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一切都走向了反面,这一刻,简直成了蒙击最为心悸的一次空战。
风暴越来越强烈,强劲的气流将机翼扯得喀啦啦直响,仿佛随时都会折断。在计算机随控操纵系统辅助下,鸭式前翼和矢量喷口在快速地游移,顺气流飘摆。就如同汽车的减震弹簧在颠簸路段的工作一样,保证机身振动不会太过剧烈。随控操纵并不仅仅是在格斗和攻击时能够通过直接力控制来做出漂亮的动作,同样可以在恶劣条件下改善飞机的乘坐质。但与汽车的被动缓冲方式不同,随控操纵完全是计算机在主动迎合凶猛的风暴,让大自然接纳这架飞机。
风势渐强,苏…34战斗机全身的翼面全都抖动起来,统统参与到和气流的抗争中。在这浑天风暴里,最让人担心的就是苏…34高高矗立的两片垂直尾翼,这薄薄的尾翼像是飞机的桅杆,是飞机身上最为重要也最脆弱的部分。在狂风的拉扯下,垂直尾翼上的方向舵抖得像是破碎的船帆,令人揪心无比。
这个时候需要慎重。
虽然飞机仍然在飞行,但每个控制舵面都已经到了极限,只要一个稍不恰当的动作,都足以将翼面扭断。每一片机翼都如同锋利的长刀,若斩切得当,则削铁如泥;但动作稍有摇摆变形,刀刃非常容易折断。
近了,自己逐渐能看清那血色的战斗机。它有两个火焰般的喷口,金江姬的米格…29正是双发动机战斗机啊,只不过,为什么其中泛着幽蓝的光晕;云雾之中,那是双垂尾战斗机,和金江姬的米格…29一样,但却显得太为细瘦干枯,不像她后面那般丰满。
蒙击缓缓推动油门杆,既想快速接近对方,又怕撞上她的飞机。
更近了,飞机的轮廓逐渐显现,那确实是一架血红色的战斗机。蒙击现在明白为什么这架战斗机仿佛在流血,新型的隐身涂层对红外和可见光也有隐匿效果,但是在特别的角度,喷口尾焰会和涂层干涉辉映,反射如流光溢彩,正如血液在机身上流淌。
乌云惨雾猛地散开,对方双翼轰然一振,整架飞机竟凌空翻跃,腾挪转向,机头牢牢指着蒙击。光电转塔上的眼白死命翻着,肿胀的鼓包进气口喉道,令人浑身发毛,这是何等骇人的样子。
云中的战斗机,仍是百日鬼。
耳机里又传来了一模一样的金江姬呼叫声:“大哥哥,快过来。”、“大哥哥,你还不知道自己大祸临头了。”
蒙击圆睁双目,看着对方简直是在侮辱自己。如此看来,面前这不人不鬼的东西从始至终都在旁边监视着,自己一举一动都没逃过它的眼睛。
无线电还在不断播放着金江姬的通话,但好像卡在了“大哥哥”的大字和哥字之间,合成出了一种诡异的“哈啊哈啊哈啊”的声音。
百日鬼难道在模拟金江姬的笑,它到底要干什么。
顷刻间,刚才所有一切的美好感觉都消失了。蒙击脸部的肌肉因为过度疲劳和紧张,已经挤得几乎完全变形。全部的情感都化成了无比的愤怒。
显然,无论走到哪里都没有意义,百日鬼始终如索命游魂般追着自己。
而且这鬼东西的恐怖看来才刚刚开始,自己追到马莱里亚天守镇、新东都,沿印地西亚直到东奥斯特里亚,一路上自认为自己在追查百日鬼的踪迹,可实际上它一直都在盯着自己。
那么长时间过去了,没有解开半点谜团,痛苦却在一天天加剧。
无论身在哪里,心里都会不自觉地惦记着这东西。
他从没想过逃,但越是努力追踪百日鬼,这东西就越闪躲;可是,想避开它的时候,这玩意儿就找上了门。维多丽雅墙几乎已经到了中央控制的尽头,可即便越墙来到这里,百日鬼仍然阴魂不散,如影随形,恐怕就算到了世界的边缘都无法逃脱它的鬼爪。
蒙击再一次问自己:“这东西究竟是谁在控制,它到底从哪里来。它到底要干什么!”
