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足音不轻不重,却走得很急,白晓谷灵火稍滞,正要转过头去看,一股力量就从身后困住了他,白晓谷只觉得腰身一紧,脚下一轻,身子立时被抱离了地。
白晓谷吓了一跳,可头顶上温厚清朗的嗓音旋即教他安定下来,白晓谷乖顺地伏进来人怀里,正要感受那胸前的温度,却被一把推开!
白晓谷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来人又俯□子狠狠啮住他的嘴唇,白晓谷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骇地微微张大了嘴,对方的舌尖就这样趁虚而入,霸道地探了进来。
虽说如今亲吻对两人而言已算是件稀松平常的事儿,可李岫性子内敛,对狎昵之事一向不敢孟浪,今次怎么忽然转了性?
白晓谷十分疑惑,却也不反抗,任李岫捧着自己的脸亲个不休……半晌,李岫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他。
看到白晓谷被自己吮地嫣红湿濡的唇瓣,李岫顿觉得脸上发烫,不过这一回他直直望进白晓谷的眼里,没有移开视线。
“我以为……差一点就再也看不到你了。”李岫轻抚白晓谷的面颊,喃喃自语着。
白晓谷不解,覆上李岫的手背,意外地触及一片冰凉。
“云生?”白晓谷困惑地昂起头来,李岫却莞尔一笑,在他额头轻啄,道:“就在刚才,我差一点就要丧命……”
听到李岫这般道,白晓谷吓得肩膀一缩,李岫见他露怯,忙安抚道:“莫怕,我现在不是还好好的么?”一边讲着,李岫揽过白晓谷的腰肢将他圈进怀中——
“说起来这还是你的功劳呢。”
※
巨蟒惊醒之际,李岫离生门不过寸步。
昏暗中,一对冷澈的黄色蛇目就这样瞪视着李岫,李岫想抽出腰间佩剑,怎奈却被巨蟒气势所慑,一时动弹不得。一人一蛇就这样静静对峙着,直到李岫额上的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巨蟒忽然间有了动作,那小舟般庞大的身躯抽成一条,快速地游动过来。
蛇口中吞吐的红信即将点到李岫的面上,就在这时,蛇身略略一滞,竟朝后方退了半尺!李岫误以为它即将发动攻势,兵刃总算在此刻抽出鞘,李岫冲着蛇头猛力挥下,不想蛇鳞虽然摸起来轻薄,却硬如钢铠,李岫虎口生疼,而佩剑也被震得飞脱!
眼看无法伤及巨蟒分毫,接下来就要葬身蛇腹——眼看着蛇头再度逼近,李岫万念俱灰,心中所念惟有家中留守的白晓谷,他闭目待死,可过了良久,却毫无动静,困惑地睁眼,只见那巨蟒扭过身子,蛇形至马厩的另一端,在窗栅上撞出一个硕大的窟窿,游了出去。
鼻间还残留着巨蟒身上的腥臭,李岫见它就这样放过了自己,大感意外,怔忡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才冲出厩子,迅速召集了一批皂役在酒肆附近搜索巨蟒的行踪。
众人听说李岫遭逢巨蟒,仍能蛇口脱险,便问他有什么诀窍可以避蛇,李岫本以为自己纯粹侥幸,正要如是回答,只是忽然想起早间出门之前,白晓谷捧了端午节剩下的雄黄酒给自己饮用。当时李岫还觉得白天饮酒有碍公事,只是不愿拂了白晓谷的美意,这才象征性地喝了一小杯。
相传雄黄能杀百毒、辟百邪、制蛊毒……莫非这巨蟒不吃自己,就是因为这一遭吗?
此时又想起白晓谷,李岫顿觉后怕——倘若自己方才就这样丢了性命,将来谁能照顾那个不谙世事的痴儿?
这般念道,李岫心神不宁,而接下来几个时辰下来众人搜寻无果,李岫只得先行遣散他们。
此时正值衙鼓初响,李岫便迫不及待折返了宣阳坊。
李岫诉说那险象环生的经历,嘴上轻描淡写,却教怀中的听者心惊胆战。白晓谷揪紧他的衣襟,身子微微发颤,李岫怜惜地将他抱到膝上,道:“我既司治安捕盗之事,这也算稀松平常,行事自有分寸,你大可不必替我担心。”
见白晓谷还是一脸忧色,李岫又哄他:“我这不是平安无事吗?倒是你……等了我一宿,怎么也不早点歇息?”
“我……不困。”白晓谷回说,凑过头亲了亲李岫胡渣青青的颏下,接着又把头枕在他的颈窝:
“云生……陪我……好吗?”
“好,今天我哪儿都不去,就在家陪你……”
狂蟒奇谭(八)
李岫怀揣心事,半梦半醒地睡到晌午,起身时出了一身热汗,于是便在屋里搁了浴桶,一边沐浴,一边回想凌晨在平康里遭遇的那一幕。
虽然当时马厩里只有一盏昏昏欲灭的灯笼,李岫还是瞧得分明:巨蟒黑质白章,蛇头上还有个鞠球大小的赤色瘤子,十分醒目。
这个特征倒是同沈青描述的“檐生”特征十分相似……莫非,巨蟒就是檐生所化?可一条小蛇一夕之间怎会变成那样骇人的庞然大物?莫非这其中还有什么不为外人所知的原委秘辛?
