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岫一愣,急忙起身冲着薛矜拱了拱手,道:“薛大人,敢问这是……?”
“哼!”薛矜怒眉一扬,将什么东西往地上一掼,李岫垂眸一看,心中一凉:这些都是白晓谷遗落的衣物!
“李大人分明识得这些,方才却佯装不识,故意包庇此人,是何居心?”
看到白晓谷因害怕生人,露出一脸惊惧的模样,李岫忙将他护于身后,不教薛矜的随从近身。
“薛大人,晓谷他是不可能偷盗佛宝的!”
薛矜冷笑:“那李大人说说看,若不是他夜闯佛寺,这衣裳为何会遗落在千佛殿之中?”
李岫无言以对,只得说:“这其中定有什么隐情……”
薛矜闻言,脸色陡变,厉声叱道:“糊涂!你这是引狼入室!”
李岫默然,却还是不肯从白晓谷身前让开,薛矜虽然莽撞,但也不敢贸然将他推离,只得气得在原地跺脚:
“你包庇此人,若是将来佛宝真出了什么差池,整个万年县府都难辞其咎!”
话音刚落,忽然有人怯怯道:
“我……我跟……你们走。”
闻言,李岫一愣,难以置信地回过头,却见白晓谷已经站了起来。
“晓谷,你……”
李岫还想阻止,白晓谷却嚅嗫着:“云生……对不住……”他的声音细如蚊纳,却能教李岫刚好听到:“我让你……为难了。”
说罢,白晓谷便从李岫身后绕了出去,几个衙役立时蜂拥而上,将他捆了起来。李岫看到白晓谷受缚,心疼不已,忙又冲着薛矜道:“你要对他做什么?”
薛矜冷哼一声:“做什么?自然是送到府衙里受审啊!来呀……”
“且慢!”听到薛矜说要将白晓谷收监,李岫气血上涌,大声阻止,薛矜睨了他一眼,问:“李大人还有什么见教?”
“薛大人,”李岫再度拱了拱手,道,“白晓谷乃是万年县在籍人士,就算他犯了事也得由我万年府来审理——您乃是长安县尉,又不是司法曹的辖官,这般不是越俎代庖吗?”
薛矜针锋相对:“难不成将他交由你审吗?你们二人有私,如何公正?”
李岫毫不退让:“薛大人此番上山也不持公牒,擅自拿人乃属私刑。”
“你——”薛矜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他一发急又开始跺脚,“你到底想怎样?”
“‘蝙蝠盗’预告之日尚有五天,若是在下能于限期之内擒获此贼,白晓谷便是无辜的。薛大人不可再为难他!”
听罢,薛矜先是一愣,旋即大笑出声,他笑得泪花几乎都要溢出眼角,好不容易才渐渐止住。薛矜一边急喘着一边指着李岫,道:“就凭你,还想抓桩蝙蝠盗’?哈……哈哈!”
“薛大人,”李岫肃然道,“在下并非诳语。”
或许是为李岫的态度所慑,薛矜敛容,口中低斥了一句“自不量力”,却还是挥了挥手,教人松开了白晓谷。
“既然李大人许下诺言,薛某便姑且不追究,但五日之后若是抓不住那‘蝙蝠盗’,薛某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李岫颔首答应,薛矜遂朝白晓谷努了努嘴,对衙役道:“先将他押下。”
李岫蹙眉,薛矜却道:“请李大人宽心,薛某只是在寺中单独辟出了一间小室,由专人看顾这位公子……只要他不随意外出走动,与人交谈,薛某便不为难他。”
“这同囚禁又有什么区别……”
“若不这样,李大人又该如何安心破案?”薛矜打断李岫,“您还是先好好思量缉盗之法吧。”
李岫无奈,看着白晓谷,轻叹一口气道:“晓谷……只得先委屈你了。”
白晓谷望了一眼李岫,轻轻垂下了头,手中仍旧捧着翠哥儿随衙役们出了门。
“告辞!”薛矜一揖,也转了出去,徒留李岫一人立在门内望着白晓谷渐渐远去的背影,怔怔出神。
时近中午,寺中的小沙弥特意将斋饭送来,李岫却因为记挂着盗案,没有心思去吃。
若真像薛矜所言,昨晚夜闯千佛殿的是白晓谷,那他究竟是用了什么法子避过那么多人的耳目进入殿中?若不是他,褪下的衣物又是因何遗落在那儿的?
关于这一点,李岫始终百思不得其解,但有一点可以确信:他的晓谷心性纯良,绝不会行什么奸宄之事。
这么想着,李岫心绪稍宁,从怀中摸出一封信笺——这乃是蝙蝠盗的预告函,昨日慧远交予他看过后,李岫便将其收在手边。今次他又把那十几字细细读了一遍,虽然字面上瞧不出什么破绽,但是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违和之感。
“云生,你在看什么?”
