的鲸鱼,散乱的导线和撕裂的蒙皮让人看着恶心,惨不忍睹。我一时没敢正视,也没认出来那到底是什么型号,或者说是哪部分残肢,只觉得是一堆烂肉而已。
我下了番决心,勉强抬起头眯着眼仔细看。
那是一个惨白的头,晃晃悠悠的。损伤的脖颈部分无法承受吊离水面的拉力,一下子就被半截前机身给拉断了,溅起巨大水花。水面上只剩下头,在钢索的悬吊下左摆右晃。
我是个政府军防空队飞行员,即便离得很远,我也认出了那不是客机的机头。消瘦锐利的面庞,轮廓棱角分明,那是个我熟悉的头颅。
猛然间,我愣住了。周围一切忽然变成了空白,唯独那头颅上的眼睛——宛若含着仙水的宝珠,是如此清澈明亮。那不是猴子座机的机头,是查雅号的头。老天爷!怎么回事。我只觉得手脚发冷,心中像是有个冰锥在狠命地钻,喉咙彻底哑了,完全出不了声,全身抖个不停。
查雅……我看着她的头。那颗头颅慢慢转过来,眼睛半睁着,盯着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弄错了,难道这不是我击落的客机,而是新东都政府军的飞机残骸,毕竟是同一型号。
当我看到头颅侧面写有查雅号的名字时,我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我爱的查雅……是谁杀了她!
这就是我最后的记忆。后来的意识模糊,只觉得四周都是火焰,把我全身都烧着了。我很难受,全身都被烧焦了,鼻腔像是被刀割一样。心中更是带着恨,到底是谁把我的查雅杀了。我不顾一切地往前冲,想要冲出一条路,我跑得越快,火焰越猛烈,渐渐地,我发现这是一条火与岩浆的洪流。
时间和空间的概念都没有了,我甚至忘了自己的**。
我不停地冲了很长时间,却找不到答案,身心仍然受着剧痛的折磨。
终于,让我遇到了你。
你和我想象得不太一样,我似乎在哪里见过你。
火焰弄瞎了我的眼睛,我看不太清楚。不过,我知道你是谁。
世人都说你是救世的英雄,彼岸世界的引领者。
如果你真能救世,便救我吧。
救我。
“告诉我为什么。”
“……”
“为什么。凭什么让我那么不幸,凭什么让我遭遇这一切。”
“……你为什么要问呢?”
“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让我成为最不幸的人。我要从你这里得到解答,不然我就杀了你。”
“说吧,你遭遇了什么。”
“我……我遇见自己的爱人两次。第一次我没有珍惜,让她死了;第二次,我拼了命地想要把她从地狱中救出来,可是有人再次杀了她。”
“原来如此。你说你是最不幸的人,可你的爱人,岂不是更不幸吗。”
“我不管那些,杀了她的人才是罪魁,我要报仇。”
“如果这都是事实,将她置于死地的人,正是你啊。第一次的你,什么都不管,让她独自死去;第二次你也不管、放任,任由她陷入到绝境,无论是谁动手所杀,她被杀的因缘都是你。”
“我要知道凶手是谁。不然,我平静不下来。”
“……好吧,愿你能从傀儡之中解脱。”
“傀儡?你说我吗?”
“是的。你已经在憎恨与痛苦之中化身为傀儡,你所看到的火焰正是现实世界的傀儡潮群。”
“原来是这样,我已经变成傀儡了啊,看来那些关于中央大陆的传说都是真的。呵呵,真可悲。怪不得我什么都看不到,却感觉有无限力量。你知道嘛,我曾是南洋百日鬼工程的首席操作员。”
“我看到了,你的一切我都能看到。”
“呵,我的威力不小吧。”
“确实如此。”
“你,你作为引领者,告诉我答案。要不然,我加倍报复,报复所有人。”
“你那么想知道答案,为什么不问你的爱人呢。你要等到什么时候才愿意去了解自己的爱人,去体会她的想法呢?”
“查雅?查雅在这里吗?”