冥思苦想了一阵,李岫仍旧毫无头绪,他明白当务之急是要尽快捕杀这条巨蟒,不然继续这样放任不管也不知将来它又要吞噬多少条性命!
只是这孽畜行踪难测,一身硬鳞坚不可摧,普通的兵器不能奈它如何,平时恐怕也泅在水下,这教人如何下手?
李岫眉头紧锁,回过神时只觉得水有些凉了,于是便隔着门使唤外间侍候的小桃,教他再递一壶热水进来。
少顷,房门从外间被轻轻推开,李岫正疑惑今次侍童怎么手脚这般勤快,一转头,却看到白晓谷立在门边,李岫一呆,尴尬地将裸|露的上体沉进桶内:“你怎么进来了?”
白晓□施施然走近,回说:“云生……揩背。”
“不用了,我自己……”话还没说完,李岫忽然瞠圆了双眼,只见白晓谷抽去腰带,敞开前襟……很快衣帛就像刁零的花瓣,垂落在他苍白的足踝边。
白晓谷就这样钻进了木桶。
未着寸缕。
这教李岫不由地记起端午那晚,自己曾在红袖招被纸人所化的“白晓谷”所诱,只是现在眼前的白晓谷绝非幻术……如此念道,李岫只觉得浑身发热,水温似乎又重新蒸腾起来。
白晓谷纤瘦,可浴桶毕竟狭窄,根本容纳不了两人,所以尽管李岫努力躲避,两人还是不免撞在一块儿。白晓谷楚腰纤细,不盈一握,一双又白又滑的长腿就在水下不住地蹭着李岫的膝盖——甜腻酥麻的感觉源源不断地直往鼠蹊涌去,李岫恨不得立刻逃走,可白晓谷正环着他的腰,教他动弹不得。
微凉的指尖搔痒似的在身上游移,李岫浑身僵硬,忽然那调皮的手指微微一滞,白晓谷停下动作,呼道:“云……生。”
李岫答应了一句,白晓谷垂下脑袋,盯着水面下的某处,道:“什么……硬硬的……一直……顶着我……”说完,白晓谷复又昂起头,面上依旧一派懵懂。
李岫大窘,此时也顾不得什么,急忙抽身出来,只是才刚下地披了件外袍,房门“吱嘎”一声从外面被推开了。
小桃两手各提了一壶热水跨进门槛,一瞧见自家主人和白晓谷这副暧昧的架势,身子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僵在原地,直勾勾瞪着两人。
李岫猝不及防,面上更显狼狈,他侧过身子替白晓谷掩去一大片春光,尔后才装模作样地假咳了一记,道:
“这儿不用你侍候了,先出去吧。”
小桃回过神,“嗯”了一声,面无表情地搁下了手里的铜壶,只是退出去之前还是斜眼睨了睨白晓谷的方向,嘴角一撇,含糊地嘟囔了一句,这才阖门出去。
小桃走后,李岫佯装若无其事,径自取了铜壶继续往浴桶里添水:白晓谷则一无所觉,趁着这空档将脑袋沉到水里吐泡泡玩儿。
见状,李岫暗暗松了一口气,他忽然想起去年初次将白晓谷领回来的那晚,也是眼前稚童般的情态。时过境迁,白晓谷丝毫未变,这教李岫多少有些感慨:为何白晓谷还像过去那边无邪懵懂,自己却已经……
白晓谷在浴桶里恣意戏水,很快便将发辫打湿,李岫顺手解了白晓谷束发的丝绦,正想接下来替他抹上皂角,却发现丝绦正是白先生留给自己,上元节又转赠给白晓谷的那一根。
此时也不知那神仙似的人物现下何在?
睹物思人,念及白先生,李岫的心湖再泛涟漪……不知怎的,最近他总是忆起上回须弥宫分别之际,白先生留下的最后那句话——
“我一直在你身边。”
这话究竟包藏何种玄机?为何自己总是参悟不破呢?
※
“哎哟!救……救命!”