李岫正端详着信笺,忽然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还没来得及回魂,手中的纸便被人从身后抽走了。
“我瞧瞧,是哪位香闺小姐写的情信,教你看地那么出神?”身后人笑嘻嘻地将信上的内容念出声来:
“七日后取走千佛殿之宝……哎?这是什么?”
李岫一把夺回,低斥:“子良,不要胡闹!”
罗瑾“嘿嘿”诡笑起来,道:“我都听说啦,你那心肝宝贝儿被姓薛的关起来了。”
李岫瞪了他一眼,也不搭话,罗瑾又自顾自接道:“还在那厮面前夸下海口,啧啧……难道你就不怕到时逮不桩蝙蝠盗’?”
“事在人为!”这四个字说得字字铿锵,可李岫心中却有些忐忑,唯恐罗瑾真的会一语成谶。
“啊呀,别板着一张脸嘛,我只是信口胡说而已,”罗瑾道,“况且今次不是还有我吗?指不定什么时候能助你一臂之力呢!”
李岫狐疑看了看罗瑾一眼,瞧他还是那副颓唐不羁的形容,想着关键时刻一定也指望不了他,不禁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说起来,方才你看的到底是什么玩意儿?”罗瑾问,一边又好奇地探过头来乱瞟。
李岫本不想理罗瑾,可他也知道若是如此,这好友接下去一定会纠缠不休,于是便答:“是‘蝙蝠盗’的预告函。”
罗瑾“咦”了一声,不由分说又将信笺抢了回去,扫了一眼便说:
“这根本不是‘蝙蝠盗’所书。”
听闻,李岫忙追问:“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见过他写的字。”
骷髅诡案(八)
作者有话要说:给大家道个歉,因为今天身体微恙,加上卡文了,所以现在才二更,日后会补上。' ^'
这两天正在梳理情节,可能会更新的有些慢,真的不是在偷懒,望见谅。
另,v后可以送积分了,若是实在没什么可说的,大家不妨替某抓一下虫或者bug,某一定虚心接受。;…)
“蝙蝠盗所写的字,无筋无骨,歪歪斜斜,一笔一划就像蠕动的虫子,别提有多丑了……”
“他每次留书都称自己为‘蝙蝠侠’……哼,这个偷儿还挺会装腔作势!”
“还有,他一般不都是会画上一只蝙蝠记号的吗?这封信上却没有,漏洞百出呵……”
罗瑾的嘴皮上下翻动,口沫横飞,直到他讲地告一段落,李岫才喃喃地开口问了一句: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罗瑾先是楞了一下,旋即有些不自在地搔了搔头,含糊其辞道:“呃……还有我打听不到的事情吗?”
李岫不信,略一细想忽然心中清明:“莫非,你也被他……”
罗瑾嘴角微微一抽,只得承认道:“没错,上山的前一天,这厮夜访玄都观……”
闻言,李岫看着罗瑾那憋屈滑稽的神情,终是忍俊不禁,笑了好一阵儿才问:“那他到底偷了什么东西?”
“这个云生你就不要打听了……”罗瑾难得扭捏起来,李岫不禁大奇,不依不饶地追问,罗瑾拗不过,附到他耳畔叽叽咕咕说了几句,李岫旋即双颊染绯,叱道:“荒唐!亏你还是个修道人呢!”
罗瑾不以为然:“修道人也是人啊,难不成你和晓谷就没试过?”
被罗瑾一激,李岫羞得面红过耳:“休要胡言乱语!”
“还不是你逼我讲的?”罗瑾不满地嘟起嘴,李岫别过头也不理他,过了好一会儿,脸上渐渐恢复了常色。
依照罗瑾的证言,这“蝙蝠盗”的预告函应是封伪书;亦或者,真正的“蝙蝠盗”根本不会来盗取骷髅,今次只是有人假借他的名头行窃而已。
若真是如此,那么寄给悟真寺的这封信究竟出自谁人的手笔?想要得到佛宝的,又是何许人?他将预告日定在“七日之后”到底有何用意?
案情目前晦暗不明,李岫仍旧是一头雾水。
“姓薛的口口声声说会‘善待’咱们,怎么安排了这种地方?乱七八糟的……该不会是柴房吧?”
这是一间面北的僧寮小室,采光不好,内里积满了蛛网和灰尘,席子肮脏不堪,角落里更是堆积了不少杂物,似是很久没有人清理过。杜重一边抱怨着,一边将丰腴的臀部歪到一边,“噗”了一声,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昨夜他泥灰啃多了,不消食,腹内现在还有些胀气。
感觉到自己被人从身后戳了一下,杜重翻了个身,冲着来人没好气道:“作甚?”
白晓□:“帮帮……云生。”
杜重眉头一挑,道:“帮他?哼!老夫可不乐意。”
“为、为什么?”