“这些都是无法释然的亡魂,和你一样,这是傀儡群。”
“都是吗?原来我待在傀儡之中。可是那么多,到底哪一个是查雅。”
“没有分别。”
“什么意思。”
“这些都是一样的傀儡,傀儡的个体是没有分别。就像生命诞生前一样,不分彼此。死后的亡魂在百日鬼系统中,也都是一样的。”
“那我要怎样找到查雅,去了解她的想法。”
“你随便找一团火焰就可以。用你的异状特征去映射,就能得到她的答案。你自己选一个吧。”
“那好,我选这个,后面迎着我的这个。她,现在就是查雅了吗?”
“你别说,你听她说吧。”
——
我叫查雅,我是世界上最不幸的女人,今天我将等来命运改变的一天。他今天不会不来吧,如果他今天不动手,我就得回去继续忍受屈辱的日子。我和路边的垃圾没有什么不同,被人扔来扔去,任人侮辱。不过,今天是个好日子,我想今晚他一定会来的。
那个人,是我的爱人。
在我面容尚好的时候,他向我求爱,我没有拒绝,我认为自己总算遇到了可以托付的人。可当我的脸改变后,我从他的眼神中立刻看出了他的厌恶。他竟然还假作满不在乎,依旧情意绵绵。可我已经知道了自己的丑陋不堪,他的虚情便更加让我难受。
我想到了死,我也决定用死来结束,可没想到却变成这样子。百日鬼,让我连死都死不了,只是换了一副躯壳,继续过着受人侮辱的日子,变成一个泄欲的工具。
在新东都,我与他再见面的时候,自己像个娼妇。他看到了另一个人收留我、拥有我之后,那副轻蔑的表情就写在脸上。我的所有境遇都是他造成的,他还洋洋自得。我气愤、羞愧,更觉得凄凉无比。可在这副驱壳之中,连哭都哭不出来,甚至连选择死的权利都没有。
他待在我的体内,忽然说:“把猴子杀了。”
不知为什么,正是这句话突然让我心中豁然一亮。于是,我调取了需要的数据,给他制定谋杀的方案。至于说那位愿意收留我的人,他并没有错,他不知道我的事情。可是这样屈辱的日子让我无法呼吸,丑陋与羞辱让我无法安静下来,非得冲出一条解脱之路不可。所以,我为他定下了完美的谋杀方案。
他、我的爱人,他唯一不知道的就是,我修改了气象数据,阻止他所说的“猴子”的正常航班起飞。自己则沿着那条原定航班路线、用伪装的航班代码飞行——由我来顶替,成为被我爱人所杀死的目标。
好了,他来了,我感觉到了他的主动雷达扫描信号,伪装的应答代码已经发送。
我是被我的爱人杀死的。
今夜可真黑,黑得没有边际。
——
原来傀儡也会哭。
珂洛伊记录下这个故事。蒙击告诉他,面前的这团火焰时而大哭,时而大笑。查雅已经永远消失了,那团火焰只是在自己的异业中映射出了对应的异业而已,他不可能再见到原来的查雅。
他感谢蒙击,最后让他去感受爱人的想法,他释然了,只可惜一切已经无法挽回。他又问蒙击,现在应该怎么办。
蒙击的回答是,顺其自然,“我也在寻找答案。等我找到了,会告诉你。”
珂洛伊合上电脑,往候机楼外看,心里在想着也许这就是引领者的任务。傀儡群是不可能打得完的,一波胜一波。蒙击是在系统中做着这些,最终让失控的傀儡安静和释然,结束傀儡的攻击状态。
那真是漫长的过程。他说过:虽然战斗只有十几分钟,可在里面像是待了好几年。
这种影响是广泛的。
此时的大坂,雷育坚在酒店内接到了马莱里亚政府军旧部下的电话,给他带来了一个消息。
“洪度叶死了。”
雷育坚心中惦记着这个人,他是自己在马莱里亚的副官。本来前途很好,但是在到新东都参加谈判后不知为什么精神出了问题。雷育坚曾怀疑这与他的百日鬼开发经历有关,便把他送到中央大陆的下辖医院。后来听说医院附近的政府军基地无人战斗机出现了失控事件,他被迫转过几次院,没想到没熬过来。
“我知道了。”他平静地说。
629。第629章 如是我闻(2…1)
“又见面了。 ”
“你认识我吗?”