怎么想都得不出任何结论。他甚至在这电光火石间,脑海如电影快进般梳理着过去发生的事情,比对百日鬼出现的地点、行动以及有什么共同特征,但都不得其法。
天守镇是百日鬼的第一次出现。那次战斗本是一次意外,不然……他冷静想想,马莱里亚政府军可能会全面清除天守镇的佣兵,并向西进发;新东都外海是百日鬼第二次出现,当时他正准备去找新东都政府军的陈总长,如果顺利,陈总长将洗脱核弹危机的责任,新东都政府军会据守一隅,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群龙无首,被迫与马莱里亚的部队合流。如今,如果自己在东奥死于百日鬼之手,东奥联盟的民兵和雇佣兵主力已遭全数歼灭便成为了事实。接下来,恐怕西军即将大举进攻。
这样细想,局势已经如泥石流般倾泻而下,自己像是在逆历史潮流而动。
他猛地晃了晃头,在这样紧张的形势下,不容再细想了。
疲劳到了极点、紧张得难以喘息的时候,蒙击的很多固有观点也开始变得模糊黯淡,这时,一个本能的推理在脑海中闪现:陆通?甲午七王牌的第五位,也是当年兄弟相论的五哥。为什么哪里都有他。
天守镇的战斗是陆通和木星公司的秀场,陈总长和陆通也交往甚密,弗朗西航校也是陆通往上攀爬的跳板。现在所有的事情都和他有关。
难道面前这阴森怪诞的百日鬼,也是陆通在操纵。
非得是在这样极度疲劳、逻辑思维快速消退的情况下,蒙击才开始怀疑自己的五哥陆通,对方可能是装死。
这种风格,还真符合面前不阴不阳之物的味道——似从地府归来。
问题是,陆通为什么不露面。
若想决斗,自己会欣然答应。天守镇之战还不是跟头狼比尔决斗,他又怕过谁。如果想要暗杀,机会多得是,为什么现在又频频耍弄自己。
回想起来,陆通就是这样古怪而难以琢磨的人。他根本没死,根本没有下地狱,但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百日鬼这个非人非鬼的怪物,又在天上布下重重陷阱。
“难道,他想从心理上先击垮我,然后再用堂堂正正的身份打败我吗,他觉得自己是谁,是正义吗!”
蒙击的眼睛开始因为充血而变红。
风暴中,自己的飞机犹如卷入激流漩涡,呆的时间越长、风势越凶猛。他通过后视镜看到,飞机右侧的垂直尾翼几乎要弯曲成月牙形,真不知道飞机的设计者看到了会吓成什么样子。看来,尾翼已经发生了无法挽回的永久形变,已经到了背水一战的时候。
四周仍然一片漆黑,只有乌云泛着红光。
蒙击在极度的疲劳下,几乎咬牙切齿,他猛然压杆,头下脚上翻了个底朝天,然后拉杆俯冲,轰地冲出云层,擦着海面回到云下,眼前豁然开朗。
“堂堂正正地战斗!陆通!”
他的双眼血红,认定了这怪物就是陆通。在自己的精神还未崩溃之前,要像个男人一样决斗,而不是被人当成疯子来戏耍。蒙击现在全身上下都充满了亢奋,身体抖动着,几乎发了狂,左手按在油门操纵杆上,仿佛聚集了巨大的能量准备爆发。
这一切,很快就要结束了!
远处的乌云间冲下来一架战斗机。蒙击定睛一看,竟然不是百日鬼,这令他颇为惊讶。那是一架经过改装的苏…35S,机翼削短、垂尾截平、尾椎完全拆除,正是那频频来找麻烦的短翼型超侧卫战斗机。
无线电通讯传来,是陆通的声音:“蒙击!你是蒙击,对吗!”
蒙击一言不发,对方明知故问,现在终于现身,他心中的怒火正无处发泄。
“你这个幼稚的臭虫!”对方似乎更加气愤,“为什么总是你!你到底哪儿来那么大胆子,竟敢来纠缠我!你居然还敢操弄真正的百日鬼,你疯了吗!你给我说清楚,不然,我也顾不得什么昔日情分,今天非弄死你不可。”
这一连串的话弄得蒙击一头雾水。本来他就已经疲劳不堪,又被百日鬼弄得神经衰弱,现在陆通这一番不合逻辑的话把他的心完全搅乱了。难道对方要恶人先告状,或者反诬自己是挖出百日鬼的罪人。到底真相是什么。蒙击恍恍惚惚,脑海中只记得百日鬼那令人作呕的白眼与合成出来的阴森恐怖的哈哈笑声。还有,它背上有两个长方形设备,像是两口棺材,难道,真的是给两个人预备的。
第九十二章 恍然幻梦
理性与冲动是一对双生子,但人们总会说自己是绝对理性的。(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作为食物链顶端、万物之上的人,自然有着“必然理性”的傲慢。可是,冲动就像是理性的阴影,永远不会消失,只会在恰当的时候显露。
当理智选择了自己的立场,冲动必然会站在另一边。就像一个卑劣的阴谋家终日处心积虑,可冲动却会让他放过自己的仇家、或者良心发现地进行真心诚意的施舍或救助。
关键是,冲动常常比人们想象得更有力量,它就像是住在心中的魔鬼,让你无法抗拒、忍不住想要做理智所不接受的事情。
也就是说,无论什么人都会跟自己过不去。内心中仿佛有某种力量,将自己导向非理智的道路、走向逐渐的毁灭。
明知将引来致命的决斗,可激怒对方的想法却难以抑制;