“那呆子害得老夫的坐骑都没了!”杜重拍着大腿愤然道,忽然瞥见白晓谷还捧着蛞蛞的尸体,终于不耐地吼起来:“你还要捧着它到什么时候?难道真要等到它烂了发臭了不成?”
白晓谷闻声肩膀一缩,反倒把翠哥儿握得更紧了,杜重见状,只得放软了口气,劝道:“听老夫的话,乖乖把它埋了,不然它是成不了佛的。”
白晓谷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蛞蛞,在地上掘了个小坑,将它小心翼翼地搁了进去,再掩上土。此时回想起当初李岫在长安郊外埋葬自己之后,还曾经祭酒一壶,白晓谷四下张望,可除了中午看守送入的一碗稀薄的米汤,其他什么都没有,于是他只得将就地端起那碗米汤,“哗啦”一下尽数倾倒在了蛞蛞冢上。
见此情形,杜重唏嘘不已,接下来又絮絮地替翠哥儿祷告了一阵。
“重重……”
沉默了一会儿,白晓谷轻唤,杜重应了一声,他才接道:
“一百年……以后……云生会不会……也这样?”
闻言,杜重看了白晓谷一眼,忽然明白了他的心思,不由地敛容道:“不消一百年,只要再过个二、三十年,李县尉就会变得皮肤松弛,牙齿脱落,老丑得面目可憎……”杜重故意顿了一下,见唯一的听众毫无反应,这才想起白晓谷是没有美丑观念的,于是话锋一转,道:“人妖殊途,就算你们俩现在情投意合,将来也是不可能在一块儿的。”
白晓谷歪过脑袋,露出一脸惶惑,杜重只得耐心地替他解释:
“李县尉固然疼爱你,可是他年纪不小了,也到了该成家立业的时候,到时待他娶了妻房,又该将你置于何地?”
“就算他终生不娶,时间一长,迟早也会发觉你异于常人……难道你就不怕他到时会嫌弃你?”
白晓谷摇了摇头,道:“云生……不会。”
“你怎么知道不会?”
“云生……说过,”白晓谷嚅嗫道,“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子……嗯,他都不会……不要我。”
虽然杜重不想承认,可是仔细想想,这的确像是李岫那个呆子会讲的话,他无奈叹了一口气,道:“人生苦短,死后即入轮回道,等到他再世为人,早就不认得你了……”
白晓谷不解其意,茫然地看着杜重,杜重见他懵懂,又是一叹:“你现在还混沌无知,等你在这人间度个百八十年,便什么都明白了……罢了罢了,老夫不同你这不开窍的胡诌了,”说到这里,杜重跳到窗棂上,回头冲着白晓□,“此间憋闷的很,老夫去外边透透气儿,等会儿就回来。”言毕,还不容白晓谷答应,便径自从窗棂的缝隙中钻了出去。
“这个傻东西……”
杜重口中喃喃,足下却未停,他一路蹦回了李岫暂居的小室前,看到里面亮着灯,便在窗户纸上戳出一个眼儿来,朝里瞅瞅,不见李岫,这才将眼儿蛀大,拱进身去。
“嘿嘿……非要老夫亲自出马,不然光凭李县尉也难破此案啊。”
杜重捻着虫须,大摇大摆地走到砚台边,“咕嘟咕嘟”吸了好大一口墨水,然后鼓着腮帮,从案上拖出一张纸来,正要在上面抹上几个字,却发现这张纸上已经被写得满满当当,有的墨迹才刚刚阴干,再一细瞧,翻来覆去就一个字——
白。
原来这儿还有个痴人哪!
杜重见状,不禁笑地眉眼弯弯,一个不留神,还将口中的墨汁漏了一点出去。他急忙又拖出另一张空白的纸,在上面快速地喷出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刚刚完成,正欲好好欣赏一番,忽然身后一阵劲风袭来,杜重还没来得及回过神,已被一道猛力击中!
“哇呀!”杜重惨叫一声,圆滚滚的身子便被压扁在了书案之上。
须臾,他又被两根指头拣了起来,提到了半空:
“告诉老子,你怎么会知道这事的?”
骷髅诡案(九)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看《怪谈新耳袋》,吓得我一跳一跳的=…=
PS。这两天下载了梦枕貘的《阴阳师》来看,确实很精彩~
三月的夜雨,细密如织,润物无声。' ^'
李岫一手提灯,一手执伞,彳亍着从外间一路行至供香客旅人暂居的燕息之所,身旁的罗瑾一边拂落身上沾染的雨珠,口里一边抱怨道:
“忙了一下午,什么名堂都没有问出来……此间的僧人要不是什么都不肯说,要不便是什么都不知道,跟个木鱼似的,敲一下响一声……”
“子良。”话还未说完,此时恰巧有几名缁衣僧从一旁错身而过,李岫忙打断了好友,待那拨僧人走远,才接道:“谨言慎行。”
罗瑾不屑地撇了撇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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