“是的,我们见过几面。”
“原来是这样。可我的故事,你就未必清楚了。这件事情一直缠着我,怎么都甩不开。不,求求你听我说,虽然整件事我是问心无愧的,但还是想找人说说。要不然,我一定会被她吃了。”
——
回想起来,应该从甲午年大战还没结束时说起。11月4日,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有一场大空袭,彻底改变了我的生活。你知道,我不是当兵的,只是个普通人。在我看来这场战争与我无关,敌机发射的导弹也一直在瞄准工厂之类的,一向很准。所以,他们怎么炸都无所谓。
这种大大咧咧的性格可不是我想要的,我也没办法,可这世上已经没什么能让我觉得大不了的了。
说来可笑,我以前甚至不知道我爸的名字。在我小时候,妈妈曾说过他是个竞速机赛手,常胜冠军,是竞速之神,可后来比赛时出事故死了。其实,我知道他只是把我妈甩了而已。至于我妈,也没好到哪去,两年前借口出去买菜后就再也没回来,抛下我和妹妹两个人。
为了活下去,我很早就退学去打工,什么活都做过。虽然很累,但只要每次回家看到妹妹的笑脸,我就知足了。对了,我还没向你介绍我的妹妹呢。其实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我的亲妹妹,只记得小时候有一天清晨,妈妈从飞田下班回来,左手抱着小包,右手拉着个脏乎乎的小女孩,说是我妹妹。后来,妈妈跑了,照顾她就成了我的责任。
她是个顺从又听话的女孩,眼睛很亮,总是一副害羞的表情,也不爱和人说话。我在外面打工赚钱,维持家用,送她上学。街坊那些家里开店的,都知道我家情况,所以也抢着雇我,觉得我肯定是个靠得住的人。日子虽然不富裕,但也渐渐好了起来,平时没什么忧虑的,脑子也闲。有那么几次,我曾突发奇想打算去找我爸。后来我真的去过,带着妹妹一起,可是没有任何消息。说老实话,我倒不是想找他要钱,而是日子太乏味,我想试着闯闯,也许真的和妈妈所说,在我体内也流淌着冠军的血液。
平淡并没有维持太长时间,11月4日,恶鬼到来了。
大约是凌晨五点,敌人开始进行火力准备,第一轮空袭像往常一样集中在城北的工业区,谁也没有注意。可在毫无征兆的时候,我感到脚下一震,整个地面都陷了下去,接下来房子就塌了。前后只有十秒左右的时间,眼前所有东西都被震得腾空,断开的木柱子、撕裂的门框,花盆碎裂,自行车被扯散了架,还有邻居家的狗,像是被一个巨大的搅拌机搅在了一起,血肉和钢铁互相纠缠。我们家是飞田的旧屋,木结构的,当时就被晃散了架,碎片像雨点一样砸下来。我拼了命地往外跑,更确切地说是往上爬。我们家所在区整个都在下陷,你可能听说过,现在已经沉到水面下了,就在飞田浸水区。
我勉强爬了出来,地陷也暂时停止了。我住的地方已经面目全非,到处都是大陷坑。至于我,早被吓得魂不守舍,整个人瘫倒在废墟旁。周围烟尘滚滚,什么都看不到,只有哭喊声,女孩的惨叫,刺得我耳膜疼。好一会儿,我才反应上来那是我妹妹的声音。我哭嚎着冲回倒塌的屋子,可到处都是烟,只能看见脚底下的瓦砾碎片和断木头。我疯了一样地趴在地上找,忽然,眼前像是有个苍白的东西在蠕动,我立刻冲上去,一把拉住,才发现那是我妹妹的手。
她被压在倒塌的柱子下面,表情很痛苦,脸上全都是白灰,只有那双眼睛还是那么明亮。脸上全都是因为剧痛而挤出的眼泪,泪水混着泥浆流淌下来,那副样子把我吓坏了。她的下身和双腿完全埋在废墟里,我只能看到她的脸,还有左边肩膀和手臂。我去拉她,可无济于事,我想把木柱抬起来,但残骸全压在上面,一点都抬不动。我不停地安慰她,给她鼓励,一定要坚持。虽然我什么都做不到,但我仍努力拿开旁边的杂物,让她不要放弃希望。
妹妹的样子难受极了,下颌在不停地发抖。她一边哭,一边用微弱的声音求我救她。“我疼极了,真的很疼。”“快一点啊,救救我。”渐渐地,她脸上的红润开始消退,伸出废墟的左手手指上全都是血。她奋力想要挖出一条通路,指甲都掀开了。
我呆呆地看着她,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