明知真相曝光会导致满盘皆输,却迫不及待地要将自己聪明绝顶的计划和盘托出。
每个人都是这样,理智越告诉自己不应该干,可自己就越想干。
冲动,那只藏在内心中的恶魔,在得意地狞笑。
蒙击现在面部肌肉在痉挛,心情难以平复,面前的事实令他感觉难受和恶心。
“陆通……”他皱着眉,坐在弹射座椅中,后背湿乎乎的汗让他不由打了个寒战。心中的愤怒胜过了对事情的不解。他很少对某些事的实情纠缠过深,也不是对别人刨根问底的人。他从少年时代就觉得:真正的兄弟,彼此要有心照不宣的默契,给予别人的全是信任。
面前的这个人,陆通,他太了解了。
实际上,从对方削短机翼、不择手段地增加飞机速度,还有凌空伺机的作战风格,他早就可以判断出来。除去眼前这个人,天下再没有第二人如此迫切地渴望得到绝对的胜利。
此刻,陆通也逐渐恢复了冷静。
蒙击在他面前无非是***一样的角色,他大可不必为之失态,甚至不打算遮遮掩掩。“又见面了,我的……兄弟。如你所见,我没有死,相信你也看到我在新东都的塑像了,怎么样?栩栩如生吗,我还没来得及看过呢。你回国了吗?那些人为我们建起了纪念碑,上面铭刻了向我们这样为甲午年大战献出生命的人。听说还补上了我的名字,但又被盖掉了。”
蒙击倾侧机身,开始轻轻拉杆盘旋,虽然现在的局势还没有完全明朗,但他已经不再信任面前的人,所以也不想把自己尾后的危险区交给对方。
“不想说点什么吗?难得相见,今后也许……能叙旧的时间不多了。”陆通也开始倾侧机身盘旋,但彼此都保持着稳定的轨迹,就好像地面武术较量之前,双方互相绕圈,等待对方先出手。
此时此刻,问任何问题都没有必要,真相甚至都不那么重要了。蒙击心中有很多想法和推论,但那又有什么意义,面前的这个自己称作五哥的人,背弃了当年七人的信义。
“你只需回答我一个问题。”蒙击几乎咬着牙。
“说,我一向期待你的问题。”
“为什么。”
“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呵,哈哈哈。”陆通不自觉地笑了起来,“我的小老弟,为什么,这才正是我对你多年的不解。”
“我要听你说。”
“显然我们双方都觉得自己才是正确的,不是吗。”陆通在使劲克制着自己,一边放低语速,一边逐渐掌握空战的节奏。
眼前这个小家伙,实在是令人难以容忍。
陆通此刻开始莫名地亢奋起来。
没有任何人,能够像蒙击那么令自己感到激动得发抖。
战前,陆通本来就是个情绪易激动、傲慢嚣张的年轻人。凭借飞行方面的天赋,在航校时他就看不起其他人。当然,这在军队里可不是什么好性格。他那嚣张跋扈的个性在航校内流传开后,没少挨高等级学员的修理。
不过,天赋是与生俱来的,陆通在空中征服那些敢于向自己挑战的人。没用多久,那些拳头比他更凶狠的学员都逐渐拜服于他的脚下。谁不想从他那里学个一招半式。飞行是门艺术,悟性有时比记忆力要重要得多。
甲午年大战时,由于在前线表现优异,陆通被召回国参加百日鬼工程。一开始,在这个全新组建的试飞员队伍中,陆通是年纪最小、也最不通世故的,那些老飞行员也都让着他。
然而,有一个人的到来让本来毫无问题的事情发生了改变。
这个人就是蒙击。
他的年纪比陆通小,但对于老试飞员来说,这两位小伙子“年纪相仿”。自然,这俩个性极强、岁数也差不多的人免不了在各种场合争吵。大到战略理论,小到牙刷摆放,没有不争的。其他人就当是年轻人争强好胜,也没太在意。
不过陆通从来没有那么想。他凭借飞行上的天赋,自然认为所有人都应该尊敬自己,容不得半点的怠慢。
陆通的印象中,蒙击对自己向来是不屑的,这让他总是陷入到十分难堪的境地。以陆通的性格,便常常故意做出点出格的事情来,压过他所认为作腔拿调的蒙击。然而,陆通在某种程度上对蒙击又存在着一些担心和害怕,这件事情就发生在两人私自进行的爬升较量上。
那天,他和蒙击受命驾驶歼教9山鹰高级教练机为百日鬼的升限试飞作观察伴航,没想到两人护为默契,竟开始了爬升竞赛。
刚开始阶段是不出意外的,陆通的成绩遥遥领先,不开加力即能压蒙击一头。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他在后视镜中注意到蒙击已经看破自己的方法,正在模仿其动作进行爬升。
幸运的是,那次私下的较量总算没有东窗事发。而且自己在高度纪录上终于也压过蒙击。但从此之后,陆通更加憎恶起对方。
所有人都像是瞎了眼,全都看不到蒙击水平提高是模仿了自己的动作。陆通逐渐感到,蒙击简直就是冲着自己来的,根本就不是出于好胜心或者性格上的好勇斗狠,而是在故意和自己作对!处处找麻烦、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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