白晓谷听到呼救之声,垂眸一看:杜重正浮在浴汤里上下扑腾着,一副快要溺毙的模样。白晓谷急忙将他捞起来,托在掌心——原本像个面蚕团子的杜重此时变成红彤彤的一粒,他一边捣着胸脯猛咳一边骂道:“烫、烫煞老夫了!”原来适才小老头儿心血来潮,也想泡个澡,不想李岫加多了热水,险些把他烫熟了。
“……烫?”白晓谷不解地歪过头。
“你没有痛觉,也不知冷热,只是苦了老夫……”
杜重话音未落,白晓谷立刻从浴桶里站了起来,攀住一旁李岫的肩膀作势就要往外爬。李岫一呆,忙问他怎么了,白晓谷回说水烫,李岫伸手试了试水温,脸色顿时青了,他急急忙忙将白晓谷抱了出来,唯恐他被烫伤,又将他抱到榻上抚遍全身——好在白晓谷除却原本微凉的皮肤有了点热度,白皙如旧,似乎并无大碍。
李岫一边还不放心地追问他有哪里不适,一边暗骂自己太不小心。
白晓谷摇了摇头,如瀑的黑发蛇一般蜿蜒在他白皙单薄的肩颈之上,沾湿的眼睫根根分明,乌溜溜的眼仁澄澈地仿佛盛满了一泓秋水。
他就像个初生的婴孩,美好地不可方物。
李岫看地痴了,回魂之际惊觉白晓谷的双腿还挂在自己的臂弯里,那儿的触感就像上好的丝缎,教人爱不释手。
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欲念再度昂然,喉头像是被什么哽住一般,李岫一时竟无法言语。
白晓谷初涉人世,又久居深宅,本不懂半点风情,幸有杜重点拨,才渐渐开了窍。这时见李岫只是一瞬不瞬盯着自己,与平时不太一样——而耳朵里一直聒噪不休的小老头儿忽然此刻噤了声,白晓谷愈加无所适从起来。
“晓谷……”对视良久,李岫才开口轻道:
“你可愿……从了我?”
狂蟒奇谭(九)
“……为何不从了他?”
杜重沉声,团儿脸上难得现出严峻之色。
白晓谷低头默默绞着自己的指头,半晌才回道:“我……害怕……”
“怕什么?”杜重挑了挑眉。
“云生……和平常……不一样。”
白晓谷嚅嗫着,一边回忆着当时的情形……
李岫平常温柔如斯,可那个时候的眼神却像要将他拆吃入腹一般,白晓谷十分不安,偏偏杜重也不教他该如何应对,而李岫见自己得不到回应,似是害羞起来,慌慌张张地夺门而去。
“傻东西!他那是在向你求欢呀!”杜重怒叱,急恼地在白晓谷的掌中乱蹦起来,“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都被你错过了!真是无药可救!”
听罢白晓谷委屈地抿了抿嘴,露出一脸泫然,杜重见他可怜,方才稍稍放软了口气:
“算啦算啦,李县尉虽然木讷,好在他也不是真的榆木疙瘩。来日方长,你们总能两情相悦的……”
※
“……云生,云生?”
被这般唤了几遍,伏在案前的李岫才蓦然惊醒,一抬头就看到同僚赵元放大的面孔。
“这几日为了那桩案子,你也委实辛苦了。”
这几日,李岫在平康里遇蛇的消息不胫而走,夜间酒客们也变得稀落起来,就算出游也大多会结伴而行。此事更是惊动了京兆府,除了万年一县的衙役官差,还调派了不少府兵宿卫在那儿巡值,而李岫身为一县法曹,更是重责在身。
听到赵元这般道,李岫讪讪地笑了笑,他昨夜的确是一宿没睡,却不是想着案子,而是为了家中的那个人而辗转难眠。
当时情迷意乱,竟对白晓谷讲出那样的胡话来,李岫一边暗骂自己心思龌龊,可一边又隐隐期待着他能首肯。
可接下来白晓谷惶惑无助地望着自己,李岫暗忖是不是自己太操之过急了?白晓谷虽说外表与成人无异,内心却还是个天真的稚童,倘若是真的爱护他,就不该他生出这种非分之想!可白晓谷这般美好,偏偏教人情不自禁……
为了不让自己丢了最后一分理智,李岫几乎是当场落荒而逃,其间还不慎踢翻了脚边的铜壶。
残留的热水泼了出来,沾湿了足面。
被这一烫,李岫脑中同时迸出了一个念头:既然以普通人的力量无法与那刀枪不入的蛇怪匹敌,这般只能智取了。
李岫打定主意,惫夜回了衙门,先寻了平康里营造改建的工事图,描摹了一晚上,次日早值又等那专司仓曹的同僚赵元,向他请教。
“……原来那孽畜藏匿在水道之中啊,”赵元抚着颏下,浓眉微蹙,“那可就难办了。”
“如何说?”李岫追问。
“平康里近兴庆宫,引水自龙首渠,又同永安渠、清明渠相交,交织纵横,况且长安万户人家,凿井千余,还有不少与河渠联通……你怎么知道那孽畜会从哪里冒出来?”
李岫摇摇头,回说:“我的确不知。”
赵元一楞,冲着李岫眨了眨眼,李岫面色如常地接道:“虽说我不知它会游向哪里,却可以作饵诱它出来。”
※
是夜宵禁过后,平康里东西坊门前均停了几辆小车,满载了李岫事先吩咐备好的事物,只待蛇怪现身,就要立即运送到当场。
所有当值的宿卫和衙役事先都饮过雄黄酒,腰间也佩戴了辟邪的香囊。李岫却在起行之前往自己面上身上抹了猪血,同行的赵元不解,问他为何这般,李岫回答:“那孽畜喜腥。”
赵元大惊:“你说要诱它出来,莫非是想自己作饵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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